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出现在左边的舷窗里，古代的墨西哥人害怕它将带来疾病，总要关紧门窗，阻挡它的光芒，罗马人却热情地迎接它，为它捏造出维纳斯的美神像。阿芙罗迪就斜倚在窗框上，涣散的目光朝向飞船后越来越小的母舰。

“纳兹米，”阿芙罗迪没有回头，和身后的人说话，“还有多久到地球？”

“很快。”

阿芙罗迪突然被激怒了，恶狠狠地甩过脸来：“很快是有多快！”

“不到30分，地球时间？”穿着SHA-1舰队机工操作服的白发年轻人若无其事地回答道，目光专注着地盯着阿芙罗迪旁边的舷窗，窗外什么特别的也没有，除了星云气团之类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女人翻了副面孔，捂住脸大哭起来。

纳兹米放松了下挺直的身体，低头看着她，心里暗暗复习起可以描述情绪化的地球语词汇。歇斯底里？歇里斯底？纳兹米想起在SHA-1主舰上有个年纪大的机工是从地球来的，说通用语的时候总喜欢夹杂点地球语，他曾经用这个词形容总是莫名其妙对机工们大发雷霆的后勤主管：“歇斯底里！歇斯底里！这家伙完全没救了！没救了！”虽然纳兹米对脸红脖子粗的主管没什么好感，但她对这个机工也谈不上有什么友好的情绪，仗着工龄长对新人呼来喝去的事他也没少做。实际上，纳兹米对主舰上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感情，不论好的、坏的感情，她总是在防污面罩下藏着脸，眼睛也不爱看人。西格玛用餐间还开着的时候，就是主舰19段2节向太阳方向的那间“餐厅”，纳兹米总是坐在角落靠窗的桌上吃一天的第四顿饭，阿芙罗迪就会走过来，把后厨煮过好几次的一大罐番茄浓汤倒进纳兹米的餐盒里，她声称鲜红色的、维生素丰富的番茄足以把任何人变得阳光开朗，哪怕是住在6段的那位作战长官，吃下去也会从面无表情的机械人变成喜欢大声谈笑的派对达人。纳兹米从不相信这些话，首先，番茄只是普通而廉价的地球食材，并没有任何可以对人的精神状态产生如此戏剧化影响的功能；其次，机械人是不礼貌的用词，标准称呼是机械部分代行能力者，而他们的表情库是非常丰富的，并不会取值为空；最后，纳兹米喝着酸甜、但明显不新鲜的番茄汤想，作战长官从不到19段进餐。

情绪激动、举止异常、中世纪地球女性的性焦虑，纳兹米回忆读过的词条，她并不打算此时帮助阿芙罗迪解决这第3个问题，但她还是俯下身去，让阿芙罗迪移开沾满泪水的手掌，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呜呜哽咽着。

纳兹米摸了摸阿芙罗迪棕红色的卷发，它们像圆润的波浪在阿芙罗迪的背上随着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起伏，窗外一颗蓝色的星球慢慢接近了，纳兹米凝神注视着它，嘴唇张合了一下：“地球”，用着陌生的地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