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父的书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管家、伊瑞莱斯、二十几个有“男爵”和“爵士”头衔的光头佬、几个身穿帝国中级军官制式皮甲的汉子——估计只是军事顾问一类的角色（目前白漫城并没有成建制的帝国军入驻）。此外场间还有一个很显眼的家伙，正是那名满身烟熏火燎的倒霉（或者说幸运）的报信士兵。
他们应该都是刚到不久，我和法仁加到场之后，会议便正式开始。
八姑父先让报信士兵向众人详细说明具体情况——没啥好说的，和游戏里一样，一条龙突然袭击了距离白漫城不算太远的西部哨塔，并造成了一定的人员伤亡。汇报完毕之后，八姑父赞扬了他的英勇，又安抚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休息。
接下来按照惯例是自由讨论和发言时间，然而所有的人都只是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望你，就是没人吭声。
出现这种冷场其实是很正常的。虽然此刻在场的都是绝对核心圈子里的人物，之前都已经从大老板那里听说了龙族回归这一消息，但耳朵听到的东西总归不是那么可靠，估计大部分人依旧抱着听过便算的心态，真当做一回事并慎重对待的应该不多；这样一来，突然事到临头却又事先毫无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啥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毕竟这是一起非常罕见的超凡事件，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日常经验范畴之外太多，指望这些“普通人”马上拿出干货确实不太现实。
嗯哼，姐倒是可以说出个一二三四子丑寅卯ABCD，但打死我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去出这种没有丝毫好处的风头啊！反正接下来的“剧情”是肯定不可能把我落下的，只需要稳坐钓鱼台继续吃瓜看戏就好。
八姑父明显有些不满意，于是干脆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结果不用说，跟刚才的“自由发言”差不多，光头佬们依旧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八姑父似乎也认清了眼下的“现实”，便不再继续做无用功，直接下令让伊瑞莱斯领队，再带上几名男爵外加守卫军团的两个营队，全部集结完毕之后立刻前往事发地点探查具体情况。
因为好奇，之前我也找人稍微了解了一番本位面的主流军制。
他们的正规军队采用标准二五制，五人为一小队，两小队为一分队，五分队为一旗队，两旗队为一营队，五营队为一团队，两团队为一旗团。旗团是基本编制单位的最高一级，再往上就不固定了，若干个正式旗团再加上差不多同等数量的后备辅助部队可以组成一个军团（这个单位名称正是帝国军队被俗称为“军团”的原因），若干个军团则可以组成“某某军”，其具体数量与规模完全由领主本人的财力和意愿决定。
比如八姑父的“白漫领军”就是由三个军团构成，最强的白漫城守卫军团辖有四个完整的满编正式旗团以及五个不完全满编的后备辅助旗团，最差的那个“乡下治安军团”则只有两个不满编的半正式旗团（总共三个半团队。然而在天际省内，就八姑父这种实力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大诸侯了）……而据说图总驻扎在海芬加领的“帝国军天际省军团”实际上是五个军团，每个军团都拥有五六个满编正式旗团（后备兵就不说了），外加一些特殊的小规模独立精锐部队（比如锐眼鹰①），在通常情况下已经足以威慑整个天际。至于乌总，外人谁也说不清他（或者她）究竟有多少军队，理论上，每一个心怀先祖的适龄诺德人都是风暴斗篷的后备兵源……
八姑父一下子派出了两个营队，也就是二百名精锐士兵和低阶军官，几名男爵都是精英级别，伊瑞莱斯更是八姑父麾下第一高手，甚至在整个天际省明面上的著名强者里她都是排在前列的——这么说来，我只需要跟着打酱油就好了？
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按照基本的设定平衡原则，既然我方的实力超过了游戏里几十甚至上百倍，米尔墨尼尔也就绝不可能是一个水货，这一点应该不存在任何疑问，我在心理上也早有相应的准备——真正的问题在于，在没有和它发生实际接触之前，根本没办法事先搞清楚它被幕后黑手加强的具体幅度，知己而不知彼，很大概率会对接下来的战斗造成严重的不利影响……
我正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些，八姑父突然点了我的名字，并示意我跟他到一旁去单独说话，同时摆手制止了其他人跟过来。
到了这时候，八姑父就没有再故作冷静了，眉宇间带着明显的忧虑之色。
——我的朋友，感谢你一直以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在这个时候，你理应得到丰厚的报酬并留在相对安全的龙临堡，直到这件事情结束……但是你也看见了，白漫城比之前更加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我恳请你陪同伊瑞莱斯一起出发，并保护好她的生命，同时也保护好你自己。伊瑞莱斯是个优秀的战士，只是有些时候……过于好强。记住，此次行动的首要目标并不是彻底击败那条龙，毕竟连你也没有与龙族正面作战的经验——你们只需要搞清楚事情的完整过程，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一些关于龙族的消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好吧，前段时间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客人”（其实就是个跑腿的），现在有了更大的利用价值，立马就升级成了“我的朋友”……啧啧，不愧是老牌政客，看人家这小手段小套路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我耸了耸肩，对他的大部分说法不置可否，只问了某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可以答应您，伯爵大人，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她，只不过这其中稍微有一点小问题——您应该知道，按照阿梅代侍卫长一贯的性子，恐怕在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听我的；如果情况不妙，我担心她不会那么容易就同意撤退……
八姑父点了点头，眉心皱了起来，显然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位“血盟卫”在某些时候的确很有可能成为所有人的大麻烦。
——不用太担心，我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确实出现了你所说的那种情况，而她的作战意愿又过于强烈……只要不会对她造成真正的伤害，你可以……可以使用任何你认为适当的办法把她带回来。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只能点到为止，没法再进什么“谗言”。好吧，希望幕后黑手也一并赠送了“战败惩罚”模组，要是这妞不听话，那就直接敲晕了打包，瞬移回城顺便啪啪啪……哼哼，姐平时比较倾向于你情我愿，基本不会霸王硬上弓，不过特殊情况下偶尔这么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八姑父果真“说话算话”，向我交待完之后便立马回头叮嘱伊瑞莱斯，告诫她一定要时刻小心谨慎、不可轻率冒进、尽量虚心采纳他人建议吧啦吧啦……问题是，他的这番话虽然采用了命令的口吻，语气却并不怎么严厉，不像是一名正在发号施令的威严上司，倒像是一位在儿女第一次出远门之际（比如去大学报到）一直唠叨个不停的碎嘴老父亲——用屁股去想都能猜到，黑美人会把这些话真正放在心上就见鬼了……
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子肯定会出问题，可我又实在没有资格插话，只能在心里哀叹几声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要去给人当这种“保姆”……
接下来八姑父又安排了一些后续的城防事项，之后就让众人退下各自行事，我便跟着伊瑞莱斯和男爵们前往城堡附近的守卫军团驻地。
——女孩，刚才伯爵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果然，刚一下楼梯，伊瑞莱斯便故意落到最末，假装不看我，压低声音询问。
——没什么特别的……呃，好吧，大人要我……要我保护好你的安全。
我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一点实情，这姑娘的脾气可不算好，脑子也不笨，要是我随便编个谎话糊弄她，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当然，更多的信息，比如八姑父应允可以对她使用强制手段的暗示，这些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
她轻轻地笑了笑，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妞居然还会笑？
——霍亨索伦女士，我承认，之前我完全看走眼了，你确实是一名很好的战士，换成是我，也许不能保证从那种地方带回法仁加要的东西——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认同巴尔古夫交待给你的所谓“任务”。他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但我还是认为他过于小题大做了，有些时候他总是过分在意士兵的生命……听着，你不需要保护我，我的职责就是守护领主和城市，即便为此献出生命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一点上，我和任何一名士兵都没有区别；我并不认为，因为实力职务等等微不足道的原因我就比其他人更特殊，就可以因此而获得逃避牺牲的权利——恰恰相反，正因为从任何角度来说，我的忠诚心和荣誉感都很可能要超过那些普通士兵，所以我理应每战身先士卒……比起你说的保护，我更希望你注意到另一点——我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者！你得听我的命令，不要认为巴尔古夫和你说过什么你就可以擅自行事。如果你仍然有别的想法，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参与此次行动，我保证，巴尔古夫不会因此而把你怎么样的，他从来不关心这种小事。
我叹了口气，果然，告不告诉她实情，都会得到同样糟糕的回应，这可恶的黑精灵小妞也太傲气了吧……再说了，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傻，八姑父怎么可能把她和普通士兵同等看待嘛！都不说武技和职位了，哪怕是私人关系，她这种级别的大美人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男人（或者我这样的女人）会不动心吧？两人之间是不是真的只有单纯的主君与下属关系？还存不存在王小波说的那种“伟大的革命友谊”？
不要说这个世界，在任何位面，这种事情都是很稀松平常的，异性之间只要长期处于上下级关系（当然，现如今同性也不是那么保险了），天然就会让人生出各种污力滔滔的下作联想……
——好的，大人既然说了你是这次的头儿，当然是你说了算。
我也懒得和她再在口头上起争执，反正要是真的干不过米尔墨尼尔的话，我肯定会无视她的什么狗屁荣耀责任打晕她扛上就跑，至于其他的两百多号糙汉子，老娘管他们去死！身为大众脸NPC，就得有随时成为炮灰的起码觉悟！
两个营队的士兵很快集合完毕。
由于这些人原本都是步兵（守卫军团的骑兵部队可能还算不上“精锐”），为了保证兵贵神速，伊瑞莱斯又按照一人双马的标准临时调集了一批坐骑配发下去。我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出凯瑟琳大帝，更不愿意让他们给我安排（就我那点可怜的“骑术”，任何一匹陌生的坐骑都有可能让我当众出丑），只好一个人徒步吊在队伍最后面，那情形就别提有多寒碜了……
好不容易捱到出城，我立刻找了个借口，一溜烟跑到一片小树林里召出坐骑并换上全套装备，然后迅速赶上与队伍会合。
几个光头佬只是惊奇地打量了我的马和新装备几眼，没有人向我搭话——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打架事件令人印象深刻，他们在面对我时始终保持着某种过度的谨慎。伊瑞莱斯没怎么在意坐骑，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镜子般的塞勒涅轻甲上，不断地上下来回扫视，脸上那种羡慕之意怎么都掩藏不住。
我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哈，“换装”又怎么可能少了她的份儿，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妞骄傲得很，平白无故送她东西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一路无话。两百来人的队伍说起来并不算多，但由于着装统一军容严整，再加上有游戏作为对比——游戏里的伊瑞莱斯只带了可怜的四名士兵——看上去还是很有一番气势的。我不无恶意地寻思，要是游戏的话，这么多人凑在当前场景里，渣显卡恐怕早就炸了吧？比如那个极度变态的大型剧情模组《布鲁玛的瑞格梅》，动不动就突然原地刷出几百个混战的士兵……所以说，眼前的这一出应该叫什么呢？“燃烧”的远征？
这笑话可真够冷的……
由于大部分人都是所谓的“骑马步兵”，队伍的速度并不快，一直拖到黄昏时分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名字叫做西部哨塔，其实是个完整的小型堡垒，和白漫城一样的建筑材质和风格，规制紧凑坚固，塔楼、护墙、营房和哨卡等附属物一应俱全，满打满算的话，大约能驻扎下一整个满编团队。
是的，此处正是白漫领西边的“省级主干线”上最重要的一座关隘，同时也是扼守在白漫城外围的最后一道门户，具备此种程度的防卫水准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另外一些事情才显得有些蹊跷。
白漫领地处天际省中心地带，西边的主要势力是行省首府独孤城所在的海芬加领，明面上忠诚于帝国中央的马卡斯城所在的边塞领，以及游戏初始的圣地镇所在的佛克瑞斯领——图总之前既然选择在这里伏击和处决乌总，对该地的掌控力自不待言。
总之，对于白漫城来说，西部方向总体上还算安全稳固；而在另一边的东部方向上，八姑父和乌总显然早已势同水火——原本的朋友一旦翻脸，只会比陌生人还不堪。
既然如此，八姑父在自己的“大后方”设置如此坚固完善的防卫力量，东部边境靠近风暴斗篷控制区的防卫部署却反而并不上心（无论是游戏里还是这个世界），他这是想干什么呢？
保持中立？难以决断？拥兵观望？两头下注？割据自守？或许……兼而有之？
当然，我也就是习惯性地脑洞了一下而已，并不打算对此深入展开分析乃至进行实际探查。至少就目前来说，八姑父的政治倾向并不值得我去关心，天际省能不能独立跟我也没有太多关系；在没有亲自与小寡妇和乌总接触之前，我更不会轻易就决定自己的最终立场。况且，我自己是不是龙裔都还两说呢，先解决好眼前的麻烦才是最紧要的。
塔楼已经缺了一角，满地碎石残砖，楼体表面也布满了焦黑的灼烧痕迹。伊瑞莱斯下令整队，并派人通知哨塔指挥官前来报到。我一边观察着面前的情况，一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可不认为这些战斗痕迹仅仅只是游戏里的那种气氛布景，米尔墨尼尔很可能真的具备毁坏石制建筑物的力量水平！
这样一来，原本在路上想出的依托塔楼进行防守反击的法子现在看来并不一定是个好主意，空间狭小人员集中，一不小心就会团灭……
接下来的发展和游戏里相似，哨塔指挥官还在向伊瑞莱斯汇报情况，男爵们正在整顿幸存的哨塔驻守士兵，巨大的阴影便伴着一阵浑厚沉闷的龙吟出现在已经逐渐暗淡的天空中，就像是突破了次元障壁般突然“刷新”在了众人头顶。
——Yol-Toor-Shul——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金红色的炙烈龙息已经落在了士兵队列的正中央，伴随着无数惨烈的哀嚎，一群火人凌空四散抛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