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父亲久违地回来住在家里,随着父亲的到来,母亲的心情也更加开心,与小光没有再联系,就这样,连我自己都逐渐忘记了这件事所带给我的难过。
新的学期,原本的座位被彻底打乱,周围的同学都只是仅仅知道是同学,甚至连名字都记不清。
由于习惯,我的眼镜除了洗脸和睡觉就不再摘下,因为吃了太多糖,有了几颗蛀牙,牙齿被蛀出了几个小洞,舌头不自觉地去舔。
她没有特地来找我说话,一切都像是回到了起点,那天发生的事情,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的错,但从她刻意地回避,让我不免反思。或许错的其实是我,是我不应该擅自离开。
与新的同桌的关系只处于点头之交,偶尔会互相看下作业的程度。
学校的生活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变化,每日两点一线往返于学校与家,有时候我会惊醒般想到一天里,我说话都不超过十句。
减少接触后关系变得冷淡,无论发生多少次都难以真正习惯,一种无形的压力萦绕在头顶,曾被我紧握手中的东西,被我亲自松手摔碎。
小光也许没有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人,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依旧友善,只是不会特意表露热情,无论她换到哪,有她存在的地方就依旧会是这个教室里永远的市中心。
柳羽橙对我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
快放学时,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视着天空,碧蓝的颜色点缀几多白色,我下定了决心,我想要写封信道歉,果然我不想失去友谊,这个念头不是空穴来风,是我在这些日子里最真实的想法。
去商店买了相关东西,与母亲吃完饭后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写信,这封信写了很久,字数越多显得越真实,这种想法是种自大。
写到夜深,我将厚书本堵在房间的门缝,不让房间里的灯光逃到外面,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我迟迟不睡觉,只是为了完成这种事情,时间持续让我的思想干枯,那天的心情被我反复咀嚼,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在夜晚中,只剩下我一人的灯光。
枯燥乏味的句子被我反复使用,重复使用的词放在纸面上劝我放弃,持续许久的晚睡早起,让我上课提不起精神而打哈欠,好几次在课上差点睡去,被老师当着全班提醒,我感到羞愧难当,我分不清楚我是害怕被当众批评还是唯独害怕被她所在意到。
这封写不完的信太长,无论我怎么努力,节省多少时间都难以弥补我心里的感情。中午的漫长时间让我舍不得浪费,午饭草草了事就使得与李意也日渐冷淡,在某个时间点就不再一起。
在偶然的机会下,我得知小光放学后会留在教室,最晚到六点才走去坐末班车。我也可以留下来一边完成信一边找机会接触。
到了放学,我没有着急离开。
教室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除了她们,也有一两个留下来写作业的同学,我拿出作业本来假装写作业,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放学后的教室多了一个人。
我打算先写完手头上的作业,于是故意不去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之前玩游戏的男生与那个女生交往后,就为了陪女朋友留下来。
我们没有多少交流,最多也不过是在好奇心下搭理我,对于这比不上分毫的好奇,都让我不忍丢弃。
“你在写作业吗?”
我下意识想要遮住为了掩人耳目的作业本,不过我还是较为自信地回答。
“我想写完作业再回去。”
那个男生站在我的课桌前,盯了一会倒过来的本子。
“这里不用写,老师上课说过了。”
怪不得这里写起来比以为简单,不过,我不认为这样的掩盖会被看破。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收起来。”
将书本合上,想拿另一本,但我停下了动作,我感觉这个男生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男生满脸堆笑,春风拂面,可我看来却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小光和橙子当我妹妹了。”
“什么意思?”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露出愤怒。
“就是她们认我当哥哥了,橙子是大妹妹,小光是小妹妹。”
心情从愤怒变成无可奈何,认妹妹这种行为,本质不过是种特殊的占有欲,是一种不安好心,如果明明已经有了女友,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行为,于情于理太奇怪了。
“真好呢。”这句话产生了误解。
“要不你也做我妹怎么样?”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感觉不到轻浮。
“做你妹妹…你当她们的哥哥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想要保护她们而已。”
好正当的理由。
我轻叹了一下,说出了我的出生年月,而那个男生说出的日期则比我晚。
“那你就不能当我哥哥了,只能当我弟弟呢。”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算了。”那个男生留下这句话后离开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乘坐的末班车的时间。不过,母亲可以在下班后接我,差不多就是小光离开后不久,这样我就不必担心如何回家,可以放心地待在教室。
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搭理我,不过我的心里怀揣着希望,有着重归于好的希望,即使我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我也就心满意足。
窗外在这个盛开的花,近在咫尺,随风摇曳,带动我的发丝,吹乱了我的思绪,以前我也憧憬过能走在广阔的田野中,在微风中感受花的气息,然后努力抓住飘散在风中的花朵,用手压住要被吹走的草帽。
只是这样的幻想肯定永远无法实现。
我茫然地看着摊在面前的信纸,一天得从早到晚,一有时间就会不自主去思考措辞,努力不涂涂改改,这样已经持续了一段日子,而我对时间也有些失去了概念。心不在焉地进食,熬到三更半夜,着急地参考大量书籍,只是为了其中的只言片语,过去所知的所有关于友谊的句子,词语。我都不厌其烦地反复使用,我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正确性,大费周章来准备,但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相同的,直接去道歉来获得原谅或许会更好。
上课又忍不住打哈欠,下课就趴在课桌上休息,虽然很担心会被同学看到,但出乎意料,并不会有人会特别在意我。
信完成大半时,我照例留下来,白天的时间渐渐变得短暂,思索片刻,停下笔,与往常一样注视窗外,窗外景色依旧,鲜艳的花瓣飘散落地,我发呆地望着。
“你在写小说吗?”
声音的来源是笑容灿烂的柳羽橙,我感到意外,也许这是柳羽橙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信光明正大地摊在桌面上,柳羽橙肯定不会对这之中所写的内容感兴趣。
“嗯。”我没有过多解释。
“那加油。”
我勉强地笑了。
主动跟我搭话的柳羽橙,让我有了超前走了一步的错觉。
母亲说最近要加班而不能来接我时,我还是在心里坚定要留下来。
到了周五,信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我比以往更加用心,最近时间的浑浑噩噩,让我根本没有用心学习,只是想着之后可以自己复习。
到最后我才文思泉涌般有了好多想要表达的话语,那种小事情不应该是斩断友谊的利剑,她与她的小团体在离我不远处聊天,只是,人比往常要少。
我聚精会神地写信,心情随着将要结束的结果而激动,马上,我们就可以重归于好,我产生了开心的心情。
“陈予桥可以请你先回去吗?”
我疑惑不解地盯着我面前的柳羽橙,强硬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为什么?”脸有了酸胀感。
我明白即使我询问,无论我如何去解释“为什么”之后的话,都无法真正说服她,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如果你不回去的话,小光就要先回去了。”
我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太过遥远的对面,空气已经凝固,她还留在自己的位置,周围人与她在窃窃私语。
我不走,她就走。这句话与谎言太过相似,我根本没有必要相信,说不定,这只是柳羽橙单方面想要赶我走,在不知晓理由的情况下,我不愿意随意答应他人的要求。
“教室并不属于单独的某人吧,我这的学生,也就是说,想待在这就可以待在这。如果真的要我走的话,我也不希望是今天,如果是明天、后天,我可以马上离开,但今天,我不想走。”
心里久违地有了愤怒感,我尽量冷静下来说出我能说出的相对合理的话,只要现在写完,就不用再可以熬夜了。
柳羽橙转身离开,我甚至沾沾自喜,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说到底,我无法相信,小光会单单因为我待在教室就提前离开。
没过一会,教室显得更加安静,一道身影出现在我的桌前,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停下笔抬头望去。
柳羽橙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我不干净的桌面,面红耳赤地用力盯着我,小声压抑地说。
“你开心了,是吗?”
“嗯?”没来由地质问我,我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柳羽橙,此刻柳羽橙变得面目可憎了。
“小光回去了,肯定随你的愿了吧!”
教室已经变得空荡,都是因为我才有了这种结果的可怕想法让我害怕。
“我…”没来得及说完。
“为什么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啊!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你就这么喜欢将别人的欢乐破坏掉吗?”柳羽橙一边大声哭泣一边跑走了,书包还留在桌上。
我惊慌失措地坐在位置上,手不住地发抖,想要继续写信,却怎么也写不下去,手握不住笔,心里似乎少了一部分,现在,我不想待在教室了。
“陈予桥。”
我停在门前,那个男生来到我的面前。
“我觉得是你做错了,虽然之前我很尊敬你,但现在我也看不起你。”
那个男生说完这句话也跑了出去,肯定是去追那个所谓的“妹妹”。
可笑,这种源于自我满足的正义感,太过不分青红皂白。
怅然若失地走在马路上,我的眼睛开始刺痛,我强忍着不想流泪,不想坐车,就想就这么走下去,天空没有夕阳的颜色。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像笨蛋一样盲目地走在路上。
清凉的感觉落在我的皮肤上,四周下起了雨。头发的缝隙里出现了雨滴,在残留的意识中,我奋力奔跑,然后松懈防备后,崩溃地哭了,喘不上气而咳嗽,走在雨中,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凭着本能,气愤混合委屈。
我浑身湿透地回到无人的家里,泪水已经混合雨水分不清楚,眼睛疼痛。
之后不出所料地发了高烧,身体像是被泡在水里,尝不出味道,喉咙疼痛,这是对我之前昼夜颠倒的惩罚。
回到学校时,已经过去一周。
明显地感到气氛的不同,同学的视线里所蕴含的复杂情绪,这样的心情是我能体会到的厌恶。
我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存在,被动地接受视而不见,刻意回避。我想从别人那得到答案,却只是徒劳。
蛀牙发疼,虚弱的身体无精打采,不过是与平时一样。
我镇定下来,尽量不去在意任何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协调。牙齿越来越痛,睡觉时也在折磨着我,可我却说不出口,我天真地觉得牙齿慢慢就不会痛了。
午休时的无趣,让我把两只水笔的笔盖连在一起,像钻木取火一样在手中旋转,说不定只要转得足够快,就可以飞起来。
无聊地转了好一会后,才发现胸前的衣服有了大量梅花印记,笔的后面有一个小洞,墨水从笔芯里漏了出来,在我的刻意旋转下甩了出来。
衣服上沾了这么一大块墨水,羞耻又麻烦,在他人眼里,胸前有这些不堪入目的痕迹,看上去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这深邃的颜色,估计很难洗掉。
把眼镜盒从书包里拿出来,然后用眼镜布擦拭眼镜,周围变得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眼中的世界被分割成两块,手上的动作是清晰的,分界线的另一端只剩下了颜色和轮廓。
眼镜还未擦完,就听到同学大声喊。
“陈予桥有人找你!”
我只好停下动作,将未擦完的眼镜放进眼镜盒,打算回来再继续。
走出教室,几个面带凶恶表情,并将裤腿都卷起来的男学生一齐看向我,自然而然地被逼到墙角,我双手抵住墙壁,露出了胸前的痕迹,同学们只是好奇地张望。
一股刺鼻的香烟味扑面而来,轻蔑的咒骂直白地出现在我面前,看来是被小混混找上门了,不过,单论衣服的脏乱程度,或许我看上去更加不务正业。
“你就是陈予桥?”
“嗯…找我有什么事?”
我的小腿重重地挨了一下,我想要用手捂住痛的地方,鼻尖发酸,眼睛开始湿润。
“你在嚣张什么?”为首的人恶狠狠地说道,丑恶的表情在面对面的距离下,看得一清二楚。
面对质问,我无法做出回答,只能自暴自弃般反问。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或许是我的身体在颤抖。
“我妹妹为什么会哭,你是说你不知道?”
在得知理由后,我反而没有多少紧张了,这件事不过是这些“好哥哥”为了帮那个“好妹妹”出气罢了,带过来的一群人肆意嘲笑,我真正害怕的不过是未知的恐惧。
柳羽橙走了过来,我神情冷淡地注视这个女人,柳羽橙会跟这些人认识,这哥哥估计又是随意认来的。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这样,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我低头道歉,结果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后脑勺这么脆弱,很庆幸这些人没有用坚硬的武器来打,而是仅仅用手。
柳羽橙神情不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就是个祸害。”柳羽橙说道。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抽一巴掌,那件事就算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多说一句话,说了也只会火上浇油,最多就是晚上找个冰袋敷一下,要是太严重也不好跟母亲解释,不过,脸要是很痛的话,牙说不定就不会太痛。
为首的人似乎让柳羽橙先来,柳羽橙走到我的面前,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造成的声音很大,震得我耳朵发疼,但意外的不痛。
当下一个人要抽的时候,我听到了让我如获新生的话。
“老师来了!”
不远处有人在喊,说来,幸好这是在教室外,只是,说不定她也会看。
“这次先放过你,你还欠我们的几下,要是还有下次,放学的时候就给我小心点。”为首的人扫兴地说道。
怎么会有下次呢?
来到办公室后,我没有回答老师的询问,看来我脸上的印记很明显。老师误会我身上的衣服也是那些人弄出来的。
柳羽橙撇清了与这些人的关系,面对老师的询问,全都从容潇洒地解释清楚,详细地说出了不一样的事情经过,无懈可击。提问的全部过程,我都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柳羽橙在老师分神的时候就会瞪我一眼来警告我不要多嘴。
不用我刻意找理由,真方便。
回到教室,浑身上下都是他人好奇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移了视线,柳羽橙回到了自己的空间。
我用力按了按脸颊,肿胀感压迫在骨头上,又有虫子在左边牙齿里面乱钻。
偷偷注视侃侃而谈的柳羽橙,我一天能说的话很好,少到不超过手指的数量,来学校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回家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亲人很少交流。
或许我一天要说的话都像这次一样被别人说完了。
我趴在手臂上干呕了起来,舌尖和喉咙传来一股胃酸的味道,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把胃酸咽了下去,眼角酸出泪水,这样绝对不算是哭泣吧,我不想哭。因为哭出来就说明在内心深处我承认了全是自己的过错。
“体育课不小心撞到了。”随意说出的谎言,在心里化作了校服上的痕迹。
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藏起来的校服在使用洗衣机无果后,我又自己反反复复地洗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洗不干净,墨水依旧依稀可见,只好一直重复着揉搓的动作,洗到手指发白破皮。
墨水实在洗不干净,只好洗到不太明显就停止。
从小我就隐约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会损坏,我所经历的每一天总会出现残缺的东西,有时候是笔,有时候是闹钟,有时候也可以是自己的身体,只有成为完美无缺的一个整体才能度过幸福的人生。
深夜中,完成的道歉信放在桌面上,反射着台灯的光线。
很多事情都无法拥有真正的对错,在每一个人的立场上都可以是对的,又或者在每一个人的立场上都是错的。将这封道歉信给了她之后,我真的能如愿以偿地被原谅吗?
把最好的结局当成事情发生的唯一可能性本身就是种自欺欺人。
可说到底,我更讨厌那个中途放弃,连一点微妙可能性都不去争取的自己,即使结局注定无法重归于好,可比起努力后的失败,自己认定自己失败更让我感到悲哀。
为什么我总是轻易地承认了所有的错误,无论自己是否做错都要去认错,都要去为了没有道理的原因而道歉。只是为了抓住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而抱有侥幸。
下雨天的放学,走廊格外拥挤,许多人着急打伞出去,我将手伸向书包才发现自己没有伞,明明还拥有伞的印象,却已经不在手中,我茫然地注视阴暗的天空,寒风吹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我想把书包放到脑袋上挡雨,一直跑到附近的站牌。
“你没有伞吗?”
落雨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像是从远处传来。我将书包抱在怀里。
“不见了。”
李意一如既往是冷漠的表情,将手中的伞打开,进入了雨的世界,雨点从伞沿滴下,我躲在建筑内,深处另一个世界。
地上的水潭映照出不同角度的我们。
“我送你回去,好吗?”
“好。”
我冒雨来到李意身边,没有再说话。
我们并肩走着,李意把大部分伞的空间都给了我。对李意,我其实一直都很愧疚,明明一开始是我先踏出那一步,却一直没有付出真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无视自己看到的一切。
“你没事吗?那天。”李意试图挑起话题。
“被看到了啊。”
“唔…没有完全看到,中途我离开了,就没有再看了。”
“那是你去叫老师的吗?”
李意难得地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我只用了这种方式…”
“我想说的是。”我打断了李意的话,虽然不清楚李意误会了什么,但我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去叫老师的话,我就又要请假了。”
站牌还有一段距离,四处都是雨水飞溅的声音,地面被染成墨色。
李意的表情像是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阴暗的天空,让我看不清李意的脸,肩头被雨点打湿了。
“你还记得那天跟你表白,还来教室找你的人吗?”
“记得,多亏你和…柳羽橙才让那个人回去。”
提到柳羽橙,我的蛀牙又开始痛了。
“那个人其实是柳羽橙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暗恋的人,当时,柳羽橙是说了很多你的坏话才让那个人回去的。”
我没有感到意外,更何况只不过是失去会造成困扰和麻烦的东西,只要达到目的。过程怎么样都可以。
“你觉得柳羽橙怎么样?”
我望着被车溅起的水花,李意会想告诉我的事情,肯定是以为会伤害到我的事情。可如果现在不听,以后也没有机会从别人口中知道,只有我会一无所知地待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我不喜欢评价别人,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人内心真正在想什么,你问我的看法,无非就是想让我说出你期待的回答。”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在你不在的那一周,柳羽橙跟全班都说了你的坏话并打算孤立你,跟你有接触就是与她们为敌。”
从一开始我似乎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大费周章做无用功,反正我也没有多少能说上话的朋友。
“我们还是少接触会比较好吧,要是被谁看到了,就不好了。”
李意不再开口,我自认为这样做是为他人着想,心里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畅**。只是,我还是想问。
“小光…说了什么?”
“她说她从来没把你当作朋友。”
我愣在原来的地方,雨点重新落在我的身上,原来的畅快变为了苦楚,思绪断了线,我渴望能获得我杂乱心情的答案,情绪不受控制四处乱窜,撞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上气,我想立刻回家把道歉信毁掉,用火烧成灰后埋进土里。
“你怎么了?”李意见我没有跟上,跟了过来,把雨伞重新放在我的头顶上,我又哭了,我才发现。
“我没什么,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李意叹了一口气,直到把我送进站牌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无言凝望哭泣的自己,这个女孩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早早地来到学校,等待她。
当她进入视野后,来到她的座位。
她面无波澜,瞳孔变成了漩涡。
“你说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为什么?”我有些语无伦次。
她的表情轻描淡写,露出了那熟悉的笑容。
“女生之间怎么会有真正的友谊。”
我的记忆开始错乱,究竟是何时,我觉得我们成为了朋友。
我回到位置,将道歉信撕得粉碎。自己的感情怎么能随便扔掉,我将信的碎片放进嘴里,坚韧的感觉,味道像是棒冰的木棒的味道,无论咬多少下,都没有办法彻底分散,只好直接吞下去。
无意识地做出动作,一片一片地吃着。
躺在蛋壳里的雏鸟,在黑暗中断了气。飘在鱼缸里的金鱼,水愈发浑浊。无人过问,隔绝了外界,透明被增加上浑浊,连为自己悲伤都来不及,就失去了意识。每日到每日,都保持着这一状态,我的心正在腐烂,连同肉体一并不堪入目。
空出的席位,在漠视下,冷漠、淡然、空缺、苍白。构建出瞳孔中映出的事物,透明的白色气泡移动,旋转。模糊了空间,带来一阵眩晕感。
墙壁残留的污点,墙角落结起的蜘蛛网。缺少了一大块**而显露出的水泥。黑色物质充斥教室,溢出后,留下了痕迹,皮肤,手心,都沾满了,像是钻进体内,地面上积出,蔓延,盖过小腿。在盖过身体之前,加快了动作,黏在腿上的压迫,阻碍前进的阻力。一个个深坑朝空心聚拢后消失。破败而荒芜,被覆盖住的花瓣,早已被人折断,寂寥的枯树,阴沉天空,风吹动了骨骼般错杂的树枝,发出尖锐嘈杂,所及之处,皆是残留。饱满的圆点,朝周围扩散后的不规则形状,周围传来寒冷刺骨,由内而外。迷失在熟悉中,褪去,真正的本质而是陌生。高楼崩塌,造成震动,剧烈碰撞碎裂,产生的石块,淹没于黑色,无声无息。脸颊淌过的液体,点点滴滴掉落,混合杂质,皮肤,血液,连同光滑的球体。
由于父亲工作的关系,经常会去不同的地方,所以小学的我经常转学,母亲打算先去找父亲,让我在家里待一阵子再跟过去。
彻底变成一个人了,无论在哪。
只不过是一个人去把所有事情做好,至少空下来的时间都可以拿来看书学习。
没有胃口,习惯性地熬夜。更应该说是睡不着,身体让我即使闭上眼睛也会感到难受,胸闷,能够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所拥有的东西,我所要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至少还有学习,只要在这里力压所有人,我就没有输,我要对自己的寂寞视而不见,无视所有的苦楚来达到目的,舍弃所有我要舍弃的东西。
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视他人。
我拿出笔记本,没有的东西可以全部用幻想来代替,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轻易拥有。于我而言,自言自语,我行我素也可以是种幸福感。
回到教室,却看到她坐在我的位置,手里翻动着我的笔记本。
注意到我的接近,她笑道。
“这是你写的吗?一味引经据典,只不过是抄袭而已哦。”
我将笔记本撕碎,这其中虚拟的朋友,只是一种虚假的谎言,是一种自我催眠。反胃的感觉混合着牙痛,我之所以没有胃口,就是因为牙齿在触碰东西的那一刻就会使我痛苦,可现在我的身边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我只能忍耐下来。
格格不入的动作,环境是遵循已存在的规则,不合理,错误,再怎么浑浊也会被规则掩盖,规则不会有颜色,只会是一片虚无,被人为涂上神圣。那么,这样的神圣是否应该抱有敬畏?不能直视的光辉会让人忽略本质,会让人不敢质疑。
依赖以及信赖的虚假,人人自危而抹杀独特性,将自己变得单调,变得没有自己的思考,虚假下会藏有真实么,就好比被掩盖后是否会有光线能照射进去。
深夜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找出美工刀,过去削铅笔而使用的美工刀已经多年未用,周围已经有一点生锈,我将美工刀放在左手手腕上,尖锐的触感传来,身体会在受伤的时候分泌物质来使自己镇静,而这种镇静会带来一种愉悦感。轻划,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渗出了一点血,我想用力再划一下却因为那部分迅速的红肿而划不进去。我在伤口下方用力一划,殷红的血液从皮肤中流出。
据说割断动脉,血液就会像喷泉一样。
寂静的房间内,偶尔能从别处传来脚步声。这栋房子,普通,安静地伫立在这片空间。我把伤口藏在袖子里,只要不刻意露出来就不会被发现,割裂的触感隐隐作用在手腕。古往今来所描述的美好时节,肯定都是由讽刺书写,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在细微变化下牵动心中的混乱。远处灯火明亮,有人在享受这份温馨的欢乐,清冷从手心传过眼角。
我来到五楼的阳台,可以从旁边墙壁爬到屋顶,昏暗的光线,我从屋顶往下看,想从高处跳下。
存在的意义,我能够拥有自己的意识,能够操作自己的身体,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平静的海洋,下面是暗流涌动。我不难过,也不感到高兴,没有任何心情,没有任何感情。
憔悴的五官,严重的黑眼圈,心不在焉的表情,像是灵魂出窍只留下这副身躯。
最后的大考,我没有考过她。现在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最后我对母亲说:“我想转学。”
父母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我也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借宿在亲戚多出的一楼房间,我在另一个学校度过了剩余初中生活,害怕受到伤害而不再刻意与他人交流,一个人度过空余时间。
在那个学校的最后一天,因为下个学期就会分班,很多人都在互相给同学录,正当我想肯定不会有人给我的时候,李意走了过来,给了我一张,这也是当时我唯一收到的一张,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冷眼观看名为“陈予桥”的过去,过去每一天内心的挣扎,无声地呐喊,蕴含的所有悲观情绪都再一次使我回忆起。她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拜她所赐,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我用舌头舔了舔补好的牙齿。
我已经不讨厌自己了。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无法后悔了。
只是,过去的我真的希望我变成现在这样心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打开心扉,甚至是拥有曾经的那份感情的自己吗?
她曾经苦恼过,所以给我留下了虚弱的身体,努力思考过,所以我才会长出白发。我在改变,过去的自己正在消失,彻底消失在回忆里,努力与身边所有人对抗的那个“陈予桥”消失了,努力寻找自己存在意义的她消失了。
我不能改变,若是改变了,我就不再是真正的自己了。给我带来幸福感的心情不应该是小光给予我的,应该是我心中存在的厌恶。我讨厌大多数人只会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开头、过程、结尾,往往只会注重结尾,其余便不再重要,也不会在乎。一开始,第一个人只是迟疑地小声叫喊,后面的人就会大声而坚定地喊。与指鹿为马不同,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控制,而这控制就只有自以为是的正确以及抹杀真理来维护自身。
我只能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