第八章·Fate

皇家狩猎活动永远伴随着权利争锋拉开帷幕，甚至无需观察询问，站位足以说明一切。贵族们众星捧月似地拥簇在罗德尼公爵与克洛诺身边，Alpha们低声交谈着偶尔爆发出笑声， 人群里没有一个Omega，首场狩猎不邀请Omega是皇室默认守则，如此倒更显得她像个异类。

似乎不忍见菲特落单，克洛诺礼貌地同周围贵族致歉走到菲特面前温声问道：“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们去打猎吗？”

“当然。”菲特笑着点点头，“克莱德公爵和你每次总能满载而归。”

“千万别这么说。”抬眸望望树林，克洛诺像撑手杖般拄着空猎枪，“你击坠的猎物可比我要多得多，我已经做好一睹神枪手风采的准备。”

“那都是过去的事。”菲特指指克洛诺的猎枪，半开玩笑道：“如今我估计只能在旁边替你计数。”

“真希望我今日有那份荣幸得佳人相伴。”

“还请公爵见谅，此次狩猎我也想邀请菲特当陪伴人。”

还未等菲特开口作答， 一道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女声插入话题， 闻言，菲特二人俱是一惊，急忙转身朝来人行礼，其他贵族亦停下交谈纷纷冲女皇行礼。罗德尼公爵似乎欲上前同女皇聊天却被女皇抬手制止。望着逐渐靠近的女皇，接到克洛诺提示的目光菲特按下心底疑惑和对方一起迎上前。

“期望我刚刚那番话没有唐突到二位。”尽管年届古稀又曾或多或少传出些许退位流言，可身着粗呢布料猎装的女皇却显得精神矍铄抖擞甚至强过在场某几位正值壮年的贵族。

“您说笑了。”克洛诺率先开口， “能陪伴陛下打猎是我们的荣幸。”

“恐怕要让公爵你失望了。”银灰色双眸淡淡扫过克洛诺，女皇语气轻缓，“今日狩猎我暂时只打算邀请菲特作为我的女伴与我同行。”

树木里枪声此起彼伏，树叶哗啦声停后一群群松鸡被助手从树木里赶出慌不择路地扑棱着翅膀四处溃散。迅速从仆人手里接过猎枪，女皇举起枪瞄准连开几枪，几只松鸡应声倒下。待这波松鸡过去，记分员方才上前拾起松鸡丢入他们携带的框内以备送往厨房制作晚宴。

随手将枪塞到上膛手怀里，女皇微微转身问道：“怎么不见你你参与？”

“我技艺不精还是避免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为妙。”双手握住手包，菲特温声回复女皇，“也免得闹出洋相。”

“当初普蕾茜亚也这么说。”摘下帽子，女皇眼神颇为玩味，“可她却几乎弹无虚发，每次都拿最高分。”

“我怎敢与母亲相比。”

听到陛下提起母亲，菲特神色明显多了丝黯然，她眼帘低垂，希冀借此躲避女皇探究目光，语调也低沉下去仿佛还未走出亲人过世的阴影，“请您原谅我的失态。”

叹叹气，女皇声音温柔许多，“我为何要责怪一位刚失去亲人的女孩怀念母亲？但菲特，生活总要继续，布里奇沃宫的主人可不能一味伤春悲秋困顿于往事。”

搭在手包上的手指微微一僵，菲特并未立即回答女皇。同样的意思克洛诺和阿尔伯特勋爵都表达过，区别仅在于委婉与否，似乎每个人皆在期望鼓动她加入名利场像母亲普蕾茜亚一般手握权柄。

生活不再宁静，母亲葬礼她便明白泰斯特罗莎永远无法置身事外，她躲开自有人会推搡着让她跳入漩涡。议会补选在即，布里奇沃宫的主人自然不会也不能有时间缅怀亲人，否则正处服丧期的她就应该待在布里奇沃宫而非在滕兰城堡陪伴女皇。

“感谢您的安慰。”勉强扬起笑容，菲特轻声说，“您的狩猎邀请给予我不少面对现实的勇气。”

女皇大笑几声拍拍手，显然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看向她的银灰色双眸头一次令菲特感到有些许暖意存在。从上膛手那里取过一把装好子弹的滑膛枪，女皇敲敲黑色枪管扣下扳机，“作为公爵总归要学会打猎。”她将枪递给菲特说，“不如现在试试？”

接过枪，菲特对准远处树木尖顶，枪声响起惊起一群飞鸟，她连打几发全部落空。助手赶来松鸡，女皇鼓励菲特再行尝试，子弹擦着松鸡射入地面留下个小坑。

“新手能做到这种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浓郁的酒味窜入鼻腔，菲特下意识想同女皇拉开距离，然而对方却从身后把她环在怀中，双手分别覆盖于她的手背引导她端起枪瞄准前方密林，“我们再来一次。”

“陛下——”

强忍住不适，菲特婉言拒绝女皇指导。Alpha过分强烈的白兰地味信息素席卷过她整个神经，这酒太烈太浓，呛得她头脑昏沉只想逃离，她擅长饮酒然而面对Alpha带有侵略性的烈酒信息素却难以接受。

“别惊动猎物。”

女皇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锢住她的力道又加重几分，菲特无奈只得放弃挣扎顺从女皇。惨叫声伴随硝烟飘荡，记分员快步小跑寻着发声处找去。女皇松开手退后几步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次收获颇丰。”

记分员很快便回来复命，身后拖着个右腿受伤的奴隶， 鲜血顺着他的腿直泻而下淌入土壤，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本就未从信息素刺激中回神的菲特闻到血腥味面色又白上几分，她偏过头手扶住胸口，微微阖眸喘气。

“把他带下去。”女皇略带嫌恶地吩附待从处理好现场，然后温声询问菲特情况，“菲特你现在感觉如何？”

“抱歉破坏陛下雅兴。”菲特佯装虚弱地解释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她有意略过此话题，“来之前我曾听说有助兴节目，但没想到竟然会挑选奴隶作为猎物。”

“弗朗西斯提议用奴隶作彩头权当恭喜你继任公爵。”女皇缓缓道：“等这次狩猎结束，你离开前多带几个奴隶，希望能借此聊表我的歉意。”

“陛下言重。”见话题转往挑选奴隶，忆起昨晚同奈叶约定， 菲特假意推辞，“我未亲自打猎，接受数个奴隶实在受之有愧。”

“参与狩猎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那还请陛下应允我亲自挑选一个带回布里奇沃的奴隶。”

女皇眉头轻挑，她语气有丝丝意外 ，“我会让道格拉斯挑选好奴隶送你的，何必自己亲自去挑选？”

“您可能有所耳闻，我的母亲十分厌恶奴隶。”菲特不动声色地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说出， “布里奇沃宫从来都没有奴隶的身影出现。”

“看来这次延续百年的传统要废止了。”视线始终落在菲特身上，女皇轻笑道：“难得最保守的泰斯特罗莎做出改变。”

“因为奴隶是您赐予的礼物。”菲特恭敬地答道，当听见女皇笑声时，心头大石陡然落下，她明白这关算过去，接下来只需要靠暗通讯频道找到奈叶即可。

夜间舞会，菲特老实地站在舞池边安心做一朵壁花，时而和从舞池来到旁边休息的Omega贵族小姐公子们聊会天。没有人会替她准备舞会卡，即便有诸位Alpha贵族也会心照不宣地跳过她，谁会失礼到邀请处于服丧期的她，菲特甚至都觉得一身黑衣的自己同这轻松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简直就像个错误。

“菲特。”

一位身着紫色礼裙亚麻发色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菲特面前，她伸出手亲昵地抱抱菲特，“上次见你还是在一年前。”

眼前说话的人是她的表姐静留· 维奥拉，长她三岁，洛赫马特公爵的女儿，和她一样久未定下婚约，不同的是她是主动拒绝婚约而素来疼爱女儿的公爵也乐意尊重女儿意见。菲特和静留自幼一同长大，她们之间关系素来亲密。

回抱静留，菲特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的舞会卡写满名字。”

“啊拉。”静留食指点点面颊，冲菲特顽皮地眨眨眼，“事实上罗伯特勋爵想在下支舞时写上他的名字，不过被我拒绝了而已。和他跳舞哪有与你见面重要。”

“真抱歉，我耽误了你的可能姻缘。”菲特玩笑回去 ，在这位表姐面前，她比寻常更能放开。

“那可饶了我吧。”静留佯装哀怨道：“我刚结束一段舞蹈， 还想好好休息呢。”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布里奇沃宫还缺女主持吗？”

“在你告诉我原因前，我的答案是不缺。”

“真死板。”埋怨句，静留望望周围忽然压低声音，“还记得我的养女薇薇欧吗？祖母认为她的存在不利于替我缔结婚约，我上个月和祖母吵了一架，正在寻找一个能收留我和她的地方。”

“布里奇沃宫能有你这样的女主人是它的荣幸。”菲特瞬间明白静留用意，“剩下的事就等你到布里奇沃时再告诉我吧。”

轻声道谢，静留神情变得轻快起来，“我听说你向陛下提出要主动去挑选奴隶，这可不像你。”

“合眼缘总归要比到时埋怨强。”

“你打算什么时候怎么去？”

“我后天狩猎后骑马去。”

透过黑色帽纱观察远处略显破旧的建筑，菲特攥紧缰绳侧坐于马上静静等候总管将奴隶带来。坐骑不耐烦摇摇头地打个响，蹄子刨刨土，菲特伸手轻拍莱维侧颈以示安抚。

奴隶来得很慢，走得散漫且混乱。各类信息素的味道混合在一块顺着风飘来熏得菲特有些头晕。希望那位奈叶信息素味道能柔和些，她漫不经心地想。

似乎是从总管那里听说有贵族将来挑选奴隶的事，那些奴隶还未靠近她就大声叫嚷起来，声音嘈杂粗犷得令她生出几分自己身处鼓风机内的错觉。奴隶们伸出手彼此推挤着想要靠近她，见状菲特不由皱眉，驱使莱维后退。看守者拿出鞭子抽在地上，他恶狠狠地警告奴隶们安分守己，旋即又跑到菲特面前谄媚地笑笑。

菲特没有心思理会她，她的目光全被那个站在外围冷眼旁观的奴隶所吸引。她既不开口说话也不伸手上前，只是沉默地站着，衣着干净整齐，在奴隶间显得鹤立鸡群。她就是奈叶，心底有个声音冲她叫喊道，而暗通讯频道对比亦证实那道声音所言正确，出奇地，在没依靠暗通讯频道的情况下，她仅凭直觉便认出对方。

驱马上前，菲特撩起黑色帽纱，阳光在她肩头跳跃舞蹈，唇边扬起抹微笑，她抬起手指指对方偏过头对总管说，“我选她。”

闻言，总管迟疑地望望她又看看奈叶，欲言又止可终究没有说什么，拿出仪器拽住奈叶手臂粗暴地撸起对方袖子修改中央标记。

“现在她属于您了，公爵大人。”做完那一切后，总管躬身对菲特说，“我们会将她送到布——”

“我带她回去。”菲特打断总管，态度坚决，“感谢您的提议，但我今天会带她启程。”

“你在想什么？”返回城堡的路上，菲特停下马望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奈叶问道：“从一开始你似乎就在走神。”

奈叶微愣，她松开缰绳，眼神有些飘忽，“我好像能明白为什么巴特勒要拍下斯嘉丽的舞蹈。”

“《飘》。”

菲特饶有兴味地打量眼奈叶，轻巧带过话题， “我一度以为数学家只对数学感兴趣。”

“也只看过电影中的一段而已。”垂下手，转过身，奈叶咳嗽几声重新握住缰绳继续朝前走，“我也算不上什么数学家。”

“或许吧。”菲特拍拍莱维示意坐骑行进，“我会放慢速度的。”

“嗯？”扭头，奈叶疑惑地看着她。

“你可以松开缰绳按你的节奏走。”菲特解释道：“你好像不太适应帮人牵马。”

“这是第一次，公爵大人。”

话音还未落，奈叶就松开缰绳，弯弯眉眼冲菲特笑笑，“这可真费体力。”

“以后这种事估计少不了。”

意味不明地道句，菲特话锋一转，在那个笑容面前，她忽然想多说会话，“你闻到草药味了吗？”

那应该是奈叶的信息素味，真难得一个Alpha能有如此清新的信息素。想到这，菲特脸腾地红了，所幸奈叶背对着她，看不见。

“那应该是我身上的药味。”耸耸肩，奈叶抄着手踱步跟在莱维旁边，“我原来经常喝中药，八成是那时候染上的，味道这东西一旦染上便极难消散。”

不是信息素吗？菲特调整好心神继续道：“我会把你安排在布里奇沃宫旁边的偏房里，每天会有人给你送必需品以及饮食，如果 你有需要可以直接告诉她。”

“我需要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菲特反问道，时至今日，她依旧不相信奈叶能够帮她。

“我是数学工作者，之前在蓄奴庄时我成了个会计。”

“那请你帮我核对一下每年的账目吧。”看着逐渐放大的城堡以及在外等候的卡特，菲特拉住缰绳拒绝奈叶的伸手起身下马。

“你跟着卡特走。”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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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壁花：代指没人邀请跳舞的人。

其他注释：巴特勒要拍下斯嘉丽的舞蹈，是《飘》中的一段剧情，当时斯嘉丽的丈夫去世所以着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