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不起的獬豸已经放弃了挣扎，呼呼地喘着粗气，每一次都呼出大量白汽，白汽很快又凝结成霜雪。黄浊的眼球黯淡无光，眼中死气已现，再得不到救助，便只有陨落。它不甘却只能无力地哀鸣。

灵玄伸手抚触，至纯灵气使灵兽身上的黑气迅速向其他地方退避，但也仅是退避，并不能被驱散，灵玄收回手后，黑气便又纠缠而上，颇有韧性。

灵玄沉吟，从随身的储物绣囊中取出一个玉瓶，瓶身封印重重。她揭开咒符，瓶中装的正是血魔九幽的魔核。

灵玄以些许灵气导引，催动魔核靠近獬豸庞大的身躯，原本蠢动的元阴之息感应到至阴至寒的魔气，竟纷纷吸附于魔核之上，渐渐融为一体。很快，残存在灵兽身上的元阴之息被吸净。灵玄将魔核收入玉瓶，重新加固封印。

巨兽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黄浊狂乱的眼也慢慢恢复清明。灵玄取出几颗灵药喂入它口中，它也毫不怀疑地乖乖吞下，流失的生命力再度回到身体里，它站起身，脚步微微踉跄，终于还是稳稳站住了。

“你的分魂尚在我舟中安养。”

獬豸感激地低呜了一声。

“哼，你倒会卖人情。”白凌霜的声音清清冷冷，没什么情绪。

“打完了？”灵玄含笑转身，“不愧是你。传说九仙教只有创教祖师能凝炼出北辰冰璃剑，自从她老人家渡劫陨落之后，这段漫长的岁月，再无后继之人。琼华初入化境便能修得此剑，果然非常人也。”她的心情似乎非常好，竟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白凌霜神色微动，“说好听的也没用，灵兽是我的。”

灵玄笑笑，注视着空中吸满元阴之息的晶剑，剑身泛着幽蓝的微光，“元阴之息虽然会主动吸附至阴至寒之物，要彻底掌控将它收为己用，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白凌霜没好气地将冰剑重新凝成晶石收回体内，看到灵玄面带温存笑意，就觉得生气，“我徒儿的账还没跟你算。”

“为什么一见面，就对我喊打喊杀的？好歹也算是老相识了。”灵玄有点无奈。

在与瑶光仙子魏离渊结识之前，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灵玄先遇到了身为九仙教护法圣女的白凌霜。两人虽只是泛泛之交，却也不至于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打。

直到介绍魏离渊和白凌霜认识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剧变。这两个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而白凌霜对灵玄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恶劣。

“因为你很讨厌。”琼华圣女直言不讳，又冷冰冰地补充道，“你明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偏爱装出一副体贴的模样，虚伪得令人作呕。”

灵玄点点头，不置可否地笑道：“是。不过，看在我替你收服灵兽的份上，这次姑且讲和，行吗？”依旧好脾气地商量。

白凌霜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径自走到獬豸面前，拿出一条晶石锁链将它拴住，精疲力竭的灵兽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獬豸还有一缕分魂在我灵舟中安养，你看要不要……”灵玄话没说完就对上对方怒冲冲的眼，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师尊。”白凌霜的两个弟子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师尊您没事吧？”男孩子关切地问道。师父的状态多少有些狼狈，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白袍襟袖间沾着点点血迹，鼻子底下也有残留的血痕。

女孩子审时度势后，乖觉地说：“恭喜师尊收服灵兽。”

白凌霜面色稍稍霁和，点了点头，“果林，把灵兽的伤势料理一下，带回总坛。”

“是。”男孩子躬身领命。

“林果跟着我，为师还有事要处理。”

“是，师尊。”女孩子甜笑着应答。

果林，林果。还真是简单好记的名字。

“且慢。”

名为果林的少年正要从师父手中接过锁链，却被灵玄出言阻止，于是师徒三人很不客气的怒目而视。

“你想做甚？”白凌霜的语气像结了冰。

“獬豸是禀赋正气而生，按说本身对元阴之息应有排斥之力。但你刚才也看到了，元阴之息在它身上纠缠不去，想必它本体应该有异常。”与那双玉湖般冰绿的眼眸对视，灵玄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白凌霜错开目光，沉默不语。她记忆中的灵玄虽也是平和冲淡的时候居多，但骨子里却骄傲得很。似这般的包容退让，只是徒然的令她更觉郁郁不快。

见她沉默，灵玄只得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想，我们应该查清楚元阴之息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要查你自己查去，我只管收服灵兽。”白凌霜显然对“我们”这种说法很反感，立刻便划清界限。

灵玄也不以为忤，“请给我几天时间。”说罢放出灵舟，“委屈各位在舟中休养几日，我会尽快办妥。”

“我若是不肯呢？”

“就这样把灵兽带回去，恐怕于贵教不利。教主三思。”耐心地娓娓劝说。

尽管不喜欢被灵玄安排，可她的话在情在理，叫人无法拒绝。白凌霜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谁要乘你的破船？！”只是嘲讽了一句，总算是接受了她的建议。

灵玄也不再多说，传音让不远处的岑一清和苏若兰过来汇合。

不多时，岑一清便赶到了，脖子上多了一条毛绒厚实的狐狸围脖。

灵玄打量了她一下，没说话。但秀丽的少女却红着脸先开口解释：“我……刚刚实在太冷了，所以……后来不知为何他竟然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我没办法，只好……”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灵玄将它从岑一清肩上取下，抱在怀中，发现它呼吸缓慢深沉，心脉细弱几乎谈查不到，“会冬眠的狐狸，还真是少有。”说罢，轻拂过那柔顺光亮的皮毛，“醒醒。”

狐狸睁开惺忪的睡眼，紫罗兰色的眼茫然地望向四周，张开嘴露出獠牙却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蠕动了一下身躯，却发现自己正被一个温软舒服的怀抱环绕着，疑惑地抬头，正对上灵玄似笑非笑的眼。

表情和身体全部僵住，银灰色的毛发却都不由自主地炸开了，身体好像瞬间膨大了一倍。

“仙…仙长，你……我…我……”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动。

灵玄将它放下，它就地一滚重新化为人形，却依旧匍匐在地，“我看一清小妹为严寒所苦，就想帮帮她，并不是有意……轻…轻薄。”当时突然天寒地冻，即便配着灵玄给的暖玉也无补于事，他们知道是高人斗法，便想着离远些免受牵连。天狐见岑一清修为太浅又有伤在身，步履维艰无力御寒，出于善意便出手相助了。当然，也存着趁机卖个人情给灵玄的心思。哪知寒冷袭来得太快，还没等他们逃远，便已经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而它现了真身倚在女子肩头，最后竟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我并没有说你轻薄。”岑一清连忙解释。

灵玄摇了摇头：“这是你们两人间的事，稍后你们私下解决吧。现在，我有话问你。”

“是，苏大壮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又是“噗嗤”一声轻笑，这次一不小心笑出声的是白凌霜的女徒林果，少女连忙掩住嘴憋着笑，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白凌霜都忍不住皱眉诘问：“亏你也算是玄门宗师，给自己的宠物取的什么鬼名字？而且就算天狐稀有，你也不该挑只公的带在身边。真是丢人显眼。”

“他不是我的灵兽。”灵玄无奈地解释，“好了，不讨论这些，办正事要紧。大壮，你可能听懂兽语？”

“我天狐一族精通百兽之语。”苏大壮一脸骄傲地说，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又被人看不起了，于是努力想为族人挣回点面子。

“你可能听懂獬豸之语？”

“我应该能听懂它说的，但我说的话它能否听懂就不得而知了。”

獬豸突然低哼了一声。

苏大壮立刻满脸堆笑朝它道：“你能听懂人语，那就太好了。在下天狐族，苏大壮。”

獬豸也配合地低呜了一声。

“原来是高大强，高兄，失敬失敬。”天狐眯起细长的狐狸眼，露出惯有的谄媚笑容。

獬豸摇头晃脑地似乎是在客套还礼。

“苏大壮，高大强，你们俩可以结义了。”林果终于忍耐不住，笑瘫在地上。

除了灵玄无动于衷，其他人也都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苏大壮虽然心中羞恼，表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仙长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我可替高兄转达。”

“我想知道你为何会被元阴之息附体。”

灵兽露出迷惘又恐惧的表情，刚刚欢快的气氛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