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小剧场
圣诞刚过,布里奇沃宫便迎来新一轮繁忙,宫殿的主人与仆人们同时忙着为即将来到的婚礼做着最后准备。两位昔日的Oemga主人更是破例居住在布里奇沃。
餐厅。
用餐间隙,老夫人问道:“大主教什么时候到?”
“婚礼前两天。”奈叶拿起餐巾拭拭唇,“婚礼前一天举行最后一次彩排。所有东西都是提前两个月准备好的,我们的前置条件非常充分,很难不推导出满意结果。”
“你什么时候能够说点正常人爱听的话?”从瓷盘里夹取两块焗蜗牛,阿尔伯特没好气道,他最看不惯奈叶不时说术语的毛病,初识几年也想过纠正,不承想近两年这毛病倒愈发严重起来。
“大概要等到阿尔伯特你放弃说哲学概念。”挑挑眉,奈叶干脆利落地反击。
“有好的话题转移一下吗?”夏树压低声音问静留,她看看和分别坐在餐桌两侧做好准备进行辩论的两位,语带担忧,“我怕他们会吵起来。”
“啊拉,夏树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更关心我们的婚礼吗?”赤眸闪过丝狡黠,静留佯装委屈地逗弄未婚妻,“居然还分神去关心奈叶她们。”
“静留。”轻轻唤声,夏树脸微红,向来在静留面前笨嘴拙舌的她面对这只狐狸毫无招架之力,“我——”
见逗得差不多,再逗下去自家害羞的小狼可能要刨条地缝连夜赶回彭林庄园,静留笑着收手,“放心,等上酱汁时,他们就能和好。”
阿尔伯特和奈叶吵归吵,但两人友情却从未受影响,与其说他们两个吵架,倒不说习惯性拌嘴吐槽。这些年,静留对此可谓司空见惯自然淡定观战。
“何况最有资格管的人都没在意,我们好好准备即可。”
静留话音落下,夏树看看对面和老夫人低声说笑的菲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单纯,她端起佐餐酒轻抿。真的是,她无奈笑笑自己在担心什么?
事实是在上酱汁前,奈叶与阿尔伯特就已经结束辩论恢复友好关系,转变速度之快令夏树大开眼界。她下意识朝菲特处看看,恰好遇到菲特抬头。菲特冲她笑笑举举酒杯,尴尬地回礼后,她赶忙低头往口里送沙拉。
抬抬手示意男仆自己不吃牛柳,菲特笑着同恋人道喜,“奈叶你上次发表的理论已经被证实。”
“什么时候的事?”眨眨眼睛,奈叶放下餐具,惊喜地看着菲特。
“我下午接到消息,费曼教授团队实验的能够成功证明那篇论文的正确性。”菲特补充道:“但你可能要等几个月才能看到他们的实验论文。”
“等一年也可以。”
弯弯眉眼,奈叶激动得险些打翻餐盘,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理论被证实更令一个理论物理学家更兴奋的事,在学界都质疑理论的前提下,“我真的很高兴。”
“但在这之前,你要先好好用餐。”
趁奶奶和静留谈话不曾注意到她们的机会,菲特夹块鳕鱼放在奈叶盘中,略带俏皮地说,“替你更衣是件麻烦事。”
“抱歉。”奈叶压低声音,语气染上丝羞窘,时至今日她的领结依旧需要菲特帮忙。
“我还挺喜欢替你系领结的。”眸底浅浅划过丝笑意,菲特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奈叶的白领结上扫过,“几世纪前无论出身家庭如何,Oemga们都需要学会替Alpha们更衣打扮。而且你系的领结总让我感觉微妙。”
应该不是微妙而是难受吧,奈叶瞬间读懂恋人弦外之意,她尴尬地笑笑,“我会好好学习的。”
“那不如先习惯每天有领带的生活。”菲特半开玩笑道:“当年我可是对马普尔小姐敞开衣领的作风深恶痛疾。”
“我现在都有系。”奈叶小声抱怨,“难道这就是你一定要派卡特指导的理由?”
“其中之一。”
菲特拿起餐巾拭唇,随后把餐巾放在手侧,“可你自己系的依旧松松垮垮。”
“你不能在这方面对我抱有太多期待。”奈叶笑道:“毕竟作为多年未动手的人,是做不到完美的。”
“究竟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呢?”
“菲特,我们该去沙龙室了。”老夫人站在门口调侃道:“现在暂时把你的小Alpha留给夏树。”
食指轻点面颊,静留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菲特的机会,她以过来人的语气感慨道:“适时给Alpha空间也不失为相处之道。”
无奈地冲奈叶微笑,菲特俯身揽住奈叶在恋人唇畔轻轻落下一吻,“待会见。”
偌大的餐厅登时只剩下奈叶与夏树二人。
夏树起身走到奈叶身旁落座,她望着这位和自己共同奋斗在隐秘战线——奴隶解放运动——的战友,不禁产生几分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理想成功实现,与静留也再续前缘,还交到甜心好友,现在也在从事自己想做的工作,还有什么遗憾呢?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告诉静留。”
奈叶的调侃将她拉回现实,夏树刚升起的几分感动登时烟消云散,“我真好奇你和菲特平时相处时也这样欠揍?”虽然出身高级贵族家庭,但多年在外的经历早已让夏树学会坦率直言,加之天性耿直,她自然喜欢有话直说。
“那肯定要表现好点。”奈叶故意以一种惊奇目光观察夏树,语气更是搞怪,“我又打不过她。”
“我认识她那么多年,她一直是位淑女。”
夏树忽然认真道:“上次和你说的事情,我想是时候给我答复了。”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头疼地捏捏眉心,奈叶忽然有种拎起手杖直接逃跑的念头,“我觉得自己并非合适人选。”
“我找不到比你更适当做我伴娘的人。”夏树皱着眉,她不明白自己这位好友究竟在纠结什么,“无论是从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对彼此的了解,我想你都是最佳人选。”
“难道你觉得一个必须要撑手杖的家伙适合?”奈叶指指自己放在椅子旁的手杖。
“我不认为你是因为生理原因而拒绝我。”碧眸写满严肃,夏树一字一顿道:“那么到底是什么在影响你?”
居然这在方面非常敏锐,奈叶莫名希望自己这位友人能够像平常一样迟钝,“你刚回归贵族圈,你需要更权威的人。”尽管奴隶制度已经废除,然而潜在歧视仍未消失,许多贵族依旧傲慢地对待曾经的奴隶。夏树正在为进一步的平权而努力,这次婚礼是个好机会,奈叶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对方风评。
露出个坦然的笑容,夏树心头大石陡然落下,“我还当你不愿意和我继续做朋友,没想到居然是那群家伙。我反倒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表达立场的选择,何况我真心希望能够在朋友的陪伴下和爱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最后问你一次,奈叶你愿意当我的伴娘吗?”
“我的荣幸。”奈叶笑道:“听菲特说你们蜜月其中的一站打算选在共和国。”
提及蜜月,夏树面上流露期待之情,“但我们还没商量去哪个城市。”
“不妨选择海鸣市,那里风景宜人。”
望着奈叶眸底的怀念之色,夏树颇为迟疑,“那里是你的故乡吗?”
稍稍愣一下,奈叶旋即点点头,“我自出生直至中学前都在海鸣度过,大学及工作在共和国首都。我的父母退休后在海鸣开了间咖啡馆,如果你们决定去海鸣,他们会好好招待你们。”
“你想他们吗?”夏树轻轻问道,她知道奈叶自从来到帝国便失忆,即使是后来恢复记忆重新联系上家人,也未曾回家。
“莎玛尔说我的身体近几年不适合星际航行。”奈叶冲夏树伸出拳头,“所以麻烦你们代我问好。”
伸出拳头轻轻碰上奈叶的拳头,夏树郑重道:“一定。”
婚礼举办得很成功。
婚礼结束后的宴会,静留与夏树偷偷站在大厅角落说着悄悄话。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和你缔结婚约。”
紧紧握住爱人的手,静留低声道。她与夏树少时相恋,却在彼此最好的年华分隔两地,时到今日,午夜梦回,她依旧会想起当年两人分别的场景。
彼时刚成年的Alpha远无现在成熟,但那双碧眸已能看出日后为理想奋斗的坚定。静留还记得夏树一个人站在花园前盯着她母亲栽种的花温声向她道歉无法陪她走在最后,她还记得自己接到夏树失踪消息之后失魂落魄的那些日子,她还记得当奈叶带回恋人消息自己失态痛哭的表情。
她更记得她们重逢那天的场景。
但现在都那些都随风散去只留下道斑驳倒影留在逐渐加厚的记忆相册,静留知道她们还有更多值得记录的事情,她们会创造新的色彩来涂抹装饰过去的离别。
“我就在这。”夏树牢牢握住爱人双手,希冀将自己的爱意传达给静留,“不会再离开。”
“约好了。”静留轻轻道。
“约好了。”夏树坚定地回道:“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这个新年是的,下个新年也是,以后每年新年都是。”
眸底泪光一闪而过,静留调笑道:“啊拉,难得夏树这么大胆。”
像被突然按下开关般,夏树脸腾地烧上红云,“静留。”她娇嗔一句,看得静留心生暖意直想伸手揉揉这只冰原狼的发顶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我只是说自己想说的。”侯爵讷讷道,她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妻子,“才没有什么很大胆的话呢。”
尾句声音渐低,可静留仍然听得一字不落,她的爱人总能用最认真的口吻说出最动听的情话。优雅的紫水晶此刻只想好好拥抱对方。可惜女仆总会戏剧性地出现提醒她们该去更衣以免耽误出发的时刻。
“嘛,人家还想再多待一会。”坐在床上,静留冲夏树撒娇,刻意拉长的音调使她看上去像只猫咪。
“我倒很期待和静留的蜜月。”脱下礼服换上日常西装,夏树温声说,“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静留笑眯眯地问,“难道不是期待去海鸣吗?”
“你们姐妹俩对我们谈话的内容了若指掌。”夏树摇摇头,拿起袖扣边扣边说,“看来下次要提醒奈叶记得保密。”
“彼此彼此,我和菲特的谈话不也总是第二天就传到奈叶耳中吗?”静留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树,“我想我们需要带点特产给她。”
“给奈叶吗?”夏树抖抖大衣,翻手穿好,“她最想要的我们带不了,但如果给一张家人的照片,我想她会很开心。”
“突然有些嫉妒呢。”静留佯装幽怨地看看夏树,“夏树都没想过给我带照片。”
“我们天天在一起,还需要照片吗?”
“当然需要。”往日优雅的紫水晶此刻像个孩子般斤斤计较起来,静留掰着手指开始算,“你给过奈绪照片,给过舞衣照片,给过疾风照片,现在还要给奈叶照片,但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那这次我们一起好好拍照。”夏树走近静留,朝爱人伸出手,“可以邀请美丽的小姐与我共度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吗?”
“我的荣幸。”静留将手放入夏树掌中,“还真是个希腊式剧本。”
“但你却很喜欢。”夏树笑笑牵着静留朝楼下走去,“捧花你打算丢给谁。”
“菲特,如果她在的话。”
“我想你要失望了。”
“啊拉,我倒觉得比起抢我的捧花,她更愿意去找奈叶。”静留笑道:“正如我更乐意选择你。”
新年夜的布里奇沃宫迎来大雪,身着大衣站在露台上,奈叶望着天空发呆。
忽然身后传来阵高跟鞋踩地的吱压声。
“夏树她们已经出发了吧。”奈叶没回头,她左手插兜右手撑着手杖盯着远处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立柱。
“半小时前刚出发。”菲特走到奈叶身边,轻声回答,她穿着参加晚宴舞会单薄的裙装,事实上她偷偷从舞会溜走,在第一支舞曲响起时。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她们总算得到圆满结局。”
奈叶长呼口气,水汽遇冷便化作道白烟朝上空飘动,“我喜欢这个Happy ending。”
“没有人会不喜欢。”菲特笑道,她环抱着双臂,趁奈叶不注意悄悄往她身边再走几步拉近距离。
“静留她们蜜月的最后一站是海鸣。”
随便应声,旋即反应过来的奈叶扭头望望菲特,“我们四人之间还真是毫无秘密。”
“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伸出右手用食指与拇指比个手势,菲特语调轻松,“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的。”
无奈地摇摇头,奈叶笑道:“让我猜猜,这一点是不是包括C42的排列组合。”
“现在我有点赞同父亲对你的评价。”佯装生气地回一句,菲特忽然转换话题,“奈叶,你是不是想家了?”几天前从静留处听到恋人与夏树的对话,菲特便万分在意这件事。回想起此前帝国与共和国还未建交时调查到奈叶经常与共和国人接触的消息,菲特顿觉自己这些年来好像过分忽略恋人的家庭。
“总会有机会回去的。”弯弯眉眼,奈叶轻声道,似是在告诉菲特又似是在安慰自己,“现在能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通话,也没原来那么想。”
她肯定在想家,尽管奈叶依旧在笑,但菲特能感受到奈叶心底的愁绪,否则她也不会在雪夜站在阳台眺望远方,顺着那个方向再往前走数个星域,便是共和国,奈叶的故乡。
“很不甘心呢。”菲特温声道:“最先拜访高町先生的居然是静留她们。”
“她们会代我们问好的。”
“可我还是想和奈叶一起去拜访他们。”
闻言,奈叶瞪大了双眼,她惊奇地看着菲特,“我以为你——”
“难道在奈叶心里,我很讨厌出帝国吗?”
“从以往的表现来看,我能说肯定回答。”
“那今天就请奈叶更改一下你的资料库吧。”菲特望着远方笑道:“等你身体再好些,我们就动身。”
“工作呢?”
“作为首相,我拥有法定休假的权力。”
“社交呢?”
“作为公爵,我拥有闭门不出的权力”
“那你呢?”
“作为恋人,我拥有拜访长辈的权力。”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而笑。从舞厅隐约飘来第三支舞曲的声音,奈叶转身回望菲特,“我还以为你的舞会卡写满名字。”
“的确如此,不过第一个名字的人还没与我跳舞,我又怎么能越过她和他人共舞呢。”说着,菲特将折叠的烫金卡片递给奈叶。
接过卡片,奈叶垂头翻开卡片,白色的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用花体字书写占满所有空间的名字,那是她的名字。
紫眸划过暖意,奈叶猛然抬头欣喜地望着菲特,然而她说的话却依旧犹豫,“我腿脚不好,体力不太行。”她提提手杖,有些吞吞吐吐,“舞技也糟糕。”
“写好名字再拒绝,可不是绅士所为。”轻轻从恋人手里抽走手杖靠在墙角,菲特牵着奈叶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又将手轻轻搭在恋人肩头,“我们跳得慢一点,跳得随意一点,就像第一次我教你跳舞时那样。”说完,她轻声哼唱着节拍。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奈叶跳舞时的场景,在奈叶成功破案还她清白之后不久,彼时她们之间尚感陌生,她被静留设计教奈叶跳舞。尴尬的相互问候、奈叶连连致歉、永远无法合拍的舞步,现时想来菲特依旧忍不住为那时的青涩傲慢而备感遗憾,自己该更大胆些才对,或许那样她们后来便不会经历那么多曲折。
那次舞蹈教学之后,她带奈叶参加狩猎。奈叶在狩猎里右腿受伤,从此只能撑着手杖行走,随身携带药物以防万一。再往后,边境战争、议会提案,一桩桩一件件事侵占她的时间与心房,她再没机会与奈叶共舞。而她更是因狩猎时阴差阳错的荒唐,选择用奈叶最无法接受的方式同对方建立联系,她用贵族的目光审视对方,却忘记了从始至终奈叶都非奴隶。自己的恋人本就独立,只是她始终有意忽略。
贵族特有的自矜令她裹足不前,生死难关希格诺的提醒则使她明白心意直面人生。静留常常开玩笑说她对奈叶太过包容,但真正包容的人是奈叶。菲特永远会记得当自己说出那句请标记时,年过而立的青年眸底绽放的华光,她永远会记得当她远离家人独孤在外时,奈叶替她制作的那场雪地烟花,她永远会记得她们共同度过的时间以及那些以她命名的公式定理。
雪夜的风微寒,拂过裸露肌肤,菲特不禁打个寒战。见状,奈叶忙解开大衣扣子,慌乱地想要脱下大衣递给她。
伸出手按在恋人手背,菲特摇摇头阻止奈叶。
“我穿得比你多,快穿上大衣。”皱皱眉,奈叶表情颇为严肃,她暗自懊恼自己未曾注意恋人单薄穿着。
“不用。”菲特松开手,替奈叶理理大衣,然后伸手环抱奈叶腰际,“这样就暖和了。”
微愣后,奈叶瞬间会意,她拉开大衣拎着两侧将菲特包裹在内揽着恋人,她温声应和,“这样很暖和。”
零点的钟声适时敲响,伴着回荡于雪夜布里奇沃的钟声,奈叶笑着同恋人问好。
“新年快乐!”
不断收紧环抱奈叶腰际的力道,菲特竭力往恋人怀里缩,距离一点点接近直至无法再近。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驾着悠扬的乐声传入她们耳中,菲特弯弯眉眼,她凑近恋人轻轻吐气。
“新年快乐!”
紫眸洋溢着她熟悉的恋慕与欢喜,于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菲特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有她的身影。宴会厅的欢乐还在继续,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而她们的鼻息却愈发灼热,缓缓阖眸,唇瓣相贴,于漫天雪花中,她们享受了独属于她们的缠绵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