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艾老师,你真厉害!
第一次见艾末是在我刚毕业来市医院工作第一天的培训课上,她一身白大褂,黑直齐肩短发,精简地为我们这些新入职年轻医生做培训,语言流畅,生动有趣。
艾末,胸外科主任医师,是市医院最年轻的骨干力量等等,PPT上一大堆她的辉煌简介。
我和林晓丹坐在角落里,如同昨日在大学的课堂,以授课声为背景乐,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心思听这种冠冕堂皇的培训课,一心就想打听这里的饭菜好不好吃,平时用不用加班,周末可不可以吃饭逛街看电影。
第一次与艾末正式打招呼,是入职一周后。
我所在的外科和她的科室离得很近,她行走如风,热情似火,无论经过何处都倍受欢迎。
“艾姐,有一个病人伤势严重,李主任让您一起出一下手术方案。”
“十分钟后,我去找李主任。”
……
“艾姐,刚刚那台手术我看得不太清楚,您能帮我讲一下么?”
“当然可以啦,你这么好学,下午到我办公室我给你详细讲。”
……
“艾末,周末老地方聚会,该你请客了,可别逃单。”
“你应该担心老丁,一杯倒,伤不起。”
……
她工作干练,严谨,为人风趣,通达。
这天,我看到艾末独自在休息室坐着休息,脸色有些冰冷,我带着崇拜的姿态上前打招呼。
“艾末老师好”
艾末抬头看了看我,嘴角微微上扬,问了一句:“你是今年新来的?”
我拨浪鼓似的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她道:“培训会上,我见过你。”
我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俞桐,榆树的右半边的俞,梧桐的桐。”心中一片凄然。
培训会上我除了埋头和林晓丹聊天就是趴着睡了半晌,无论被她看到那种状态,都够丢人的了。
往后的半年里,我们经常会在走廊里遇到,她都会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桐桐”!
这个称呼是我比较亲昵的朋友才会喊的,她这么一喊,让我有一种和她很熟的错觉,她之所以这么受欢迎,大概就是因为她会给每个人都很熟悉亲昵的感觉。
我也像其他年轻医生一般喊她一声“艾姐”。
#(二)小姑娘,上车我送你
上班后半年,林晓丹把行李箱“咣当”一声扔到地上,脸色就跟腌黄瓜似的,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破医院,我们来了半年搬了三次宿舍,不是整修就是改成病房,他大爷的,病人有地方住,医生属驴的,站着就能睡觉么。”
我无奈地整理东西,说道:“你快得了吧,你家就在瑄林市,再不济还能回家住,我一个瑄漂,这不就是无家可归么。”
“那你怎么办?”
“先去西巷暂时给的员工宿舍住呗,那咋办,总不能真流落街头吧。”
“西巷那里又脏又臭,就跟地下室似的,怎么住啊。”
“先住下,不行的话,只能租房了。”
“那我跟你一起合租!”林晓丹应和道,“咦?!桐桐,你都不生气吗,我在这里骂了半天,你都没有参与?”
“我心里已经骂了千百遍了,从第一次搬宿舍就开始诅咒了,结果我们一次比一次惨,估计是道行不行,被反噬了。”我哭丧着脸道。
林晓丹咯咯地笑了半天。
我本来觉得工作后颠沛流离,运气不佳,却不曾想这一年,我和艾末的牵绊会越来越深。
三月份的北方很冷,虽然道路两边的树木泛出生机,但风仍旧夹杂着冬日的冰霜无情地吹散在我的脸上。
我拉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台下,任风吹散头发,双手护拢互相取暖,时不时地吹一口热气在手心里。
其实,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惨,只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其他同学工作要不离家近,要不工作待遇还不错,只有我扣扣搜搜地不舍得租房,非要蹭医院的员工宿舍,然后就被到处派遣。
我心中越想越是凄楚,将整个脖子缩进了围脖里,拉紧羊绒大衣,身体自然微微蜷缩,深吸一口气,张望着远处迟迟未到的46路公交车。
就在这时,一辆灰色的小车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是戴着墨镜的艾末,她看向我道:“小姑娘,无家可归了吧,先上车,我送你。”
我等着焦躁,这种顺路的客套话没多说,就毫不客气地上了车。
“艾姐,你把我送到西巷的员工宿舍路口就行了。”
“那边条件太差,你先去我那里住一晚,然后直接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呗,租金应该也不会太贵。”
“嗯,我们确实打算租房,我先去西巷将就几晚,你把我送过去就帮我很多了,可不能去你家叨扰了。”
艾末轻笑了一声,“没事,我就一个人住。”
“那也不好!”
“你怕什么?”
“我怕打扰到你”嗯?!我怕啥,我去一不熟同事家睡觉会很别扭的,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艾末把我直接带到她家,我只能客客气气地住下。她家很宽敞,黑白灰的色调,一进门淡淡的消毒水味。
“随便坐!你喜欢吃什么?我可以下厨给你做。”
“我都行,不挑食。”我笑了笑回答道。
艾末换了身灰黑色V领家居服,头发随意扎在后面,更显出她高挑的骨感美,外加一种慵懒的随性美。
她在厨房里找出几个西红柿,在手中掂了掂,扭头挑眉问道:“西红柿鸡蛋炒饭怎么样?”
“好啊,我帮你一起做吧!”
“别别别,我本来就发挥不稳定,你看着,我会紧张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咯咯笑了几声,随意地看着照片墙上的照片,她很爱旅行,都是她去各个地方照得照片,在最角落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一张小红底照片。
我吃惊道:“艾姐,你结婚了呀?!”
“一个三十岁女人结婚不正常吗?不过,我们只是订婚。”她无所谓地答了一句。
“我有点意外,因为……单位的已婚女医生平时都很爱聊家庭的琐碎,你独来独往,似乎不太像有家室。”
“你是说我不爱拿老公显摆,他工作忙常年在外地,其实有没有他都一样。即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太想和他束缚在一起,我觉得经营一段感情没必要跟粘鼠胶似的。”
“姐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工程,一直都在南方。”
她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看来做手术一流,炒饭却是一般,不过对于我这种扛着行李到处跑的“流浪人口”,一般味道的炒饭已经是美味了。
没控制住,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
“吆!我做的饭这么受欢迎,你不嫌弃的话,我这半边没有动,要不再来点?”她笑着道,手指还自然地帮我擦去嘴角的油渍。
我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是太饿了,吃得有点快。”
她顺手帮我拧开一瓶可乐递给我,道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夸奖我的手艺。”
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可乐,喝了一大口,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我在客房睡了一晚,休息地还不错。
次日,我和林晓丹很顺利地租到了房,离医院很近,艾末帮我搬了半天家,这让我觉得欠她了一个更大的人情。
#(三)艾姐,我请你吃西餐
搬家后一个月,我带着全部的诚意选择了一家附近最贵的西餐厅,请她吃饭。
吃饭期间,她和我谈了一些单位里的人情世故,善意地给我策划了职业发展方向。
她举止大方,言谈爽朗风趣,我时不时会被她说的八卦趣事或是她的奇怪言论逗乐。
我分享了我喜欢的一些漫画,没想到她也喜欢。
“艾姐,你也喜欢漫画呀,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幼稚。”
“怎么会?妹妹,我只比你大七岁,又不是老古板,漫画对我来说,简直是精神支柱。”她还兴高采烈地给我推荐了一些好看的漫画系列。
最关键的是,结账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付钱,我拼死拼活地抢着付账,结果我就这么推了一把,她身体一歪,把脚扭了一下。
这顿饭吃的,没还了人情,还把人家脚给扭了。
我歉意道:“要不回医院拍个片子吧。”
“我俩都是医生回什么医院,你送我回家,帮我拿个冰袋敷敷就没事了。”
我扶上她,她顺势搂上了我的腰,我稍稍顿了一下,只能送她回家。
#(四)桐桐,叫声“姐姐”
这段时间,我怀揣着愧疚,经常去她办公室看望她。
她在电脑前一脸严肃,尤其是看病历的时候,好多实习生在她面前都不敢出个大气,那种气场的压迫感能冰冷整个办公室。
兴许我们熟络了不少,她看到我的时候嘴角自然上挑,满脸温和道:“你来啦,先找个地方坐。”
我心生出一种优越感。
实习生走后,她拐着脚帮我倒了杯茶。
“怎么脚还疼?”我忧心地问。
“当然疼喽,你不是外科医生么,这种跌打损伤你应该在行才对。”
“我给你揉一揉吧。”
“在这里?那影响多不好,今天下班你去我家帮我揉。”
我心中隐约泛起一片涟漪,理智安慰着自己,自己有义务要照顾她。
晚上,我特意带了点药酒帮她揉脚,她美滋滋地躺着就这么看着我“卖苦力”。
她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会儿指使我给她拿杯水,一会儿让我喂她水果吃。
我看出来一些端倪后,无奈地笑着陶侃道:“先不说你这脚连块青都没有,就算是脚疼,怎么整得跟个全身瘫痪似的,你这可算碰瓷。”
“呀!俞医生高明,竟然能看出我毫发无损。”她挑眉道,“作为长辈,我是在考验你的医术。”
“我谢谢你,艾主任。”我回敬道。
只见她对我张开双臂,我不解问道:“干嘛?”
“躺的太久,麻了,你抱我起来,我去给你做饭,弥补你。”
我看着她这种撒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打算抱她起来,却不想她突然用力,我直接栽进了她的怀抱。
这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颈肩的温暖,不!是一种炽热,而我心中却一片冰凉深不见底。
我为了缓解尴尬,说了一句:“你好重。”想要起来,她却没打算放开。
“想起来?!叫一声‘姐姐’来听听。”她玩味地说道。
“大家天天叫你艾姐,还听不够。”我清楚地感觉我的脸有些烫了。
她突然放开了我,跟着我起来,拉着我,“你跟我去做饭吧。”就她这两步跨到厨房的架势,哪里有崴了脚的痕迹。
晚上,我穿着她给我准备的睡衣,和她一起躺在床上,我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具体什么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聊得很开心。
我侧身,看着她在夜里的轮廓,有点着迷,似乎是醉了,虽是心中有些不忍睡去,但心底的那份温暖带着我沉沉地坠入梦乡。
#(五)小丫头,我想吻你
我们就这样一来二回地变得更熟了。
她还是对我很好,我的办公桌上经常会有巧克力,蛋黄酥一些小零食,都是她给我放在桌子上的,当然我也会送她一些,彼此间的这种礼尚往来很幸福。
不过,她每每看到我和林晓丹玩闹的场景,她都会板着脸把给我的零食带走,我却心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雀跃,甚至见她来的时候故意找林晓丹玩一会儿,借此来挑逗她。
每周的二、三、五我们两个都没有夜班,我便想当然地下班后住在了她家,我们一起做饭,确切地说是她忙活,我坐着看电视。
“哎,你就不知道过来帮我一把么?跟个大爷似的。”她摘着菜说。
“我不,你说过,我在旁边你会紧张的,我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回家还给艾主任添乱。”
“得!当我什么也没说,都是我给惯的。”
我在一旁偷笑着继续吃薯片。
最近,她的厨艺增进了不少,我尝了口菜。她眼巴巴地问:“味道怎么样?”
“不错,很好吃,再帮我盛一碗。”
她高兴地又给我盛了一碗,道了一句:“看来我是越来越能伺候了你了。”
“我这么好养活,你又不费劲。”
这天午后,我们蜷缩在沙发上追剧,我看到搞笑场面笑的前仰后合,便紧紧地依偎在她的颈肩笑着。她一直看着我,直至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唇,那一刻,我陶醉在了突如其来的温暖中,理智却把我拉回现实,她逐渐投入的神态让我紧张了起来。
在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之前,我推开了她,她兴奋地问道:“你的心是不是也跳得很快?”
我竟乱了方寸,正巧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深呼吸接通电话,答应道:“好,我马上去。”临走前,她吻了吻我的额头似乎在宽慰什么,我紧闭双眸,感受到了那份温存。
#(六)姐姐,我想抱抱你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没敢接近她,起初她找过我几次,我将那天的事情避而不谈,却是抹不开的尴尬。
每次见到她,我都会心跳不止,直到一个月后,我彻底慌了。因为我发现她不再主动找我,在医院偶尔遇到,她会很官方地和我打招呼,甚至在很多时候,她远远看到我还特意低头绕行。
这无疑刺痛了我,整颗心像掉进了冰窟窿,我像霜打了似的,每天上班都蔫了吧唧的。一安静下来,脑海里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追剧,还有她吻我,每一幕都那么值得回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她的那种依赖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我习惯和她分享各种事情,我习惯拉着她的手下班回家,我习惯靠在她的肩头追剧,我甚至渴望紧紧地拥抱住她,埋头在她的颈窝,吸收她的体香,这些让我彻夜难眠。
其实,医生或多或少都是有洁癖的,我的闺蜜激动地抱我一下,我都避之不及,可是对于她,我却毫无原则地喜欢粘在她身上。
这种习惯就像吸毒一般上瘾,我不顾一切主动去找她,她客客气气地同我讲话,我的心像猫爪子抓了一般,她越是躲着我,我便越想抓紧她。
这天下班,我追着她讨好道:“下班一起吃饭吧,我给你做。”
“今天我晚上值班。”她拒绝道。
“今天周二,你没有晚班。”
“我换了!”
“那明天呢?”
“我还有事,明天再说吧。”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很难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晚上鬼使神差地来到她家,装着可怜蜷缩在她的门前,带着哭腔给她打电话。
她终于回来了,看到角落的我道:“我不是和你说我有夜班么!?”
“你是故意躲我的。”
“知道我故意躲,你还来,这么冷,冻坏了不还是我心疼么?”她拉起了我,我顺势就这样抱了上去,这就是我渴望的温暖。
她任由我抱了好一会儿,看我没有要动得意思,她只能拖着我这个“大油瓶”开门进屋。
屋子里很黑,我们彼此的呼吸都很温热,这一次我们安心地拥吻,一寸一寸地吸收着彼此的温暖,感受着彼此的爱意,这一刻,就像在煎熬了几百年的孤独后,终于寻找到了那个灵魂伴侣。
吻累了,她的额头抵住了我的额头,就这样在黑暗中,我们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过了很久,我们才舍得分开。
她摸着我手冰凉,要给我煮碗面,我就这么叭叭地跟在她后面,她背过去洗菜,我就直接从背后搂住她,不舍得放开她。
“喂!你这样会影响我发挥的。”
“你做得多难吃我都能吃下,不挑食。”
她任我抱着,我鬼使神差地将冰凉的手悄悄伸进她的衣服中,她慌了一下,把我轰出了厨房。
我做了个鬼脸,扔了一句:“没有我的大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耳朵红了,对于自己没羞没臊的调戏,我非常得意。于是,我大摇大摆地进了卧室,想要找一件她的睡衣换上。
#尾声:艾医生,你的漫画里一直都是我
翻睡衣的时候,掉落了一个本子,打开一看竟然都是她画的漫画,很生动,原来她绘画这么棒。
我翻看了几页,其中有两幅画吸引住了我,一幅是一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孩,旁边都是听课的同学,加上教室布置的场景,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她讲座时候的样子么?
如果说这篇是她碰巧画了我,那么这篇一个扎着马尾低头哈手的女孩,站在公交站台上,东张西望,对!是东张西望,因为后边的所有页都是这个女孩,只是姿势不同,快速翻看,画像便动了起来,这分明就是那天我搬家的样子。
原来,她很早就注意到了我。
“被感动了么?”艾末正在门前看着我。
我又一次拥住她,我埋怨道:“这么长时间你都不理我,我以为你已经烦我了。”
“如果不这样,你也不会这么贱兮兮地投怀送抱吧。”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