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发货地日本，收件人丽奈 Ⅰ（下）

凌晨时分，窗外救护车传来的刺耳警报声把丽奈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毕竟自己住在一栋与医院只有几个街区相隔的公寓大楼，被高分贝的警铃吵醒可说是日常体验了。

纽约，一座没有片刻消停，永远忙碌着的城市。这一点，丽奈大概是永远也无法习惯的吧。就算难得没有邻居在派对上嗨到半夜，路过的消防车、救护车、警车或是城市环卫车，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松打断你的美梦。

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闪烁着的闹钟，丽奈随后翻身起床朝洗手间走去。在解决了内急，正准备重新上床时，小号手的注意力不知为何被书桌上的电脑所吸引。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所牵引，她三两步走到桌前，打开了笔记本。

短暂的开机等待过后，丽奈看到Line的图标上正显示着自己有几条未读信息。点开软件，她发现就在刚才，久美子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丽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自打一周前丽奈不辞而别过后，这已经不是久美子第一次在半夜给小号手发消息，也不是她第一次恳求女友的回复了。但这次的消息却和以往的完全不同。绝望和紧迫感从字里行间满溢而出。

久美子 02：08

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

但我依然爱你

以前是，将来也是

久美子 02：09

...我希望你也是这么想的

咬着下唇，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在丽奈的胃里翻腾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本意，久美子竟然开始怀疑起小号手对她的感情了。丽奈只不过是想让女友也体会一下被伤害的感觉，完全没有要分手的意思。再说了，明明久美子才是那个想要结束这段感情的人啊。

“这……这样下去，没有我，你反而可能过得更好……”

回想起那晚两人争执的场景，丽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号手是那么想告诉女友，自己爱她，非常地爱她。甚至为了她放弃茱莉亚学院也在所不惜。但久美子不该就这么自说自话地把小号手的计划全盘否决。她不能就这么按自己的想法来帮丽奈做出决定。

在久美子眼中，仿佛只有小号手的演奏水平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虽然丽奈不是不能理解来自女友的关心，但她的眼中不能只有小号手未来的事业。

而且，小号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对梦想的追求，需要建立在久美子的自我牺牲之上。丽奈是唯一一个能对自己未来负责的人，而放弃与久美子的关系来追求梦想根本就不在她的人生选择之内。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想回复的话语逐字逐句成形……但最终停了下来，删除，而后又重新开始。再一次停了下来，丽奈烦躁地叹了口气，手指几乎是砸在了删除键上。

丽奈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虽然努力地想要冷静下来，认真措辞。但是，一旦想到久美子现在恐怕还在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伤心不已，丽奈心中就再一次掀起了波澜。

无力地叹了口气，丽奈合上笔记本，决定回去继续睡觉。经历了充足的睡眠后，自己的脑袋大概能更加清醒点吧。明天下课后，等自己冷静下来，捋清逻辑和措辞之后就给久美子回个消息，或者更加直接一点，给她打个电话。

--------------------------------------------------------------------------------------------------------------------------------------------

时不时地，丽奈就会忘记，久美子并不是没了自己就活不了了的这个事实。和小号手不同，即便这位上低音号手时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她身边也从来不缺关心她的人。而且只要她愿意，能用来填补丽奈位置的人，恐怕是要多少有多少。

久美子曾经对丽奈说过，她永远会是特别的那个人。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无时无刻不给丽奈带来安全感。但丽奈最近意识到，就算是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可替代的。

没有了丽奈，久美子照样能够活下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反过来呢？这段时间里，丽奈可谓是享受到了久美子全心全意的爱与陪伴。她知道，即使自己有着诸多缺点，却依然能被对方理解和接受。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丽奈愈发不想回到过去那种孤独的生活了。

对于丽奈而言，失去久美子无异于失去她吹奏小号的能力……甚至更加严重。

盯着女友4天前发来的消息，这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恐惧与焦虑感瞬间在揪住了丽奈的心。4天前，在看到久美子发来的消息过后，小号手暗自发誓，是时候放下这份固执了。该给女友打个电话道歉了。

但令人惭愧且懊恼的是，丽奈她忘了。

但不管怎么说，小号手确信，即使自己忘了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复，上低音号手她肯定会继续试着联系自己的。所以，只要等收到她下一次的消息之后再打电话就可以了。

但事实却令人失望，丽奈已经几天都没收到新的LINE消息了。她的未读信箱空空如也。这完全出乎了小号手的意料。

久美子是终于受不了女友的这份固执了吗？难道她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丽奈这样刻薄任性的人之后，生活反而变得更舒心了？

“就算是黄前酱也不可能有无限的耐心……”

不知不觉中，一道泪痕划过了丽奈的脸颊。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轻轻的敲门声后，小号手赶紧伸手抹了抹眼角，随后小声说道：“请进。”

推开一个门缝，汉娜悄咪咪地把头探了进来。黑暗的房间里也终于迎来了一丝亮光。

“我的天，怎么这么暗啊！你是忘记开灯了吗？”一边走进小号手的卧室，汉娜一边随手打开了顶灯的开关。丽奈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双眼。

“有什么事吗？”眯着眼，丽奈合上了笔记本，随后开口问道。

“我刚才去看了下信箱，有个从日本寄给你的包裹。”说着，汉娜把一个被裹地严严实实的小盒子递给了小号手。

“啊，谢了。”一边翻过盒子查看着发件人，丽奈一边喃喃地说到。在看到久美子的名字和住址后，有那么一瞬间，丽奈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没事。”汉娜笑着回答道。“对了，你想一起出去吃晚饭吗？我突然就很想吃taco。我最近听说这附近有家taco超好吃的墨西哥饭店。”

“嗯。”丽奈不置可否地回答道。“我先看下这个包裹再说。”

“行，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了。”

汉娜刚一离开卧室，丽奈便关上了房门，随后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盒子外的层层包裹。忍耐着内心的紧张感，小号手撕开了最后一层的透明胶带。打开盒子，丽奈失落地叹了口气。

扔掉盒子中大大小小的减震物，一部手机赫然出现在丽奈眼前——小号手的心凉了半截。

久美子她把丽奈的手机给寄过来了，这是许多天前被落下了的东西。自打回到纽约之后，小号手每晚都穿着久美子的衬衫入睡，仿佛这样做就能让自己离上低音号手更近一些。如果久美子和自己有着同样想法的话，面前这部远渡重洋的手机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不想再和小号手在一起了？

鼻子酸酸的，丽奈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喉间的哽咽。还好自己的自制力还不错。小号手整理了一下发型，尽力显得正常一些，接着走出卧室，和汉娜一起出了门。

--------------------------------------------------------------------------------------------------------------------------------------------

“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走在去往墨西哥餐厅的路上，丽奈突然小声地开口朝汉娜问道。“你为什么不和你男朋友一起住，反而来和我一起租房？”

汉娜冷哼了一声，随后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啥，你说布莱恩？”

小号手只是点了点头。丽奈之前了解到汉娜她男朋友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大二，而且他们俩从初中起就开始交往了。说实话，小号手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们为啥没住一块儿。两人学校离得这么近，合租一个公寓可谓是再方便不过了。但事实上，汉娜却只是时不时地在周末跑男朋友那儿过个夜啥的。

要是换成久美子和自己，那丽奈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个住一起的天赐良机的。

“我们要是住一块儿的话，估计改天我们就得把对方给弄死。”汉娜笑着回答道。

小号手转过头，一脸难以置信。“真的吗？”

“嗯哼。”

“这……还挺出人意料的。”微微皱着眉，丽奈喃喃地说道。“你难道不会想趁自己还能支配时间的时候多和布莱恩多待一会儿吗？等我们毕业了，你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就非常有限了。”

“那不是我现在要担心的事儿。再说了，我也不想非得让他按照我的方式生活来过，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都对彼此忠诚，不天天待一起也无所谓。”

丽奈小声地哼了一声。“有些人还真是不等到失去，就不懂得珍惜呢。”笑着朝室友吐了吐舌尖，小号手补充道：“你现在要是在跨国谈恋爱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怎么感觉高坂小姐今天说话这么酸呢？”一脸调笑地看向丽奈，汉娜开口说道。“看你这满脸比平时还要愁的样子，我猜你是不是终于找到了对象，结果却不得不抛下人家，一个人跑回美国来上学？”

丽奈没有说话。

见状，汉娜忍不住惊呼了出来。“我的天！是真的啊！”向前两步挡在小号手面前，汉娜抓着丽奈的手上下甩动着。“你对象是久美子？”

“啥？”

“就是你挚友久美子，对吧？”兴奋之余，跳着脚的汉娜俨然如同一条激动过头了的小狗。“每次你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脸上笑容都傻的不行。而且打完电话之后，你明显看得出来心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害羞地看向一旁，丽奈抽回双手。“有那么明显吗？”

“大概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笑了笑，小号手迈步继续朝前走去。汉娜紧接着也跟了上来。“对，几周前我回日本的时候，久美子和我开始交往了。但……”

“但？”

眼前浮现出早些时候从女友那儿收到的包裹，丽奈失落地叹了口气。“我们吵架了。”

汉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作为一个不想时时刻刻和男友黏在一起的人，现在的丽奈在她眼里俨然如同一个无可救药的情痴一般。“这么快就吵架了？发生什么了？”

“意见不合。”小号手含糊地回答道。毕竟，自己感情上的事和室友无关。

汉娜轻哼了一声，随后开口道：“好吧。不过我很确定，不论原因到底是啥，坐下来敞开聊一聊总是能解决的。我和布莱恩都认识这么久了，结果我还是时不时地能被他气到。不过吵得再凶，再心累，我们还是会好好把话说开的。如果我们真的没法达成一致的话，那就各退一步，做出点妥协呗。”

听着室友的经验之谈，丽奈小声地哼着，陷入了沉思。作为一个过来人，汉娜的建议大概还是很中肯的。而且，同样的话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夏纪前辈，优子前辈也敦促自己赶紧去和久美子好好谈谈。

但久美子愿意吗？距离她主动中断联系已经4天了……

“我能问你点事吗？”丽奈突然开口问道。

“说。”

“如果……如果说你男朋友叫你搬去和他一起住，但你不想。然后就因为这个，他突然不理你了。你会和他分手吗？”

看着投向自己的凝重的目光，汉娜一言不发地端详着面前的小号手。感到仿佛要被看穿了一般，丽奈赶紧移开了视线。

“大概吧。”汉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只不过是被我拒绝了而已，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傻屌的事情。仅仅是意见不合罢了，他凭什么无视我？”

傻屌？丽奈一时间有些困惑。看着小号手满脸的不解，汉娜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抱歉啊。我指的是‘混蛋’，‘神经病’之类的。我差点忘了你对脏话什么的还不太熟悉。”

丽奈不禁轻笑了一声。“听你之前说的话，我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想想口语里，男性的生殖器还能这么用也是挺让人惊讶的。英语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汉娜咧嘴一笑。“我猜日语里也有不少类似的，有意思的词语吧。”

“总之。”换回了之前低沉的神色，丽奈喃喃地道。“你不觉得就这么分手太残忍了？万一他只是感觉被你伤到了，然后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份拒绝呢？”

“如果他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来和我好好聊一聊的话，那么他就不配谈恋爱。就这么简单……啊，艹！”

被室友突然间的惨叫给吓到，丽奈抬起头，不由得也轻轻“噢”了一声。

两人慕名而来的墨西哥餐馆门口已经排起了一小串的队伍。作为一家店面不大，但颇有名气的餐馆，晚餐的高峰客流量显然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是周五晚上嘛。”丽奈小声地安慰道。“你想排队等会儿还是换家店？”

汉娜再一次欲哭无泪地开口道：“我的taco……”

“早知道的话就该订外卖的。”

汉娜叹了口气，开口道：“怎么说呢。叫你一起出来吃饭其实是我想到的唯一能让你出门散散心的办法。自打从日本回来之后，你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以及，虽然我不知道之前那个包裹里是啥，但显然把你的心情弄得更糟了。”

感激地一笑，丽奈着实被室友的细心所感动到。“谢谢，我真的没事。”丽奈开口道。“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所以……我们晚饭怎么办？我还不算很饿，所以并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好吧，来都来了。”

--------------------------------------------------------------------------------------------------------------------------------------------

那些认识丽奈的人往往都觉得这位小号手可以称得上是无所畏惧——当然，久美子除外。在面对逆境的时候，丽奈从不会犹豫不决。毕竟，她可是唯一一个大胆到在人满为患的演奏厅向高中乐队的指挥表白的人。

但人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份无畏只不过是个表象罢了，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是在虚张声势。而在面对真正有分量的抉择时，丽奈总是被担忧与恐惧所牢牢束缚。

过去的两周里，正是这份心中的恐惧让丽奈迟迟无法拿起手机，拨通女友的号码。

在那次和汉娜简短的沟通过后，丽奈心中对于久美子在接通电话后立刻和自己分手的恐惧愈演愈烈。于是乎，小号手决定继续让自己与女友间的联系继续中断下去——只要久美子没法打通电话，她就没法提出分手。

丽奈自己也知道，这种做法很蠢，毫无理智可言。但每当自己产生拨通电话的念头时，汉娜和优子前辈说过的话便会浮现在眼前：就算久美子是她见过脾气最好的人，她的耐心也不会是无止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上低音号手逐渐、直至彻底丧失对小号手无理取闹的容忍也只是早晚的事。

自己现在的这份心情和当初见到新山老师时的颇为相似，不过两者的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当初，想要向泷老师开口，确认他是否有在和那位雕像般的女人交往的冲动让丽奈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同时，自己却也害怕听到答案。当时，要不是久美子给予的鼓励与支持，霙前辈的独奏恐怕就不是唯一棘手的问题了。

但这次，自己身边不再有久美子的陪伴了。再没有人会来扯着丽奈的脸，推她一把，默默地给予小号手她急需的支持。

丽奈叹了口气，微微攥紧举过头顶握着栏杆的手。随着地铁的运行，距离那个在接下来几年内要被自己称为“家”的地方已经不远了。从裙子口袋中摸出手机，丽奈点开Instagram，把久石桑最近发的贴子给全部赞了一遍。

和往常一样，这位神烦的后辈依旧天天缠在自己女友的身边——不过话说回来，照片里一身黑色修身款衬衫，下着休闲阔腿裤的久美子看起来着实帅气。从时间上来看，大概是昨天在她们昨天的公益演出之后拍的吧。

久美子穿裙子时的样子无疑是十分可爱的。不过得益于苗条的身材，更为中性的打扮让她看上去更为耀眼——这也是为什么身为裙子爱好者的丽奈对女友的着装选择从来没有二话。

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小号手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中。不得不说，久美子还真是很配合自己的沉默呢。继上次的那条短信之后，丽奈就再也没有收到来自女友的任何消息了。对小号手而言，这无疑是精神上的一个巨大打击，她的自信心开始有些动摇了。

久石桑发的照片里，久美子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哎，自己已经多久没这样笑过了呢。看起来，久美子似乎已经从小号手拒绝回复的打击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过去的三周着实不怎么好过。对丽奈来说，唯一能让她开心起来，获得些许宽慰的，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小号的音色。

是的，丽奈终于恢复了她的音色。大概在一周前，小号手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而今天下午教授一对一指导的时候则更是肯定了这个事实。

“你最近的演奏听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呢。”在丽奈放下小号稍作休息的时候，她的教授开口道。

“是吹得不好吗？”心脏紧张地搏动着，丽奈问道。

没有立刻回答，面前这位如同瘦了身，再把头发和胡子好好打理过后的圣诞老爷爷般的教授和蔼地笑了起来。“事实上，我想说的正好相反。”说着，他朝丽奈投以鼓励的一笑。

听到这话，丽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上个学期，你的演奏就像是在冲锋打仗一样，准备随时给敌人点颜色瞧瞧。但现在，你的音色变得更加感性、婉转了……这并不是件坏事儿。甚至说我觉得反而更好了。和之前比起来，你现在的演奏更富有层次感了。”

“啊，那……那还真是谢谢夸奖了。”丽奈下意识地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微微泛红的脸颊。

戏谑地笑了笑，老教授开口问道：“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了吗？”

丽奈笑容瞬间沉了下去，不过随后便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呃……事实正好相反。”

“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不该随便瞎猜的。”

丽奈想立刻就给久美子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但除去两人的冷战之外（都怪自己太懦弱了），这事本身也有些难以开口。

其实，正是因为现在可以肯定，久美子并不介意自己无法陪伴在她身边，丽奈如今才能恢复小号的音色。

好吧，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的确十分生气——久美居然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转学回到日本，然后两人一起生活，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号手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离开茱莉亚学院。自己真的很喜欢纽约这座城市。抛开没有片刻消停的城市节奏，永远晚点的地铁以及颇为吵闹的邻居，丽奈很享受生活在这里所带来的自由感。

和在宇治时不同，丽奈不用再为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棱角而纠结。不用害怕因为过于固执而成为他人的眼中钉，遭到排挤。在纽约，没有人会把小号手这份想要成为特别的，比任何人都更加闪耀的欲望误认为傲慢或是自私。

与此同时，丽奈更是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小号演奏出问题的原因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起初，对于永远失去久美子的担忧深深打击到了小号手。后来，丽奈不得不在爱人和梦想之间做出选择。她一直为这些事情焦躁不安。

可丽奈向来不是一个擅长做选择的人。这一点，久美子深有体会。

丽奈想要留在纽约，但又不想把女友甩在身后。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光是想到自己为了追求梦想而抛弃久美子，就足以让小号手深陷自责的漩涡之中了。这种内心的挣扎体现在了方方面面，包括小号的演奏在内。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久美子心生自责，丽奈急切地想要吹得更好——不过小号手无奈地发现，无论发生了什么，上低音号手似乎总是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

于是乎，丽奈最终决定选择久美子。这样，自己多少能缓解一下内心的愧疚。不过小号手也坚信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久美子是自己的一生挚爱，所以自己当然要选择留在她的身边。自己绝不会像父亲那样，把家庭毫不犹豫地抛在身后。

但令丽奈震惊与困惑的是，久美子不想成为被选择的那一个。她不想让丽奈留下。

不过丽奈随后意识到，理性点来讲，这并不完全是件坏事。虽然与久美子意见不合的确令人伤心，但这也让自己从那与日俱增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和久美子在一起后，这个两难的抉择便如达摩克里斯之剑般悬在头顶。

现在，在得知了久美子的想法后，自己终于能解开心中的纠结，放心地去追逐梦想了。

终于，随着地铁缓缓地停靠在了站台，丽奈下了车朝公寓走去。由于练习结束地比预计中晚了一些，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到了明天，自己就和久美子正式在一起一个月了——算上时差，其实就是今天。毕竟日本现在已经是9月21号了。也许今晚可以借机和女友打个电话？但自己又能说什么呢？或者说，久美子真的会接电话吗？

丽奈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就该回复久美子的邮件。

把钥匙插进公寓大楼的门禁里，丽奈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走了进去。打开信箱，小号手暗自希望有些什么从日本送来的东西——但那里头空空如也。叹了口气，丽奈失望地朝电梯走去。

--------------------------------------------------------------------------------------------------------------------------------------------

就在丽奈打着哈欠，准备把钥匙插进公寓的门锁里的时候，汉娜突然猛地推门冲了出来。要不是小号手及时侧身避过，她估计就得被身材高大的室友给直接撞翻在地上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就在门口。”抱歉地挠着头，汉娜开口道。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室友，丽奈发现她虽然一身的休闲装，但也化了点淡妆。“你是准备去你男朋友那儿过夜？”

“嗯。临时有点事，所以我现在就要走了。”

“行，玩得开心。”正当丽奈准备走进公寓的时候，汉娜叫住了她。“什么事？”小号手好奇地歪着头开口问道。

汉娜回以神秘一笑。“你有一个从日本来的包裹。我放你卧室了。”

“啊，谢啦。”

“没啥大不了的。那就周日再见啦。”比了个拇指，汉娜随后挥了挥手朝电梯走去。

疲惫地叹了口气，丽奈一边脱下鞋子，一边把钥匙丢进了大门旁的一个小碗里。金属撞击陶瓷发出的声音让小号手不由得皱了皱眉。

把鞋子摆放整齐后，丽奈两三步走到了卧室门口。推开门，眼前的一切让小号手的心脏为之一滞。

站在自己床边，手上拿着床头柜上相框的不是别人，正是久美子。

半响，两人只是相对而立，如同两个站在赛场上一触即发的拳击手一般，但谁也不肯先出手。随后，首先回过神来，久美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相框放回了床头柜上。

恍惚中，一切似乎都成了慢动作。丽奈看着久美子只三两步就来到了自己身前。此时的上低音号手有如扑向猎物的狮子一般，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小号手，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欲望和怒火。

第二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