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舟中逃脱的少年少女正指挥金环在外圈掠阵，一名清瘦高挑的白衣女子正与一只独角巨兽拼斗。

冰雹在空中凝结成数根巨大冰棱，每根都有两人合抱粗，尖端锋利无比，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无情地朝巨兽砸去，却只能稍稍阻滞它的行动，并不能伤它分毫。

巨兽宛若一座小山矗立，浑身冒着黑气，愤怒至极地吼着，露出满口尖利的獠牙，口涎不受控制的滴落，灯笼大小的眼睛黄浊混沌中带着血丝，面目狰狞狂乱，那根斑斓独角挟着风雷之势，一次次地扑向白衣女子，力量惊天动地。观其形貌正是灵玄之前逮到的兽魂的本体——獬豸。

至于那白衣女子，是瑶光仙子魏离渊的挚友琼华圣女，也是九仙教的现任教主——白凌霜。

白凌霜绕着巨兽游斗，每次都堪堪避过攻势，看起来处境危急。纤纤玉手上套着冰蓝色的利爪，不甘示弱地撕开包裹着巨兽身体的黑气，在本体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那伤口不待流血便迅速凝结成冰柱。

伤口越来越多，冰层越结越厚，獬豸的行动逐渐沉重，却激起它的狂性。风雷之声大作，空中的冰棱被风鼓荡得失去控制，银色的雷电降下，击碎了好几根，余下的再无法对它造成丝毫威胁。

已是强弩之末的它一声爆吼，猛的向空中蹿去，随后重重降落在地面，顿时大地剧震，獬豸身上的冰柱也被震碎不少，它浑身一抖一甩，破碎的冰柱竟然夹杂着周身的黑气向外疾射飞散。

白衣女子连忙祭出一柄宝伞，挡下了正面袭来的大部分冰柱。

“小心。”她急急出声提醒，却来不及回护。

在不远处掠阵的兄妹俩顿时陷入了绝境。他们的双生金环虽是件攻守兼备的上品法器，面对细小尖利、力量足以摧金断玉的冰屑却力有未逮。两人拼死抵抗也无济于事，转眼间四肢腑脏多处被击穿。眼看着冰屑铺天盖地而来，势必要被打得千疮百孔，魂飞魄散。

灵玄冷眼旁观，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突然，没来由的神魂震颤，一道柔亮瑰丽的声线清晰地在她耳边唤道：“绮罗。”

灵玄下意识地展动身形，几乎眨眼间便挡在少年少女的面前，天地元气流转，灵光爆闪，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受伤虚弱的兄妹俩很快便失去了意识。而漫天的冰屑也几乎同时消融不见，空中只留下一层淡淡的黑气。

獬豸的绝命一击，身上的黑气随冰棱散去不少，巨兽似乎稍稍恢复了些许清明神智，于是暂时停下了攻势，呼呼喘着粗气，戒备地看着眼前一白一蓝两名女子。

白凌霜恶狠狠地盯着灵玄，冰绿色的瞳眸中满是愤怒与怨恨。她牙关紧咬着，连薄唇都抿得发白，执伞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灵玄的态度是一贯的泰然自若，甚至微笑着说：“你的徒儿们，我擒了一次，救了一次，就此扯平如何？”

“多谢。”道谢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部的肌肉似乎也因为不适而抽搐。

记忆中的琼华圣女是宛若坚冰般的冷峻孤绝，从她口中是绝不可能吐露出道谢的话语的。

时间果然会改变一个人。灵玄在心中慨叹，正打算逊谢一番，却惊觉对方的利爪已带着刺骨的寒芒到了眼前，来不及闪避，利爪已然贯穿她的肩膀。

同时，灵玄的身形溃散成片片花瓣，随风飘散。

“不是说好扯平了吗？”灵玄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温柔谦和的声线中满是无奈，以及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愉悦。

“你救了我徒儿，我已道谢，我们两不相欠。但你伤我徒儿的账还是要算的。”说罢，身形一动，如同白鹤展翅般直扑而下。

灵玄哑然失笑，这才明白她道谢的原因，边躲避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边道：“不愧是你，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强词夺理。”

“哼。”白凌霜不逞口舌之利，攻势愈发凌厉，刚刚平息的风雪再度席卷而来，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灵玄身影飘忽不定，似真似幻，在风雪中时隐时现。风雪攻击的范围虽广，却连她的衣角都无法沾到。不过她也知道，若是一味躲避，依着白凌霜的个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灵玄不喜欢没完没了的打斗，于是当对方再度扑击，她停在原地打算速战速决。

一双纤白柔嫩的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宛若獠牙般冷厉的银爪，十指紧扣，双方拼尽全力，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寸步不让地僵持。

看着自己逐渐被冰封的双手，灵玄粲然一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白凌霜不为所动，表情紧绷，冰绿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哪知灵玄微微仰头，突然卸去手上的力道，将对方扯向自己，然后在美人即将入怀的瞬间，瞄准白凌霜的面门，猛地用头撞了过去。护体的灵气相互抵消，她额头准确撞上对方的鼻子和嘴唇。

两个人“蹬蹬蹬”各自后退七八步站定。白凌霜以手掩鼻依旧止不住鼻血横流，灵玄也好不到哪儿去，遮蔽的本体的灵雾被撞散，她抚着额头隆起的大包，鲜血顺着指缝流的满脸都是。

“你……”白凌霜气得呛了一口鲜血，勉强调息止血，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对方的流氓行径，只能恨恨地说，“疯了吗？！”

灵玄痛得龇牙咧嘴，泪珠不受控制地凝结在眼角，“抱歉，我真没想到会这么痛。以前看瑶光就是这么对付你的，所以难得遇见故人，就……也想试试。”说着竟又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挺费脑袋的。”

白凌霜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瑶光的锻体之术已臻化境，岂是你这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废物可比。你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灵玄被骂了也不生气，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柔声安抚道：“是，是我大意了。”

“你根本就是故意！”白凌霜说着又要动手。

“等等。”灵玄连忙阻止，“先解决这边的事吧。”她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指了指一侧的天空。

之前浮动在空中的黑气已重新聚拢在一起，翻涌鼓动着仿佛有意识一般。被晾在一旁的獬豸戒惧地盯着那团黑气，发出恐惧的嘶吼，而它身上残存的黑气也蠢蠢欲动试图重新控制它的灵智。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魔气。”白凌霜若有所思地说。

灵玄神色古怪地看着那团黑气，漆黑的眼底流动着银光，“嗯，不是魔气。我想这应该是元阴之息。”

元阴之息是天地初成时，从混沌中诞生的至精至纯的灵息，本身无善无恶，不垢不净，是最为纯粹的黑暗。却能诱引出万物中潜藏的阴暗魔性，连秉承天地正气所化的灵兽亦不能幸免。

灵兽獬豸能懂人言，听到“元阴之息”立刻转身，落荒而逃。黑气似有感应，紧追不舍。

“灵兽是我的。”白凌霜立刻追踪而去，留下宝伞护持两个不醒人事的徒儿。

“哎，那元阴之息，我也并不想要啊。”灵玄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缩地成寸尾随在后。

灵兽之前元气大伤，又与白凌霜一番苦战，此时已筋疲力竭，奔不多时便前蹄一软，脚步踉跄地栽倒在地。眼看着黑气逼近，它绝望地哀鸣。

“好啦好啦，别叫了。这不是来救你了吗？”跟在最后的灵玄竟然后发先至，挡在獬豸与黑气之间，檀口一张喷出一团透明火焰，那火焰在阳光的辉映下如同雾气般氤氲迷蒙，显出多彩的光——正是灵玄的元婴之火。

来势汹汹的黑气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立刻畏惧退避。

白凌霜也在此时赶到，二话不说地祭出一只青铜鼎，鼎内飘出缕缕灰色烟霞，朝獬豸兜头罩去，想将灵兽收入鼎中。

灵玄右掌一翻催开白莲，漫天飞舞的花瓣裹挟着灰色烟霞将铜鼎堵的严严实实。

白凌霜想也不想，展开银爪朝着灵玄一通招呼。

灵玄两面受敌，倒也并不忙乱，边躲避对方的攻势，边耐心地向白凌霜解释道：“我并非想与你争夺灵兽。只是它身上还残留着元阴之息，你选在此时收服它，恐怕不妥。”

白凌霜看看灵玄身后奄奄一息的獬豸，可能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便决定收手暂时作壁上观，“你连这点元阴之息都对付不了吗？”含嘲带讽地说道。

“我确实没什么办法，要不你来？”灵玄摊着手，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我来就我来。”向来冷静自持的她，不知为何在面对灵玄时，总沉不住气地想暴跳如雷。

灵玄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异动，“看来你元婴圆满，修为已臻造化之境。”

白凌霜不屑地冷哼，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温度陡降，虚空中出现一朵小小的晶花，纯净剔透，不断吸收天地元气凝成一柄泛着奇异光彩的冰晶剑。

“北辰冰璃剑，不错。”灵玄喃喃自语，然后似乎对她要如何对付元阴之息失去了兴趣，收了婴火，转身走到灵兽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