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人们开始朝着龙骨架的方向逐渐聚集过来。

我抬起头打量四周，还剩不到一百人，人人都是浑身血迹面色凄惨，有些人步履蹒跚，有些人缺胳膊少腿，更多的人血条几乎见底，还有一些人倒在地上再也没法自己站起来……我看见了伊瑞莱斯，她的左臂还在淌着血，腹部有一个恐怖的巨大创口，然而就算是这样，她都已经是幸存者中情况相对还算不错的了，血量也还剩三分之一左右。

我立刻跑了过去，拿出一瓶高级治疗药剂拧开盖子，不由分说就将瓶口直接凑到了她的唇边。她没有拒绝，就着我的手仰头一口喝光。

此时此刻，语言成了完全多余的东西，连她的血条旁边显示的四十五级我都没有心情再去惊叹……又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我心里最后的一点儿利益计较似乎也彻底消失了，于是拿出之前没有示人的高级治疗药剂，挨个儿分给幸存的士兵们……

分完后，我默默走回伊瑞莱斯身边，一时间只觉得很累，心理上的累，所以什么都不想再做……上一次分发药剂时，士兵们感激的目光曾使我暗自陶醉在某种施予和掌控的愉悦感之中，而到了现在，我却不愿意再多看他们的眼睛……

然而，该来的迟早会来。

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士兵鼓起勇气走到了我面前。他先是谦卑地向我鞠躬行礼，然后开口说话，语气中夹杂着惊奇、犹豫、迷茫、喜悦、敬畏……等等各种复杂的情绪。

——可敬的霍亨索伦阁下，您杀掉了那条龙……呃，我好像看见……看见您从龙的身上吸走了什么……

我只能摇头苦笑。果然还是这样，既然成了龙裔，对吃瓜群众一点交待都没有是不行的，作为后续和收尾的这一套“英雄降世·众生膜拜”的固定戏码同样也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遍。

我很清楚，先不说什么救世了，那毕竟是将来的事，可眼下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切身利益，我也必须乖乖地配合他们演好这场秀，原因很简单——不用花钱买的现成“流量”干嘛不要？新鲜出炉的超级英雄本就需要这么一批初始草根铁粉，人家都主动送上门了，这都不接纳的话以后还怎么混？

而与此同时，在目前这种战争风暴山雨欲来的整体负面氛围之下，“龙裔重临天际”的重大利好消息也能通过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口耳相传，从而迅速扩散到全行省的每一处犄角旮旯里去；能否确实稳定人心且先不谈，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来发酵，最起码我个人在天际人民心目中的超然地位必将变得牢不可破！

毕竟有一点是相当明显的——八姑父这样的上层贵族以及高不可攀的灰胡子们①知不知道我是谁是一码事，底层民众知不知道我又是另一码事，两者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交集。

我慎重地评估着接下来具体的表演流程，没有马上回应他，于是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像极了一出群口相声。

——汉克说得没错，霍亨索伦大人确实吸掉了一些东西，我也看见了！

——呃，其实，其实是龙身上的什么东西跑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发光的石头，然后大人……该怎么说？“吃掉”了这个石头？

——八圣灵在上！难道——

——对！沃尔夫冈，不用怀疑了，就是你心里猜的那样！我和你一样的想法！我从刚才看见之后就是那样认为的，大人就是——

——龙裔！没错！霍亨索伦大人就是龙裔！

——就是传说中的杀掉巨龙然后吸走龙魂的龙裔吗？难怪大人可以打败这条可怕的龙啊……

——这真是太好了！幸亏有龙裔带领我们，来多少条龙都不算什么啊！

——你们真的知道龙裔吗？我可是听我的祖父说过，从上古开始，每当有巨龙降临世间带来灾难的时候，至尊的阿卡托什就会派遣英勇的龙裔战士消灭龙族拯救世人，据说我们诺德人的先祖、伟大的泰伯-赛普汀就是一名强大的龙裔……

人群越来越汹涌，把我团团围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同样的狂热神情。

——龙裔大人，您吸收了龙魂，一定会得到龙的能力……那个，可不可以展示一下啊！

——是啊大人，请您为我们展示——

——尊敬的大人，我们都十分期待——

毕竟口说无凭，所以这也是“仪式”的必要程序之一，在游戏中也得这么来上一次。于是我笑了一下，打开魔法栏，装备上“不卸之力”，然后转身朝着空旷的地方站定。

平抑心情，深呼吸，仰头。

玄奥难言的复合音节从记忆的角落中浮现，又很快沉入潜意识深处，仿佛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与天赋……

——Fus——

目前只掌握了第一段符文，所以我的第一次处女吼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不，不只是平淡，不如说实在是太弱鸡了，声音微小，又是我本人的声线，完全没有什么浑厚威严的气势，别说和龙比，就连尸鬼君主都能甩我几条街！口中喷出的半透明气流不凑近了几乎看不见，而且只延伸两三米远就彻底消散无痕……总之，只从感官效果来说的话，根本就和王霸之气主角光环什么的不沾边。

我正觉得有点尴尬，人群却变得更加激动，性急的家伙直接捶胸高吼，沉稳一点的也是满脸欣喜……根本没有人出面组织，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开始敲打兵器铠甲伴奏，齐声唱起了那首在天际省家喻户晓老少皆知的《龙裔之歌》……

好吧，我懂了，不管这第一声龙吼的实际效果如何，人们都不会在意，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符合期望值的明确答案罢了——只要答案本身是正确的，具体的答题过程根本无关紧要。

——够了！都不要再唱了！

一声怒吼传来，糙汉子们的跑调歌声顿时戛然而止。接着，伊瑞莱斯分开人群大步走到我身边，也不看我，转身对着士兵们就是一通严厉的训斥。

——你们都疯了吗？还是被龙息烧糊涂了？有些人总是相信那些荒谬的传说，传说有什么用？难道这条龙是被“传说”干掉的？难道不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奋战齐心合力才打败了它？你们把一切都推给传说，是不是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屠龙勇士的荣誉？当然当然，选择当懦夫是你们的自由，谁也管不了，但你们没有资格轻率地评论霍亨索伦女士！她果断地制止了你们的暴动，激发了每一个人的斗志，又带领我们以恰当的方式成功击落巨龙，并且在最危险的关头凭借一己之力不顾生死地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然而她得到了什么？你们完全忘记了她的指挥若定、忘记了她的英勇无畏、忘记了她的强大实力，到最后你们竟然认为，由于她是什么见鬼的神选之人所以才能做到这些！那么，你们真的是在感激赞美霍亨索伦女士吗？还是说，其实你们真正感激的只是某个躲在背后不敢露面的神祇？这样的“神”真的值得你们敬畏么？

听着听着，我已经低下了头——嗯，现在可不能让人看见我在发笑，尤其是伊瑞莱斯。

怎么说呢，如果游戏中的伊瑞莱斯也说出同样的一番话，我大概只会认为她被制作组设定成了一名古典人本主义者，信奉“凡人的骄傲”那一套哲学，对与神灵相关的一切都抱以本能的敌意；显然，这个世界的她并非是这种人，不过我同样能明白她这么做的真正用意——其实就是担心我接下来可能会有麻烦而已，只不过方式和角度比较“委婉”——或者可以直接贴上一个傲娇的标签。

——阿梅代大人，我想您误会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对霍亨索伦阁下产生任何不敬的想法！您不是诺德人，所以您可能对龙裔的某些具体情况不太了解——龙裔并不是由诸神随意选定的，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成为龙裔，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每一位龙裔，在他们正式成为龙裔之前，本身就已经是当时的时代中最出色的勇者之一，这一点从无任何例外！所以，我们相信霍亨索伦阁下就是新的龙裔，正是在对她的英勇精神致以最高敬意——而且，包括您在内，我们每一个人刚刚都亲眼看见了，霍亨索伦阁下确实可以发出和龙一样的咆哮和龙息！

别的人可没有伊瑞莱斯想得那么复杂，立刻就有一个旗队长跳出来正面反驳她，其他人也纷纷出言附和。

伊瑞莱斯显然没有心情和他们来一场理性的神学学术辩论，立刻冲着出头的家伙咆哮起来，声音更加地凶狠焦躁。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奇怪信仰，总之，都给我听清楚！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以后都不许再公开谈论这个话题——我的意思是，任何时候都不要提！我只知道，最终打败这条巨龙的是一群来自白漫城的勇士，我们的刀剑和弓弩可以杀死这种东西，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保卫白漫领的人民，不管敌人是龙族还是别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我相信，霍亨索伦女士不会喜欢被人当做……异类。

她把某几个词咬得很重，说完，她别有意味地瞟了我一眼，眼睛里满是深深的忧虑。我投过去一个表示理解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伊瑞莱斯在军队中的威望极高，从她嘴里下达的命令即便有些不近人情，一般也不会有人公开反对，再加上作为当事人的我都明确表态支持了，接下来便没有人再继续纠缠龙裔的话题，人群慢慢地散开了。

夜已深沉。头目们带着寥寥十几名浑身完好的士兵进行整理清点、战场打扫、掩埋亡者、分派值守班次等等善后事宜。全部完事之后，所有人便重新回到哨塔，准备在这里过夜。

这一夜并不平静，很少有人能睡得安稳，我当然义不容辞地全程守夜，几乎片刻不停地四处踹醒并安抚做噩梦的士兵。天刚一亮，大部分人便都爬起来了。

时间紧迫，白漫城那边估计一直在焦灼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于是我们没有再耽搁，匆匆整理好队伍便启程回返。

回城很顺利，刚一到城门口，就有一个显然一直等在这里的军官拦住了我们，说是八姑父要求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头目一回来就马上去见他。于是伊瑞莱斯命令残兵们就地解散并自行回营整备，剩下的人便一起向龙临堡而去。

一路上都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不由得暗自嘀咕，难道是因为之前我发出的那一声龙吼实在太不给力，结果被某些“大人物”给忽略了？

直到踏入龙临堡主厅的一刹那，天空中才仿佛闪过一阵雷霆，伴随着威严的类似龙吼的复杂音节。嗯，姐再次表示服气，非要这样玩么，非得要等到最后关头才来个峰回路转么，这都是第几次了……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听到了这阵奇怪的声音，不过大部分人只是下意识地抬头朝上看——上面是建筑穹顶而已，自然什么异常都没有，人们又疑惑地对视了几眼，也就不再在意——只有少数几人有明显的反应。

其中之一就是八姑父。他原本神色平静地站立在主位前等着我们，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他显然愣住了，几秒钟之后，脸上又逐一浮现出震惊、犹疑、不解、释然等等交织的复杂神色，并立刻向我们这群人看来，目光也变得十分专注。

他还算比较镇定，一旁的法仁加就明显有些失态了。这货双眼放光地直直瞪着我们，浑身颤抖个不停，十指癫痫一般剧烈扭动着，好像完全脱离了神经的掌控……看他那样子，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的脑子里正在想着一些相当糟糕的事情，比如马上冲过来将我们这群人全部拖进法师塔切片研究什么的……

以他们两个的身份地位，能够知道某些秘辛并不奇怪，可令人意外的是，连那群光头佬（留在白漫城没去屠龙的那些）中间都有好几个人在一旁兴奋不已，其中就包括那个曾经被我一脚踹趴下的名叫霍隆格纳的家伙（他是八姑父的亲弟弟）——好吧好吧，我懂了，封建领主制的世界完全不存在所谓的“保密”概念。

我们来到八姑父面前，按照惯例，首先由现场指挥官伊瑞莱斯汇报战况。

她说得很详细，也基本属实，不过不出所料，对于龙裔的部分她根本就没有提一个字。八姑父表面上在专注地听着，但看得出来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还时不时用余光打量我几眼。

——干得不错。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人类掌握的力量是可以杀掉龙族的，这一点的确相当重要。稍后我会让普罗万图斯给参战的所有人员发放奖赏，战死者按照惯例，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嗯，每一家额外再给五十磅黑面包。另外，损失的人手要在一个星期内从别处抽调补齐，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简单处理完战报及后续问题之后，八姑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我。

——我的朋友，无论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感激，我想我们可以稍后再来详细讨论你的贡献以及我将为此付出的友谊。至于眼下，我有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需要询问——请你诚实地告诉我，战斗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比如，你有没有……获得一些……特别的东西？

很好，戏肉果然来了。

虽然以贵族的标准来说，八姑父已经问得够直接了，不过在我看来，他的语气和用词依然避免不了地带着一股刻意咬文嚼字的弯弯绕做派。略想了想，我便没有去管伊瑞莱斯几乎是公然明示的眼神，平静地开口回答。

——大人，您的猜测是对的，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在我杀掉那条龙之后，它身上的一些东西被我夺走了——准确地说，是那些东西主动进入了我的身体，然后我便学会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听上去就跟龙的吼叫差不多。按照士兵们的说法，我很可能成为了……龙裔，对，就是这个词。

我也懒得用什么贵族式的外交辞令表述，直接就说了出来。

虽然伊瑞莱斯的那些顾虑确实值得重视，但是相比之下，彻底解决身份定性问题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肯定更加重要，不可能因为她是出于一片好心就真的按她的意思来。不管怎么说，“龙裔”才是我得以在这个世界继续混下去的最本质的前提，民间声望固然不可或缺，尽快得到“官方认证”同样也是很有必要的，这两方面哪一边都不能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脑子进水，想要反过来掩盖此事，以我目前的能力也不太可能办得到，当时亲眼目睹的人那么多，难道要我来一场群体灭口？况且这些人并不全是普通军人，无端干掉那几个光头佬肯定会惹出一场轩然大波。

听完之后，八姑父陷入了一阵长时间的沉思。

我觑着空子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伊瑞莱斯的目光几乎都可以杀人了，不过我只是笑了笑，投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便继续耐心等待八姑父的决定。

——刚才进门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见天空中的声音？

八姑父貌似在转变话题，但这一点都不出我的所料，立刻便点了点头。

——我的朋友，看起来你在战斗中获得的能力引起了某些……总之，有人向你发出了邀请，或者更准确一些，这是一次正式的召唤。

——很抱歉，大人，我还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一些能力，然后有人要召唤我……

我心里在暗自发笑，不过表面上仍旧假装毫不知情的样子，耐着性子配合八姑父的节奏进行对话。

事实上我非常清楚，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太过于主动并不是明智的做法，毕竟我现在扮演的只是一个刚来天际不久的普通“帝国人”，一没人脉二没信息来源三没足够的时间，凭啥事先就能获知人家诺德族群最重要的核心机密，还了解得这么清楚？这完全说不通嘛！再说了，看八姑父这满脸八卦故作神秘的样子，想必这一肚子的“秘密”已经憋了很久吧？平日里没办法说出来肯定很苦恼对不对？现在人家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吐为快的大好机会，姐这么温柔的人，当然要全情配合满足他的倾诉欲嘛，唱反调搞得他下不了台对我又没有任何好处，何必呢。

——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感受，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的确有些……难以想象，坦率地说，就连我本人所能了解的也不过只是其中某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而已——简而言之，在诺德人的古老传说中，龙吼是至尊的阿卡托什带来的恩典，祂将原本属于龙族的血脉和力量赐予某些特殊的凡人，从而使人类能够正面对抗那些无比强大的邪恶生物；每当有足以毁灭世界的重大灾难到来之际，便一定会有这样的人突然降临世间……你看，龙族已经重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而你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到天际省，并且亲手杀死了一条龙……所以，你明白了么？

——好吧，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是被选中的人，来自于……主神阿卡托什的选择？

——我的朋友，就我本人而言，我当然非常希望你就是我们当代的龙裔……不过，我个人的想法和愿望没有丝毫意义。我只是一名世俗领主，这件事情超出了我的判断能力和应有权力之外，我并不具备任何发言权。我想，很快便会有人来告诉你真正的答案，但不会是我。

——让我来猜一猜，这就是您说的邀请或者召唤的意义？

——是的，他们是一群与世隔绝的智者，精通有关龙吼的各种学识，并一直注视着这个世界。当然，他们并不是通常意义上我们所认为的那种……守护者，从以往的历史来看，他们几乎从不和我们的世界发生明确的联系，灾难降临时他们一般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直接做出任何类似于“拯救”的行为；他们所担负的职责非常明确且唯一——在新的龙裔出现之后及时发出召唤、向其传授博大精深的“龙吼之道”、并引导其学习身为龙裔所需的其他一切知识。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称呼，人们一般都称他们为灰胡子——就连灰胡子这个名号也同样没有人知道其来源，至少我本人不知道。

——我大概已经明白了，他们是这样的……人，听上去我似乎很难拒绝他们的召唤……

——拒绝？你在说拒绝？我的朋友，这可……这可太令人惊讶了！我完全想不明白，你为何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灰胡子的召唤对于任何一个凡人来说都只有唯一一种含义——巨大的荣耀以及……真正的力量？好吧，也许你的确不清楚这其中的一些细节——我已经统领了白漫领十六年，再加上我的父亲和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曾经担任领主的时代，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中，灰胡子从来没有显示过他们的存在——也就是说，龙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你很可能是这两三百年里唯一的一个——不难想象，这是一份何等珍贵的幸运和恩典。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一点，作为一名虔诚的八圣灵信徒，随意舍弃神恩这种行为无论如何都是不够明智的，你明白吗？

是么？我确实不知道这些年来有没有出现过别的龙裔，但灰胡子真的一直都没有刷过存在感吗？眼下就有一个同样会龙吼的乌总呢，而且比我的龙吼牛逼好几条街，一张口就把可怜的“前省长大人”给活生生撕碎了！乌总又不是龙裔，不可能像我一样无师自通，他的龙吼究竟源自哪里不是板上钉钉的么——甚至八姑父本人就是亲历见证者之一！我记得很清楚，在游戏中，八姑父年轻时跟乌总的私人关系可是相当不错的（废话，上层贵族圈子就那么点大），并且两人还曾经结伴一起去找灰胡子求学来着……

当然当然，我只是在心里吐个槽而已，什么都不会说出口的。在现在这样一个充满仪式感的“神圣”时刻，非要岔开话头去问一些令大家都会感到难堪的敏感问题，甚至谈起对方与一个早已彻底反目的“老朋友”之间的某些极有可能给当事人造成政治麻烦的陈年旧事……这样的行为也确实太不合时宜了，只会平白为自己招来八姑父的不满甚至敌意，姐可从来都不是这种没眼色的人设。

——我并没有说我真的要拒绝……好吧，我应该去哪里接受他们的召唤？

——霍斯加高峰，我们通常将其更形象化地称之为“世界咽喉”，他们一直都在那里。我的朋友，你需要在狂风与暴雪中独自攀登七万级石阶——在那个地方，指望风雪停歇是没有意义的——直到登临天际省的最高处。你需要特别注意一点——这段旅程同样属于“召唤”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部分，灰胡子会一直注视着你，就如同他们关注你之前与巨龙战斗那样，你在这个过程中的具体“表现”很有可能对最终的结果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换句话说，接到召唤邀请只是一个开始，这和成为真正的龙裔并不是一回事，你明白吗？因此，我认为你需要在正式出发之前花上一定的时间来做准备——慎重、仔细、认真、周全的准备，七万级台阶并不好对付，我年轻时曾经作为一名普通的“朝圣者”尝试爬过一次，那一次的经历令我至今印象深刻……总之，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之后法仁加会帮你弄一份不错的地图，如果你有其他需要，我也会尽可能地向你提供帮助——当然，仅限于物资部分。请记住，无论如何，你都必须一个人完成这件事情。

编！使劲编！

为了不暴露自家的黑历史，从一开始就装出一副跟灰胡子不熟的亚子，现在甚至彻底抹除了当初学艺的经历，还跟姐扯什么“朝圣”的犊子——老娘（准确说是抓根宝）已经爬了不下几百次诶，霍斯加峰的山道上连鬼都没有一个好不好？②

总之，这种做派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避免提及乌总了，分明就是在担心自己当年啥也没能学会的糗事招来我的暗中鄙视和嘲笑啊！甚至还有一种“落榜自费生”遇到“正牌保送生”之时潜意识生发的“自惭”情绪隐藏在其中作祟，这才拼了老命一个劲儿地遮掩……

问题是我早八百年就知道这一茬了呐，这样掩饰有意思么……嗐，瞧我这话说的，人家这不是不知道咱是天降挂逼嘛……

算了，八姑父的陈年破事儿没啥好刨根究底的，现在的问题是……“朝圣之旅”居然有七万级台阶？真他妈见鬼了，游戏里不是只有七千级么？

好吧好吧，我当然能理解，本位面在X和Z轴方向上起码比游戏增加了上万倍（按照缩放比例，游戏全地图放在现实中大概相当于五十平方公里左右），Y轴上只拉长十倍已经很保守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点头表示明白。果然，任务提示马上就弹了出来——“你接到了‘龙吼之道’的任务，是否接受？”

我只能点是，鬼知道拒绝主线任务会发生什么，还能不能再次接到……打开任务栏一看，跟之前一样，条目下面有详细的任务说明，内容和八姑父刚刚说的那些基本一致，倒是没有添加更多的奇怪信息。

真正令人吃惊的是任务期限——“在一千零九十五个天际日内完成”！

哟嗬！

幕后黑手可真够大方的嗷，事先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期限居然是整整三年！

显然“它”也知道，在一个沙盒游戏里，数量繁多的支线任务、突然遭遇的隐藏剧情、几乎不受任何限制的自由探索……等等这些才是真正吸引玩家的核心要素，只抱着主线任务一竿子插到底那是菜鸟才干的事。

不过，这其中的意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我仅仅只能逍遥快活三年，期限一到，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去松加德和奥总一起喝茶谈心了。

时间长短本身没什么好说的，就算给更长的期限，就算中前期再如何漫无目的，任何一个游戏到了最后都必然要回到“主线”——与此相比，我真正在意的是，全部的事情都完结之后呢？

是回归原来的世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我的这趟“龙裔之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仅仅只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