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就在前面了……”

诗弥远远地听到了游戏中心嘈杂喧哗的人声，深吸了一口气，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时值假期，游戏中心有许多在这里消磨时间的学生，人气比起往常来要更高一些。诗弥侧身穿过人流，前往了游戏中心的前台处。待在坐在前台的服务员说巧不巧，正是诗弥上次遇到的那一位。

“又是你啊，”见来者是诗弥，服务员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说道，“那个鲸鱼玩偶没有了，你要是有钱没地方花可以选别的途径……”

“这次我是来找顾问的，”诗弥打断了服务员的打趣。从她知道顾问这点可以看出，她应该也是劣等的一员，因此诗弥自然是对她提不起什么好感，没有过多的费口舌，在服务员又打算搬出“顾问们都在忙”的说辞来推辞时补充道，“我要找的是犬饲姬子，其他的就算了吧。”

服务员微张着嘴，有些错愕地看着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的诗弥，愣了一会后便站起了身，说了一句“请你稍等一会”，便将手扶在身后的柜台上。诗弥这才注意到，柜子上有一道细缝，将柜台分成了两部分。

稍一用力，柜台中间便被打开，出现了一个可以让人通过的通道。服务员走进了通道内，转身合上了柜台状的暗门。片刻过后，暗门再一次被打开了，服务员从中走出来，身后还有一个身影。诗弥仔细看了后，才发现那身影竟也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生。

女生戴着一副颇显老气横秋的方框眼镜，梳着齐腮的短发，从脸看上去还是高中学生的年纪，但毫无光彩的眼神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却像饱经沧桑后麻木的成年人一样。在女生的棕色冬装外套下，诗弥依稀看到了一件校服衬衣。诗弥记得，那是在市中心的一所私立高中的校服。

“你好像……不是翡翠蟹思，我记得我只和她说过我的名字和活动范围。”女生开口了，声音也是如其面孔一般没有一丝起伏。

“但你是犬饲姬子，这就够了，”见女生的外观符合小翡翠的描述，诗弥扬起了眉毛，确认了她的身份，“小翡翠和我讲起了你，所以我希望和你谈谈。”

“顾问，你确定要和她独处吗，要不要让几个人跟着你一起……”服务员见诗弥不像是打算与她们友好相处，悄悄地与姬子说道。姬子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我可以看得出来她这次来不是和我们动手的。”

“我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你们应该也希望解决一些问题吧，所以我们最好合作一下，交流一些信息。”诗弥见对方对她有些警惕，便说明了来意。

“合作吗？那么我们总不能就站在这里，毕竟这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姬子说着，便作势要往游戏中心外走。诗弥见状便也跟上了她。

“我见你们服务员打开暗门的样子，也不像是畏惧人多眼杂啊。”诗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与姬子说道。

“那个根本不是暗门，本来就是类似员工通道之类的设置，只不过出于利用空间的目的，我们才把它改成了储物柜，”姬子指了指商场内的一处茶点店，示意两人可以在那里落脚，“整个游戏中心实际上就是由我们的帮派经营的，所以也没有设置暗门的必要。”

“现在的帮派……还经营电玩城？”诗弥有些错愕地说着，跟姬子进入了茶点店，各自点了一杯饮品就座。在她的印象中，帮派干的都是收取高额保护费，通过恐吓敲诈来维持运转的不法分子。

“本来用帮派来称呼我们就是有失偏颇的，我们只是做了与学生身份不太符合的事情而已，诸如就职、与成年人打交道之类的。只不过在受到的限制实在过多的时候，我们会动用一点武力手段罢了，因此外界与警方就把我们‘劣等’称作帮派。”姬子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端来餐盘的侍者手上接过了自己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等等……难道你们这个所谓的帮派的成员，都是未成年的学生吗？”诗弥从姬子的话中捕捉到了令她颇感意外的信息，发问道。

“在这之前，我想先请你告诉我你的姓名，年龄，学校，以及社会背景，”姬子没有回答诗弥的问题，反倒是对诗弥报出了一连串问题，“合作的前提是双方的坦诚相见，所以我不能接受在连你的名字与身份都不知道的话就跟你说明劣等的信息。”

“这样啊……我明白了。我叫吹尾诗弥，十六岁，在白鞠女校高中就读。没有任何社会背景，只是一个普通的、想要保证自己与朋友安全的学生罢了。”诗弥想了想说出这些对自己没有什么坏处，便将其一一道出。姬子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变化，微微扬起的眉毛透露出了她内心的惊讶，诗弥注意到她的表情，便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一个普通学生竟然能有这样的魄力和行动力来和外界所说的帮派交涉。”姬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不过，我看到了你的诚意。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解答你的疑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劣等的具体组织性质。”诗弥想了想后，最终选择了这个问题提出。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要让我说的足够具体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站起身来，尽量脱去衣物，并将身体转一圈作展示。”见诗弥因为这样的要求而流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姬子解释道，“虽然我们的风评不是很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因为录音设备而泄露组织的信息，你应该可以理解。”

“原来如此。那么给你看看好了。”诗弥确实是没有想到录音设备这个层面，便脱去了外衣，露出短袖，并将身上的口袋尽量外翻，背过了身去。

“很好。做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姬子点了点头，示意诗弥可以坐下后，便喝了一口茶开始了叙述，“我们的组织，名为‘劣等’，主要在商场的游戏中心与市中心的废弃建筑区活动，平日里的组织工作主要是运营游戏中心，并维护废弃建筑区的秩序。”

“废弃建筑区？”诗弥有些意外地重复着，她实在想不到那片被路障封住，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竟然会有劣等这样的组织在活动。

“那边经常会容纳一些流浪者和离家出走的青少年，人一多就容易出现动乱，而我们则负责在这时解决动乱。”

“为什么？那些人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回馈你们的吧，这样做根本就没有回报吧。”诗弥站在劣等的立场上想了想，没有想到这么做的必要。

“其实还是有回报的，可以竖立一些威信，也能吸收一些成员进入组织。”姬子面不改色地说明着，“不过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这是‘王’留下的行动方针。”

“‘王’？”两人的对话中再一次出现了诗弥不能理解的词汇，诗弥不禁又一次地重复道。

“抱歉，我忘记和你说我们的组织结构了。”姬子见杯中的茶水已经见底，便将它放在了一边，将身体前倾，声音略微压低说道，“我们组织的人员一共分为几种。其中人数最多的便是被称为‘劣等者‘的底层运转人员，主要负责游戏中心的运转和提供武力支持。方才你在游戏中心前台看到的那孩子，便是一名’劣等者‘。”

“你们作为学生，真的有什么所谓武力吗？”诗弥用着有些怀疑的目光看着姬子，“姑且冒昧的问一下，先前已经提过这个问题了，劣等的成员不会全部都是学生吧？”

“不仅如此，而且都是女性。”姬子的回答令诗弥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在她提出下一个疑问前姬子打断了她，“请先听我说，很快你就能明白我们的实力可以横扫市中心的散人的原因了。”

“组织的第二类人员被称为顾问，如你所见，目前就有一位顾问坐在你面前，”姬子摸了摸脸上眼镜的镜片，说道：“顾名思义，顾问主要负责为组织出谋划策，作为管理层指挥着劣等的运作。一般来说顾问都是被‘王‘赏识而破格提拔入组织的，跳过了身为劣等者的过程。也就是说，在我们这个组织几乎是没有升迁可言的。这样虽然可能没有一般组织在这方面的驱动力，但也减少了很多麻烦，例如因为争取升迁的机会而冒功、勾心斗角之类的。再说，虽然顾问的人数要少上很多，劣等者也是听从顾问指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组织中高人一等。那些劣等者愿意尊重我们，保护我们，也是因为我们的武力一般不会很高，而她们便自愿地照顾我们罢了。”

“这么听起来，你们是一个很团结的组织啊，“诗弥有些讶异，”我大概明白了你们的总体实力强大的原因了。“

出乎意料地，姬子摇了摇头。

“我们组织的强盛，全都要仰仗‘王‘。“

“‘王‘是我们组织真正意义上的领导，也是劣等的创建者。虽然她很少会具体指导我们的活动，但是她会给出一些行动的方针和大方向。这次全市范围内的散人无赖清扫活动，便是她吩咐我们做的。“

“‘王‘在我们组织内拥有着极高的威望，在全市的黑白两道也都名声显赫。在大约四年前，还相当年轻的王便已经创立了劣等，带领最初的一批成员通过诸多努力在神户市赢得了一席之地。我们组织之所以鲜有败绩，主要是因为王的声望，以及最初一批劣等成员跟随着王也相应地成长，形成相当强的力量。“

“所以，即使现在王几乎是将组织完全交给了顾问们，但如果没有她，我们便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个‘王‘有这么厉害？“诗弥喃喃着，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色，“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与她见一见。”

“不可能。除了组织内的人之外，王的身份要对所有人保密。”姬子摇了摇头，“现在除了顾问们之外，组织内也鲜有见过王的真面目的人了。”

“这样啊……你这样说过后，我便知道了你们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了。”诗弥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想问清楚几件事。”

“你问便好，我在可以回答的范围内，知无不言。”

“在小翡翠受伤之后，我对她多加关照，很可能阻碍了想要对小翡翠有所图谋的一些势力。我一开始认为，这之中是包含劣等的。”诗弥说着，盯着姬子的眼睛，“所以，我在这之后两次被不明人物拘禁，你们是否知道什么呢？”

“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也说过了，劣等对于无关群众的态度甚至是友好的。对于误伤翡翠蟹思，我表示这是一场意外，并持相当的歉意。”姬子面不改色地说道。

“对无关群众态度友好，但如果是王的方针的话，就不一定了么……”诗弥在心中暗道，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么我还想问，你应该知道小翡翠在市中心当天是受了‘瓦伦提妮‘的邀请，才经过你们动手的地点的，那么对于这个’瓦伦提妮‘，你们又知道多少？”

“同样不知情。实际上，这样的事致使我们误伤了无关群众，这会影响我们的形象，这是我们所不希望看到的。”

“原来如此……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的话，我会力所能及地出力。”诗弥说着，站起了身准备离开。姬子见状微微点了点头，与诗弥道别。

“这个犬饲姬子……整个对话中几乎没有变过表情，根本判断不了她说的话的可信度啊……”

走出茶点店后，诗弥咬了咬牙在心中颇为不满的暗道。

“还有那个神乎其神的‘王‘……难道这个叫劣等的组织里，全都是这样的怪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