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事,很快便回到了紫杉镇。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安顿大小姐主仆。令我惊喜的是,主子远比跟班明事理,大小姐根本就没提一句生活待遇之类的话题——我看得出来,莎乐妮雅好几次想说这个,结果都被大小姐用冷淡但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
这样当然很好,毕竟我的腰包一点儿都不厚实,紫杉镇虽然富庶,也不能就为了让她俩过得舒坦便大肆搜刮,我更没有兴趣在这个(以我看来)要啥啥没有的贫瘠位面做这种破事。至于其他的事情,比如安全保密这些方面,我并不是很担心,大家都是聪明人,想来也不会随意招惹是非,为了自家“女神”的安危,老妖婆肯定比谁都安分。
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我便决定正式地与大小姐谈一次,一来我必须得了解她的下一步打算,二来也是为了正面试探一下她对“永夜计划”以及自家老爹的确切态度——她一天不彻底说个明白,我便一天都不能真正踏实下来。
没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暂驻于此的那支旗队的旗队长倒是先跑来找我辞行了。
从他的言谈中我才赫然发觉,这阵子由于各种事情的耽搁,我居然忘了注意日期,而再过一周就是夜星月(十二月)二十五号——这个世界的狂欢节(Saturalia)。过不过节倒是小事,关键是八姑父还等着我去汇报“年终总结”呢,估计其他的贵族们早就已经赶到了白漫城,说不定就只剩我一个了。
我赶紧将莱妹她们找来询问,得知一应的文书事务也算是马马虎虎弄齐活了,于是便不再耽搁,立刻决定当天就出发。
不用说,大小姐肯定是要跟着我一起去白漫城的,这样一来我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在紫杉镇我可以做到一手遮天,乡下地方也没什么“民间高人”,她们在这里待多久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白漫城可完全不一样,人多眼杂不说,见多识广的家伙还不少(比如法仁加克拉科丹妮卡等等),万一被人识破她们的身份,说不定就会惹出一场大麻烦,而且非常不好辩解——便宜岳父的计划太过骇人听闻,我可不敢保证别人会相信,即便信了,这也不是我庇护血族的充分理由。
不过我也知道甩不脱她,答应了做“饲主”才没几天,还没喂一次食就反悔这种事我干不出来,所以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反复叮嘱众人小心低调管好嘴巴。真要出了问题,也只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了。
这一次正好和那支旗队同行,不用再乘坐公共马车。有他们在,行程中如果遇到什么普通事端,我就可以不必亲自出面了。
路上一直非常平静。天际省目前尚算太平,领主们的正规军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并没有什么不开眼的野生敌人主动跳出来找抽,反倒是我们自己的队伍内部似乎出了点小问题——六名大小美女和军队走在一起,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违和。
一路上,那些大头兵们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总是时不时朝我们这边偷瞄,我的变态耳朵更是没少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中的粗俗荤话。好在身份差距在那里摆着,普通士兵也只敢背地里悄悄过过嘴瘾,不可能脑子秀逗真的当面生事——唯一的例外正是那个旗队长,此人乃是贵族子弟,自然不存在庶民式的顾虑,于是便总是以各种借口踅摸过来套近乎。
他当然不敢招惹我,也不敢招惹大小姐主仆——为了避免麻烦,从一开始我就对外宣称她俩都是高阶毁灭系魔法师,这样的大人物完全不是区区一名非嫡长子、连继承权都没有的普通贵族青年能打主意的;莱妹也一样,她在白漫城里早就是小有名气的主儿,不说龙临堡“家生子”这层特殊身份,单是她在跟随我之前所担任的团队长职务就已经超过了这家伙整整四个军阶,足以令他退避三舍;至于安尼克,虽然外貌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但要是她再早几年结婚的话说不定也能生出一个和这小子差不多大的儿子,本位面的女性年龄又并不是什么绝对不能暴露的核心隐私——这样一来,这家伙可以套近乎的唯一对象也就只剩下喜儿雅了。
这货非常谨慎,虽然小丫头严格说来只是平民身份,但我对她的喜爱并没有掩饰,所以他表现出了足够的绅士风度,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没有一丁点儿失当的行为——正因为这样,我暂时拿他没辙。家世不错且有正当工作的小伙子堂堂正正地追求年纪相当的姑娘,或者说根本还算不上追求,只是想成为“社交”范畴内的一般朋友,人正经老妈安尼克都还没说啥呢,我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直接告诉他小丫头是我的禁脔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这种话不好真的说出来吧?
抛开这层顾虑不说,姐又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自己不喜欢男人,可也没有要烧死一切基佬和异性恋的想法嘛……
心情确实受了一点影响,但我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真正放在心上,之所以还能忍受他成天在一旁嗡嗡嗡,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行为还没有出格——要是真有什么过分之处,我完全不介意找个机会悄悄将其直接喀嚓一了百了。况且,喜儿雅在私下里并没有表露过对他动心的苗头,这丫头心思单纯,不可能在这方面故意掩饰,更没有那个本事不让我发觉,我当然放一万个心。
真正令我不快的是,小丫头的公开身份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家臣,更有家长在场,这家伙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征询过我和安尼克的意见——连马屁都没有一句。
说起来,天际女性的“社会地位”的确非常微妙,虽说和真正的中世纪相比,具有政治话语权的女性大人物要多得多,然而从整个群体层面上看却仍旧不算太高,特别是平民阶层就更是如此。上层圈子的情况看起来要稍微“正常”一点,但实际上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所谓Lady First只不过是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拿来秀一下展示骑士风范的道具罢了,重大事务上基本还是男人说了算。
光是在游戏中,这一点就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首先说贵族。裂谷城的莱拉被人架空还自我感觉良好,莫萨尔城的老乌鸦完全就是个莫名其妙的老妖妇形象,独孤城的小寡妇就更惨了,外有乌总的“另立中央”,内有图总的擅权自为,整个蓝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团糟,没有一个廷臣真把她当女王看待,更别提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她——连那个表面上仿佛一脸正气忠心耿耿的管家佛可-火胡,也在背地里与她最信任的女男爵白灵进行着各种私人利益输送外带搞婚外情……
然后来看高阶魔法师。裂谷城的维拉瑞亚患有深度失忆症兼情商重度欠费,独孤城的希比利-斯丹特是个隐藏的腹黑血族,冬堡法师学院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法劳达和妮尔雅没完没了地为了各种蝇头小利成天撕逼,柯仑特大妈被害妄想症一般到处打小报告,出身高贵的黑精灵班花由着性子瞎胡闹,像米拉贝勒-娥文这样难得一见的文武双全品性高洁的真正巾帼英杰却被游戏制作组安排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剧情杀……
神职人员也没啥可观之处。白漫城的丹妮卡-洁春不过是三流神棍,裂谷城的丁雅-巴鲁说穿了就是一名“婚介”,马卡斯城的蒂贝拉祭司们的传教手段更是完全不可描述……
异族更不必说。白漫城母马横幅旅店的“侍女”萨蒂亚实际上是个背叛族群人品卑劣的红卫贵女,先祖神州驻天际省全权大使爱琳温更是“官方钦定”的心机大反派,就连大小姐,本质上也不过是个身处家庭惨剧重压之下的可怜孤女。
遍观天际世界,真正名副其实境遇顺利的女性强人惟独只有玛雯-黑荆棘一人,可她的实际社会政治地位却并没有进入顶级层面,甚至还不如大多数的其他女性贵族——说穿了不过就是个商人而已,游戏中对她的刻画也是以负面居多。
游戏中如此,本位面就更是如此,甚至更加糟糕……我当然改变不了这种意识形态层面的重大潜规则,所以唯一可以做的也只能是把自己脑袋中的私人日程表上的某一项计划提升为最高优先级而已——得赶紧弄几辆私人马车,以后再出远门的话绝对不让自家的小鱼塘再抛头露面了……
这个小插曲算不得什么大事,回到白漫城后也就告一段落。那小子既然没有在路上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要是他够聪明,就应该马上果断放弃。想来他也明白,如果没有正经公事或者合适的人领着的话,以他自个儿的身份是没资格独自一人跑到风宅来进行“日常拜访”的。说起来这小伙子也算是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更没有什么明显的纨绔恶习,怪只怪他的运气不好,偏偏要来招惹姐的人。
一句话,这个世界终究看的是血统,区区一个乡下爵士(贵族爵位的最低一档)的庶子,根本玩不出什么逆袭的戏码,毕竟姐这种“主角”只可能有唯一的一个。
回到风宅后先是安排大小姐主仆住下,接着又打发莱妹安尼克领着几名仆人带着几箱子账册文书前往龙临堡汇报工作——我自己当然是不去的,去了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更不想和老狐狸打照面,还不如摸鱼呢。至于莱妹会不会趁机进行另一种“工作汇报”,我只能尽量不去多想。
从积极的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个考验她的机会。我很清楚,自从莱妹跟随我以来,经过林林总总的潜移默化之后,她的内心其实早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动摇,要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被前主人再拉回去,便只能说明我的眼光有问题以及段位还不足。我倒是不会因此而惩戒她,也不会轻易赶她走,不过以后她就将永远止步于扈从身份了——说得现实一点,以我目前的身份地位名声家底(包括容貌),只要公开放出消息,想爬上姐的床的姑娘估计能从风宅一直排到白漫城城门口,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一换都还能有剩,莱妹如果站错了队只会是她自己的损失。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容忍枕边人同床异梦离心离德这种事。
虽说有些担忧,不过我对莱妹(或者说对我自己)还是信心颇足。毕竟,整个泰姆瑞尔都不可能再有另一名贵族能像我一样真正平等地对待手下,老狐狸就算再怎么看重莱妹,他也不可能超脱固有的阶级门第观念,不会把她真正当成女儿一般看待——当然,这并不是老狐狸自己的错,只能怪他的运气同样不好,偏偏要遇到我这样一个“身在现世中”却“心在此界外”的异类。
左右无事,我立刻开始进行我最喜欢的事情——泡澡。没办法,其他也没什么能喜欢的东西,要不是这个世界还算文化昌盛,有大把的各种书籍可以打发时间,我没准儿早就憋疯了。所以,我越来越深刻体会到了穿越界的另一个“真理”——穿越到旧时代后,最大的难题不是建功立业雄霸天下,而是如何不无聊地度过每一天的日常时光。
我闭着眼睛,虽然睡不着,还是尽量放空思绪啥也不去想……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湿闷的雾气已经差不多完全消散,估计水早就凉了,便准备起身冲洗。
刚刚一睁眼,我便立刻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儿就下意识地暴起伤人——大小姐居然悄悄溜进来了!
她正静立在浴缸前直直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已经待了有多久。我本想发火,却发现找不到怒点在哪儿,在她那双燃烧的瞳孔注视下反倒是感到有些发窘,不由自主地便朝水里缩下去——真奇怪,难不成姐还怕她看?不是应该巴不得她喜欢上姐的身体么……
——呃,瑟瑟,你想要沐浴么?我很快就好,你……能不能先出去?
连话都说不通顺了……我有些懊恼,更不明白这种不自在从何而来。闻言,她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慢慢开口,说出的话却立刻吓到了我。
——第一次的血,我现在就要。
这姑娘就这么饿吗……我只有无奈苦笑。
——好的,没问题。但是……等我先出来好不好?
她又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几秒钟之后,她重新抬头看着我,目光居然有些明显的波动。
——薇娜,我知道这么做确实太唐突了,完全不符合贵族礼仪——甚至连任意一个平民都可以因此而指摘嘲笑我,可是我,我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种诱惑……你知道吗,从你进入浴室开始,那种美妙的气息便一下子变浓了好几倍,整个房子里到处都是……而且,而且情况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刚才我甚至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在大厅里变身……我一直在努力克制,可我不知道你洗澡的时间会这么长……我也很认真地想过,或者我可以逃走,逃得很远,再也不要看到你,然而……我……我实在太软弱了,只要我一想到离开之后就再也接触不到你的气息,令人绝望的饥饿感将永远纠缠于我,我……我就害怕得浑身发抖……所以……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我呆呆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接着我便注意到,她确实在微微颤抖着,嘴唇也咬得很紧……哎,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呐,硬要说的话完全应该怪我,愣是把人家好好的小公主逼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瘾君子”……于是我心里又开始发软,想都没想便抬手对她招了招。
——来吧,饱餐一顿。
闻言,她眼中的火焰仿佛休眠的岩浆遽然喷发,面容也出现了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与普通的血族变身并不一致,固然同样妖异而深沉,阵阵黑暗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这股气息中却意外地泛着一缕宛如落日残照般的熠熠沉彩,所以并没有令我感到太多的压力,更无损于她原有的清美气质……紧接着,她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叫,直接便扑在我身上,我不由自主地又向水下沉了几分,溅起的水花瞬间将她浑身湿透……她看了我一眼,像是生怕我改主意一般迅速偏过头靠近我的颈侧,颈部随即便传来双唇柔软的触感,还有利齿的尖锐锋芒,我顿时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说一点儿都不怕自然是假的,万一她由于实力下降而控制不住那种可以感染其他生物的所谓“血气”的话……
——瑟瑟,轻点好吗……
说是说了,但我并不知道她有没有真的“轻”一点,没有痛觉果然是一种幸福的烦恼……时间不算长,也没什么太过异样的感觉,十多秒后她便离开了我的脖子。我立马抬手摸了摸,隐约感觉出有四个很小的伤口,但并没有在继续流血。
我低头朝她看去,只见她紧闭着双眼侧靠在我怀里,完全不带一丝血色的嘴唇上残留着几粒暗金星芒,却没有沾上一点血痕;双颊呈现出高烧般的病态红润,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往常那种一成不变的清冷,眉心紧紧蹙着,仿佛沉浸于某种极度的欢愉之中,又似乎夹杂着难言的痛楚……类似的表情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在原来的世界中,重度瘾君子刚刚嗑药之后通常便是这般模样。
我没有出声,抬手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几分钟后,她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似乎恢复了正常,或者说,“毒瘾”暂时得到了缓解。看了一眼目前有些尴尬的场面,她一言不发,径直起身离开了浴室。
第一次的“喂食”就这样结束了……呵,一股浓浓的拔那啥无情的既视感。
当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我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和不甘心,大小姐却看不出来任何异常,仍旧是那副一成不变的清淡样子……到了晚上的时候,莱妹她们终于回来了,说是今年的“工作总结”已经顺利提交通过,没有任何纰漏,此外她还带回了八姑父的邀请函——明天就是狂欢节了。
第二天傍晚,尽管十分不情愿,我还是不得不去参加龙临堡的狂欢节宴会。在众人的坚持之下,我更是被迫穿上了一身繁琐笨拙的贵族正式礼服,外加封爵仪式上入手的“女从男爵三件套”,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临出门时,安尼克突然说自己就不去了,理由是雅芝肯定要跟着她老爹出席,莱妹眼珠一转,便紧跟着说她也不想看到伊瑞莱斯(估计同样只是借口)。我想了想,光带着喜儿雅似乎不太合适,便只能把她也留下——行吧,一个人去也好,随便待一小会儿然后开溜更方便。
走了几分钟,大概是因为见鬼的第六感,我突然感觉背上一阵发毛,便立刻回头看去——果然!大小姐正无声无息地跟在我后面,也不知道她已经跟了多久。这……你丫的只是血族好不好!这个世界确实存在鬼魂,但并不是这种类型的设定,为毛要这样吓我啊啊啊!
——瑟瑟,你也要去龙临堡么?
她点了点头,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悄悄跟来……好吧,我确实不会同意,我不想有人看出点儿什么来。
她又摇了摇头,以平淡但肯定的语气回答。
——没有人能知道关于我的哪怕微不足道的任何信息——昨天晚上我已经去过那个城堡,还有一些别的地方,我确信,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值得你担心的人。那位伯爵在这方面是个普通人,他的魔法顾问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神殿的祭司长比顾问更差,佣兵团首领的实力倒还算不错,但他同样不擅长精神探察类的技巧……嗯,他和另外几个人身上有一种我很讨厌的味道……
这不是废话么,狼人和血族可是基因层面上的万年世仇,你会闻不到他们身上的骚味儿才怪……我条件反射般地小声嘀咕了两句,好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前面的那些话究竟是在说什么——于是我差点就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好吧,她的意思好像是说,昨天晚上她一个人潜入了勇者大厅、凯娜瑞丝神殿以及龙临堡,而且还近距离观察过白漫城的这几名大人物?!塔洛斯在上!即便血族有着顶级的隐匿潜伏能力,可她目前并不是完整状态啊!要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的话……
想到这里,我的汗立刻就下来了。就算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测试自己在白漫城的安全活动范围有多大,可是以这种鲁莽的方式直接蛮干也太过于愚蠢了,说好的冷静理智擅权谋有城府的大小姐呢?
——为什么要冒险,瑟瑟?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站在大陆巅峰的顶级强者么?你不会不知道,白漫城里有近万名士兵,以及两位数以上的各种强者!要是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我……我……
心中有莫名的愤怒和焦虑,可我实在不知道要以何种方式说出来才算恰当。毕竟到目前为止,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还远远谈不上熟悉亲近,也就仅仅只比那种刚刚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稍微强了一点儿而已;因此,我根本没有贸然干涉对方的立场,吭哧两句之后也只能悻悻地住嘴……逆光下看不清她的脸,就算能看清楚,估计那张脸上仍旧不会有一丝能够被我辨析出来的表情……
良久,她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我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这座城里没有人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只要我不愿意,他们甚至不能看到我的身影。你很清楚,我暂时失去的只是魔法威力、肉体力量和反应速度——只是与正面战斗有关的那些部分;而在其他方面,夜晚来临之后的我仍旧是自由迅捷不可阻挡的——至少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我。即便真的发生意外……不会有人从我嘴里得到关于你和我的友谊的任何信息,你大可不必担心自己会有什么麻烦。
她的语气自信而平静,却似乎比之前更加冷淡,而且这话里的意思也太……好吧,大概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让她误以为我是在责怪她,担心她的行为会给我自己带来麻烦……可是……明白归明白,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或者说,以两人目前的关系程度,无论我再说什么,一时之间都很难有足够的说服力令她真正释怀。
——别这样说好吗?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全都是我的错,我道歉。无论如何,我们都没必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争吵,对吗?
也只能暂时先这样糊弄过去了,总好过跟她当场彻底闹掰……我又试探着示意她一起走,她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两人沉默下来,再次向着龙临堡行去。
此时的龙临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为喧闹——更多的火把、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酒桶、还有更多的人,除此以外却看不到任何与节日有关的文化象征物——比如我路上异想天开的圣诞树什么的……宽大高敞的“饕餮大厅”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插足的空当……见此情景,我不得不真心实意地佩服那些能够在人群里顺畅地穿梭来往、同时还能保持手里的餐盘稳当的侍女……
由于人实在太多,就算三圈餐桌全部用上也安排不完,所以这场“晚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落座就餐,倒是有点像原时空的现代西式冷餐会,椅子全都撤走了,人们站立着自由用餐和交谈。
我瞅了几眼,有些受不了里面的浊气和嘈杂,便没有朝里走,和大小姐一起就在门边站着,又顺手从路过的女仆那里拿过来两杯酒装装样子——这样倒是正好,待上半个小时,和别人随便聊聊,再向主人告辞一声就能溜之大吉了。
大小姐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对周围的一切似乎也没什么兴趣——这很正常,她是顶级贵族出身,无论“生前”还是成为血族之后,至少在生活品位方面肯定见多识广,眼前的这种“小”场面估计还入不了她的法眼。另外,她昨天晚上已经提前“拜访”过了本地的几大巨头,其余的人自然也就不值得她关注了。
嗐,她之所以要来只是因为不想跟丢“食材”吧……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很快我便再次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可能是因为那件该死的粉红色披风太过于打眼,也可能是因为偌大的白漫领偏偏就只有我这么一名拥有独立采邑的实封女贵族,总之,不到一分钟就有人发现了我,跟着陆续有人过来寒暄……不长时间,我周围便聚集起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些精神头十足的小伙子,间或还混入了少数几个已经步入而立之年的家伙(更年长的就没有了)——比如守卫军团里的大部分旗长副旗长、十来名有独立领地的年轻男爵从男爵爵士、龙临堡的一群书记官和二级管事、凯娜瑞丝神殿本部的副主祭们、法仁加手下的那些助理魔法师……等等等等。这帮人都有两个明显的共同之处,一是和我的年纪身份基本相当(或者自以为相当),二是目前全都处于单身状态——未婚或者离异或者丧偶……虽然在我面前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相当温文有礼风度合仪,几乎完全收敛住了诺德人惯有的那些粗鲁直率作风,然而他们眼神中的那种炽热光芒我又怎么可能看不懂呢?
这种麻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光是在原位面中,从小到大我就已经遇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已锻炼出了足够的应对经验。所以虽然心里腻歪得要命,表面上我却丝毫不露声色,耐着性子一一应付着他们。
说到底,这也怪不得别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就是世上绝大多数人眼中的普世真理,谁叫我暂时还没有胆量公开宣称自己不喜欢男人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家伙的胆子确实够大,撩我,哦不对,撩龙裔可不是什么会被众神祝福的好事,他们就不怕阿卡托什大爷突然当头降下个天诛神雷啥的嗷……
好吧,真正的核心机密毕竟只掌握在高层手中(说不定就连八姑父这种级别的大佬都没有资格了解其中的某些具体细节),普通的中低阶贵族眼里只看得见姐的颜值身份家产名声,哪里会知道这里面的隐藏天坑究竟有多大……
好不容易才将他们一一打发走人,我的第一感觉便是这番“营业”简直比砍了两条龙还费劲,于是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浊气,并习惯性地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又掏出一把丝质小扇子(嗯,女性贵族社交场合的标配行头之一)在脸颊周围使劲呼扇了一通,试图降低一些并不存在的热度……
思绪稍微清明下来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应酬过程中似乎有一个地方很成问题——大小姐也是大美人一枚,而且肯定比我的颜值更高,今天的穿着打扮也没有刻意低调,为何居然没有一个男人去向她搭讪?
我立马回头看去,于是第一时间便发现,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诺德人常见的那种深绿色。
嗯,这倒没什么,回返白漫城的旅途中她就这样变过,不然早就惹来麻烦了。毕竟本位面的血族跟游戏中有很大的区别——就拿我已经见过的个体来说,无论老妖婆还是上次干掉的“美女”,在没有变身的情况下,她们的瞳孔都和正常的人类没什么不同,反倒是大小姐之前那种夸张的火红熔岩状瞳色才是一种另类的姿态……所以我猜测,改变瞳色应该是这个族群人人都会的必要手段,正如老妖婆所言,血族并不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非理性怪物,要是他们还像游戏里那样成天瞪着一双骇人的兔子眼睛的话,那就根本不可能和人类正常打交道了。
真正令人惊异的是,这一次不仅是瞳色,她连面容都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再仔细一看,我马上注意到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夸张的改变,大体上还是那张脸,只是在眼角眉梢脸线等小细节上略微做了一点“修整”。这些小变化的组合效果明显降低了她的颜值等级,使得旁人如果只是一眼扫过的话,多半就会下意识地产生“这妞不过如此”的错觉。
好吧,这也不稀奇,血族可是会变身的,控制变身的“进度”和“方向”对于她来说可能同样不是问题,大概就像是游戏中的“捏脸”一样?
我没有问她这些,也没机会去问,因为我身边很快便再一次围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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