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悠从卫生间回来之后,丁朝阳讲起了曾经自己带领团队侦破过的一些离奇案件,把几个孩子听得连连惊呼,就连一直十分紧张的羽潇也有些被带进去了。
只有夏采悠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迎合着大家的反应,一部分跳脱出来,以第三视角冷冷地观察着整个场面。
说了几件案子之后,丁朝阳突然神秘地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大案奇案也见过不少,但要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有一次与一位著名的催眠师联手破获的僧侣杀人案。”
丁露赶紧捧场:“是什么?老爸,快讲来听听!”第一次听丁朝阳这么兴趣盎然地讲故事,以前她每每都是恳求半天,丁朝阳才磨磨蹭蹭地讲一点,然后就卖关子不讲了。
丁朝阳喝了一口啤酒,深深呼出一口气,看上去十分放松惬意。
他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讲起故事来。
“其实那不算是我们破获的案件,因为是凶手自己投案自首。但让我印象深刻的就在这里。那位僧人在催眠师的陪同下,到了地方就跪下抱头痛哭,请求警察把他抓起来判刑,说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折磨了。”
夏采悠默默一笑。
这是试探。但她知道,作为一名资深的刑警,丁朝阳的试探绝对不会只是这么低级的招数。
丁朝阳继续说道:“起因是这位僧人近期经常开始做同一个让他感觉很恐惧的梦,但醒来后他又很难记清都梦到了什么。于是这个人去拜访了一些心理咨询师,得到一个统一的建议,就是说让他找专业的催眠师去寻求帮助。这个人就找到了这位催眠师,做了一次催眠,发现让他害怕的是,他在梦里被坐在莲花宝座上的千手观音追杀。”
丁朝阳说到这,夏采悠内心已经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她听到丁露语气急迫地赶紧追问:“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他不是僧人吗?为什么会梦到被观音追杀?观音不应该通常都是普度众生那种吗?”
夏采悠笑了笑,暗自腹诽,对啊,用脑子想一想啊,这个故事的结局丁朝阳不是已经说了吗?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不就在你所提的每一个问题里吗?
然后她又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世人大部分都是这样,只会提问,不会思考。而也有少部分像她这样的人,虽然这些人总是怀着优越感,用同情怜悯的目光去审视另外那些人。
这种过于傲慢的特质可以理解成一种能力,但它依旧是一个缺点。
所以大家各有各的缺点,各有各的命,说白了也算是一种众生平等的解读吧。
丁朝阳笑着看了丁露一眼,继续往下说:“对。结果就是,这个人曾经是一个杀人犯,他躲到了山上的寺庙中,企图逃脱法律的制裁。他也确实成功了,在寺庙里生活了很多年都没有被抓捕归案,可他最终没有逃脱过良心上的自我谴责,开始做那个被观音追杀的噩梦,最后忍受不了极度的痛苦,在催眠师的劝说下,投案自首了。”
众人一阵唏嘘。
夏采悠却在想,这不就是把《罪与罚》换了一张皮讲出来吗?夏采悠心里质疑这个案件是否真实存在,还是丁朝阳为了试探自己,而编造出来的。
丁朝阳感慨道:“这个案子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恰恰就是人心的奇妙之处。还有那位催眠师把录音拿给我们听的时候,她那种细致又深刻的解读。我那时候对心理学没有什么了解,所以让我大为震撼。我还记得她跟那位僧人后来聊到关于神迹的理解,她说了一句让我至今思考起来都觉得很有深意的话。”
听得入迷的顾欣晴不禁问道:“是什么话?”
“她说,想想看,从古至今有那么几个人,把自己的思想和信念传播开,影响到整个人类社会,当然也包括你我。并且,就这样持续了几千年……还有比这更能称之为神迹的吗?”
此话一出,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像每个人都被带动着进入了思考中。
羽潇率先犹豫地开口:“是指……我们东方的佛教、道教,西方的基督教之类……提出这些宗教理念的创始人吗?比如基督教信奉的耶稣,佛教信奉的释迦牟尼等……”
丁朝阳看着羽潇,笑而不语。他突然转向夏采悠,问道:“你怎么看?”
夏采悠很礼貌地回答:“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需要奇迹的,也一定有奇迹的存在。”
丁朝阳看着夏采悠,仔细观察她的面部微表情,没有什么端倪可言。
丁朝阳想,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因为没有端倪,本身就是一种端倪。
他自顾自换了个话题:“这样吧,我来问你们一个问题,也可以说是一个测试。”丁朝阳喝了口啤酒,“一个男孩过生日,父母送了他一双溜冰鞋,这个男孩却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有点生气,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说出来,夏采悠差点就笑出声了。
拜托,你意图这么明显,会让我觉得我高估了你的水平。
随后她又想,不对。丁朝阳说这个,是想干什么?应该不会只是闲聊天讲个测验题那么简单。但如果说他有什么更隐晦的意图,用这道题也太……好歹也换一个专业点的吧。
夏采悠思索的全过程都被丁朝阳收入眼底,他的神情如常,内心却像捕捉到特级猎物一样时时留意着夏采悠的一举一动,心想一会回到局里,就把这个人的档案调出来仔细看一看。
丁露率先回答:“是因为小男孩不喜欢这个礼物吗?他其实许了愿望想要别的礼物是不是?”
还真是非常简单直接的思维,这很丁露。
顾欣晴答:“也可能是因为他不会溜冰?”
羽潇思索片刻:“是不是这个男孩已经长大了?已经过了玩溜冰鞋的年纪?比如他已经二三十岁了,父母还送他小孩子的玩具,当然会不开心啊。”
丁朝阳笑呵呵的,没评判几个人的答案是对是错。他看了看夏采悠:“你呢?你觉得是为什么?”
夏采悠此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的黑暗疯狂涌动,随之一起奔涌的竟然还有一丝兴奋感。
既然想试探……那就给你试探个够。让我来看看,你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羽潇立刻察觉到身边夏采悠的气场有一些不对劲。
是久违的感觉,甚至比以前更甚。羽潇上一次被这种感受震撼到,还是两人初识的那段时间,夏采悠身上所散发的神秘危机感。
然后她就看见,夏采悠直视着丁朝阳,眼神像是变了一个人,散发着无所畏惧的傲慢。
“我想……是因为这个男孩双腿残疾,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