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就此按照大小姐一统江湖千秋万载的范式发展下去。这阵扰攘刚刚一结束，一个尖利的声音便突兀地响了起来，惊醒了还有些浑噩的我。

——伟大的殿下，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并且还很不恰当，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就说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这人身上，大小姐仿佛并没有感到惊讶，略略一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感谢您的宽容，殿下。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殿下和霍亨索伦阁下的友谊是如此珍贵而坚不可摧，那么，龙裔女士完全有资格加入我族，成为殿下最坚定最强大的左膀右臂——我相信，这将会是我族迈向辉煌的最有力保障！没有之一！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厅里顿时响起嗡嗡的嘈杂议论声，所有的人几乎同时又向我看过来。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无论之前的剧情有多少新的展开，这个逃不掉的选择最终还是摆到了我面前……不能再继续玩小资感伤了，动脑子的时候到了。

我瞟了两眼发言的家伙，然后想了起来，他就是一开始和便宜岳父一起站在最前边的那一男一女之一，好像是叫文伽莫-文图。不用说，这货绝对是老疯子的铁杆心腹，这番话也是他替后者说的。

一时之间，我居然感到有些看不懂便宜岳父的用意。

毕竟血族此时的现状以及整个剧情的总体走向已经与游戏里的情况有了本质的不同——大小姐的地位高于便宜岳父，而且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个地位依旧不可撼动。这一点十分重要，再加上龙裔的身份与实力，我如果成为血族的一员只会进一步巩固大小姐的权力，对老疯子毫无半点好处，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难道说，他打算以此作为第一步的契机，然后等我成为“同族”之后再借机拉拢我？这就更不靠谱了，他不可能不清楚我和大小姐的关系，就算后者的独断专行让我感到有些不太舒服，我也明显不可能因此就随便跳反，老疯子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种一厢情愿之上么？他得有多傻才会这么做？

又或者，他其实是一个纯粹的理性至上主义者——因为大小姐比他更强，那么从血族的整体利益来考量，支持女儿复位显然要比他自己夺位更加“政治正确”，所以他已经彻底放弃计较个人得失了？

先不说他是这种“圣人”的概率有多低，即便他真的打算支持大小姐，永夜计划中最重要的“献祭”又该怎么办呐……不对，合适的祭品又不止大小姐一个，送掉岳母大人也是一样的效果，以这两口子之间的关系恶劣程度，便宜岳父倒确实有可能这么干——难道说，这才是整件事情的华点所在？

我正在急速地思考分析，旁边又有人开口了。

——原则上，我完全赞成文图男爵的建议，龙裔女士将是殿下不可或缺的重要伙伴之一。不过作为道德高尚的古老贵族，我认为我们都不应该越俎代庖，还是需要先来听一听她本人的意见——我个人十分相信，霍亨索伦阁下的选择绝对不会令殿下失望！

这女人正是老疯子的另一名亲信“血嘴”芙拉-博雅尔，“肉便器三人组”的最后一名成员。她的声音相当沙哑魅惑，令人有些想入非非，不过这番话的内容可就不那么令人舒服了——看似充分尊重了我的意见，然而在几十双灼灼目光的注视之下，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逼迫？她跟文伽莫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配合得如此之好，绝对事先早就准备好了全套的说辞——这也就再次说明，关于我和大小姐情况，他们肯定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是的，殿下，我完全赞同以上两位大人的意见。此外，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补充说明——鉴于我族未来的辉煌事业牵涉到某些机密要务，龙裔女士的选择将在很大程度上表明她的真正立场。我相信，诸位明智的贵族都能看出来这一点。

说话的是魔丹娜，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啥时候溜进来的。她的这番话更加地赤裸而不加掩饰，就差当众明言老疯子的中二计划并以此来要挟我了——如果她真的把这个重大“秘密”说出来让我听见，我今天还走得掉吗？

接下来又有几个家伙一一发言，侧重点各有不同，但中心意思都差不多，全都是在逼着我当场表态。

我注意到，整个过程中便宜岳父始终微垂着头一言不发，光从表面来看，这种摸鱼的表现简直不符合大君的身份……好吧，我并不是真的看不懂，这其实是诸天寰宇古往今来的朝堂大佬们惯用的经典套路而已——朝争的环节根本用不着亲自下场，那样做既显得掉价，又会失去必要的缓冲与转圜余地；反正自有马前卒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他本人只需要在关键时刻看情况再决定是覆雨翻云还是一锤定音就行了——这样一来，全程都在掌控之中，完美！

那么问题来了，便宜岳父这么做的具体目的且先不提，可他到底是希望我答应还是拒绝呢？

要不要成为血族？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通过大小姐主仆之口和自己平日里的暗中观察，我早就已经十分清楚，这个世界的血族与游戏里完全不一样；除了拥有一些特殊能力之外，在一般的方面，上位高阶血族与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更没有原位面的文艺作品中经常描述的那些具有代表性的种族弱点。

他们不怕阳光烈火，不惧大蒜银器（本位面也没有十字架和圣水这类的玩意儿）；不必昼夜颠倒，也不用真的睡棺材。兔子眼可以轻易隐藏，面容身材也不会呈现出病态的苍白瘦削。唯一无法彻底消除的种族生理习性——吸血欲望，其实也有比较有效的控制方法，不至于影响到正常生活，除非遇到像我这种拥有顶级血脉的特殊“食材”……嗯，变身后确实难看得要命，可谁又会吃饱了撑的成天没事就变身玩？绝大多数情况下当然还是保持正常外观嗷……而一旦被逼到了需要靠变身去拼命的地步，那还顾忌啥形象问题，肯定是保命优先嘛……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成为血族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害处。

与此相比，高阶血族所拥有的“福利”却令人无比羡慕——位于全位面所有生物天花板的潜踪隐匿天赋，几乎完全不会患病的特殊体质，变态的自愈能力，顶级的速度、敏捷、柔韧性和爆发力，一流的冰系抗性以及不弱的全系魔法抗性，纯粹的肉体力量也还不错（至少比人类和精灵强一丢丢）；再加上达到了大师级水准的种族限定魔法（诅咒和吸血），短距离飞行能力（蝙蝠变身），可以媲美“天空熔炉”产品的全套种族限定装备，以及血脉本身对颜值和气质的刚性提升效应……唯一的明显短板大概就是血量实在太低（就我所知，应该是所有智慧种族中最低的），不过这一点对我来说恰恰是最不用担心的！龙裔与血族的长处完全可以做到完美互补。

而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拥有无比漫长的生命！

我当然十分清楚，古往今来的很多文艺作品都对“永恒生命”这一命题进行过或深或浅的哲学探讨，而且几乎无一例外，传统的文艺家们全都将其看作是一种神罚或天谴，比如大名鼎鼎的《人都是要死的》——可是说实在的，就我个人看来，这种疑惧不过是因为“现实”中并不存在永生罢了，诸位哲学大佬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公众夸夸其谈，以显示自己是多么地眼光深邃高瞻远瞩；可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可能性摆在面前，且不必付出额外的沉重代价（比如“拿灵魂来交换”啥的），试问又有多少凡人能果断拒绝这种恶魔般的诱惑呢？从真实的历史实践来看，反倒是“向天再借五百年”这种想法才更加普遍而深入人心吧？

不说别的，最起码就我眼前的这几十个已经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怪物，他们可是个个都依然中气十足活蹦乱跳，绝对没有哪一个表现出了一丝厌世的倾向。

……

所以说，真正需要我慎重考虑的其实是由此而来的另一个衍生问题——成为或者不成为血族，分别会对当前的局势产生怎样的影响和后果？更准确地说，不是我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而是对大小姐而言，这两种选择分别意味着什么？

于是我再次朝她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在定定地注视着我。

四目相对，她的表情依然还是那么平静，眼眸深处却在飞速闪过无数的……好吧，也许是一瞬间的福临心至，又或者是龙裔的某种被封印的能力突然得到了“激活”，还可能是因为某个混账的圣灵或魔神降下了庇佑，总之，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我居然完全看懂了大小姐的这一连串不断变幻的眼神！

忧虑、疑惑、沉思、迷茫……最终，这些一掠而过的复杂情绪全都淡去了，只剩下两种完全矛盾的意味牢牢地纠缠在一起。

——答应。

——说不。

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她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希望我成为血族很好理解。正如之前我分析过的，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插手血族事务，从而帮助她彻底掌控瓦尔基哈。虽说因为她之前的公开“授权”，即便不成为血族我也一样有资格这么做，然而族群隔阂毕竟不可小视，只有真正加入其中才能做到事半功倍，并消除某些不必要的阻碍——不说别的，光是血族骨子里的那种大概率讨厌人类的“天性”所造成的无脑对立情绪，就足以令我在瓦尔基哈四处碰壁寸步难行；在这种情况下，单纯依靠龙裔所拥有的武力进行强硬压制并不是聪明的做法，而且还不一定保险。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只要我决定加入，肯定是由大小姐亲自赐予我初拥，那么按照某种“通常设定”，我也将从此成为一名大君！这样一来，由于存在所谓的位阶压制效应，接下来的局面就可以大大简化——说白了就是直接的二对一，根本无需理会其他杂鱼，也不用管老疯子策划了多少阴谋诡计，一切都将在我方的绝对实力之下化为齑粉，对方根本不可能翻盘——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即便这中间出现什么意外，譬如长期失踪的瓦蕾莉卡也突然回归瓦尔基哈，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以岳母大人那种阴沉狠戾的性子，倘若她能够保持起码的中立，没有第一时间就给老疯子来个三对一，便已经算是在顾念夫妻旧情了。

正因为如此，我非常不明白，大小姐为何又要表达出不希望我成为血族的意思呢？明明只需要咬我一口便能解决掉所有问题，根本不用像游戏里那么麻烦，还要先到处去兜一大圈，等找到那把劳什子的奥瑞丽之弓后再回来开打……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意图才能够在逻辑上形成自洽——加入血族既会带来巨大的利益，同时也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危害，而且好处与坏处在程度上又基本相当，所以连大小姐都无法轻易做出判断取舍！

好吧，所谓的“危害”……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首先，我之前的推测从一开始就是片面的，二不一定大于一，我方拥有两名大君也不见得就能稳赢——事实上，按照一般的“设定”，即便双方“同阶”，刚刚获得晋升的那一方通常也不可能是在此阶位中浸淫已久的老前辈的对手①……而与此同时，我方的另一名“大君”更是水得过分——大小姐目前只有可怜的二十三级！还想什么以多欺少，没给人家送菜就谢天谢地喽……

这其实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如果大小姐一直保持着“完全体”的状态，老疯子说不定比谁都老实，又怎么敢主动搞事情？

是的，我想我大概已经抓住了问题的本质，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在任何一个绝对信奉“强者为尊”理念并实行严格的独裁式管理的群体之中，如果大老板想要坐稳那把椅子，就必须始终保持自己的个人实力无人可出其右；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是最大的原罪，就别怪其他人会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

因此，所谓的“永夜计划”根本不是事情的起因，恰恰相反，它仅仅只是这一“真理”所带来的衍生产物而已。

大小姐的实力为何会突然自行下降？迄今为止这仍然还是一个未解之谜，并且也仍然找不到真正的解决办法；说是可以依靠吸我的血来进行“治疗”，但这终归只是一种凭空猜测，根本无法得到确凿证实。

不错，她现在的确已经从刚苏醒时的十级恢复到了二十三级，可这个结果真的是因为龙裔之血的效果吗？万一只是那种自然而然的“正常”恢复，或者是由于其他一些未知因素所导致的呢？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从理论上来说，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更麻烦的是，以上这些猜测同样也没法加以证伪。所以在真正搞清楚原因之前，实在不可能轻易放弃“吸血疗法”……

等等！一说到吸血，我倒是记起来了一个很关键的细节——当初我俩商量喂食协议的时候，为了让我安心，她曾经说过绝对不会不小心把我变成血族，因为谁都不知道成为血族之后我的血会不会发生“变质”——对！变质！就是这个！

我的冷汗一下子决堤而下，不由得心有余悸地朝一直沉默的便宜岳父看去，然后渐渐升起一股不加掩饰的恨意和杀气。老疯子果然厉害！看似一句话都没说，却已经不声不响地给我们挖了一个天坑！与之相比，大小姐从进入城堡后到现在的所有言行就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且表演痕迹太重，就好像过家家玩闹一般不值一提。

总之，幸亏八圣灵庇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我总算是彻底弄明白了便宜岳父的真正打算——这打算简直天衣无缝，怎么都是他稳赢！

如果我选择成为血族，先不管能不能巩固大小姐的地位，却很可能就此彻底断绝掉她恢复实力的唯一途径！最终，正如之前所分析过的，二十三级的原生种（大小姐）加上菜鸟新晋二代种（我），面对巅峰实力的初代种（老疯子），我方几乎不可能有任何胜算。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的实力在成为血族之后获得了爆发式增长，但因为有大小姐这个拖油瓶在，光靠我一个人估计也只能与老疯子堪堪战个平手，不可能把他拿下（杀死、封印或者放逐），他大可以选择继续隐忍等待新的机会。

要命的是，这种机会的确是存在的——不管生物学意义上的种族如何改变，龙裔这个“政治身份”都肯定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因此我仍然随时有可能接到各种不容拒绝的“召唤”，根本没办法永远跟随在大小姐身边一直做她的守护骑士；而一旦我半途离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用得着说么？

如果我为了保留大小姐的恢复希望而拒绝成为血族，那就更简单了——眼前这道坎就过不了，还谈什么将来？我始终都有一种直觉——老疯子本可以今天一见面就动手的，只是因为某些理由才没有马上翻脸，比如献祭的程序暂时还没有准备妥当、比如他对我的身份感到有些投鼠忌器、又或者他还没有完全摸清我的真正实力……等等。然而，无论老疯子不动手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可至少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现在不动手不代表永远都不动手。

我当然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治疗”并“保护”大小姐，然而，需要多久才能彻底见效？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这种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老疯子会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吗？

更重要的是，灰胡子也能无限期地等下去吗？

是的，最后的最后，最核心的问题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在大小姐已经不可能再离开瓦尔基哈的情况下，我究竟能不能保护她？这种保护到底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不管我如何选择，留给我们的时间都实在太少了。

如何选择？恰若哈姆雷特之问，无论是或者否，哪一边都是无尽的深渊。

我再次望向大小姐，一丝一缕地触摸着她眼中的神情——我看得很清楚，面对这种艰难选择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她也正在经历着同样的煎熬。

对于她而言，选择同意，尚有理论上的一拼之力，代价就是本体实力的永远停滞，即便获得胜利也无法再次掌控住整个血族，很可能落得个为他人（血族中的其他不安定分子）做嫁衣的最终结局；选择拒绝，理论上确实可以保留下一丝救赎未来的可能性，然而却会令当下的局势变得更加凶险百倍……

——我们都在等待您做出选择，尊贵的霍亨索伦阁下。

悦耳的女中音再次响起，犹如魔神的轻语。

我咬了咬牙，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自暴自弃般的毁灭情绪……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大不了就是跟她一起嗝屁而已，我可不想将来被后悔折磨一辈子……

我正要点头，嘴也张开了，大小姐久违的“打断”却突然再次降临。

——薇娥丽卡-霍亨索伦，你不用再回答了。五分钟，你居然思考了整整五分钟，这样的时间长度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你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这里没有人会因此而对你抱以敌意，我族一向尊重每个个体经过慎重考虑而作出的自由选择，我本人也仍然珍视我们的友谊——但很显然，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这是……替我选择了么……苦涩至极的味道在嘴里泛起，仿佛是心有灵犀，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决定——其实她两者都没有选，既放弃了让我成为血族并肩作战的激进策略，“赶”我离开也等于同时放弃了继续吸血治疗的保守应对——她只是为了不让我陪她一起死，只是如此而已……

是的，掩藏在重重叠叠的冷酷算计经擅权谋不近人情的那些面具后面，她的真实内心原来如此温柔……我却没有从中感到一丝欣悦。

此时此刻，我甚至希望她可以瞬间黑化，彻底变成原位面中的那种被称为“女神”的特定雌性生物，可以毫不留情地将所有裙下之臣驱策至死……我摇了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瑟……康斯坦察殿下，很抱歉，您对我的判断完全错误。我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我将加入血族，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能够获得由您亲自赐予的初拥。

血族们顿时一片哗然，然而我俩都选择了无视他们……沉默了片刻，大小姐仿佛是进一步坚定了决心，话音更加清淡，然而其中的决绝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你的决定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我绝不会给与任何人初拥。现在，请你立刻离开瓦尔基哈——如果你同样也还珍视这份友谊的话。

唔……她就差明说求你赶紧走了……然而我不为所动，再次摇头拒绝。

她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直接站起来转身朝大厅侧门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康斯坦察公爵，我需要你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请你替我恭送霍亨索伦阁下立刻离开瓦尔基哈，我不想再见到她出现在我面前。

明知道她不是那种意思，但最后这句话依然还是让我心里一痛，结果导致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后续的应对。

等我反应过来再打算朝大小姐追过去时，便宜岳父已经来到了面前，挡在了我和王座之间，我却完全没有看清他是怎么“瞬移”过来的！

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表情，仍旧仪态标准地向我行礼，并开口说了登场后的第二句话。

——尊贵的女士，我想你应该听清楚殿下的话了，所以请你立刻离开吧，就不要为难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好吗？你知道，我并不愿意与龙裔发生任何冲突。

莫拉格-巴尔！神他妈的糟老头子啊啊啊……我无语地看着这个老疯子、老腹黑、老混球，那张帅脸怎么看怎么可恶……心情极度恶劣之下，我完全无视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想都没想张口就来了一串打破次元壁障的花式当代国骂。

——妈卖批！老娘为难你妈逼啊！不服气你丫有种动我试试？老娘一手捏爆你卵子一手撅折你鸡儿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调低脸部分辨率的重要性……

很显然，我并不知道“系统同步翻译”会让他听到何种见鬼的东西……天晓得罗马尼亚语里有没有一一对应的词汇，也许是一连串的“哔哔哔”……他愣了那么两三秒，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完全没有应对的准备，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立刻皱起了眉头。

当然，他再如何恼怒也不可能不要脸皮地当着一群下属的面和我对喷（况且他明显不可能喷赢），直接进行实质性攻击也欠妥（眼下毕竟还是得顾及大小姐的面子），于是他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我熟悉的熔岩状，脸部浮起一片青紫色血管……接着他张大了嘴，发出了一记无声的咆哮。

眼前一花，下一秒钟我已经站在了瓦尔基哈城堡的大门外，如同游戏中相似的剧情——抓根宝一旦拒绝成为血族就会被便宜岳父用这种魔幻方式驱逐出去。

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我根本没有别的想法，第一反应就是拔出长剑去砍紧闭的大门……发泄般一口气砍了几十剑，大门岿然不动，划痕都没留下几道，我这才发现，连这两扇门都他妈是用黑檀岩整体打造的……

我仰头看了看百来米高的围墙，又看了看没有一扇窗户的墙壁，无力的颓然感顿时涌上心头，手一松，长剑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他妈算什么？拯救“公主”的“勇者”连大魔王的面都见不到，而原因居然是由于魔王城堡的墙太高门太厚？这个社会原来这么冰冷的么？

……

我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慢恢复了清醒，理智也一点点地回来了。使劲揉了揉脸，我打起精神开始整理思路。

既然大小姐已经作出了决定，并且根本不给我一丁点儿缓冲的余地，而我对目前这种状况又毫无办法，那么除了就此滚蛋以外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我才不信那种守在门外不吃不喝地苦苦祈求她突然某天就回心转意的烂桥段有用——是不是还要我跪着嗷……

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大小姐转身前最后的眼神，除了让我赶紧离开的恳求之意之外，似乎还包含着别的什么意思，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决绝永别一类的意味，反而像是某种……希望？

我顿时想起了游戏中的剧情，大小姐回归瓦尔基哈之后，过一段时间便会偷偷再次离开，然后跑到黎明守卫城堡等待抓根宝！如今虽然没有了黎明守卫，但会不会……仍旧发生相似的后续情节呢？也就是说，大小姐自有手段可以顺利脱身，我留下来反而会碍事，所以她才一定要先赶走我？

大概……实情就是如此？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没办法，我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希望幕后黑手不要玩得太过火，能给大小姐留下一条生路。

如果可能，我当然不愿意只是提心吊胆地被动等待；可问题在于，想主动做点什么的话，最大的困难就是我现在的实力完全不够。不止是个人实力，更关键的是作为一名贵族、领主、诸侯，我所掌控的势力规模实在是拿不出手，麾下只有紫杉镇的两百多号“民兵”，以及寥寥数名各有心思和打算、总体战力水平也不太排得上号的随从。就别提跟血族掰腕子了，前段时间连黑荆棘家族这种“民间组织”都能搞得我焦头烂额。

嗐，要是我有拉拉那么多军队……要不，我去找她帮忙？

我猛地摇了摇头，立马把这种不合时宜的妄想甩出了脑袋——别说我跟她只有一面之缘，就算她已经被我给睡了，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答应的吧？

接着，我又想起了久未谋面的阿德莱萨，她的麾下倒也同样算得上兵强马壮，只可惜那些军队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她自己——要我指望名义上由她统率、实际上却只有皇帝本人可以调动的那个帝都近卫旗团千里来援？这比说服拉拉还不靠谱，提图斯-迈德又不是智障或者疯子……

我有些丧气地苦笑起来，说一千道一万，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才真正管用，想靠睡遍那些有权力有地位的姑娘们进而“征服世界”完全是在做梦嗷……唉，要是我不那么得过且过，从一开始就像大多数的穿越界同侪一样死命种田发展，不管实际效果如何，最起码现在也不至于感到这么无力吧？

话是这样说，可惜在这个问题上我同样是自家事自家知，早就彻底看清了自己身上那种改不了的破德行——别看我现在在这里长吁短嗟个不停，一副后悔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可就算幕后黑手真的给我一次“重新开档”的机会，我估计我依然还是会懒散随性地泡妞混日子，根本不可能就此变得勤奋刻苦起来，更不可能真正有勇气和决心去直面成为“上位者”所需要付出和承受的一切代价。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此刻已是一方枭雄，掌控着可以同便宜岳父正面硬撼的强大实力，可那又如何呢？打仗是要花钱和死人的，而且必须要有对方方面面都交待得过去的真实利益才好出手。那么，既然我都已经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就绝不可能因为这种拿不上台面的私人理由而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的，我同样很清楚，自己的内心里一直都深埋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那种……自恋，爱自己绝对胜过其他的一切。

我确实倾慕憧憬着大小姐，但也就到此为止了，至少在当下，我和她之间还谈不上有更多的情感牵绊。在刚才的那种极端场面下，一时冲动热血上头很正常，但等我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认为，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我永远都不可能伟大到为了某个特定的姑娘赌上一切乃至不惜身死的地步！之所以刚才会有求援发动战争之类的念头，纯粹是因为那些家当不是我自己的，崽卖爷田不心疼而已……我当然不会去嘲笑那些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人，也没有资格嘲笑，比如我大天朝著名的原谅派开山教主钱牧斋老师，只不过千万不要指望我也会那样做……

我捡起长剑，意兴阑珊地朝回走去，很快便同莱妹汇合了。她看了看我的脸色，聪明地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脸上怎么也掩盖不住那种“小三（或者说正房）终于滚蛋了”的喜气。我也没心思逗她或者做别的，骑上马便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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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和以前一样，本章内容未完，剩余部分放在下面的作者留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