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陽光沸騰的時間,中庭被周圍的建築包圍,只有一小塊區域沒有被陰影覆蓋。
風輕輕吹著,是恰到好處的涼爽,好像能聽到其他房間傳來時鐘的滴答聲。深羽抬頭看了一下,這裡的時間彷彿只在同一個空間循環,流動走的只有天空的雲,飄過在庭園中被切割出的小小天空。
收回視線,屋外的人還在默默的擦著一格一格的的玻璃。她的那個區域剛好是被太陽照到的地方,棕色的頭髮在光下染上一圈金色。
背對著深羽的背影不停的作業著,動作看起來不快實際卻很俐落,一格格的玻璃迅速變的透亮,大概是因為她擦的方式很仔細吧。
完成大半的面積後夕莉才轉過身與深羽對上了眼。
「雛咲さん不是來幫忙的嗎?」
只是單純的閒聊又或是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夕莉其實也沒有真的認為對方是要來幫忙的。
「我是客人。」
深羽垂下頭後蹲下,她背倚在門板上,風吹起她的前髮,很舒服。沒休息好的疲累與這裡的舒適環境令她昏昏欲睡。
「雛咲さん?」
深羽沒有回應。考慮到深羽目前的狀態夕莉有些擔憂地先放下手邊的東西並走過去察看對方。
夕莉和深羽認識的時間不長,即使有過一起行動或相似的體驗,她們對彼此的認知也可能只比班上不熟的同學好,但又因為
所謂的特殊能力而真實觸碰過對方的內心,對於已經有意或無意被隔出普通生活秩序的少女來說,那有著莫名的歸屬感又或者是親近
感。
雛咲深羽在這之前之後表面似乎是差不多的淡漠,她好還是不好的基準點夕莉難以判斷。
回到走廊後,夕莉稍稍彎了下腰看了看深羽的臉色。
「雛咲さん,不舒服……?」
「什麼?」
雖然兩人之間還有著一段距離,但也許是被夕莉身上帶著的日光暖氣打擾,深羽抬起側枕在膝上的頭,蹙起的眉毛表達略不開心。
「不,沒事就好。」發現深羽只是在吹風乘涼後,夕莉後退了一點。
維持著半環抱膝蓋的姿勢,深羽微微瞇起眼看向夕莉,垂落的頭髮有幾縷會遮住她的視線。
而夕莉覺得她是在瞪人。她想起了偶爾會從屋子旁的走道跑進中庭的兇惡浪貓和屋簷上常聚集的不善烏鴉。
「雛咲さん,能問個問題嗎?」
被走廊上的涼爽留住了腳步,夕莉沒有立即回到剛剛在做的事情。
深羽哼了一聲表示同意。
「你醒來的那天,怎麼了嗎?」
夕莉難以解釋除了在意和擔憂之外還有的心情,而且那天的深羽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糟糕。
深羽看著面前一臉認真的人,心中其實浮現了更甚於對方的疑惑,但沒有半點洩漏在臉上。
對她來說,當時只是想要離開那個地方,厭惡幽暗的房間,厭惡狹窄的界限,厭惡依然帶有濕氣的寒冷,接著在以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剛好撞上了夕莉而已。
她是在沖水之後才清醒了一點,有了還在呼吸著的實感。在那之前的行動就像輕飄飄的浮夢,操控的人不算是自己,畢竟連意識都朦朦朧朧。
深羽明白夕莉想問的事情是什麼,但是,她選擇忽略那一瞬間的感覺,那如同迷路的孩子被認識的人牽住時的安心,如同在湖中抓住的溫度依然真實的後怕。
天空飄過一朵很大的雲,投射的影子像鯨魚般游進這個小小的空間。
深羽沒有給出回答,她無所謂的站起身。「有多的抹布嗎?」
夕莉點點頭後起身去拿了一條乾淨的布回來並交給深羽。
「這邊還沒擦過吧,我負責這邊。」
那條布已經沾過水被擰乾了,深羽指了最靠邊的部分後開始擦拭。
「可是雛咲さん是客人吧?」
「所以顧客至上。」
雖然覺得不太對,夕莉看著開始擦拭的深羽幾眼後也走回庭中。
大雲飄向更遠的地方,像慢慢拉開的簾幕一樣,陽光重新又落到夕莉的周圍。
深羽忽然對這樣的背影感到煩躁。
掃除默默持續著,夕莉比起深羽熟練許多,在深羽擦第三扇時庭內的部分在不知不覺已經擦完了。
在走回屋內時夕莉對著中庭發了幾分鐘的呆,好像對於今天不能執行原本的工作感到遺憾。
「雛咲さん,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請去休息一下吧。」夕莉走到蹲著擦拭底層的深羽旁邊,用手撐住膝蓋放低身體。像是要把人直接拉起來又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一樣。
「原來不來方さん是那種在事情要收尾時把全部攬走的人嗎?」
深羽懶懶地用抹布沿著小格四邊劃過,玻璃正漸漸變的乾淨明亮。
「不,我沒有那個意、!」
夕莉閃過突然站起身的深羽,保住了自己的鼻子。
由於兩人的距離有點近,深羽必須仰著頭看夕莉,那目光並無惡意也無情緒,就是看起來有些令人心驚,被盯著的人後退了幾步。
「那邊,我擦不到。」深羽早隱約發現這個人對自己一直保持著奇妙的距離感,但不是害怕。這有點諷刺,在過去十幾年的人生中,做這件事的通常是自己。
拉開距離的夕莉才發現深羽指著比較高的地方,而且感覺深羽的眼神從盯著轉變成帶著責備,在事務所時也看過相同的表情,為什麼?
去碰觸對方的念頭在夕莉的腦海一閃而過,否。這是個糟糕的想法,雖然當時為了尋找密花夕莉只能一直觸碰,但那種感覺很糟。
深羽回過身因粗心的傢伙翻了白眼繼續清潔剩下的門,夕莉也默默的開始完成那些空缺的部分。
「雛咲さん,你討厭我嗎?」
夕莉並不會因為這種有刺的問題而糾結,也許是神經大條也許是心中的情感依舊淡薄。但如果它背後有原因,肯定會讓夕莉很煩惱,因為這是還能努力的部分。
「哈?……嗯,大概算吧。」深羽擦拭的手只停頓了一瞬間,不是因為驚訝,是因為思考了一下。
「能問問原因嗎?」
深羽抿唇沉默片刻。「因為你們那時有點像吧。」
「什麼?」
「騙你的,沒什麼。」
說完後深羽完成她能力所及的部分,將抹布丟回水桶中。——加油吧,不來方さん。落下這樣的話就離開了。
什麼東西是騙人的呢?夕莉想著。
如果有原因是諞人的,那麼需要運氣和努力去改善。如果討厭是騙人的,那就太好了。
夕莉加速擦玻璃的速度,忽略了毫無原因的選項也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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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羽回到店內不久後,夕莉也推開了門,入眼正好是深羽伏著的背影。
「密花さん,清潔完成了。」
「辛苦了,坐吧,夕莉。」
密花和深羽大概是在等著夕莉,在夕莉出現後才回到吧檯區。
密花從身後的小冰箱拿出了兩份布丁放在桌上。
那並不是超商販賣的商品,精緻到無謂包裝成的小盒顯示了它價格偏高,標籤上的店名沒有在附近看過。
夕莉猜想密花可能又開始接受一般委託了。
「密花さん,能讓我準備嗎?雛咲さん幫了我很多忙,我想做些什麼。」
深羽倒是很想拒絕,這幾天喝的咖啡雖然不錯,但她並不像在場的兩個人是什麼咖啡愛好人士。
放下已經被拿起的壺,密花不著痕跡地看了坐在一邊的深羽一眼,接著欣然讓出吧檯內的空間,雖然裡面站兩個人作業也沒關係,但是一直以來以指導夕莉的身分站在旁邊的時間也已經夠多了,偶爾當個純粹的客人和觀眾也不錯。
夕莉意識到這次不會有導師的略作思考後挑出豆子、開始研磨、煮沸開水。
深羽早已拆開布丁包裝,但還沒有開動。她觀察著旁邊的密花與眼前的夕莉,雖然密花一直保持著悠然的姿態,但是在某些時候會不自覺握緊手又鬆開。
時間很快的過去,夕莉有模有樣的完成了她的作品,身旁的氛圍也不再小心翼翼。
小心的托上了三杯咖啡,精緻的茶杯中漫著熱氣的液體在這裡製作者的用心對待下似乎也變的異常高雅。
「請用,密花さん、雛咲さん。」
此時的她還是擔任咖啡師的店員,還不是離開席位的時候。
密花率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很溫暖。」語氣有著對於什麼的感嘆。
夕莉的目光轉移到深羽臉上,帶著一種期待與好奇。
「……。」
深羽拿起杯子,咖啡香氣濃厚,於是淺淺的嘗了一口。
對於這和早上的使用的是同一種材料和工具感到不可置信與生氣。
「不來方さん,之前的咖啡是你做的嗎?」
「不是,那是密花さん準備的。雛咲さん,咖啡怎麼樣?」歪了歪頭,某位咖啡師還在等待評價。
「……。」對於自己在事務所那時相信這個人能泡出好咖啡感到生氣,這可是算一種詐欺!深羽挖了一大口布丁壓掉嘴裡的淡寡怪味。
要是夕莉這時看取深羽的話大概會對這個判決感到驚奇,擺著波瀾不驚的臉,下了如此嚴厲的罪名。主要還是被告一點意圖都沒有。
「夕莉也嚐嚐吧?」像是要引開夕莉的注意一樣,密花還將杯子往前推了一些,發出清脆的聲音。
深羽不知何時視線投到了密花身上,包含審視與質疑。密花眨了眨眼並用今天天氣真好的微笑將其全部接收,彎彎的眼角頗有幾分無奈與惡作劇,畢竟一開始夕莉就忘記秤咖啡豆了,
「好像,普普通通呢。密花さん的果然比較美味。」夕莉在很認真地喝了三口後終於說出感想。
「好了,回來座位上吧。」
「咦,可是東西還沒洗……」
密花表示夕莉今天的工作已經可以告一個段落,將臨時的咖啡師請出了工作區域。
無視旁邊小聲說著我開動了的人,深羽重新感受了普通是否真的普通。
認真的說起來的話,只是密花的美味讓夕莉的普通顯得很糟糕——,才怪,深羽觀察過這杯咖啡找到的優點只有聞起來正常。
「不來方さん,布丁好吃嗎?」深羽用湯匙戳著布丁的表面。
「嗯,普通吧,感覺和密花さん做的有些像呢。雛咲さん不吃了嗎?」
深羽面無表情地舀起一小角布丁,沾著焦糖的金色甜品閃閃發亮,柔軟的邊緣晃動。
好吃。深羽基本上不是很在意食物,但是能如此直覺跳出想法的情況偶爾還是能碰見。
咖啡的確很暖和,夕莉的味覺也是她自身感受。這裡發生的沒有半分謊言,但深羽還是感到曖昧的鬱悶。
「這間店的布丁搭配紅茶也會有不一樣的風味哦。」
不知道何時,密花已經沖泡好一壺紅茶,為客人們各自倒了一杯。
深羽能感覺到其中包含的安撫意味。
而旁邊的人將空的杯子乖乖遞給密花,接過紅茶杯並喝了一口茶說著很好喝,密花さ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