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作者:半个玲珑月
更新时间:2022-04-21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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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至。

一大早,飞廉就跟着师父出了门。天上浓云密布,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行人或停下避雨,或步履匆匆,街市上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灵玄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少年打着油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只有他心里明白,打伞并不为挡雨,只为掩盖师父雨水不沾身的仙姿。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拜访一位故交旧友。”

走亲访友,这对风飞廉来说,也是一件新鲜事。

出了城门,灵玄便原地驻足,似在等候什么。

“姑娘。”有人在身后低低唤了一声,见没有反应又迟疑地唤道,“姑娘,敢问……”

飞廉率先反应过来,扯了扯师父的衣袖。

被人“祖师”“师祖”的叫习惯了,乍然换了“姑娘”这么世俗的称谓,灵玄完全没意识到是在唤自己。

“公子何事?”她打量着眼前带着书卷气的青年,发现对方虽境界低微,但身上有微弱的灵力波动,显然也是修道之人。

“不才张长云,敢问姑娘可是灵玄仙子?”青年说话的腔调都文邹邹的,有点温吞。

“正是。”不必多问,灵玄已知他来意,“走吧,带我去见她。”

哪知对方不紧不慢,硬是站在原地把话说完,“我奉先祖之命,特来迎接仙子。”

灵玄感觉被噎了一下,飞廉则在一旁掩嘴而笑。

“马车已备好,请仙子和令高足上车。”书生张长云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招手,待车夫驾车过来后,又殷勤地请灵玄师徒上车,举止斯文,礼数周到。

窄小的轿厢内,张长云神色拘谨地陪坐。

灵玄照例沉默“悟道”,飞廉却对这个陌生人甚感好奇,自来熟地拉着对方问东问西。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此行的目的地是有长寿村美誉的张家村,而村里姓张的人家几乎都是同宗同祖,当然只有历代族长和五位长老才知道这位老祖宗如今尚在人间。

眼前的张长云便是族中五位长老之一,他如今已近60,两个儿子都已经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甚至孙儿孙女都跟风飞廉一般年纪。但因为修道炼气的缘故,他看起来仍是30岁左右壮年的模样。

“张大哥与大道有缘,也是有福之人呢。”飞廉笑嘻嘻地评价。

若换做寻常人,被自己孙儿辈的人称作大哥,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所幸修道之人多半生性洒脱,年资辈分很少有放在心上的。两人竟然就这般称兄道弟地聊了一路。

马车行了有小半日的路程,才抵达张家村,张长云说了半天话,早已口干舌燥,却又忍耐着不敢怠慢。马车并没有进村,而是直接去了东头的祠堂。一行人下车从祠堂门口进入。前堂的厢房里,十来个垂髫童子正跟着塾师诵读诗书。

张长云带着客人们从垂花门绕到后堂正房,在房门外恭谨地垂手而立。

门内人似乎知道他们的到来,房门无声地敞开,苍老的声音从内室传出:“灵玄,既然已经到了,还不进来?”

灵玄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飞廉走了进去,门又在他们身后无声地阖上。张长云守在门外没有动。

室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药香。待客的圆桌上已备好热茶,桌旁坐着一个5、6岁大的女娃娃,穿着鲜亮的红色锦袄,婴儿肥的柔嫩圆脸鼓鼓的,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胖嘟嘟的手里似模似样地捧着一本书,小短腿半悬着尚不能够到地,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客人。

飞廉也不客气地回望着。

“你再不来,我老人家恐怕就死不瞑目了。”苍老的嗓音再度响起,仿佛沙漠中被烈日晒干的枯木。从内室缓缓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妇人,面容虽现老态,但比起她的嗓音来,还是要年轻许多,只是妇人的脸色晦暗泛着黑气,瞳眸也已呈现淡淡的黄褐色,显然已到了垂暮之年。每走一步都似乎竭尽全力,脚步沉重又滞笨。

灵玄心中一颤,却没有走过去搀扶。

风飞廉懂事地走到妇人身边,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发现她几乎没有半点分量,明明脚步那么沉,但自己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抛起。

妇人轻轻摆脱了飞廉的扶助,婉拒了他的好意,说道:“我老人家还能走路。”

桌边的小女孩也连忙跳下凳子,小短腿紧赶上两步,想去搀扶妇人。可她太矮了,反倒是被妇人一把抱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徒弟?”妇人看了一眼飞廉,继续向灵玄发问。

灵玄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晚辈风飞廉,见过前辈。”飞廉跪下行稽首礼。

小女孩在妇人怀里安安静静地看着,突然眼里发光,被飞廉发饰上那三根颤巍巍的翎羽吸引了注意力。

“免礼吧。”

飞廉站起身来,发现小女孩正直勾勾地瞧着自己,便笑嘻嘻地朝她扮了个鬼脸。

妇人宠爱地捏了捏女孩的脸颊,朝着灵玄介绍道:“这是我的……”话音一顿,可能是在计算辈分,然而实在算不过来,便接着说下去,“金铃儿。”

女孩看着灵玄的身影,思索了片刻才细声细气地唤道,“姐姐。”

妇人噗嗤笑出声来,“她比婆婆我还老呢,你竟叫她姐姐。傻丫头。”笑声中又有些许苍凉之意,“算了,金铃儿,带这位小哥哥去寻你的兄弟姐妹们玩耍吧。”说着就把孩子放下了。

“是,先祖婆婆。”张金铃伸出肥圆的小手朝飞廉招了招,“哥哥随我来。”

飞廉探询地望向师父,得到师父默许之后,便主动握住女孩的小手走出了房间。屋外张长云见他们出来,也没说什么,依旧尽忠职守地站在门外。

“快把你那劳什子的灵雾撤了吧,我老人家都快驾鹤归西了,你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于心何忍。”

“无梦。”灵玄轻叹着唤出对方的名讳。

妇人也用力叹了口气,似是感伤又似是慨叹,“除了你,大概再没有人会以这个名字呼唤我了。先祖,婆婆之类的,真是不胜其烦,我也不过才500多岁而已,哼!”说着说着,又有点愤愤不平起来,憔悴的脸上凝聚起怒意,一扫方才的垂暮之态,看起来竟鲜活生动了不少。

她在桌边坐下,又指着身边的座位示意对方也坐下,自顾自地斟茶喝水,也不谦让客人。

“还有多少时间?”灵玄在她身边坐下,身上的灵雾已然消失,露出本来面目。

“放心吧,我也不可能立时就死了,大概还能撑个十天半月的。”张无梦望着好友,突然有点恋恋不舍地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果然一直都没变。”话语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都怪那时太天真,信了那死鬼双修道侣的鬼话。否则,我的修为绝不会比你差。‘情’之一字,最是误事!”说着发狠的话,却并没有怨恨的意味。

灵玄见她性情仍与过去一般火爆,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顺着她说道:“无梦确是天纵之才,不能怪张师兄对你一往情深。而今子嗣绵延,生生不息,福泽深厚,也不错。”

“不提还好,提起这群不肖子孙,我就一肚子火。一个两个的都迷恋红尘、醉心功名,于修道一途毫无建树,倒是十分热衷繁衍子嗣。”张无梦既恼火又无可奈何,“这次传音请你前来,一方面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自从老鬼道消身死,这些年来,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降生又一个个离世,我的心真的很寂寞,想找人说说话。”落寞的笑了笑,“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这群不肖子孙。你瞧瞧,什么子孙福,我老人家半点没享到,都快死了,还得替他们操着闲心,真是孽债!”

“你占卜到了什么?”

“嗯。”张无梦正色道,“我大限将至,灵力枯竭,无法算得太清。不过,卦象中预示大劫将至,快则三五年,慢则十余年。这些孩子在大劫中,可能会有灭顶之灾。我不奢求你庇护他们周全,只求在他们身陷绝境、走投无路之时,襄助他们一次。”

灵玄点头应承。

“还有一件事……”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咬牙坚定说道,“我希望你能收金铃儿为徒。你刚刚也看到了,她资质尚佳,已是这一干不肖子孙中最好的了。”

此话一出口,换灵玄迟疑了。

“我知你心有顾虑,若是还有其他可托之人,我也不会特意要麻烦你。而且……”张无梦突然话锋一转,“我为金铃儿准备了一件拜师礼——你无法拒绝的,拜师礼。”

“我并不是想要什么拜师礼。”灵玄无奈地摇头。

“我知。”张无梦安抚式地笑笑,很快笑容一敛,“你还是想找到她的,对吗?”

“你不是一向拒绝为我占卜吗?”灵玄有点动摇。张无梦是当世仅存的几位的占卜大师之一,论起占星卜卦之道,自己是万万不及的。

“你以为我是想替你占卜?莫说我现在灵力无以为继,便是全盛时期,你也知道我跟她性情不和,要我推演她的事是不可能的。”张无梦见她动摇,心中暗叹冤孽,“而且她上一世对你怨结颇深,用一般手段恐怕也很难找到她。”

不错,这数十年间她已试过无数手段都毫无头绪。

张无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青玉瓶,“梦缘造化丹,听过吗?”

灵玄眼中绽出不可思议的异样光华。

“这份拜师礼,你可满意?”

“你是从何……”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冷打断,“你不信我?”

“不,不是这个意思。”灵玄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颔首,“好吧,我答应你收金铃为徒。待她及笄之年,若道心坚定,我便带她回云莱山修行。”

张无梦吁了一口气,“你能答应,我本该高兴才是。可看着你始终过不了那一关,又很担心你。唉,想来这也是劫数。当年你渡劫在即,却与九幽老魔拼得两败俱伤以至掉落境界。若非如此,你此刻早已大乘圆满,羽化飞仙;而我那死鬼也不至于……”

灵玄柔声安慰好友,“大道自来都是祸福相依,倒也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再说劫数又如何,至少此刻我能陪在你身边。”

张无梦笑着揶揄道:“就你的道理最多,可偏偏说服不了你自己。”

灵玄也不生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问道:“你方才说的大劫,可是与九幽有关?”

“不清楚。不过,应劫之地就在上京一带。要不,待我再推一卦。”

“别……这事我已有些眉目,你还是好生待着吧。”

“那你姑且留下,我去把老鬼当年偷藏的那坛碧云春酿挖出来,咱们像过去那样把酒言欢。”

“甘愿奉陪。”

灵玄师徒在张家村盘桓了七天。

七日之后,修真界曾一度赫赫有名的妙法上师张无梦,在自家卧榻上含笑而终。


审核好慢,难道是我写了什么不能过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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