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忘记某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如同我过去的这十五年一样。
十五年前,我抛弃了自己的家人,以爱的名义不可原谅地伤害了她们。
几乎是处决的当天我就已经后悔了——凄冷的刑场,叛国者们被牢牢地绑在刑架上,最刺痛我的还是她们身影下的绝望。
虽然已与异族的贤者约好了,他将借由我的天赋,同步真弥与思信假死的能力。
但死亡虽假,我伤害她们的行为却是实打实的。
拿起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被蒙在鼓里的两人,不出意外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桃,你认真的吗?真弥她可正怀着我们...”
银光一闪,剑笔直地穿透了思信的心脏,因为我害怕听到接下来的事。
真弥那边就简单了,目睹思信“死”在我手里以后,她的精神当场崩溃,我只一剑便割断了她的喉咙。
无冕流剑技重见天日,阿琴(时任鬼母水蜘蛛小名)在看台上率先鼓起掌来,随后是看客们热情的欢呼。
手握住爱人们的血,我闭上眼惬意地笑着,当时也只能笑。
笑过以后,之前的我便已彻底的死了。
等待我的,是崭新的,全心全意为鬼母献身的生活。
这也是她允许我回来的条件之一——琴是个聪明人,所以不可能看不穿我的密谋。
但如同那位狮子宫贤者所预料的,看得穿,不代表就一定会拆穿。
依他所见,琴对于我,似乎有着什么别样的需求。
结果也大同小异。
“想取回她们的自由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你得先交出自己的自由。”
确认过面前的发小竟对自己抱有情欲的时候,我不禁哑然一笑,只觉得生活充满了讽刺。
睡完以后,更是指定我为唯一行刑人,亲手送自己爱人们上路。
而当初的我们,正是因为不愿意自相残杀,所以才选择从鬼母的选拔仪式中逃出去的。
我们的,不对,是我的人生,兜兜转转,最终竟回到了原点。
笑话啊,不好笑,但确确实实是一个笑话。
所以恨我吧,思信也罢,真弥也好,甚至于琴都有理由恨我。
鬼元历1173年,也就是3年前,琴在边境访查之时遭受神秘人刺杀,对外宣称仅受了点轻伤,实则已命悬一线。
而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只一眼我就看出是谁做的了。
说起来,自我将她们送出鬼之国,已过去有些年份了啊。
看来恨意并未随着时间退散,反而酝酿出了更为极端的感情。
我的报应要来了。
从犯错伊始,我就已经在期待了,期待与她们再次会面,期待被她们杀死。
而这3年里,熟悉的感觉越发浓烈,我可以确信,她们真的已经回来了,此时此刻,就在我的身边。
但不知为何,三年过去了,她们却一直没向我出手,仿佛故意在以此折磨我一样。
确实,比起行尸走肉般的生,死在她们手中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在觊觎的目光中苟活,偶尔还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代替琴处理这国家琐碎的日子里,我与她们如此无声地共存着,心情反逐渐变得平和。
但平和,终究是假的,总有一天,我将会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比如现在,冰冷黑暗的夜晚,忙于公务的我日常加班至零点,一股陌生的气息却突然出现我房间里。
陌生啊,怎么可能不陌生。我早该想到的,有资格恨我的,其实还有一个人。
“过去那么多年,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我放下手里的笔,向暗影处的不速之客迎面走去。
“真弥还有思信...你妈妈们,现如今过的还好吗?
她们应该对你提起过我的事吧?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放心,我不会反抗的,是杀是剐,你想怎么做都行。
我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
只是在死以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几步之遥,走的我心潮止不住澎湃。
然而就在我即将触碰暗影之时,客人却突然笑了。
“呵,都说无冕流的剑圣心冷如冰,我看怎么柔情似水啊。”
刀应声出鞘劈向出声的虚空,那人却如影一般不见了踪迹。
“喂喂,自己认错人了,至于这般恼羞成怒吗?”
诡异的身法,如同雾气般散去,随之又在我背后聚集。
这个丫头,很强,这已是无需鉴定便能感受到了。
但丫头毕竟只是丫头,与我为敌还是嫩些了。
雾化之术对于寻常的剑客来说或许棘手。
但谁说雾,我就斩不了了?
几乎是散开的刹那,她的一切就已经被笼罩在我的剑围之下。
银光一闪,察觉到剑风不对劲的她总算开始慌张起来,但这时候想逃已经晚了。
左手持刀刺进她的腹部,右手直接抓住她的脸。
随后连人带着那些不详雾气撞破书桌,直接摁入被真言强化过的墙壁。
被设计为山崩都能承受的住的墙壁瞬间裂为两半,不知天高地厚的某人口吐鲜血无力地倒在碎石中,被我单脚地踩在地下。
脸上却仍挂着那副欠扁的笑容。
“强,真强啊,还没异化就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单论蛮力,恐怕影世界的琳都在你之下。”
“废话说完了吗?”
我抽出自己的爱剑,无感情地俯视着面前这位十四五岁的人族少女。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说人之国最近有对外兴兵的打算,是那位小圣女派你来的吗?”
惯例的询问,但不知为何听到小圣女的名讳后,那位客人突然笑更大声了。
“哈?我是她派来的?你也真会联想啊。虽说我来此处确实与她有关就是了。”
似乎是玩闹够了,从她眼神中,我总算首次感知到了杀气。
随后一柄黑刃,无预警地从我背后袭来。
好快,快到结界才刚捕捉到它的气息,刀尖已瞬至我的眼前。
侧身躲过刀的奇袭,而她也由此摆脱我的束缚,手持着刀刃,缓慢地站起身来。
口吐出碎裂的牙齿与血渍,我们的客人总算是有点刺客的模样了。
人族的少女,那个年纪,那种实力,知晓异化的事,还有那柄黑刃,我已大致猜到她的身份。
莱薇·克莱恩,人食将军的独生女,精灵国的屠夫,族灭人国王室的刽子手。
以上皆为浮云。
她真正值得人重视的身份只有一个——某无能之人,白银贤者的养女。
老朋友的孩子啊,可以,就如其所愿,好好地玩玩吧。
我解开办公穿的羽织,开始肆意地膨胀起魔力,对面也一并情绪高涨起来。
“哦?总算是认真了吗,那我也无所顾忌了。”
只见她雾化的身体突然沸腾起来,随后黑色的假面覆盖起她的脸,最后承受不住满溢而出的杀意而破裂。
狂乱的死气如同决堤的大坝般倾灌而来,那张脸,笑的何等愉悦与扭曲。
这孩子,是天生的杀人狂啊。
任由其肆意地发泄下去,怕不是整个国都都将崩坏于其中。
启动职业技,【剑圣的极意】——术者将与敌人共同进入纯粹的剑的世界,一对一真剑胜负,不死不休,胜者即为新一任剑圣。
剑的世界,好怀念啊,上一次使用这个技能,是多少年前来着?
而这里,我也可以肆意地令所有都崩坏了。
启动天赋,【幻崩之刃】——手臂上的骨刺割裂肌肤,血如生物一般附着于我的爱剑,名刀幻梦之上,而后诞生的,是专属于我的究极之刃。
启动天赋,【无限崇光】——所有我与我所触碰之物,都将为纯粹的崇光所覆盖,进阶为七神以外的第八种神格。
启动天赋,【循环的泡影】——术者可将扭曲现实,强行改变一切被判定为对自己不利的结局。
启动天赋,【十死无生】——以生命为代价,术者可将自身所造成的与承受的的攻击强行同步于被标记的对象上,直至双方有一边死亡。
而最后,就是她所心心念想的异化了。
那是与上一任剑圣,即我祖父厮杀之时,我偶然间觉醒的能力。
白银的贤者称之为异化,并帮我调整至了完美。
而他的女儿,马上就将死在这个调整后能力之上。
天地初开,万物鸿蒙。
硬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宛如新的宇宙在我体内孕育并爆发。
肉与灵无限地膨胀着。
再度睁开眼时,天已如同碎屑般渺小了。
看在旁人眼中,所见的大约是只比天还高的人马样巨物。
马么?纯白的绒毛与骨架相点缀,感觉起来应该更像是羊一样,如此她额头上的角也能得到解释。
半人半羚羊形的巨兽,她的蹄如山峰一般巨大,稍一踏步,大地都将为之颤动。
左手燃烧着深蓝色的,如天空般的火焰,右手为纯白的骨剑所覆盖。
那已经不是凡世所能容下的姿态了,其身之高贵,甚至龙见了都想跪下。
与她相比,拉普莱斯与库隆所展现出的异化,看上去就像是儿戏一样。
神话时代——莱薇莫名地想起这个词汇,随后发自内心地对自己的养父感到后怕。
完美的异化么。
父亲啊父亲,你想创造的,到底是一个何等恐怖的世界?
而我,也是里面参演的一员么?
看向手背上蛇形的勇者之印,突然间,少女又感到释怀了。
神话就神话吧,只要是市与町存在的世界,就算是神话,我也要主宰给你看。
于是将夜之刃的核完全解放,全体灵兽,狮、虎、狼还有猫,一并出现在她身前。
眺望着面前的光景,猫倒是还挺从容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连咱都叫出来了。
桃那家伙,动起真格远不是少主您现在所能对付的。”
“帮不上忙的话就闭嘴,我现在没功夫听你放屁。”
魔力持续解放中,勇者的纹章虽然提高了魔力使用的上限,但调用的方法自己却仍未习惯。
看不见胜算,就算是真的适应了,面对那种庞然大物,自己也绝无获胜的可能。
银叔那家伙,既然敢把自己送到这里,一定是做好相关的考量的,所以,他所瞄准的我的胜机到底在哪里?
刚产生如是的念头,少女就被自己给蠢笑了。
才说想要摆脱他的束缚,结果到头来还是依赖着他的帮忙啊。
被自己的迷茫给蠢醒,莱薇这才回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为何。
第一步啊,这里将成为我独立以后,主宰所谓命运的第一步。
无需畏惧,莱薇,那些真正痛苦的,还在远在当前苦难的后头。
而当魔力解放至极限,恰巧桃那边也已完成最后的异变。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莱薇心中如此叹道之时,桃那边,却只暗暗发出一声嗤笑。
哪来的什么大战,对自己而言,只不过又一场无趣的虐杀罢了。
不对,虐杀都算不上。
人踩死一只蚂蚁,算得上所谓虐杀么?
丫头就是丫头,更本不晓得与大人为敌的后果有多严重。
而后的战局便是证明。
吾一挥手,即成龙卷。
吾一踏足,即为山崩。
吾既备天地之姿,亦具雷霆之势。
所以幻崩的螺旋骨刃冲撞的刹那,我甚至无需看见她人在哪里,她的身体便已随半数的大地蒸发在我血的高温中。
可怜?可悲!
愚蠢之人啊,怪只怪你何必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上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