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澄雪。”
开学典礼结束,我刚准备跟着人流回教室,我们的舞蹈老师叫住了我。
“老师好。”
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但我依然向她问好。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沉重地拍着我的肩膀,语言低沉而严肃,看来不会是好事情。
一直悬着的心怎么都无法放下,我有些畏惧地跟着她来到办公室,像被狱官押送的罪犯。
“张澄雪,这次的表演,你觉得发挥得怎么样?”
她刚坐下,突然地就开始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一下子瞪向我。
我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只能将手背在后面。
“感觉…还行吧。”
“觉得你和同学们的配合怎么样呢?”
“还…还可以吧。”
我的声音逐渐降低,只是几个简单的回答都无法说清晰。
“可能你自己不知道,但是我们作为观众,很明显地可以看到,你和你的你的同伴动作严重不协调。”
“怎么可能?我…”
“你看这个。”
她拿出刚才摄像机拍摄的录像,调到一个片段,在我面前放了几遍。
那个站中间的人,就是我。
由于我的单独排练,脱离了整个队伍,在旁观者的视角,的确有几处和大家的节奏不相符合。尤其是旋转与跳跃。
“这回看清了吧。”
我面对铁证,终于无法再辩驳下去。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张澄雪,我们知道你跳舞跳得很好,但是你应该有集体意识,因为,你是这次的表演的中心位,你所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这一个团体,乃至一个学校。”
又是所谓的“集体荣誉感”这样的陈词滥调,总是被他们用作让学生臣服于自己的意志。
“但是…”
“没有但是。要知道,你得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如果你是她们,遇到一个总是特立独行,按照自己的想法和节奏去做事的人,会怎么样想呢?”
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有些无奈,看来这次她真的有些失望了。
但是,我绝不可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让我去站在她们的角度思考?那么,当我被孤立的时候,她们有这样为我想想吗?
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即使内心有千言万语的冤屈,也无法传达。
“想明白了吗?”
“嗯…”
我机械般地回答着,为了不给自己摊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只能选择妥协。
但是心中依旧有些不平,紧紧地攥着装衣服的袋子,疯了似的跑回了教室。
“我很喜欢你的舞蹈。”
我又想起了那天的夕阳。
在我踏出群科楼大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呼喊声。
在封闭的走廊中回响着,多次叠加着传入我的耳边。
这也许只是她为了缓解自己对我造成的困扰而编造的客套话,抑或是仅是为了代替那句“对不起”。
但是那一刻,我放缓了脚步。
我已经很久没有受到别人真正的欣赏了,哪怕只是像这样简单而纯粹的话语。
我在童年,就被身边的人认为是拥有舞蹈巨星的相貌与天赋,在表演中也被不少观众如雷般的欢呼所笼罩着。
我闭上双眼,几乎近于忘我地演出,沉浸于这样的氛围之中。
直到我走下了那如梦似幻的舞台,脱去轻柔摇曳的舞蹈服,我方才发现,那些所谓的热爱与赞美不复存在。
人情世故与猜忌嫌恨,将我本是纯真的内心摧残待尽。
现实中的我,没有和别人有过多的交流,也不擅长人际关系的处理。
我不愿接触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我坚信,只有自己的能力,方才能获得欣赏。
现在才明白,我的想法何等得幼稚。
“张澄雪,你跳的很厉害啊,我们可达不到你的水平哦。”
“我们真的跟不上你的步伐,能不能慢点?”
“如果你再不考虑一下我们,那么,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排练吧。”
太过于“优秀”,也是种错误吗?那只不过是她们为了拉帮结派排斥他类的借口罢了。
即使是一个表演团队,她们也狠下心将我抛弃。
因此,我不愿意和她们上台,甚至在一起排练,我都十分抵触。
不就是一群只会耍嘴皮的人吗?就只是因为花言巧语,而获得老师的偏袒和关心?
又或许,是因为我不太擅长和她们交流,才显得我像异类般?
“你要和她们交流,和她们做朋友。”
就连家长都是这么说我的。他们将同学的孤立当作“小孩子的小打小闹”,将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我的不成熟。
那么,谁又能理解我的困苦呢?
展望部的那个女孩,我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久违的纯真。
规规矩矩的马尾辫,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不加妆扮的脸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处痘印。
这,可能就是一些理科女的状态吧。
既然按照我自己所认为的,她在我发现之前已经偷窥我许久。
那么,这能不能证明,她欣赏着我?
不,不可能。只是看着我的舞姿就这么下定论,和那些观众的夸赞,又何异?
但是,为什么我在那离去的一刻,有些想反悔?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越是想着她,就越是会让自己混乱。
那么,就当是我长期没有与同龄人交流后的正常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