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讲题与手表

作者:犬阳
更新时间:2022-04-28 20:52
点击:437
章节字数:3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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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成绩的那天,周乐的状态只能用“盛怒”来形容。她不是一科掉,而是几乎每科都在下滑。我坐在她身边,感受着周遭逐步凝结的空气。


后座女同学是班级前三的学霸,数学课上不过“嗯”了一声回应老师的问题,就被周乐严词抢白,“嗯啥呀?就你知道似的。”她声音并不小,且还是上课时间,方圆两排的同学齐刷刷回头行注目礼。本就凝结的空气挂着冰碴撩拨着我的皮肤。


我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坐立难安,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要做什么,只得勾着头做鹌鹑状。


数学课刚下课,周乐“砰”的一声将她的试卷拍在我课桌上,“这题没听懂,给我讲讲。”


我吓了一跳,拿笔的手都在抖。一来消化不了这种攻击性行为,生理性的害怕;二来“讲题”这件事,从来都是周乐给我讲,我哪讲过啊?


“要求的是这个角,所以辅助线画这里,其实画那里也可以,不过……”


“我知道!我啥也不会是吗?要讲这么细?”


我一下失语,心尖跟着笔尖一起抖。


“讲啊!”


“勾股定理求出这条边长,这两个是3:4的关系,所以这条也求出来了,是那条的1/2。这里是直角,所以这个角是30°……”


“嗯。”


她刚把卷子收走,又一张撂在我面前。王琳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前座,指着一道化学题问我,“这题你做对了吗?为啥选这个,选烧杯不行吗?”


终于有人来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我赶忙翻出我的理综卷子,我做对了。


“应该是反应生成有毒气体,需要带盖的容器。我不知道对不对啊,这题我懵的,还是下午听听老师怎么说。”


王琳琳追问,“那我烧杯上加个盖不行么?”


“哪有带盖的烧杯?要这么说你选个盆都行。”


周乐突然”嗤“的一声笑,“看看人家懵的,有理有据的。”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周乐也翻出理综卷子,那道题她也错了。


对面王琳琳也笑,”岳一一舌战群儒。“


她们对着彼此说笑,谁也没看我,表情语气像极了打趣马鑫的时候。我一个人如坐针毡,努力说服自己这是玩笑而非嘲弄。委屈像块湿抹布堵在心口,泛着又凉又臭的水汽。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找机会解释,那些说明的话在我的口腔里反复咀嚼,直至烂软粘稠。我想说,我不能理解化学这个学科;我想说,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摩尔的气体加个热就能分裂出两摩尔甚至更多的东西;我想说,那张卷子上,有9分我都是懵的……


然而周乐并没有给我机会。


直到放学,她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那天其实特别明媚,春末夏初的傍晚,夕阳融化在天边,微风裹挟着暖意与花香撞进我的肺叶里。只是我的肺叶很木讷,嗅觉也不大清醒,除了那块“湿抹布”的余韵,感受不到任何事情。


开学之后,补习班的时间自然调整到课余时间。周二、周四晚上两节小课,一个半小时。周六两节大课,四个小时。那天刚好是周四,而补习班又刚好和周乐家同方向。于是我盯着周乐和王琳琳并肩的背影亦步亦趋,犹豫再三,终究没敢追上去,任由她们张扬的笑声捶打耳膜。


每每回想起那一天,我总是苦笑。一面嫌恶那时的懦弱,一面感慨那个我竟能长成现在的模样,一面又庆幸,能从彼端一路而来,大概前世积了不少德。


从初二寒假开始,我已经上了4个半月的补习班,和张英已经非常熟稔,另外也知道了坐在我左边那个瘦高的女生叫李航,成绩很不错。


令人惊奇的是,张英和李航,都很喜欢玩我的手。我们课间时比较过,我的手是最小的。张英的手比我大一圈,而李航的手指竟然比我长出一个半骨节。


那天课上我无精打采,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对着教材发呆。张英在几经训斥之后不敢造次,又闲不住,拉过我的手,在手腕处画了个很不显眼的桃心。我本来没有察觉,是李航“啧”了一下,才引起我的注意。紧接着,李航“按”住我的左手,拿油笔在手腕上画了个丑兮兮的手表,表带绕腕一周,还在脉搏处画了个搭扣。


我惊讶到怔忡,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小学生行为”。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能缓和我糟糕的情绪,回到家里依旧无精打采。我妈还以为我成绩不好,故作不在意般的问,“月考成绩出来了吗?”


听到这句我才如梦初醒,看见表格上,我名字前面的数字,我才反应过来,前十啊!我不是应该高兴吗?


前十,是一杆旗,一丈高尺,区分金字塔尖与芸芸众生的警戒线。我,这个不考后十全家都能松口气的熊孩子,竟然迈进去了。


我把成绩单递过去,我妈就着我的手急切的瞄了一眼,那声“嗯”刚拐出鼻腔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你这是什么呀?”她拿食指虚点我的“手表。”


“噢,补习班同学闹着玩。”


“啊……这是上课画的还是下课画的呀?”


我正要激动的情绪叫她这一问卡了壳,下意识就说了实话,“上课。”


我妈突然沉了脸,“你们上课就干这个呀?我看这补习班你别上了,也不学习。”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去抓电话了。


于是,晚饭前,我人生中第一个补习班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张英和林航,就这样成了过客,我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妈似乎真被气着了,继一下午沉默的校园生活之后,我又收获了一个沉默的晚饭。而“第八”这个名次,再也没人提起,我也再没拿到过。


那天晚上,我像石化了一般,嘴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作业写得乱七八糟,用“嗯”和“好”回应我妈的所有话。我不记得我几点上的床,似乎很早,因为我爸还没回来,我妈那屋的电视还响着。我甚至没有思考这么早睡好不好,就那么直挺挺的躺下了。


我的床边就是窗台,我躺在床上仰望藏蓝色的天空,月亮像个冷光灯泡直直的照着我的脸。我记得有一瞬间,我是想拉上窗帘的,可是连胳膊都懒得抬,就那么放弃了。闭上眼睛,我几乎立刻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周乐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玩我的手,捏我的脸,似乎前一天坐在我身边的根本不是她。只是在说笑中,我总是刻意避免提及成绩,生怕哪个触怒禁忌的词语会把昨天那个她召唤出来。


就这样小心翼翼了一上午,当天下午第一节课间,我正犯困,突然见马鑫急匆匆走进教室,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她顺手抄起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运动会。


全班集体沉默了3秒钟,继而爆发出山盟海啸般的欢呼声。其欢呼雀跃之势,只有国足第一次出线堪可比拟。


要知道,当时我们已经“不见天日”一个月之久。每天见到的只有朝阳和夕阳,在校期间就像盒子里的仓鼠,连个放风的时候都没有,还不如蹲监狱。虽然,第一节课上班主任已经明确表过态,可是值日生依旧不厌其烦的把那个“体”字摆在黑板上。每当这个字出现的时候,大家就像中了什么奇怪的咒语,总是痴痴的望着,直到某个任课老师将它擦掉,冠以自己学科的名字。此举总能引发阵阵哀嚎,而隔周,大家又像失忆了一样,再次痴痴的望着……


殷切期盼了一个学期,虽说没盼来体育课,能盼来运动会也值了。


我相信,每一个上班族都忘了,自己曾经这样向往“运动”。


严谨的说,对于当时我们班的同学来说,运动会与运动和会都无关,那就是节日!


浓重的节日气氛终于轰走了我那点小心事,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已经开始盘算要买什么零食,需不需要买个椅垫,以及要不要给周乐带瓶酸黄瓜……


马鑫挨排统计报名项目,整个班级转一圈,最后走到周乐旁边,笔尖在巴掌大的笔记本上画两个圈,抬头便问,“我还差1500和800,你报哪个?”


周乐不过稍许迟疑,很快答道,“800吧1500我赢不了,实在没人我再报。”


我当时很震惊,马鑫的一连串动作,我全都看着的。在我眼里,这套走位加对话代表着周乐会无条件帮助马鑫达成“无遗漏报项目”的目标,这与她之前对对马鑫的态度严重不符,甚至冲突。细细想来,联欢会、班会这类活动,周乐也都会无条件留下帮忙。


就在我又开始闹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是不是朋友的当口,马鑫突然转向我,“岳一一,你跑1500?”


“啊?我不行。”我差点跳起来,我的运动细胞真是一言难尽。


“你那么瘦,肯定能跑,试试吧。”


“不不不,去年400跑了倒数第二,1500真跑不下来。”


周乐冲马鑫一摆手,“别逼她了,你去问问XX,去年她跑了,她要是不跑我跑。”


至此,我终于满血复活。前一天的一切被我搜罗干净丢出脑海,连点渣都不剩。至于马鑫究竟算不算朋友,也完全不重要了,我算就行。


“我的”周乐,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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