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低潮時也許會變的特別理智,連帶著頭腦都變得清晰,包含記憶。
或許想要找出哪裡出了差錯來說服自己這次的結果。
深羽推開門,能聽見下方傳來聲音。
時間是快接近正午的時後,蓮與累正在和密花說著什麼,聽起來是關於委託。
「先給你手邊有的部分了,其他的還需要時間。」
「啊啊,幫了大忙了。」
「密花さん,其實今天來也有另一件事情拜託,老師……」
深羽對於他們的對話並沒有興趣,睡眠不足的頭還隱隱作痛。準備離開走廊時,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回到剛才的房間一下後把腳步改往相反的方向去。
夕莉的房間在最尾端,深羽隨意敲了兩下門就往後方退了一步等著。
「雛咲さん?」倒是沒有像預想中的粗魯,門以一種試探的方式緩慢推開一點後才以普通的速度打開。
「謝謝。」
深羽將手上疊好的衣物還給夕莉,同時看到了夕莉書桌的燈亮著,應該是在寫著什麼文件。
「不客氣。雛咲さん,沒睡好嗎?」夕莉抱著衣服,認真的看著深羽。
「沒什麼。」
深羽側開了臉。她對於夕莉突發性的敏銳總有莫名的抵抗。不是不想讓對方擔心這樣無聊的理由,純粹是夕莉的話是正確的,但說明白了也於事無補。
關於小時候的夢清晰的讓她焦燥,分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在睡覺時回想了那段記憶。
不過睡不好不是什麼大問題,大概是現在心中被堵住的一股悶氣才讓深羽的臉色看起來很差,現在又回想起來,深羽感覺更差了。
「……,不來方さん下午要看店嗎?」深羽故意這樣問她,挑開了夕莉的注意力。
「欸?不,密花さん在的。」
深羽有些滿意的感知到眼前的人有些慌張的語氣,明明依然是沒什麼表情的臉。看來密花說的沒錯,她有些怕人。
「黑澤さん下午好像有工作吧。」
這也是深羽剛剛意外聽到事情而已,除了蓮與累原本的委託與新增的委託外,正巧得知了密花要出門。
「……是這樣嗎,我不是很清楚。」
「不來方さん,討厭看店嗎?」
「不是討厭,只是有點不太擅長而已。」
「沒想到你有自知之明。……真想看看下午點咖啡的客人的表情。」
「嗯?我看店的時後只會有委託的預約與買咖啡豆或茶葉的客人,密花さん還沒有讓接觸我煮咖啡的業務。不過其實不太有客人上門。」
「你的意思是指,你還沒學會煮咖啡?」
深羽想起昨天那杯,皺起眉頭。一般人會把還不成熟的東西當成謝禮嗎?
「不,一直都有在練習。啊,說起來雛咲さん應該能算是第一個客人哦。密花さん雖然說還要再練習,但有時會說我進步了。」夕莉露出柔軟的,可能還稱不上是笑容的表情。
幸福的傢伙,雛咲深羽很想這樣評斷。
但是,這樣子的小事就能成為幸福是以如何的崩壞才構築而成,看見過的人明白。
感知不到,不如是說沒辦法,無法對於這以上的程度有著明確的感覺,真實感。喜怒哀樂在一定的界線後變的麻木了吧,之後就會轉變成與害怕同等的壓力。
雖然是這樣說,不過現在又如何呢?深羽事不關己的令思緒漫遊。
「雛咲さん?……雛咲さん!我覺得你還是再休息一下會比較好?」
以為對方不舒服而沉默的夕莉認真的看了深羽,不過夕莉才發現自己其實也無法分辨深羽的蒼白是天生的還是身體狀況不好。
「我要下去了,不來方さん還是把擔心用在自己的工作上吧。」
「嗯?正好,那我也一起下去。」
今天的陽光比以往熱烈,經過中庭時被照到的地板隱隱發燙,走廊擦的很乾淨,反照著木質地板特有的樸質光暈與反射。
「?」
夕莉跟著前方的人一起停下腳步,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啊,玉簪花開花了。」
昨天掃除時,還只有幾叢青葉在竹子下面,大概是在夜裡悄悄綻放了吧。今天從葉子中冒出了一段散開的花柄,小小的白花在幾豎青葉中顯得很精緻。
「你知道?」
「嗯,二樓的走廊也有種。」
在兩人看著那片小風景的時候,密花不知何時從前廊走過來了。
「你們怎麼站在這裡?不過正好,夕莉,有話要告訴你。」
——
不屬於古董物的區域一下子變的擁擠。
日上山事件的主人翁們都到齊了,不過沒有什麼要特別聚在一起的理由,全都是巧合而已。
「所以之後就拜託你了,夕莉。大概明天我就會回來。」
越過二人之隔,夕莉目不斜視地邊寫下密花交待的事項邊點頭,隨後又想起自己坐在邊邊的小桌子而開口回應。
獨自看家不是沒有過,只是現在變的更謹慎一點。
深羽將下巴輕托在手背上,這裡的氣氛很好的中和了自己心中或腦中的渾噩。不過,從剛剛坐在吧檯前的男人就一直發出令人不悅的感覺,畏懼著自己,對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除了累。
但他在自己進入這裡時在看到的一瞬間移開了臉,而且是很誇張的那種。深羽看著有些僵硬的背影想起來他就是——有著那個惡夢的男人。
彷彿感覺到了那個令他害怕的眼睛,蓮覺得脖子涼涼的。
蓮對深羽的畏懼比對其他人還深,只能在那個夢中一再上演的恐懼,被深羽勾起,質問和景象重疊成了立體的真實。蓮也許還要花一段時間調適才能壓下這種身體的自然反應吧。
「密花さん,還有事情要記的嗎?」
「目前沒有了,就先這樣吧。」
深羽和抬起頭的夕莉視線交錯,直到對面的人眼睛中浮現了疑問。
深羽對夕莉伸出右手,攤開的手心就像邀請的信號。眼中有著一絲皎潔的惡意。
「?」
體驗過深羽的「直覺」的人,不是害怕就是沒發現。
更久以前,稚嫩的誠實會招致稱為異類的對待,理解了這把雙面刃後,換成了另一把雙面刃,謊言,或許該說是毒又像藥,誰都沒有發現就可以了,一切都無所謂。……但是,繞過了人的秘密後,想法冒出來了,被擅自的猜測與塑形。
他人沒有說出口的話連反駁都做不到,既然如此就這樣吧。
眼前的人還在盯著手心,她說過不害怕,那麼另一個選項會是假面嗎?
深羽沒發現自己的另一隻手的手指緊緊的扣在桌子上。
「啊。」夕莉看著對方白淨的手掌,突然明白了。
手心傳來觸感。
「……」
夕莉把筆放到深羽的手中,並且貼心的撕下一頁空白的筆記本紙張推到深羽前。
筆還很有禮儀的,尾端是朝向深羽。
「嗯——!」
累伸了個懶腰和旁邊蓮一起站起身,看來是要離開了。
「那麼我跟累先走了,謝謝招待。」微微向密花點頭後。蓮沒有回頭的走往店門口。
「啊,老師,等一下啦!謝謝招待囉。」
累起身追趕幾步後,回身揮手。不過又在門口撞上突然停下來的蓮。
蓮側開臉,不知道是躲避店中三人的目光還是躲避累責備的眼光,他舉起書揮了揮表示再見,也許是覺得剛剛有些不禮貌吧。
就這樣,蓮一邊承受著累的抱怨一邊離開了。
「今天的蓮さん感覺有點怪呢……。算了,夕莉,幫我整理一下桌子,我去準備午餐。」
「好的,密花さん。」
「深羽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密花的友好今天依舊沒突破少女的一貫冷淡禮貌,深羽抬起頭回應了一句道謝與隨意,手上不自覺用食指一下一下揉著略硬的紙張。
密花無奈笑笑,預料之內的事情並沒令她失落,她轉頭同樣問了夕莉後便出門了。
夕莉起身走離小桌子時注意深羽好像已經開始寫些什麼了。她突然想到自己剛才一直看著對方是很不禮貌的,寫下來的東西是很個人的,因為自己是不在意的類型而沒馬上察覺,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被看到,難怪剛剛她都不動作。
稍微反省過,夕莉默默的在心中對深羽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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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十幾分鐘後,夕莉將東西清潔整理完並收入櫃中的同時密花也帶著午餐回來了。
「我回來囉,深羽和夕莉都來用餐吧。
嗯?夕莉,雖很感謝你收拾得這麼乾淨,但我忘記和你說等一下還要教你煮咖啡,抱歉。」
夕莉搖搖頭,顯然不在意。但是對後面的部份感到有些驚喜。
「真的嗎?但密花さん這樣做時間來的及嗎?」
「沒問題呦,本來就是打算做完這件事情後再走的。好了,別站著了。深羽也是,過來吧。」感受到夕莉的期待,密花開朗的笑了。
深羽將消磨的筆停下,她本來沒要寫什麼,畢竟這也只算意外,剛好也能打發時間而已,總比開口聊天要好。紙張上大部分還是空白的,除了中間有著小小的字大概是寫著不來方夕莉,但中間的幾個字模糊了。字的痕跡凸出背面,是需要重複的書寫幾次才會連形狀都刻入紙中的現象。
深羽打消揉成一團的念頭,選擇把紙摺好後收進口袋中,雖然她依然覺得這是廢紙。
「雛咲さん要寄給誰嗎?」夕莉還是有些好奇,其中沒有要窺探什麼的意思。
「和你沒關係。謝謝,還你。」
深羽遞出筆,筆尖是朝著夕莉的。
夕莉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小聲嗯了一聲。接著她從口袋拿出筆蓋並瞄準深羽手上的筆。
『喀』。輕脆的聲音響起。
「不客氣。」夕莉用食指與大拇指輕輕抽走筆。
「……。」深羽覺得她似乎在夕莉身上看到放生蓮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