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丁雪心?哪位是丁雪心?”
讲台上,数学老师拿着试卷,神态有些差异,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就像上节化学课一样,所有同学再次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我。
我的回应,只是象征性地用手遮掩了一下脸,当作是羞耻心吧。
“哦,是丁子芯啊,先上来把答题纸拿走吧,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改名呢?”
在我接过答题纸走下来的时候,她追问着我。
“我觉得这样好玩,而且的话,学号填对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只是这样回答,毕竟,我可不敢让全班同学知道我的心事。
为了记住她,我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雪心”。
雪,代表着她的名字张澄雪。
心,就是内心的意思。
“雪心”,将程雪放在心中。
冷静下来想,这样的做法也痴情到幼稚地步,我这么做,也只是证明给自己看,说到底也只是起到安慰作用。
但是,我坚信,这样的信条,终究会让我达到我所渴望的彼岸。
“好玩,高考可不会只看你的准考证号,监考人是需要核实的,如果名字与准考证不符,那么会遇到很大的麻烦的,到那个时候,如果你的心态不好,整个考试都会受影响。”
即使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她都能从中找出值得我们警示的地方,未免有些太较真。
毕竟,我也只是在这样的小练习中开点无聊的玩笑。
“真奇怪,这种自己给自己起绰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师小声地自言自语了一番,就又开始了讲课。
“这道题,我看好多人都是把它硬代进去算的。你们还记得圆锥曲线中的定值结论吗?”
老师好像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
不就是椭圆中的一个特殊的值,-b^2/a^2吗,很多量都等于它,我如今依然记得。
“不—记—得—了。”
班上那个“活宝”抢先回答,故意地将话拖长,趾高气昂,好像把这件事当作是骄傲一样。
“所以说你们高一…我提醒你们一下,国庆节的考试的内容可是整个高中的所有知识。”
所有人,包括我,大概也只听到了“考试”这个词汇。
展望部常以考试多出名,我们的高一每逢月考与期中,都会至少考两次,再加上各种小型的周考、小考,我们做过的卷子大概有几十份了。
但是即使经过一年的摧残我们习惯了,也还是把考试看作洪水猛兽。
我算是数学成绩比较好的了,但我仍会惧怕数学,填空题的一个疏忽就是冷冰冰的五分。
更别提那常年不抱有乐观态度的语文,和飘忽不定的英语。
毕竟,谁愿意每时每刻都被血淋淋的成绩与排名所纠缠呢?
“考试?什么考试?”
“考考考,就知道考,烦死了。”
“那我们不是完了,去帮学长学姐们垫底去了。”
惊讶、愤怒或者是自暴自弃,班级又立刻炸开了锅。
“班主任没跟你们说吗?”
其实,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遍了。
老班总是喜欢把一个通知一拖再拖,直到临近的时候才告诉我们。
虽然不会太迟,但样真的会让我无比的焦虑。
“所以说呀,好好复习。周雨涵,我这周布置的数学试卷写了吗?”
“写…写了。”
听到老师着重的语气喊着她的名字,周雨涵有些犹豫地站起来。
她是我们班公认的数理化全才。
前几天才参加过了我中途知难而退的物理竞赛。计算,尤其是心算的能力也是十分出众。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应该是刚才又在埋头写着自己的题目了,被老师发现才被点了名。
其实,我也挺喜欢在数学课上不跟着老师的思维,去写自己的题目,被她点到也是家常便饭。
每当我们在考试中出现一些低级的错误,她都会借此来批评我们。
但是,屡教不改的我,每次都是被点名之后,稍微地抬头示意了一下,之后又埋头沉浸于自己的想法之中。
下课之时,班主任不知又从哪里窜了出来,在后黑板的正中央贴了个白纸。
在粘贴用的磁石落下去“啪”的一瞬间,几个坐立不安、喜欢凑热闹的同学们,一如既往地蜂拥过去,争先恐后地去看上面的内容。
想都不用想,就是国庆期间考试、休息以及运动会的时间安排。
“我报到名字的同学出来一下,跟着我来一下。”
几乎同时发生,化学老师又出现在后门,我也本想去一探究竟,此时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丁子芯、…”
其他的同学我都没怎么留意,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真麻烦,又被打扰到我去看消息了。”
我内心有些不愉快。
跟着被报到名字的七个同学一起到了隔壁的办公室,挤在办公桌旁。
“你们这七个人,在十一国庆节放假的时候去南京参加化学竞赛培训。”
老师反复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和我们说着。
“参加几天呢?”
旁边的一个同学瞪大双眼,有些激动地问着。
“一整个假期的时间,七天。”
“那意思就是,我们的月考是不是不用考了?”
他在老师确定了时间后,得意地拍了一下手,都快跳起来了。
“嗯,所以给我认真学,认真考,别再出现今年这样一个人都没进国初的惨状了。”
老师眯着眼,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个因为可以侥幸逃脱考试而喜形于色的同学,责备式地教训着我们。
在心里暗自地窃喜着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我也逐渐开始回想着八月份的那场在南京的遗憾。
陌生之地,不尽人意的住宿,我并没有把握好学习竞赛的节奏。
即使老师已将整个高中的化学知识灌输完全,并且专门去让相关的老师来给我们提前传授竞赛知识,我们也无法掌握通透。
我们同行去南京的十几个人,都没能按照老师的预期进入“国初”。
毫无头绪的物质推断,怎么都会乱作一团的晶体,还有永远的梦魇,有机化学。
无论是大学的内容,还是竞赛的内容,我的感觉都是如此—和高中的差太多了。
加之那时候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绪,让我与进全国的分数线整整低了十一分。
果然,学习都是永无止尽的,永远都不要为自己学到的那微乎其微的皮毛而沾沾自喜。
这几天的学习,我匆匆地奔波于竞赛与高考之间,在两者间寻求理想中的平衡,甚至妄图将它们联系起来。
但是,现实给我的,依旧是个非此即彼的抉择。
我独自地漫步在傍晚的体育场上。
天边的云彩染成了如同胭脂般的深紫色。
夕阳透过云间缝隙将自己最后一抹余辉洒在跑道上。
除此之外,便是单调的蓝白色。
茂密的树木遮挡着,让学校的色彩格外黯淡。
辨认不出是哪个班的同学依然在操场的各处打闹着,偶尔有几个体育生不倦地在塑料跑道上挥汗如雨。
“我还是这样的懒散而颓废啊。”
望着他们精神焕发,我不禁自嘲了起来。
国庆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此时应该接近晚上六点了。
正常的时候的体育,我出来都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个时候都会去食堂吃晚饭,以有充足的准备面对半个小时后晚自习的英语听力。
但是今天我并没有任何的食欲,因为我听到了最角落处有歌曲传出,应该放置有音响。
定睛望去,被栅栏和树荫遮蔽的角落隐隐约约能看到队列方阵。
这一切,都标明,那些人是在练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妩媚的女声,像丝绸般,柔和而绵长。
即使我是个绝对的音痴,但是鉴别这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古风曲还是绰绰有余。
况且,歌词仔细听,是诗经里的篇目。
“那么,她会不会在其中呢?”
我越想越激动,快步地走向那个角落,却频繁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防止让自己看起来很焦急。
边走四处张望着,显得自己行走的路线是无心之举。
到达了目的地,却只是远远地、默默地用余光看着她。
胆怯于靠近她半步,即使从她身边经过或者是观望的人数不胜数。
左顾右盼,东走西走,让旁人看来我的目标不是远处的她,尽管匆匆而过的同学根本就没有搭理我。
和绝大多数处于痴情中的人们一样,即使这样是在自欺欺人,依然会去努力地创造那种可笑的骗局—和自己心上人的“偶遇”。
在我正殚精竭虑地掩盖着自己的时候,音乐停了,方阵也松散了下来,她们排练结束了。看了一下表,刚好六点。
乱作一团的人群,让我不得不稍微谨慎地靠近一点。
即使校服让她们的模样千篇一律,但我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
比正常女生长一截的顺发,还有那整齐的刘海。相较于文化科考生的面庞,她的明显地洁白了一些。
“她要来了,她要来了…”
我整个身体开始紧紧地绷着,像在等待电视中倒计时开奖,却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般地闲逛。
并没有什么运动量,手心、后背依然冷汗直冒。
“就说想当朋友,就说想当朋友,就说…”
我急促地在口中念念有词,漫步的速度也不自觉地加快。
“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不去吃晚饭吗?”
“啊!”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被轻轻地拍了一下,还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的我,被吓得喊了一声,肩膀大幅度地耸了一下。
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心里却差不多凉了半截,她好似早已知道我的存在。
修长的身板,纤细的腰,浅褐色明眸,还有那青丝。
除了在夜色的衬托下略显疲劳感,她和那个时候我所见到的别无二致。
“张澄雪,你怎么来了?”
虽然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经发现了我,我也只能假装是路过的了。
“我在这里练舞啊。还有,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吧,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能那么快认出我?”
她貌似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打量了一番。
“嗯…我是理科生,可能是我的记忆力比较好吧。”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四处问问就知道了。”
看着她穷追不舍的样子,不断地向我这边逼近,即使没有任何的接触,我的脸也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我只能低声地回应着她。这样的势态着实让本就有些不擅长交流的我更加恐惧,不过还算在意料之中。
“那你为什么要特意去打听我的名字呢?”
她缓慢地向我走近,这使我不得不节节后退,不断地抓着我语言上的漏洞,看来是想胁迫我说出那句话。
我还在想怎么回答她,她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眼珠转了一下,接着嘴角微微地上扬。
“算了,不为难你了,其实我不是那么抵触了。你这么晚了不去吃晚饭吗,难道你们的班没有晚自习吗?”
“晚饭的话,我觉得无所谓了。晚自习我们也有,不过我一般都喜欢卡着时间去。”
“大家眼中清北班(清北班:另外一个学校称类似班级的叫法)的精英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思想吗?”
她本来带有一丝狡黠的笑容,突然间变得灿烂,脸庞也变桃红。
“嗯,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玩心嘛。”
我还是打算用尽可能短的话语去概括自己内心想表达的。
“不过,就算这样,你们的班应该会比我们这边更苦更累吧。”
“这是当然的,我们每天中午十二点才放学,晚上也得等到九点四十,体育课每周只有两节,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周六我们居然还有课。”
看上去她对我们的展望部还是挺有兴趣的,不就是几乎全年无休制地上课嘛。
“其实我们周六也不放假,不过是周考,每周都有的哦,只考语数外。”
她很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了,考试对所有学生来说都是可怕的,但也不能避免。我们虽然不用周练,但是每逢月考、期中,都要至少考两次。而且—
“我们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练习啊,和考试一样的环境,英语听力,数学练习,语文默写,不比你们的周练轻松多少。”
我故意地装作抱怨的腔调跟她说着。
“你们也好惨哈哈。”
跟着她的笑容,我也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突然感觉,第一次和陌生人聊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困难。
没有那种明显的脸颊微熏发热,也没有反复抖动、畏缩的四肢。
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女生的缘故吧。
“时候也不早了,下次见面再聊吧,谢谢你陪我说了那么多。”
她朝着跑道方向看了看天空,无尽的黑夜笼罩着校园,唯有远处小路中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彼时还响彻着欢声笑语的操场,转眼间寂静一片。
而背面,则是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看来我们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嗯。再见。”
“等等,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丁子…额,丁雪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编造的名字说了出来。
不为其他的原因,只是想让她破译我内心此时此刻对她的感情。
但是,这样顺利的过程,既是理想的,也是不理想的。
还记得那晚的思考,对她的好感如同鲜花般绽放。
所做的挣扎与纠结,只是为了化解可能会产生的尴尬。
为什么,为什么它们没有如期而至!
我对她的那些恋情难道只是自己的幻想吗?
或是,我只想和她做普通的朋友?
空洞而又肤浅。
果然,所谓的一见钟情,是最幼稚、最短暂的情思啊。
如同昙花一现,仅仅是在心灵中激起的火花,随后便烟消云散。
不,我不能让这样的花凋谢,但是,那阻止我们的屏障,又如何去融化呢?
“真好听的名字,那么再见了丁雪心。”
告别的话语,本应该是最值得珍惜的。
我本也想伸出手作挽回状,但是意识中,并没有让我这样做的冲动。
难道,几十分钟的闲聊,就能让我满足了吗?
我的目标如果仅限于此,那还不如不要这样费尽心思。
去晚自习之前,我向着寂寥的操场深深地哀叹着。
寂静的黑夜无法给予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