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时候，小区里的雪还没完全融化。孟竹揣着打火机站在角落里，听周围的小孩子嬉笑打闹。

在她还是高三的那个9月份，大家都在紧张冲刺备考。只有她在写新年贺卡。

“啧，太直接了，不好不好。”孟竹此时心烦意乱，将桌上的贺卡揉成一团，愤愤地丢入垃圾桶。又打算重写一份时停下了动作，拿起小灵通拨号。

“谁会在新年贺卡上表白啊！”电话那头传来死党的嘲笑声。“我看你就是书读多了犯傻逼。”

“可我就想别出心裁。”孟竹的解释自己都觉得行不通，底气发虚。

“是是是，您老的创新就是贺卡写情书，情书打小抄是吧。”

眼看自己没法从死党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孟竹迅速挂掉电话又重新构思贺卡内容。是的，她要在贺卡上写情书。然后在9月3日这天送给自己仰慕已久的女同学。

思忖多时，贺卡上只写了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9月份开学后，大家都变得格外忙碌。孟竹也不例外，当然不是忙着学习。她戳了戳前桌的后背，递上一张小纸条。

前排的女生梳着马尾，回头向孟竹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身埋在桌洞里看纸条。上面写着：杨萱，周日早9点咖啡店见，速来。

孟竹的心此刻就是那大草原上狂奔的野马，她甚至紧张到不敢抬头看前面。一节课像个鸵鸟一样缩在书本后大气不敢出。

“孟竹，干什么呢？上来写题。”班主任的声音如一道惊雷，恰好劈中了那匹飞驰的野马。现在野马变死马，孟竹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写题。

她望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又看向讲台下。除了第一二排的人，其他均是七倒八歪。

忽然一个白色笔记本被举起，上面是杨萱刚刚写下的答案。

“多少？”班主任抿了一口茶，又将茶叶吐回保温杯里。

“四分之三。”

班主任的地中海在阳光下正闪闪发光，孟竹突然想到：第一盏电灯亮起时应该和班主任的脑袋顶应该差不多。

“咋算的？过程呢？”班主任将保温杯拧得嘎吱响，仿佛这保温杯就是讲台上的孟竹。

“我猜的。”孟竹语出惊人，像惊起林中飞鸟的第一枪，又像投入湖中的巨石，叫醒了班级里沉睡的同学。一阵笑声响起。

“恭喜你，猜对了。奖励你走廊罚站20分钟。”班主任话音刚落，抬手指向杨萱。“杨萱，你别以为我没看见。我虽然头发少可我不是瞎子。”大手一挥说道：“你也出去站20分钟。”

二人在班级的哄笑声中离开座位，临走时还能听到班主任在语重心长地教育同学：“学生学生，这知识是给你自己学的。不好好听课还给我请场外援助！”

走廊里二人一高一低站着聊天。

“你周日叫我去咖啡店？”

“嗯，我有东西要给你。”

杨萱闻言，皱起眉头佯装嫌弃说道：“噫，该不会是情书吧？”

孟竹轻蔑地冷哼一声：“我才不会用贺卡发情书，像我这种潮流教主肯定用小灵通写短信。”

杨萱咯咯地笑出声：“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很快约定的日子如期到来，孟竹背上书包按时到达了咖啡店。一名运动休闲装的女生在看到她后连连挥手。

“不是吧你，周末还穿校服？”杨萱绕着孟竹转了一圈，随后竖起大拇指。

“来吧，快把情书交出来。”杨萱落座后将一只白净纤长的手伸到孟竹面前。

孟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此刻自己就是将木马拉入城中的特洛伊人，只能被杨萱杀得丢盔卸甲。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新年贺卡被孟竹拍到桌面上发出巨响。

杨萱盯着孟竹的脸，思考着这个笨蛋还能装多久。“那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让我看新年贺卡啊？我可是很忙的。”

“不是…我只是想…”孟竹的心里犯了难，此前多少个夜晚演练时那排除万难的决心也不知去了哪里。如果此时不表白那么自己会错过她的生日，明年大家都不知道要考哪一所大学，到时候见面更是难于登天。

“我…xi…”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急得孟竹头上直冒汗。她现在就是对门贺阿姨家里的那口高压锅，只知道出气不知道发声。

“新年快乐！”孟竹突然回答道。

“好啦，知道你喜欢我。”

“不是…我是说新年快乐。”

“嗯好，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了。”

孟竹还想笨嘴拙舌地解释，被一本练习册结结实实地拍在脸上。

“别说了，你真是个笨蛋。”孟竹将自己藏在练习册后，观察着杨萱的表情。

杨萱明显不为所动，一把将桌上的贺卡抢到手里翻开。随后得意地举起贺卡说道：“哼哼，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妖怪，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孟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声被吐露，又羞又急地趴在桌上。

“今天我生日，我正好也有礼物要给你。”杨萱从旁边座位上递去一个小小的八音盒。

“打开看看。”

孟竹将信将疑，打开之后只有一个小人举着扇子在转圈跳舞。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歌。

扇面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我也喜欢你。”

孟竹突然咧嘴开始笑，八音盒里的音乐似乎更加悦耳了。她随后长呼一口气，话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真的？”

杨萱探出身，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桌面上。略有嫌弃地说：“煮的。”

孟竹抬起眼皮望着面前这个女孩，俩人可以说是自打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起和尿泥的关系。只不过那时杨萱是孩子王，她永远是一大群跟屁虫中的一员。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孟竹把面前的八音盒放到一边问道。

“哦得了吧，你那点心思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杨萱没好气地回答。

“去图书馆坐俩小时你他妈盯我一个半钟头，叫你干嘛就干嘛，跟只小狗一样。”

“那…那你怎么会喜欢我？”

杨萱又把一旁的八音盒重新推到孟竹面前时说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又嗟佳人之信修，习礼而明诗。咋？佳人有意见？”

孟竹当然知道杨萱拐弯抹角地在说什么，但此刻大脑已经停止运转的她只会一个劲地傻笑。

烟花的响声把孟竹从回忆迅速拉回现实。她在地上跺了跺脚，抬头望向在天空中绽开的光点。

“想什么呢？”杨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与孟竹一起并排站着看烟花。

“朕的皇家至尊两万响呢？”

“没有，但是我有这个。”孟竹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线香花火在杨萱面前晃悠。

“啧，来人啊，把这个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拖出去斩了。”说完这句话杨萱就要离开，却被孟竹一把拉回身边。

“对不起啦…你看这个也很有意思的。”孟竹回想起自己为了骗杨萱出门，就告诉她自己买了皇室专供烟花。但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笑嘻嘻的。

两人看着火舌卷起的顶端开出一朵安静的花，缓慢地向另一端前行。

“就这？没意思，我要回家看…唔…”话未说完，杨萱的唇就被封住了。

孟竹另一只手也没老实停着，它在对方的身上到处游走，最终被杨萱钳制不再动弹。

良久，二人终于分开。

“你…吃橘子了？”杨萱抬起手背放在自己滚烫的双颊上，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可甜了，你尝尝。”

此时的橘子有些冰冷，但又似乎带着掌心的一丝温热。它像一艘小船，缓缓游到杨萱的眼前。随后孟竹开口说：“新年快乐。”

杨萱看着在烟火映照下孟竹那五光十色的脸和得意的神情，轻轻拉起对方的手。

“你这新年快乐，是什么意思呀？”

“可能…两个意思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