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悲哀。
○
你爱着这个世界吗?
那么,爱这个世界的理由呢?
没有想过吗?
没关系的,我们会一起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
是的,一起,我和你。
○
……
○
时间回溯到两年前的索德玛拉,纯白色的少女在天空中祈祷。
层层光晕环绕下,裙摆像神圣的旌旗般麾动,一双光之羽翼在身后隐现。她是捍卫世界的圣女,也是引导世人的先知。这是一幅圣洁美好的画面,仿若天使降临人间。可当她睁开琥珀色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四处都是火焰在燃烧,四处都是残垣断壁……
远处,有一个庞然大物高高悬挂在天上,发出着沉闷的低吟声。那是个由成千上万的巨蛇缠络而成的怪物。它扭动着丑陋的身躯,所经之处,高楼大厦有如水波中的倒影,变得扭曲失真,最后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解体。
辉夜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陷坑,就好像大地被生生地挖掉了一块。那是怪物现身时留下的,是它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第一道伤痕。陷坑的底部,有一块巨大的紫色水晶,色泽黯淡的表面上明灭着诡谲的光。
此刻,辉夜正用无声的歌安抚着那个怪物,原本狂躁的怪物也像听到了魔笛声一样平静下来,乖乖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移动。这强大的精神系异能就连这体长数十米的巨兽也无法抵御。
靠得越近,辉夜的心跳就越快。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有半点疏忽,任何差池都会让她命丧黄泉。
○
不过她并不孤单。
陷坑边缘,另一位圣女正严阵以待。她留着火红色的长发、穿着带有金色纹理的漆黑战甲、战斧在手中燃烧。
另一侧的空中,一架银灰色的直升机搅动着浑浊的气流。机舱中,年轻的司祭约书亚·克洛普施托克正密切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
“这样的恶魔……就连神圣的事典上都从未有过记载。”同乘的古谷奏说,机上监控仪器反映出的数据令她感到惊恐,“而且混沌指数还在上升,这表明恶魔还在不断地成长。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
约书亚缄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们能行吗?”奏表情严峻地望着恶魔所在的方向,“她们……真的有能力消灭它吗?”
“或许不能。不过别担心,她们知道该怎么做。”
“她们要……”
“你知道,伊莎贝尔小姐的能力是在局部范围内改变时间的流速和流向。”司祭说,“以她的灵力等级,在半径一公里左右的范围内构建一个时间闭环应该没有问题。这样的范围足以困住那个东西了。”
“你是说,把恶魔囚禁在不断循环的时间构成的牢笼之中?”
“是的。这个恶魔虽然强大,但和它的大部分同类一样,都没有表现出智能,只是听从毁灭的本能在行动。如果能将它困在时间闭环的牢笼之中,它或许根本就不会察觉到异常,就算察觉,想要打破闭环的边界也绝非易事。
“只不过,想要维持时间闭环的稳定,还需要一个足够坚实的媒介来支撑。”
“比如陷坑里的……”
“没错,恶魔的‘卵’是眼下最合适的能量载体。我想伊莎贝尔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恶魔被萤光院引到合适的位置,孵化出它的卵就将成为禁锢它的牢笼。在闭环建成前的一瞬间,我们就用传送阵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不能犯任何错误。他在内心中对自己说。
“可是……这真的能行得通吗?”
“能行的,只要不被打搅就行。她们现在需要的是我们的支持和绝对信任……还有一点时间,一点就够了。”
约书亚的语气显得胸有成竹,手却紧紧攥着衣摆。
○
就这样,计划顺利地进行着,恶魔离预定的位置已经近在咫尺。
这时,金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映在了少女的脸上。
她与恶魔的正上方,卫星投下的光柱在恶魔的身上勾勒出了魔法阵的形状。随之,利剑般的光束冲破云层,刺穿了恶魔的身体,也扰乱了少女的心绪。直升机上的约书亚和地面上的伊莎贝尔同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这来自天际的一击虽说伤到了恶魔,但也触怒了它。不等纯白少女回过神,她的身体便已经被恶魔抛来的一道道锐利的暗影穿透了。她翻转着从天空中坠下,喷涌而出的鲜血凝成一粒粒珍珠,像是断了线的项链般散开。
“辉夜——!”地面上的圣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
纯白色的,
凋落的花瓣一样的身体在坠落。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意识渐渐远去了……
○
“不,绝不能就这么结束!”
那位名叫伊莎贝尔的圣女跳上倾斜的大厦,踏着坠落的玻璃帷幕,在支离破碎的高楼之间穿梭,跃向开阔的天空,奔向她命悬一线的挚友。腾空之际,她发动异能,时之沙组成的双翼在她背后展开;一切慢了下来,慢到了近乎凝固。
在几乎静滞的时空中,她稳稳接住了辉夜,托着那纤弱之躯安然着地。
长发如墨,倾泻在她的臂弯——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伊莎贝尔注视着怀中的少女,双眸中映出的容颜已经失去了神采,像是死去了一般;她还在呼吸,尽管很微弱,但的确还在呼吸!她为挚友感到伤感,但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毕竟恶魔还在那里。高空中,那巨大的身躯就像刚刚从冬眠中醒来,渐渐变得活跃。
“萤光院她……没事吧?”通讯器另一头的约书亚问道。
吐出第一个音节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马上就恢复了平稳。
“怎么可能没事,她伤得很重!你们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要贸然进攻?”伊莎贝尔质问道,一边用灵能为伊甸止血。
“猎兵团发动了惩戒之剑……他们不受我的节制。”
“那现在怎么办?我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总之你们马上派人过来接她,我去收拾那个恶魔。”
“……”约书亚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
“行动取消了。撤退吧,带着先知回来。”
“你说什么?”
“马上带着萤光院回来。”约书亚重复道,“这是尊主大人的命令,如果你们失败就取消行动。”
“开什么玩笑,你这是要弃城吗?”
“不是我要弃城,这是尊主和使徒会的决定。”
“还有很多幸存者没有撤离,其中也包括护教军的人。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被不断扩张的暗影结界吞没,你们知道吗?”
“没时间管他们了。”约书亚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损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安危,只有你们俩都活着,下一次针对恶魔的讨伐行动才能有胜算。”
“在你们看来,那些无辜的人就是‘可承受的损失’?”刚刚放下了辉夜的伊莎贝尔攥紧了拳,“亏辉夜还把你看做是最信赖的兄长,而你却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冷血动物,和他们没两样。”
“请你理智一点……”
“说到底,我还是无法把那么多人的性命当成筹码。”伊莎贝尔的语气决绝,“就算你们不帮忙,就算是拼上性命,我也会阻止它,这也是辉夜希望看到的。如果你还想继续费口舌的话,我就只好关闭通讯器了。”
“等一下。”约书亚的态度有些松动,“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和恶魔决一死战。”
“在经历了如此长时间的战斗以后,现在的你能在那个恶魔的面前坚持多久呢?五分钟?十分钟?”约书亚问。
“我……可恶!”
“事到如今,只有那个办法了。”约书亚说。
“你是说……你有主意了?”
“算是吧,但我不知道能否成功。如果失败可能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但那是现在打败恶魔的唯一办法,你愿意试试吗?”
“前辈?”同乘的奏想要提醒他,“尊主大人的命令是……”
约书亚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没事的。
“告诉我该怎么做。”伊莎贝尔说,“为了辉夜,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都会拼尽全力。”
“我懂了,在地面上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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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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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德玛拉之战已经过去了两年。
彼时的灾厄已然落幕,今日的惨剧仍在上演。
距离辉夜几百米外的大教堂前,几个护教军被长矛贯穿身体,排成一排,有如一尊尊渎神的雕塑。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纯白圣女,面对制造惨剧的魔物,她也无法再亲手翦灭。
好在,还有新的同伴在身边。
此时此刻,她,还有除了伊芙之外的四位圣女都站在毗邻教堂的森林里,有人安抚着幸存的护教军,有人在思考着进攻的策略。约书亚也在那儿,远远地凝视着那个被玷污的神圣之地,而奏则竭尽所能地为受伤的士兵们治疗。
“我们调查到了混沌之子隐匿老巢,也就是那个教堂。情报表明,那里应该是他们最后的据点了。”护教军指挥官向约书亚报告,“试图攻入的时候,高处的雕像突然活了过来,我们的人猝不及防,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伤亡惨重。”
这位首领穿着半身板甲,左手抱着一顶夏雷尔盔——这是护教军的制式装束——与这复古的防具格格不入的是,他们的武器却是现代化的自动步枪。
“石像鬼(Gargoyle),黑魔法的造物。”约书亚说,“至少有十五个,那座教堂里一定有一个强大的魔法使在控制这些魔物。”
“嗯……应该是这样。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才会求助杜兰达尔。想不到已经穷途末路的混沌之子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幸好这种怪物的活动范围有限,离开控制者太远就会变成普通的石像,否则我们恐怕一个也逃不掉。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去休息吧。”约书亚拍拍首领的肩膀,“剩下的交给杜兰达尔。”
“嗯,嗯,交给我们吧!”丽贝卡说。
完成变身的她提起战锤率先冲锋,队友们也紧随其后。
○
刚刚进入魔物的活动范围,高处的石像便活动起来。
它们有的形似蝙蝠,有的状如猿猴,另外一些则像是佝偻畸形的人类,但无一例外,有着岩石筑就的身躯。
魔物们张开双翼,朝她们俯冲过来。其中两只冲向了最先靠近的伊甸,但却扑了个空,在一团无形的紫雾上撞到了一起,接着,剑刃挥出的一道道紫光将它们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了细小的石块。
美耶也毫不示弱。面对袭来的一只魔物,她轻巧一闪,挥舞起锁镰末端的链锤,将它的脑袋砸得粉碎。另一只用四肢奔跑着冲过来,铁栅栏般的尖牙却被美耶的铁炮撞开了一个窟窿,枪管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插进了怪物口中。
“死吧,肮脏的东西。”
少女扣动扳机,魔物的头瞬间炸成了齑粉。
数米外,丽贝卡用战锤末端的水晶鐏刺进了一只魔物的爪背,寒气顿时席卷了魔物全身,短短几秒钟,它就被冻成了冰雕,被砸下来的锤头敲了个粉碎。可没等她回过神,另一只石像鬼已把她扑倒在地。
钢钳一样的嘴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她的头咬下去,她有些狼狈地躲闪着。危急关头,她勉强用右手触碰到了怪物的头部,喷薄而出的寒气冻住了那个硕大的脑袋。几乎与此同时,美耶锁镰上的骨朵链锤如流星般坠下,结果了它。
队友们各显神通的时候,童梦却十分慌张。她双手紧握着剑柄,眼神和剑身上游动的符印一样飘忽不定,虽然还能顺利地招架和躲闪,不知道下一步要迈向哪里,。
“到教堂里去,我们来拖住这些魔物!”美耶对她喊道,“干掉那个魔法使,这些魔物就会马上瘫痪。”
“嗯……”
童梦点点头,朝着大门的方向奔去。守门的两个教徒模样的人刚想施法反抗,就被童梦用剑柄和剑脊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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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闯进教堂,穿过狭长而幽暗的走廊。
周围弥漫的混沌都让她血脉贲张,她明白这是天使传递给她的感受,因为自己在理性层面似乎没有感觉到非战斗不可的欲望,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沿着混沌的气息传来的方向,她进入了礼拜堂,看到一个人跪在讲经台前,背对着她,身旁躺着三五个教徒,已经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这些人的衣袍上沾着血,手中的匕首亦然,难道是害怕护教军的清算才选择自我了断的吗?
不对……应该没那么简单。
童梦发现,有一块晶体正悬浮在讲经台上方。教徒们的血液凝成一粒粒珠子,飞向半空,附着在晶体的表面。
凝眸一看,她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混沌之核?!”她自言自语道。
“混沌之核?”通讯器的另一头,传来丽贝卡的声音。
“嗯,这里的圣堂供奉的是……一块混沌之核。”童梦吞了口口水,“我想那个魔法使应该也在场……”
“无论那个魔法使要干什么,杀了他!”美耶说。
“可是……”
这时,那个跪在讲经台前的人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童梦,兜帽下面显露出一张老妇人的面孔。那老妇把缓缓落下的混沌之核藏在怀里,目光中交织着恐惧和憎恨。或许她也认为自己面对圣女毫无胜算。
只不过,童梦似乎也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处决者的准备,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人类。她用剑指着老妇人,双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缓慢地挪动着步子。
“还没得手吗?你还在等什么!”美耶质问道。
就在童梦稍稍走神的时候,那老妇人竟张开裂成三瓣的嘴,将混沌之核整个吞下。
“等等!”
老妇人发出痛苦至极的哀嚎,浑身上下向外淌着污浊的血液。血流到地上,便形成了一滩沼泽,她连同讲经台边的尸体一同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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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美耶也赶了进来。
“那个魔法使呢?”她问。
“在里面。”童梦指了指那滩血沼。
只见黑色的血水涌动起来,不断扩大,沿着廊柱和墙壁,一直蔓延到天花板上。随着一团漆黑的不可名状之物从血池中央升起,整个教堂也随之剧烈地震动起来。
“这里要塌了!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就在童梦被美耶拉开的瞬间,吊灯重重地砸在了她刚才的落脚之地。
“焰姬”拉着杜兰达尔的新兵奔跑,穿过狭长回廊的时候,背后的黑血汹涌着朝她们穷追不舍。
“快,关上门!”
逃出教堂的时候,她们俩和早已候在门口的伊甸一起推上大门,丽贝卡则在大门上又叠上了一层冰墙。血浪从里面冲击着大门和冰墙,冰屑四处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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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么回事?”丽贝卡问。
“那个魔法使……她吞掉了混沌之核。”
“简直是个疯子。”美耶骂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已经转化成了眷族。”伊甸的语气依然平静。
“可恶,搞什么!如果刚才能及时干掉她的话……”美耶瞥了童梦一眼。
“对不起……呃——!”
来不及为刚才的踟蹰懊悔,地面再一次震颤起来。
教堂的墙体开裂,飞扶壁倾斜倒塌,整座建筑就像蛋糕被撕裂,眷族扭曲不定形的胶状主体则像是漆黑的馅,从大小缝隙中涌出来,无数血红色的气泡眼睛在巨大的身躯上明灭。魔物还在不断膨胀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挣脱束缚它的石茧。
“啧,没时间抱怨了。”美耶率先进攻。
她的身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踏着残垣断壁,在怪物的身上跳跃,留下无数细长的伤痕。不过,锁镰留下的伤口在顷刻之间恢复如初,反倒是周围的草木在沾染黑血的瞬间便枯萎死去。
“可恶……不起作用吗?”落回到地面上的美耶一筹莫展。
“如果那东西是眷族的话,摧毁混沌之核就行了吧。”丽贝卡跑到她的身边。
“我当然知道,可混沌之核在哪里?这家伙一定……一定有什么弱点。”
“离教堂远点。”伊甸仰头凝视着怪物巨大而丑陋的身躯。
“什么?”
“我有打败它的办法了。”伊甸说,“不过,要劳烦各位到远处暂避一下。”
美耶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伊甸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决定照办。
在确认大家撤远之后,伊甸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纵身跃起,沿着石壁跳向高处。一路上轻巧地闪避着破裂的气泡眼球喷射出的腐蚀性黑血,她一次次穿过紫雾,直到抵达教堂最高处、那摇摇欲坠的塔尖。
从高处俯瞰这个怪物——
那胶状身躯的中央,是一张裂成三瓣、如同地狱一般的巨口。她观察了片刻,等待着时机,当巨口扩张到极致的时候纵身跃下。
“伊甸!”
看到这一幕,童梦花容失色,美耶和丽贝卡也愣在那里。
接着,是短暂的寂静。
没过多久,怪物开始躁动起来,表面上无数只气泡眼睛也再也保持不住形态。从何局部到全身——巨大的身躯开始瓦解。在一连串爆裂的巨响中,教堂也分崩离析。随着眷族的身体灰飞烟灭,黑血如同骤雨般猛下了片刻。
血雨停息之际,伊甸才从教堂的废墟中朝她的同伴们走来,看起来毫发无损。
“这家伙……从里面摧毁掉了混沌之核吗?就算是她,这也太乱来了……”美耶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童梦,后者躲避着她的目光,“哼,第一次讨伐眷族,你已经表现得不错了,至少没有被刚才的那副阵势吓到腿软。”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伊甸。
“哼,有了这个家伙做搭档,想必你会很快适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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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周,或许是童梦有生以来最辛苦的时光。
每天深夜,待外婆睡下,她就会悄悄溜进庇护所的训练场——也瞒着伊甸和杜兰达尔的伙伴——在那里挥汗如雨,直至连剑都拾不起来,就这样夜复一夜地苦练。
一开始,她还能像第一次那样勉强击败与自己对练的魔偶,但苦练之后非但没有长进,反倒时常被魔偶击倒。倘若在战场上遭遇这样的情况就不妙了,她对此心知肚明,但越是急躁,剑法就越凌乱。
如此一来,她只能在一次次挫败之后结束每天的训练。
虽说身在庇护所就能像睡眠一样恢复体力和精力,但过度的训练还是让她每天上学都尽显疲态。
“童梦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在状态了。”方芹问,“是因为月华的事吗?”
“不,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只是功课忙吧。这次考试我可不想让方芹赢得太轻松。”
“唉……其实偶尔偷偷懒也没什么啊。如果每天都学习得太过卖力,反而会影响考试时的发挥吧。这样一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哦。”
“嗯,我会适当放松的。”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本放松,不能再在战场上拖累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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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她照例来到了训练场。
这次她尝试了许多不一样的武器,包括钉锤、长枪和镰刀,最后还是用回了剑。只不过,这回她选择了和伊甸一样的双手长剑,而不是早先的手半剑。她不断在脑中回放着伊甸挥剑的姿态,但当她自己舞动起来,就显得笨拙不堪,全然不得要领。
果然不是这块料吧……
你当初所追求和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呢?
——每每回想起约书亚的诘问,她总是会陷入迷茫。
那时候她选择了沉默,但并非为了隐瞒,而是……就连她自己也忘却了多年前的那份渴望究竟是什么,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份渴望的存在。或许这就是她无法自由驾驭灵力,也不适应战斗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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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从空挥开始练习哦。”
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耳边传来清澈的声音。
“伊甸?你怎么会在这儿?”
“梦每天都是格外疲惫的模样,果然是来这里练习了。”伊甸说,“一起练吧。关于如何用剑,我姑且算是有些心得,也许能帮上些忙。”
“可按照三山市的时间算,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吧。伊甸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要紧。记得吗,在庇护所的每分每秒,我们的体力都在恢复。而且,两个人一起也能进步得更快一些。”
“可是……”
“梦知道吗,在天使的帮助下,我们能更快地掌握战斗的技巧。但与之相应的是,如果用不正确的方式训练,也会更快养成不好的习惯。如果我在这里,大概能让梦少走一些弯路吧。”
“嗯……”
“让我们开始吧?”
“那么,拜托了。”童梦咬着下唇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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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伊甸的建议,她们从空挥开始练习。
伊甸没有变身,只是选了一把和童梦一样的长剑。她们各自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从各种预备的起势,到全斩、半斩和刺击;伊甸耐心地讲解着每一个招式,童梦也跟着她的示范一丝不苟地照做。
童梦开始庆幸自己将手半剑换成了双手驾驭的长剑。或许在门外汉看来,二者仅仅是尺寸不同,但试用过许多兵器的童梦,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二者的差异。选择与伊甸一样的武器,或许就能更快地学习到她的技巧吧。
“尝试一下连贯的动作吧。感受剑身的重量,把它想象成身体的一部分。”
说着,伊甸完成了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剑技。童梦试着模仿了一遍,可惜有如东施效颦,动作僵硬而笨拙,甚至连剑都险些脱落,与伊甸潇洒的身姿可谓天渊之别。
这让她不禁大感挫败。
“还是不行,果然还是做不到。”
“没关系,梦已经做得很好了。刚才每一个单独的动作都完成得很漂亮,只要再多练上其次,就能完成连贯的动作了。”
得到伊甸的鼓励,童梦又试了几次,但还是没能顺利完成。
“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做到伊甸的程度吧……”童梦气喘吁吁,“伊甸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剑术的呢?”
“我并没有专门学过剑术。”
“啊?”
“别误会,这并不代表我是什么天才。只是与天使结合的时候,使用长剑的技巧就自然而然地传递到了我的大脑中。多数情况下,圣女们刚觉醒就能够熟练掌握天使赋予的那件武器。”
“可天使给我的武器却是……”
“……万华镜。那或许是件非同一般的武器,只不过梦的暂时‘忘却’了如何用它。有朝一日天使一定能帮助梦想起来的。”
“希望吧……”
“还有,刚才我并不是在安慰梦。梦是真的做得很好,只要留意改掉一些小小的瑕疵就好。比如梦斩击的时候太用力了,难免把弱点暴露给对方。还有手腕与剑身的夹角太大,容易失去对剑的控制。”
“啊……”
伊甸上前,手把手地帮她调整到适当的角度。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伊甸的手,那双手比她印象中还要修长。而且触感好柔软,丝毫也没有武者之手的粗粝。
“怎么了?”伊甸留意到她走了神。
“不,没什么。”
“就像这样,试着再来一次吧。”
“嗯!”
○
童梦深呼吸,口中默念着伊甸的指示,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这回,勉勉强强地完成了整套动作。
“很好。”伊甸说,“再多试几次,无论是梦自己还是天使,都会牢牢记住的。”
诚如伊甸所言,似乎很快就形成了肌肉记忆。接下来的几次尝试,她都完成得游刃有余。即便是伊甸更换了几个套路,她也能在第一次或是第二次尝试时就完美复现出来。甚至伊甸让她自由发挥时,她也能举一反三,即兴施展出有模有样的剑技。
通常,童梦把自己归为运动神经极不发达的一类人,体育也是她最不擅长的科目,就连跳高、跳远,以及投篮之类,她都要适应上很长时间,但今天,她的双手很快就与长剑相互接纳,生涩感和排斥感荡然无存。这都是天使的功劳吧。
当然,也多亏了伊甸。
在过去的大约一个小时里,伊甸耐心指导着她的每一个步伐、每一次斩击,从来没有因为她的笨拙而厌烦。
就这样,童梦也逐渐放下了急躁,逐渐变得自信起来。
○
“接下来试试对抗魔偶吧。”伊甸说。
“现在吗?”
“没问题的。只要像刚才那样用心做好每一个动作就行了。”
“嗯!”
伊甸走到魔偶身旁,得到童梦首肯之后,向魔偶体内注入灵力。
魔偶胸口的位置出现了一道符印,随后,这个类人的物件变幻成了剑士的形态——确切地说,像是服装店里没有五官的假人模特拿上了一柄长剑。
“小心,这次的对手可不像狼人那样有勇无谋。”伊甸说。
那假人用剑身触额,向童梦微微躬身,童梦也同样还礼。
剑身轻轻相击之后,假人立即发起疾风骤雨的进攻。一连几次斩击,凶狠且不断变幻的剑路,加之极具迷惑性的假动作,一时间让童梦疲于招架,连连后退。对方的利刃仿佛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让她无处遁逃。
“稳住阵脚,正面对着你的对手。
“观察它的一招一式,但不要太依赖眼睛。
“相信你的剑,相信你的天使,让它们成为你的屏障!”
根据伊甸刚刚传授的技巧,童梦努力调整步伐,用双手感受经由剑身传来的力量。渐渐地,她似乎掌握了某种无可言传的规律。虽说眼睛没有发现,但为她的手、她的剑,以及她意识中的某种东西能够察觉。
好像发现了破绽!
虽说没有看见,她还是决意一试。
隔开一记拖割后,对方暴露出了侧翼的薄弱点——只是一瞬间。她抓住了破绽顺势反击,虽说对方立刻调整好姿态,但童梦已经形成了压制之势,再也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一连串猛攻打乱了对手的节奏,然后抓住时机,一剑刺中了它的咽喉。
假人轰然倒地,又恢复成了魔偶的模样。
“做到了!”
童梦不禁喊出声,马上便为自己的“不矜持”吓了一跳。
“嗯,梦做到了。”伊甸颔首致意,“只要再训练一段时间,就能在实战中熟练运用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就已经养成了改不掉的坏习惯了吧。”
“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教人,或许做得还不够好。”
“哪有的事。只是……”说到这儿,童梦不禁低下头,“亏欠得越来越多了……如果我也能为你做些什么就好了,可惜我也不知道哪里能够帮到伊甸。”
“说起来,刚好有件事想请梦帮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