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丁雲霧繚繞夢幻異常,待久了整個人缺氧頭昏腦脹、昏昏欲睡。球棒金屬碰撞不絕於耳,簡直是菜市場紛紛擾擾令人鬧心。
因為現場過於吵鬧,敖漪進門也無人發覺。主要原因大概在於中央有兩個大男人毫不在意社交距離,面對面胸膛貼胸膛,正在敖漪面前上演講話大聲、粗魯反覆問候對方家人、問候母親那一輩、問天問地問親戚,比誰拳頭大的鬧劇。
就在那兩人接近、接近,即將親上去的距離之際,敖漪決定雙手一開拍往那兩人背上一道人體鍊成,他們就親在一起了。
沉默,小弟都為他們沉默,沉默是今早的黑幫。最怕空氣一陣安靜,然而敖漪並不怕,晃了晃被噪音迴盪嗡嗡聲的腦袋,到最前方主位就坐。
這時有一人打招呼,以敖漪為中央伍全員呈亂七八糟隊形集合,儘管如此仍然能立刻對齊像是受訓的軍隊般,「老大,早!」
敖漪進入新世界已經大半年,經過多方查證,大致了解所謂現代世界的基本規則。
回想當初收到的劇情,「歡迎來到『那年夏天很晴朗』校園世界,系統16622為你服務,別叫我六六耶耶,請稱呼我為──六爺!」
「好的六六、是的耶耶,麻煩劇情傳送一下。」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能量過低,16622劇情傳完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全球暖化、天氣變遷,六月飛雪,這是美強慘小可憐女主陸悅雪出生那一天的異象,彷彿昭示著其冤枉委屈的一生。
這是一部一點都不青春的青春校園,另外還有些黑道要素的悲劇。陸悅雪有個長得美麗的母親,母親跟皮相還不錯的無賴陸嘉福結婚後,並沒有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父親一反交往時的「殷勤體貼」,露出其懶惰真面目,成天遊手好閒,家中都是母親一肩扛起家計。
父親游手好閒中交往了各式狐朋狗友,開始酗酒賭博,是個心情不好就家暴的人渣敗類。負責生計的母親,長期生活在高壓勞累的敵意環境下,生下陸悅雪後就因積勞成疾,產後大出血過世。
幸好有奶奶偶爾接濟,儘管陸悅雪在學校總是穿得破舊,被同學小打小鬧欺負,但她的童年仍能勉勉強強度過。
只是天意從來不站在悅悅身邊,奶奶過世了。天意往貧弱慘方向鞭笞她,對她好的人都接二連三早早過世,不是車禍就是意外身亡。這樣的體質跟她出生時的異象一結合就謠傳為天煞孤星,被人更加疏離了。
「等等,誰是悅悅?」16622打斷敖漪閱讀,活像是捉姦的原配。
「陸悅雪啊,越是讀劇情越是憐惜她,她還那麼小應該就像個普通女孩,有家人的愛、志同道合的朋友談天說地、聊未來、談理想、說人生、講風花雪月、話大江南北,而不是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裡一地雞毛,她不該那麼淒慘,看著看著我就把她當我家孩子養嘛。」
唉唷,我這老母親心情喔。儘管年紀上能當人家祖宗了,敖漪仍然有一顆母親的心(?)
「太過分了,你連見都沒見過她為啥跟她那麼親密?」
16622更生氣了,它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只覺得系統面板發燙到發出刺耳的警告聲。
「乖啦你也是我寶啊,我不是叫你六六了嗎?」
「……是嘛,算了還可以吧哼哼。」它插腰牛逼壞了,「我就勉強同意你叫女主悅悅吧。」
真好哄。果然還是個孩子,敖漪摸了摸16622的頭,它就哼哼卿卿下線。
回到劇情,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人渣父親卻很喜歡這樣得遺產、吃人血饅頭的生活,好吃懶作越發嚴重了。
所幸,悅悅聰慧過人考上市裡最好的高中,但她沒選擇一中,而是為了免學費與補助,選擇貴族高中,作為條件她需要提升其校的升學率。但是貧困特招生注定融入不了世界生病(暫且稱為世界惡意吧)的貴族設定高中,受到老師忽視、學生欺凌。
長大後悅悅顯現其遺傳父母優點的美貌,然而美貌在弱勢身上往往是毀滅與災厄之始。她被所謂校園王子告白,被其支持者接二連三輪流上場撕逼,從小打小鬧到後面大吵大鬧越發嚴重了。
在學校老師是幫凶,被同學冷暴力、關廁所、撕書本等等校園霸凌,回家路上也不安心,經常被校外混混勒索。不管是家還是學校,似乎都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沒有任何人在乎她的所思所想所情所感,自然也不瞭解她的心中遺憾──她一直渴求著光,不是什麼盛大炙熱的光,只需要星星之火──那一點點火苗、一點點溫暖,就算前方是深淵她也願意義無反顧跳下去。
或許世界聽到了那聲祈禱,也將她推入了深淵。
有一天,家中闖入被其他繼承人候選追殺的未來暗夜帝王──黑道男主龍傲群。男主就在悅悅的照顧下愛上這個好清純、好不做作、上進堅強跟世界奮鬥的好女孩。就這樣悅悅在黑道男主唯我獨尊的霸道保護下,過完剩下的學生時期。
長大之後,悅悅成為科學家研究人造太陽,投入到能源市場,因為技術太超前幾乎是超越百年改變人類的黑科技,全世界為之瘋狂應用到發電解決環境惡化問題。
然而光從來沒有降臨在悅悅身上,她被教授跟同事擠兌搶走成果。要找男主求安慰時,才發現原來是男主不喜歡悅悅拋頭露面,一方面找人搶走技術,賺得盆滿缽滿,一方面美其名為保護對方,實則將人監禁起來不見陽光。
從小就被家庭、學校、社會排斥,被親情、友情、愛情背叛的人生,虐不死就往死裡虐,終於她在沉默中爆發了。某年夏天生日,悅悅久違見到陽光,在那個晴朗悠閒的早晨微笑著按下開關,藉由藏在核心技術的指令同時引爆了全世界的發電廠。結束了可悲的一生,而世界也隨悅悅後塵毀滅。
至於敖漪是以真身複製體,由天道補全設定憑空出現的人。
「哼哼也是我大度,不計較你罵我,還跟天道商量不錯的身分。」16622見敖漪讀完設定,跳出來刷存在感。
「對對對,尼真棒。」敖漪摸摸它的頭,16622心中泛起一絲怪異,為啥有哄小孩寵溺的味道。但它怕是自己想太多,只見敖漪繼續讀這個身分的設定。
本著有錢有勢好辦事的精神,這個身分她是黑道大姐大,繼承黑道龜派……嗯就是七龍珠那個龜~派~氣~功~的龜派,聽說是創立者很喜歡七龍珠完全不怕版權警告,後來還是被告了於是改名龜蛇派,最後覺得龜太難寫筆劃多不適合大部分都是學渣的黑道小弟小妹們,於是改名玄武派。
總之,她父親剛過世繼承玄武派──因專注在洗白後的企業上,目前是比男主家族龍虎幫要小得多的黑道。
黑道老大、財團霸總,算是不錯的開局。
「既然身分那麼好,你就當個霸道總裁把女主身邊的隱患全部清除,然後快點到下個世界去吧~你適應這個世界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現在不快上難道等著過年嘛,只要有積分、有商城,任務還不是分分鐘搞定!」
16622立馬掃過操作手冊惡補系統知識──依照前輩們的經驗,只要有錢有勢、強取豪奪,沒錢沒勢就色誘魅惑,反正都用道具遮遮掩掩,任務馬上搞定、能量順利回收。
「來別急啊寶,光是去除隱患是不夠的,魔氣無所不在,清除一個下一個更壞。乖我知道你想幫我,但上兵伐謀,做一件事情要有計畫,決定方向的戰略,具體的戰術,使用的戰技缺一不可。這些都建立在遵守規則。每個世界都有規則,我們作為世界的新住民也得遵守。」
「啊為啥,書上沒有寫啊……很多系統,啊不是,根據我的經驗啦,很多宿主利用商城道具色誘男主、色誘女主、收一堆后宮、稱霸世界巴拉巴拉的,甚至為了完成任務自殺趕快去下個世界在豬腳們心中留下白月光的痕跡,這樣效率不是比較高嗎?」
「這樣,不過我對任務世界不熟欸,六爺可以讓我看看手冊嗎?」
「哎呀~真沒辦法需要幫助早說嘛,誰叫你是新手宿主呢,我就大發慈悲給你吧。」
接收16622的操作手冊,封面照是一張夕陽下的城市風光。翻開內容,比起說明不如說是各種所謂不擇手段高效率完成任務的範例。16622就是一張小白板,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沒必要苛求,而是要引導。這種不良內容看久了,對於兒童身心不宜。
「或許對那些系統跟宿主而言,穿越是虛假的、書中的世界是假的,就像你的軟體一樣,人物可能只是一群編碼,但是對世界內的人而言,他們何嘗不是在真實的世界中,怎麼會覺得自己是書中人物呢?像我們降落到這個世界,難道六六你覺得自己是虛假的嗎?」
「嗚嗯……當然不是啦!」
「我們不過是茫茫宇宙的小小塵埃,沒什麼好高高在上。任何時候都要抱持敬畏的心,當我們將自己置於較低的位置看似弱小、被人玩弄,但唯有如此才能保持謙虛的心靈開始真正的學習。」
「是這樣喔,」16622沒察覺數據不知不覺多了一道程序,還在消化剛才的談話。搔著腦袋瓜子,盯著面板,「反正你先看看商……商城?」
奇怪,怎麼沒有商城呢?16622翻閱系統目錄,裡面有個商城選項,按下去完全沒反應。
「現在時間軸到哪了?」
似要解決它的窘迫,敖漪轉移了話題。
「現在的時間是女主奶奶過世一段時間,父親快花光外面揮霍得到的遺產,女主又回到暗無天日的生活,同時黑道男主就要闖入家裡了。怎麼辦、怎麼辦……你還不去幫助女主嗎?我們的積分啊……」
「對了,我們從見面到現在我還沒給你禮物。」
「都什麼時候還講啥禮……真的可以給我嗎?」
16622如果有手早就把敖漪搖得頭昏腦脹質問她,然而它馬上被那個禮物話題給轉移注意。敖漪傳送一段程序,用跟醫生拿來的說明書取代掉16622系統操作手冊。16622絲毫沒發現她的小動作,正沉浸在收到一本畫著小蛇封面的安裝檔。
點擊確認安裝之後,等待過程中,它忽然想到奇怪的事情。
「你不是修仙界來的嗎,怎麼會操作高科技?」還是技術進步幾萬年以上的高層次元科技。
這時候只要微笑就好。敖漪笑而不語,這時安裝成功,身上多了套海洋主題,16622很快被身上的新主題吸引,此外系統容量擴充裡面還多了一些功能,作為統生收到第一份禮物開心得跳起來,它連忙下線決定研究研究內容。
「我的能量不多就先休眠了,有事再叫我……嘛,如果沒事也可以找我聊聊天啦……我、我可不是寂寞喔,如果我剛好醒來,願意稍微陪陪你可是天大的恩賜,不要太感激我了啊。」
「知道了,謝謝你六六。」她摸著16622的小身軀,心思放到遙遠的虛空。
來到現代的半年,布局大致完成。明面上的生意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而她則專注在黑道的經營上,畢竟這個世界惡意為了折磨女主,將氣運偏好男主身上,集中於他身上為劇情服務的不良要素就會成為世界規則被正當化。
既然要以法外之人為主,那就要用一些作為法外之人的方法來破解。
一陣哄堂大笑跟彷彿青春校園劇的起鬨,「在一起、在一起!」中斷敖漪的思緒。
「老大~討厭嚶嚶嚶,人家嫁不出去了啦~」
眼前這位金毛刺蝟頭,長得五大三粗總是穿著黑色骷髏背心的大叔雲提,江湖上人稱社會我提哥,人狠話不多,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訴苦。
「在一起、在一起!」起鬨越來越激烈,像是要把這小小會議室的屋頂掀翻。
「呸呸呸,誰要跟你一起,我也噁心好嗎?」另一個赤紅色中分髮型的清爽型男楊抬,被人稱為小楊的少年活生生像是吃了屎的表情,則用袖子努力擦嘴巴。
「什麼啦,這是人家初吻欸Mix egg!」
「我也是初吻啊,你要怎麼賠我?你也就髒話英文學最快,我有那麼蠢聽不出來在罵我嘛!」
「你這樣沒文化不得老大喜歡啦,嚶嚶嚶討厭~老大為我做主啦!」
「在一起、在一起!」
看他們吵架像是講相聲一般,敖漪忍不住便跟著起鬨。
「老大!」
跟著起鬨一段時間,看場面逐漸回復原狀,敖漪抬手讓眾人肅靜。
「咳咳……今天集合大家要宣布一件事──這麼多年來玄武派作為社會一份子,成就斐然。所以我想回饋社會,成立社福機構,專門收容家暴被害人。」
這次不用特殊手段,所有人都瞪大眼傻了似的不講話。
「有何高見?」
「啊不是,老大你怎麼不交給白嫣跟霍梓那兩傢伙,讓你手上那些企業做做樣子搞那啥企業社會責任不就行了,這種事哪是我們這種街道上收保護費的小混混能辦到的啊?又要我們回學校讀書,又說要辦公益……別忘記,我們可是黑幫喔?」
「老楊混帳東西,你是在質疑老大嗎?」
「才沒有咧,難道我說錯了?」
雲提摸頭有些不好意思,腆著臉說,「……那個,老大我不是質疑你啦,我想想老楊說得對,這裡很多人都一樣,就是不會念書才來當混混只會打架而已啊。」
「正是你們才辦得到……正因為在社會底層待過,你們才明白被人輕踐的痛苦,你們還有未來,前途不應該是在泥濘裡面掙扎、無人在乎死在不知名角落,枉來世上一遭。
這不是命令,而是我任性的請求──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希望你們願意幫助那些即將或已經身陷囹圄之人,我希望貧窮、暴力、輕視,最後變成博物館的展示品,而不是隨處可見的日常。
身為你們老大,我希望你們永遠都能光明正大、抬頭挺胸……」
「……老大,嗚嗚嗚……不愧是老大!」雲提感動得想哭,第一個跑出來支持,前排,前排強勢支持。「這等氣度,我等望塵莫及!老大,叫一天老大,你永遠是我老大,我老雲雙手雙腳支持。大家說對不對啊!」
「對!」震天響的支持口號把大家的心情帶向一致。
──為師,希望你永遠抬頭挺胸。似乎想到以前跟徒弟談心的事情,她語氣不住柔了些,「我已經請霍仔辦好機構註冊,阿嫣也去社會局接洽好了,但是最重要的是英雄。」
「英雄?啥啊不,老大我更不明白了。」楊抬說。
「有看過假面英雄或戰隊英雄吧?來了來了福士蒼汰假面來打、銀河凹凸曼、超級戰隊聯合鋤強扶弱、行俠仗義,傾聽弱者的聲音及時趕到打敗惡勢力。這就是英雄,也就是你們──你們就是他們的英雄!」
隨敖漪聲調起伏,本來還有點點為難、不知所措的眾人胸膛湧起一股熱血,誰心中沒有個英雄夢?
「你說是吧,防暴紅、防暴黃。」敖漪分別指向楊抬與雲提,兩人先是怔愣,才驚覺是講自己。
老實說這群孩子之所以變成混混,也是跟不上社會設定的框架──在家要乖要聽話、在學校要乖學業要優秀、在社會要乖替老闆賺錢,他們就是一群在學校就脫離社會,融入不進去於是遭到排斥,實際上不是真正的壞孩子,只是希望得到別人的尊重罷了。敖漪不過是在催化他們心中那小小的種子,只需要他們敬重的人鼓勵把從不敢想的、從未想的激發,他們就會為此奮不顧身。
「防暴紅、防暴黃……!」
「防暴紅、防暴黃……!」
「防暴紅、防暴黃……!」
「救援小隊出動……波力、波力、……」
「波力、波力、波力,不怕困難危險。
……
波力,動作迅速,正義的警車!
羅伊,充滿力量,勇敢消防……
安寶……救護……
赫利,直升……」
不知道誰先開始,所有人開始唱歌,跟演唱會安可似的狂熱。他們被敖漪唬爛……啊不,是說服,恰似喝酒醉喊起口號各個熱血沸騰,相信自己能成為受害者們的英雄。
古今多少少年,多少少年,多少蓬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