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从室内到室外,从僻静之地到毫无察觉的人群之中,贪婪不断重复着被海未“近身—撤退—追击”的过程。哪怕它打算像之前一样用伤及普通人来拖垮眼前这个清道者的攻击节奏,但也被相比上次状态绝佳的海未三番五次地看穿并直接打断,然后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一旦被近身就毫无反抗之力,只是拉开距离的话这家伙就会用那个快得诡异的步法追上来。哪怕用贪婪的“空间创造”瞬移躲到足够远的地方,也会立马被无尽的箭雨伺候,再加上无视一切硬度的愤怒之炎……真心不想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和这个怪物正面对峙。
【“如果她还能拿起太刀,那就打断她的手;如果她还站得起来,那就折断她的腿;如果存在着让她咏唱术式的时机,那就扼死她的咽喉……这就是我当时对付园田海未所用的方法。”始终潜藏于阴影中的主人偶然间提起了过去的事情,平淡的话语之下蕴含的是疲于愤慨的无可奈何,“可问题是,即使做到这种地步,即使杀死了她,最终却还是没能打倒她——就是这样棘手的家伙,园田海未这个人。”】
“咕……!”无往不利的太刀正中地斩于贪婪的胸口上,若不是及时释放愤怒的力量和刀面燃着的火焰相互抵消了一部分,它可能就直接拦腰分成两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被击飞个老远。
这次,海未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补上下一剑。她一边重新摆好持剑的架势,一边戒备贪婪接下来的行动。
“就此收手吧。现在肃正巡的人已经陆续来到这里,你不会有胜算的。”对着从地上艰难爬起的贪婪,海未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奉劝道,“我想你的‘主人’,应该不会希望你们的存在暴露在清道者众人的认知之下。”
通过绘里身上的传送符咒的气息来感应,大家似乎还在西京大学的校区里。那么,无论是要遵守和愤怒的约定,还是避免她们被波及,那绝对不能再闹大下去了。
“呵呵……那可真是谢谢你的体谅……”
贪婪捂着胸前的伤口——身处远离了主人的京都,它的伤势无法像在千代田的时候一样快速愈合——忽明忽暗的视野渐渐聚焦于海未泛着焰色的双眼,然后,不经意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愤怒姐姐”,哼,“愤怒”……确实“逃离这里”这一做法,现在对谁来说都是最优选择……但唯独你这个假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肆意的大笑过后,贪婪再度看向海未的黑眸中,同样多了一抹与之格格不入且异常明显的橙色,然后以一个骨折了般夸张的幅度歪着头,瘆笑着,“——壹名曰:傲慢。”
“——!”
在贪婪只发出了第一个音节之时,海未就已经察觉不对,一个缩地就逼近贪婪的身前,凝聚了愤怒原罪的一击迎着它的面挥下——然后被贪婪变换成钢铁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柒名曰:嫉妒。”
贪婪得逞的一笑令海未面露严峻地皱紧眉头,之后便是针尖对麦芒地数次剑光交锋、电光火石。确信“愤怒”,甚至是“灵力”、在此刻已经对贪婪彻底失效后,海未借着贪婪钢铁的手刀最后一下横劈的力道,后撤着退了几步。她调整了一下气息,抬头眺望,贪婪扎根在整片校区的灵力逐渐筑起高高的壁垒,每升高一分,灵魂内部愤怒原罪燃烧着的炽热便退却一分,直至被强行掐灭。
这就是……傲慢的『领域』吗?术式一旦成立并触发,结界内部便会按照先前编入术式中的法则对处于空间中的所有人加以限制。并且由于傲慢“七原罪之首”的特殊性,『领域』内其余六个原罪的能力都会默认失效——这一条堪称“绝对准则”的特性,照理来说连『领域』的主人贪婪自己也不能违背才是,但是为什么……?——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最大的问题是绘里她们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
黄色的结界在整个校区的上方合拢,来自七原罪之首的高位威迫感压在了海未的肩上,压在心头的则是不断膨胀的担忧。于是,因为这三重压力而造成的片刻分神,当海未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时,她已经闪避不开了。
“肆与伍名曰:色欲、暴食。”
像是捏死一只小虫子般,贪婪一攥拳,红色与钴蓝交织的能量体将海未整个吞没。随后了无声息地俯伏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蓝色的光斑不规律地闪烁着。
哼,只要这样夺走她的能力,那一套麻烦的剑术和步法应该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掉吧。贪婪满意地摊开手掌,浮在那之上的深蓝色光球从无到有、越来越强盛……直至映亮了贪婪脸上愈发明显的困惑之色。
……?可为什么总觉得,有和没有,好像,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别?
截然不同于夺取了其他清道者能力时那种“新技能get daze!!”的充实,海未的能力只是静静地漂浮着,处变不惊地接受着贪婪百思不得其解的端详。
“这莫非还要我研究一下才行吗……?”
贪婪试着向其注入灵力,想看看这是否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反应。可就在这时,吞噬了海未的能量体,表面猝然迸裂开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
“唦啦,唦啦……”
睁开眼,身处于炮火与劫掠所造就的残破街道上,海未短暂地放下原先直指贪婪的太刀,转而不疾不徐地行走在道路正中央,双目始终平视前方,但也没有放弃用灵力感知搜寻不知消失到何处的敌人。
“唦啦,唦啦,唦啦……”
残垣断壁间,人烟生活过的痕迹曝露在外,同墙内的家具和器皿碎片一起被风沙掩埋,如同一片由坯坯黄土堆积起的坟场,将过去的和平生活——如今的荒凉蜃景葬于此地。
“唦啦,唦啦,唦啦,唦啦……”
在砂质的土地上,脚上的木屐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难走,但这样的感觉早在十四、十五年前驻守喀休米镇期间,就已经习惯了——哪怕掩于地下的血肉与断肢会令地面变得更崎岖不平,但也是如此。
无法忘记,也不可以忘记。望着一比一还原喀什米镇的景象,海未心想着,更加坚定了踽踽前行的步伐。并且,她也从感性的些许触动中跳脱了出来,冷静地思考起这应该都是“色欲”的能力在作祟。
这时,建筑物和小巷里的影子液体似的汇聚到了海未的身下。在她低下头查看的片刻,她的双脚就已经如陷流沙般困于其中。
“为什么……要帮助我们……”一边将海未拉拽进黑色的泥沼,一边在她面前化形成诡异的身影——它有着壮汉的面庞,妇女的体型,一张一闭的大口中发出了孩童稚嫩又尖锐的声音,颤颤蔫蔫地向海未伸出手,“等到我们死的时候,你便见死不救了……那为什么你当初又要帮助我们……”
“因为你们需要帮助,而我没办法放着不管。”就在它那扭曲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脖子时,海未果断地将其拍落,神色平静道,“纵使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纵使这只是我个人的伪善。”
被海未凛冽而固执的眼神注视着,黑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般逐渐缩成了一团。
“……对于你们的死,我深表遗憾。请原谅已死之人的我,无法改变身为与彼岸无关者的你们既定的命运。真的是万分抱歉。”郑重地,海未微微颔首,并将脚从地面的黑沼中轻轻拔了出来,心无旁骛地绕开挡在路前的鬼影,继续向前走,
“但是,一码归一码。至少现在这个时候,希望你们能稍微借过一下。”
即便言尽于此,可身后那一时僵住的动静,还是在自己头也不回离去后,重新窸窸窣窣地躁动着,然后旋风般地朝看似她的背部扑了过来。而早有防备的海未抬手调转刀尖,刀刃越过肩膀直捅黑影头部——
“那如果死在你面前的是我,你也会是这个反应吗,海未?”
本应毫无迷茫的太刀,猝然停在了距离要害仅一毫米的位置。此时令她心里寒意徒生的罪魁祸首,并非是擦过她面庞的剑风,而是被人揭穿软肋的措手不及。
“嗯?怎么了?不是无所谓吗?像平常猎杀罪兽一样出刀啊。”与先前断续而模糊的话语不同,熟悉的声线和连贯的语气,丝丝缕缕地,恰如正在从背后开始缠绕住自己的黑影般,将她困在了一个挣脱不开的怀抱之中,“把挡路的东西通通斩杀掉,这不是海未你最擅长的事吗?”
“——”
她十分清楚,这个声音的主人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不如说她现在正是为此才这么迫切地想从这里脱离出去。
自己明明是知道的,但是……!
沿着手臂攀爬至手指的黑影想一点点地掰开握着太刀的手指,海未眉头紧蹙地抵抗着它的桎梏,但心里的底气却被那股声音渐渐抽去。几乎是抵着黑影头部的刀尖有了一丝丝的颤动。
“难道你真的因为我是与彼岸有所牵连的人,所以就觉得自己这一次能改写既定的结局了吗?呼呼,那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呢,海未。”
“绘里”的声音絮絮不止地灌入她的耳中——在京都的太阳雨、在深沉的午夜、在静默的鸭川河畔……在那些时候,声线的主人向自己劝诫倾诉的话语有多重要,现在黑影用这股声音加诸上来的枷锁就有多沉重。
“因为……你明明都亲眼见到了,只是‘让我重新打起精神’这种程度的小事,亚里沙不过用三言两语就胜过了你绞尽心思所做的努力——就算你用对姐妹情的羡慕把它掩饰了过去,用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谈把它放置到一旁,但这终究不还是在说明你我之间、生与死的巨大隔阂吗?”
多次尝试从海未手中卸下太刀未果,黑影转而顺着手指,覆盖了太刀的刀刃,一点点地将其腐蚀成了钴蓝色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同时“绘里”的声音则变得越来越贴近,不知不觉间开始变为了来自海未灵魂内部的共鸣:“……所以说,放弃吧。你的声音无法传达到任何人的心里,看不见你的普通人也好,彼岸的清道者也罢,缪斯侦探事务所的大家同样如此——”
最终,入侵的黑影不再是用着绘里的声音,而是操控着她的喉咙,说出了最后一句:
“甚至是A小姐也不会例外。”
“……!”在黑影的拉拽下,几乎被吞噬了全身的海未不堪重负地跪在了地上。晃眼之间,她似乎看见了在这条街道上相继殒命的居民的身影,淡漠的眼神里似乎满是失望。
啊……也是呢,毕竟都挣扎着行走至今,身处于需要给其他人争取时间的紧要关头,却还困在了“色欲”的幻境,被自己一时的不安与恐惧给绊住了脚步。不甘于黑影的束缚,海未颤抖着撑起自己将近被压弯的身脊,指尖用力得从地上扣出泥沙。
在海未的反抗下,黑影不得已从手指“退撤”到了臂膀处,并“嘎吱嘎吱”地想把这个清道者再度压制下去。
——既然如此,过失到了这种程度,也只能“切腹自诘”了吧?
刹那间,蠢蠢蠕动的黑影倏地僵住了。突如其来的烈风卷起了地上的沙尘,呼啸着打在海未肃然正坐的身板上时,却诧然轻飘飘得像散发馥郁香气的花瓣——或者说那就是确确实实的、由遍地沙石变化而成的、樱花的花瓣。
喀什米镇的荒废之景在樱吹雪的旋风之中渐渐消弥,而后缭乱缤纷的浅粉花瓣在海未的身侧组成了一株高大的樱树,在无法平息的风中不止摇曳。
海未低垂着头,挣脱了黑影控制的双手像是要接过主君的赐刀般,高举着向前摊开。一枚渗透了血红的樱花瓣,打着旋飘落于她的手心,化形成了那把只在每年3月15日显现的胁差,平置于她的双掌之上。
“纵身微力薄,诸事与生死无常……”
一手倒握住刀柄,另一手用力抵住可能后退着远离的胁差,一如过去的三十一次般,海未一边将胁差朝自己的腹部捅去,一边衷心希望这一次例外的切腹,能彻底杀死自己从今往后在绘里这件事上的犹豫,
“吾决意往矣。”
胁差落下、没入腹部的那一瞬间,摇摇欲坠的幻境也即刻溃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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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体承受不住来自内部的斩击而爆裂开来,被吞入其中的海未的身影由此现了出来,除了腹部莫名多出了一道鲜血如注的伤口,紧绷的神情和气势丝毫没有变化。
“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贪婪诧异的视线在海未和手中的深蓝色光球间来来回回。
出刀如迅雷般凌厉、收刀如落樱般无痕,在它设想中本应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剑技,根本没有因为暴食的『掠夺』受到一点点的削弱。
“……我的能力是人之力的‘武’。”海未将抬手变出的一张纸条悄悄地夹在了指尖,随着灵力的注入,她一行行的字迹无声地浮现出来,“这样说你应该就知道了吧。”
“呵,原来如此,是鼎鼎有名的无用能力排行前十的其中一个。难怪观察了这么久,主人和我谁都没看出来,失敬失敬。”贪婪一脸轻蔑地放开光球,把暴食掠夺来的能力轻易还了回去,“这种能力,给我也只是个累赘。”
“是,我不否认。”早已经习惯他人对自己能力的各种嘲讽的海未,像是不在意贪婪虎视眈眈的目光般,将太刀换成了木弓,搭箭上弦的同时顺势在箭尾处系上了“写”好的纸条,挽弓对准了仰角的天空,“但这也是最适合我的能力。”
灵力追踪锁定,绘里身上的符咒。令感知到的灵力标记和脑海中想象出的靶心重合在一起,箭矢离弦而出。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绘里。
海未没有继续目送箭矢的远去,也没有时间去思索绘里究竟能不能做到自己在纸条上所写的那件事,只是将“希望”射向了眼下唯一一个、也是最值得信赖的“目标物”,然后应接不暇地用木弓挡下了贪婪趁机劈砍下来的手刀突袭。
“啧……!差不多该给我束手就擒了!”
“恕我拒绝。”
无论傲慢『领域』的效果有多么强力霸道,自己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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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见月的“秘密基地”
“「……以上就是我这边的情况,一切尚在我所能应对的范畴中,无需担心。绘里你们一定要尽可能躲到安全的地方,请不要和罪兽正面战斗。」”借着微弱的烛光,绘里一字一句地把海未纸条上的内容,念给了在场的其他人听,“「以及,我还有一个有些强人所难的请求想拜托绘里:就像在乱时之境里的那样,绘里你能否试着把『领域』这个结界的核心也找出来并将之破坏?当然这要建立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并且如果做不到的话也还请不要勉强。顺祝平安。——海未」”
漆黑的室内,初来乍到的五个人加一个幽灵围坐成一圈,面前各摆着一支照明用的蜡烛,跳跃的烛火令倒映出的光线和人影于四周的墙面上轻曳着。这莫名像极了百物语的气氛,若不是因为怕黑的弱项,绘里在读完海未的信后可能会忍不住去把自己的蜡烛吹灭。
“真亏她能在拖延那家伙的同时写这么多字啊。”顿了顿,真姬就这封“箭书”的文字量本身给出了吐槽。
“嘛……大概是用了一点清道者的小技巧吧。”
更准确地说,是肃正巡的小技巧——记得海未说过,过去肃正巡在抹消逾矩清道者对此岸的恶性影响时,往往需要用灵力不留痕迹地修改此岸这边的相关文书记录。那么只要将这个技巧稍加利用,就可以变成一个令纸条浮现出字迹的方便手段。
……真便利啊。之后有机会要不向海未请教学习一下吧?等到批改作业和写教案的时候说不定意外地能帮自己减轻负担。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后,萦绕在思绪上的消极倾向随着体力的恢复而逐渐散去,甚至让绘里开始浮想联翩起事件成功解决后的事。
“那个,绘里酱……海未酱信里提到的『领域』,是指什么呢?”
“啊,咳哼……简单地说就是现在把我们困在大学的那个结界,刚才你们也看到。”被小鸟好奇地一问,绘里收敛回飘得过远的心绪,认真地解释道,“不过虽然海未是这样拜托我了,但其实我对这方面的了解程度,还不如——”
听从具有暗示性的话语,大家顺着绘里的眼神瞥向的方向看去,处于视线尽头的内城见月正嘴叼着老古董级的煤油灯,踮着脚,艰难地捣弄疑似接触不良的电箱:“嗯……这个和那个……最后是这个……”
拉下电闸,“嗡”地一声,屋内的照明瞬间亮了起来,终于得以一窥清楚的“基地”大致布置与灵学研究同好会的社办差不多(该说不愧是姐妹吗?)。内城见月满意地熄掉了油灯,一转身,就被六道灼灼的目光吓到了。
“内城小姐,你作为和贪婪相处最久的人,应该清楚贪婪在西京大学布下预备术式时的具体细节吧?”
“唉……知道是知道。例如那家伙往术式里编写的两条法则:第一条就是‘贪婪所使用的六个能力(贪婪、愤怒、色欲、暴食、懒惰、嫉妒)在此『领域』允许生效’,第二条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领域』内的所有灵力攻击,对贪婪及贪婪操控的罪兽无效’。”
内城见月拉开这里的椅子,身体歪斜地坐了下来。口中虽然详尽地说着,但眼里满是无所谓的漠然。
“除此之外呢?像是结界术式的阵眼或薄弱点之类的。”
“……没用的。”内城见月叹了一口气,偏开了眼。
“喂,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所学校里出不去,你又什么都不愿意说,是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与试着想换种说法重新沟通的绘里不同,真姬阴沉着脸,对事到如今仍拒不配合的内城见月冷声道,“就算你觉得我们所做的全是无用功,那你也该说清你这么认为的理由。”
“……啊啊,你们不是通灵者吗?怎么一个个认知程度都还是外行水平啊,希小姐难道没有跟你们提起过?”
内城见月先是一时语塞,然后不耐烦地抽搐了一下眉头,深感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地站起来:“听好了,结界构造其实本质上是一种建筑学。”
“哦哦~”凛十分捧场地拍起手。
“建造房屋的时候往往要求令建筑物本身能尽量抵御各种各样的恶劣情况,构造结界也是同理,它绝非是像考试中的那些已经被出题人摸清思路而专门让学生来破解的数学题。‘无解’和‘完美’的评价才是对结界术式最大的褒奖。”内城见月走到了众人的中间,叉腰环视着每一个人的脸,“没错,结界确立的第一原则,就是距今一千多年前、将原本只有贵族才使用得了的结界传入民间的一代宗师,八百里满志所说的,‘天衣无缝’。”
八百里……满志?
仅仅时隔一天,绘里又听到了这个姓氏。
“回到正题,我想说的是,虽然傲慢的『领域』并不是由八百里满志和他的后人弟子创造的,但它作为人类本性、历史与文化演化进程的一部分,自然会受到八百里满志理念上的影响而自主改良,甚至它能比任何人为创造出的结界更接近真正意义上的‘天衣无缝’。”
一鼓作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内城见月稍作喘息地深呼吸,然后重重地叹了出来,“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领域』基本是破解不了的。我建议你们重新想另外的办法。”
就算真的非走这条路不可,那起码也要找几个专业对口的“破阵师”来帮忙才行。我们这几个对这些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挑战得了最高难度啊……
“那个,内城小姐,你刚才提到的‘八百里满志’……”心里正焦虑着的内城见月回过头,之间久久未出声的绘里一边低头在她自己的随身提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发问道,“他和‘八百里新治’是什么关系?”
“哈?听姓氏不就知道了?当然是兄弟。”
不过后者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一个比前者更与众不同、更荒谬离奇的鬼才。在八百里满志的天衣无缝论在民众间盛传到顶峰之际,他公然离开了八百里家去研究破阵之术并将其发扬光大(是后世所有破阵师的开宗祖师),与他的兄长立场对立地提出了“天隙可乘”之说,简直是让自己完全站到当时舆论的反面。若不是八百里新治在兄弟俩晚年的时候,于多位在场通灵者(当时通常称“阴阳师”)的见证下一举破解了八百里满志集一生大成所就的究极结界,恐怕连后世的史书和研究者都无法给予他较为正面或客观的评价——毕竟现在明面流传着的正经相关文献只有他的几篇生活随笔,至于记载了他全部理论和技艺的那卷孤本,更是连是否真实存在都无从考究……
“既然如此,内城小姐,你觉得这宗卷轴对我们的现状会有帮助吗?”
将收在包里的卷轴摆在了内城见月的眼皮底下,绘里一脸认真地问道。
“——”但内城见月已经没法立刻回答,她的双眼被卷轴上的“阵法与结界·破之书”几个字给牢牢抓住了。
…………………等下,我是不是、一下子见到了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确认的历史真相——八百里新治到底有没有写下这本书并将其流传下来?
“你,你你你你你……”从怔神中恢复过来的第一刻,内城见月手臂因激动而发颤地指着绘里,好半天才捋直了打起结的舌头,“你你你,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啊,这个……说来话长呢。”看她的反应判断,如果自己回答“是昨天在此岸书库正巧找到的”,说不定会引起更大的应激,所以绘里觉得自己还是省去具体过程的解释为好,“——所以有用吗?”
“啊?那是太有用啦!有它在,即便是傲慢的『领域』我们有破解的可能了,就这就和数学考试的时候拿到了参考答案是一个道理。”
“诶?你不是才说‘构造结界不是数学题,而是建筑学’吗?”前后矛盾的反差让穗乃果糊涂了起来。
内城见月不耐烦地斜睨了穗乃果一眼:“少啰嗦,你是‘抄’还是‘不抄’吧?”
绘里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然后默默打开了卷轴,便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围坐着看了起来。
“唔,这个……”穗乃果歪了歪头,怀疑是自己看的角度有问题。
“怎么说呢?是不是有些……”小鸟犹豫地眯了眯眼。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啊!”仓羽阳平则丝毫不给面子地吐槽道。
“简直和医生们的字迹一样让人看不懂喵~”凛的脸色哀叹不已地垮了下来。
“不要乱说话,凛。”真姬对凛的说法厉声纠正道,“医院那群人写的字,明显比这个鬼画符更像文字好吗?”
“你有办法吗,内城小姐?”实在没办法从群魔乱舞般的“涂鸦”中找出半点行文的规律,绘里直接向内城见月求助。
内城见月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伸出手,在尽量不触碰到卷轴的情况下,将指尖的灵力临摹般地划过卷轴上的每一处笔墨:“嘛,其实这些只是一种将真正的文字隐藏封印起来的假象,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
灵力扫过的位置,黑墨的字迹重获活力地在纸面上游走,等它们归于静止时,便是大家一眼即识的熟悉字体,然而……
“怎么还是看不懂啊喵——!”这种“每一个字明明都认识、连成一句话却还是一头雾水”的感觉,凛不禁梦回高中时期被英语无数次拖入补考地狱的悲惨经历。
“没办法,虽然那是源氏物语都已经诞生于世的平安时代,但那个时期的通灵者却依旧死脑筋地用着这种晦涩难懂的文言体,光靠高中级别的古文水平根本没法读懂的。”内城见月一脸不出所料地叉起双臂,“顺便一提,大二的时候我其实有选修过进阶古文的,不过只是三分钟热度,到后面几乎在浑水摸鱼,所以就别指望我了。”
“哈?大学都那么轻松了,你却还在偷懒?”
“要你管。”内城见月一半心虚、一半被戳痛处地回怼了仓羽阳平。
“嗯……”真姬用手机自带的翻译器拍下了卷轴,但转换出来的内容牛头不对马嘴得让她眉头紧皱,“怎么办,绘里?真的要因为这种理由卡在这里?”
“啊,当然不可以。”绘里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不过这种难度的古文,果然还是要让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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