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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廷十三队全体训练第二天。
虎彻勇音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因此正常出席。卯之花早晨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晴空,心情很是微妙。明明只是普通的对战训练,之前从未放在心上,这次却因为是首次见证虎彻勇音参与战斗,加上担心对方受伤,内心的紧张比自己身处战场时还要强烈数倍。
发现了这点之后,卯之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不要受伤就好了。”她默默地想着。
这次的训练是改革之后的第一次训练,为的是弥补和平时期下队员战斗方面经验的不足。因此这次的训练格外强调了“要做到和正式的战斗没有分别”这样的话。其他队伍的队员或许只是会更严肃些,但四番队是切实地面临着这个训练带来的挑战——受伤住院的人数激增,手术更是一台接着一台。
“也不知道是在锻炼战斗技巧还是在锻炼四番队治疗技术。”
卯之花全身心地,对这样的训练感到反感。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换作过去,换作虎彻勇音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她还会如此地感到不满吗?她很清楚,如果是那样,她或许根本不会参与。队员的战斗训练无论多么严肃精彩,对她来说都是缺乏吸引力的。她只要确保没有人在过程中丧命便好。
空阔的野外,训练场地早已被划分成各个区域,多组人员同时进行。每一个战斗训练区域旁都有四番队成员待命,因此不管卯之花走到哪里,队员打招呼的声音都如潮水般涌来。她笑吟吟地回应,心中却只想着最好尽快找到虎彻勇音的所在。
没过多久,她在树荫之下看到了虎彻勇音的身影。当她想走近时,却看到松本乱菊、虎彻清音都在对方身边,三人说说笑笑,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虎彻勇音的身上,温柔而清爽。
卯之花停下脚步,看着虎彻勇音此时此刻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笑脸,那是对方在她面前从未展现过的轻松表情。那样畅快地享受生活,开着离谱的玩笑的日子,是属于年轻人的。卯之花不禁回想虎彻勇音和她在一起赏月、一起喝茶的景象,虽然景色总是很美,虽然那样的宁静令她内心平和,但虎彻勇音也随她一起变得那样安静,那样乖巧,那样地顺从配合她的一切习惯。
可那真的是虎彻勇音当下需要的吗?那是虎彻勇音喜欢的吗?
卯之花静静地,远远地观望着虎彻勇音,不选择离得更近,不去打扰对方。
过了不知多久,周围人来人往,队员换了几批。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起身,虎彻清音做出了打气的姿势。注意到对方径直走来,于是她别过头,假装自己没有在关注对方。
“卯之花队长,您什么时候来的?”虎彻勇音非常高兴,仅仅见到卯之花就令她无比满足。
“有一会儿了。勇音的训练排到什么时候?”
“马上就是我。”
卯之花注意到虎彻勇音提到训练时的紧张,如本能一般自然地露出温柔的笑容。
“没关系的,只是小的日常训练。”
“嗯。”虎彻勇音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注意安全,如果不小心受伤的话,我会很心疼的。”
“队、队长……!”虎彻勇音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果然百试百灵。卯之花满意地看着虎彻勇音关注的重点全然偏离了训练,内心升起了一股带着些许恶趣味的满足。但片刻后,她便忍不住想着,她是多么卑鄙啊,只敢在这种时候以开玩笑的方式将她内心深处的爱意展露出来。
“勇音的对手是几番队的?”
“十一番队的。”
卯之花很清楚十一番队的队员在训练中的勇猛。那股残忍与狂热是她在队伍初成立时亲手刻入其队伍的基因的。之前受重伤的队员,几乎都是与十一番队队员训练的人。
卯之花无奈地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不禁想着,过去的虎彻勇音从来没有喜欢过十一番队,或许现在也是。
“四番队队员,虎彻勇音——”
一番队队员大声唤了接下来参与训练的人的名字。卯之花随着虎彻勇音一起走上前去。那位身材高大的十一番队队员,表情显得有些自大,似乎没有将虎彻勇音放在眼里。
卯之花想,如果这位队员知道虎彻勇音是首位十一番队副队长,大概会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吧。她扭头看了看对十一番队队员也有着莫名敌意的虎彻勇音,觉得这场面很有戏剧性。
“输定了,这个四番队的。遇到了马上就要被提拔为席官的小泉真是可怜。”
“不然四番队也是啥都不行,根本没悬念,去看别的组吧。”
在一旁观摩的几位十一番队队员嘟囔着,那语气表面是同情虎彻勇音,实际根本就是幸灾乐祸。
“就在这看看嘛,看看小泉是怎么把这女的搞到屁滚尿流,哈哈哈。”十一番队队员哈哈笑着。
“随便你吧,反正很快就会结束。嗯……?谁在后面?”
几人不约而同地回过身,对上了四番队长笑眯眯的脸。
“十一番队的队员心态真不错。”卯之花暗暗记住了这几位十一番队队员的长相。虽然她已不再是十一番队队长,但若说教育队员,她很自信她的方法是先进的、跨队伍的、多种多样的。
“卯、卯之花队长……那个……”
十一番队队员一阵哆嗦,牙齿打颤,不知不觉地就朝后退。
路让出来了。卯之花没有理会那几位队员,她站在最前排,看着那道她熟悉的身影,心中默默地期盼虎彻勇音能够有更好的表现。
这时,她看到虎彻勇音回身,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暖可靠的笑容,之后回头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盯紧自己的对手。那一瞬间的灿烂的表情,难得地盖过了虎彻勇音身上始终携带的欠缺自信的气质。那样的意气风发,就像卯之花最美的梦境里的景象。
“我相信你。”
卯之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她温柔地、骄傲地、牵挂地凝视着她所爱之人的身影。
训练开始,十一番队的队员如猛兽出笼一般发起迅猛的攻势。虎彻勇音以防御为主,但在对方强大灵压的压迫下,动作显得有些艰难。
卯之花仔细地观察着十一番队队员的刀法。很猛烈,很有力,几乎令人没有喘息的时间。但是相应地,这样的打法也会给自身的灵压带来很大的压力,且灵活性稍差。只要小心地运用灵压,沉下心冷静地守住阵地,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直到对方自己出现破绽就好。
你想到这些了吗?勇音。
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节节后退,看似占下风,但仔细观察后,她发现对方的刀法丝毫不乱,虽然在灵压的差距面前接招有些艰难,但总体来说……
正当卯之花对虎彻勇音选择的应对方式感到满意时,那位十一番队队员忽而露出破绽。
虎彻勇音的刀尖,酣畅地划过十一番队队员的肩膀,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啊——”观摩的众多队员倒吸一口凉气。
卯之花忍不住面带满意的微笑,轻轻地鼓起了掌。那是非常漂亮的反攻,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但下一刻,一股强大的灵压扭转了战局,虎彻勇音的进攻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灵压爆发压制了。周围的温度升高,卯之花意识到这是那位十一番队队员的始解。这已经是非常成熟、完整的始解了。联想到之前几位十一番队队员的谈话,她想着这位队员马上要被提拔为席官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话,这场战斗就是不公平的。看似是队员与队员之间的公平战斗,可实际上是虎彻勇音用普通队员的实力与实际上拥有席官实力的人在作战。想到这里,卯之花的眉头皱起来。令她不舒服的还有另一点,便是对方所拥有的明显是火焰系的斩魄刀。
“有好戏看了。”一旁的十一番队队员说。
“你小声点,”另一位十一番队队员压着嗓子生气地提醒道,“卯之花队长在这呢,你想死啊?”
一旁的卯之花心思全部放在虎彻勇音的战斗上,她看着虎彻勇音被压制,烈火熊熊燃起,卯之花的心被悄然攥紧,变得无比痛苦。
她讨厌火焰。不,与其说是讨厌,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地讲,是惧怕火焰。千年前的那一天之后,每次她看到熊熊燃烧的火苗,她就无法控制地想到虎彻勇音身处烈焰之中时承受了怎样的痛苦,那副美丽的躯体是如何在烈火中燃烧、破碎。
“冻云——”
虎彻勇音低声唤道。
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的斩魄刀分成了三瓣。这样的姿态,她再熟悉不过,但她没有料到,她没有设想会在这里看见。她根本不知道虎彻勇音何时学会了始解。
火焰与锋利的冰刃纠缠在一起,蒸发出大量的雾气。其灵压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到了后来,几乎变得有些残暴。卯之花知道虎彻勇音的灵压到了极限,她知道对方已经尽了全力,多半——
冻云的刀身忽然断裂开来。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发出惊呼。下一刻,虎彻勇音便震惊地看着冻云脱手,她的手臂被火灼烧。她吃痛停下了动作。
胜负已分。
虎彻勇音作为新人队员,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卯之花的预期。虽然这次在战斗中失败,但虎彻勇音已经展现出了席官级别的实力。
不过,在满意与骄傲之外,卯之花更加在意的是虎彻勇音手臂受伤的情况。她看到虎彻勇音吃痛低下头,想着战斗已经结束,四番队的队员应该上场救治了。她要上前吗?这时上前,或许太显眼了,等到虎彻勇音回到队舍治疗之后再去探望吧。
这样想着时,卯之花忽然看到那位十一番队队员对毫无防备的虎彻勇音举起了刀——
卯之花一手将虎彻勇音的身体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水无月。与她同时展开行动的,还有山本元柳斋。由于他们两人同时动用了瞬步赶到训练场中央,双方强大的灵压冲击在一起,冲破了刚才虎彻勇音与那位队员战斗中所产生的浓浓雾气。
周围鸦雀无声。水无月的刀刃指向山本元柳斋,而后者也满是防备地握着刀。他们的刀刃凌厉地相互针对着。
卯之花压下心中的怒火,她看了看山本身后脸色苍白的十一番队队员,片刻后垂下眼,将水无月收起来。山本随后也神情复杂地收起刀。
“总队长怎么突然过来了?”卯之花开口问。
“没什么。”山本犹豫着,语调很缓慢,意味深长地看着卯之花,“大概是我误会了。”
卯之花知道山本所指的是什么。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没有止住灵压中的杀戮之气。那是近似于千年之前的凌厉的灵压。
“十一番队的队员违反了战斗规则,我必须保护我队的队员。但接下来,就让十一番队队长来处理这件事吧。”卯之花轻声说。
“我会接手。”山本元柳斋说。
“那就麻烦总队长了。”
卯之花说完,回身示意脸色苍白的虎彻勇音随她一起离开。她走在前面,虎彻勇音则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周围的目光一波又一波地投过来。
“发生什么了?刚才我还以为卯之花队长和总队长会交手……”
周围人在窃窃私语。
卯之花烈和虎彻勇音很快离开了人群。卯之花心情复杂,想着自己刚才或许做得太过火了,或许是太冲动了。这样明显的偏袒,她担心会给身为队员的虎彻勇音带来麻烦。
但那一瞬间忽然涌出的杀意,是她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卯之花队长……谢谢。”
虎彻勇音从她身后传来。
“我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确实有些意外。队长刚才的灵压好有压迫感,那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虎彻勇音小心地调整着措辞,“嗯……怎么说呢,第一次感受到队长级灵压的压迫感。队长真的好强。”
卯之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虎彻勇音看不到的地方苦笑。等她们回到了救治所,卯之花温柔地处理虎彻勇音的伤口,她们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在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诊室里,卯之花感受到她们表面看起来如此亲近,可实际上,她与虎彻勇音之间的距离是那样遥远。远到不可跨越,远到令她绝望。
我害怕火焰。
卯之花突然想这样开口。但很快她便明白,她真正害怕的是和火焰无关的东西。
我害怕你离开我。
我是那么害怕,你会再一次离开我。我如此恐惧,以至于在你有可能受伤的时候,我就无法保持理性。我害怕因为我自己的无能,因为我自己的失误,再一次永远地失去你。
那天她们都没有再说什么。虎彻勇音战斗之后因为灵压消耗很强,已经非常疲惫,没过多久便回去休息了。只是在夜晚,卯之花又没能逃脱那个千百年间一直如恶灵般缠绕着她的梦。
在梦里,虎彻勇音温柔的微笑湮没于冲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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