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旅行回来是在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回到家，日菜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拆，就急急忙忙去参加乐队的练习了。
纱夜在房间整理完行李，做了春假课题，练习旅行时没能练到的吉他来恢复手指的灵活。就这样过着平日一样的日常生活。
傍晚母亲回来了。走到玄关迎接一脸稀奇的她。因为紧张，表情不由得严肃起来。说完「欢迎回来」，做了一下深呼吸。
「妈妈。我有话要说。虽然是一个月前的话题……」
这样说着，母亲安静地来到了客厅。就像一个月前的那样，她们在沙发上并排坐下。
「也就是说，你考虑清楚了？」
点了点头，摆正了姿势。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不可思议的是，身体并没有颤抖，呼吸也算正常。
「妈妈，日菜是我的妹妹……也是我重要的家人」
缓慢地，一边在脑中整理语言一边说着。
「但，恋人的关系也是真的。虽然契机确实是日菜」
去年十月，发烧的那天，被日菜亲吻了，这就是开始。之后关于恋爱的烦恼，到现在也没有能解释清楚的自信。
能接受亲吻是今年以来的事。回想起来，也许从那时起就开始对日菜抱有好感了。
二月和日菜有了肌肤之亲。明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感情。
「……并非一定要是恋人，但对我来说，那个人……日菜是无法替代的存在，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
想和她在一起，想看她笑，想让她开心。想要接受这份心意，传达给对方。这份感情纯粹、单纯。
「接受也好，不想放手也好，这些都是我的决定。所以，不是她的错。但如果说她也有责任的话……我会和她一起承担」
直视着母亲的眼睛，这样说了出来。
说完后，肩膀松懈下来。既然已经把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剩下就等着母亲发话了。
「你啊，如果不是在逞强的话，这样就挺好」
「诶……？」
「从小时候起，即使遇到不开心的事，你也一直在忍耐吧？我没注意到，还反过来责备你的时候，你也总是包庇着日菜」
这一连串原谅的话语，让原本预期会受到责罚的大脑无法跟上。目瞪口呆地看过去，母亲并没有露出训斥时那种严肃表情。
「所以说，我还以为你又在勉强自己了」
「为什么？您没有生气吗？明明是姐妹，却说出成为恋人这样不符合常识的话」
常识礼仪这些道德性的东西，从小就被母亲严格地教导过。她在这些事情上非常严格，是个遵循道德正确的人。
「只要你们还能好好相处，那就足够了。以后可能还会发生很多事，但至少父母，是站在孩子这边的」
突然放松下来，视野也变得模糊。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屏住呼吸用力闭上了双眼。眨了好几次眼睛憋住泪水。
「你们的事，我也跟爸爸说过了。结果他说很羡慕你们」
「羡慕？」
父亲的想法很灵活，经常有预想不到的发言，这次果然也是完全摸不到头脑。
「是啊。他说大家都是为了和喜欢的人成为一家人才结婚的，你们明明都还没有结婚呢，就已经成为了家人，真羡慕啊。真是个奇怪的人，对吧？」
纠缠不清的线就这样解开了。从一开始，在一起就是理所当然的状态。虽然讨厌过这种理所当然，但想要保持下去的想法还是更胜一筹。恋不恋爱，逃不逃避，打从一开始我们就一直是一家人。虽然这并不全是好事，但如果希望和谁在一起的话，这种状态也许已经算是受到了眷顾吧。
整理好想法后，疑问突然涌上心头。
「对了，妈妈。你为什么没有去问日菜呢？」
「那孩子不用问，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就算不去问事情原委，也知道她的固执」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不管是询问情况还是询问理由，结果确实是这样。看母亲苦苦笑了下，不由得也露出了苦笑。
「真的，很像你们爸爸呢」
母亲苦笑时摆弄着耳旁发丝，立刻站起来准备去做家务。虽然想要帮忙，却被以旅行回来还是休息吧的理由被拒绝了。听了母亲的话，最后还是决定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剩下时间。
＊ ＊ ＊
穿着薄薄的睡衣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从日期变更的六分钟前，到了五分钟前。在0点前，如果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恐怕在0点的瞬间，日菜就会连门都不敲一下，直接冲进来。
桌子上放着单手就能拿起的、以蓝白为基调的小礼盒。这是之前两人在购物中心买的礼物。拿起手机和礼品盒走出房间。看着手机屏幕，在日菜的房间前凝视着数字，直到日期变更。还剩一分钟的时候，门猛地打开了。
「姐姐！咦，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行吗？」
「没有！难道你是来祝我生日快乐的吗？」
没等来得及回答，脸就腾地热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被日菜拉着进到房间。室温和自己房间差不多，虽说是春天，但T恤和短裤的家居服看上去也还是有点凉。
一到0点，日菜立刻笑眯眯地把与手中相同大小的礼品盒递了过来。
「姐姐，生日快乐！」
「呼呼……谢谢你」
接过礼品盒，坐在床上，紧邻着日菜。从她那收到的礼物中有一张留言卡，上面写着一些忍俊不禁的文字。
「然后呢？今年也要等五分钟吗？」
「啊，嗯。等吧！好久没这样做了呢」
小时候，听母亲说彼此出生的时间只差五分钟，于是就开始了这样玩闹般的仪式。结果日菜总是等不及，只过了几年就完全放弃了。
心神不宁的日菜仅在五分钟内就失去了平静。但和小时候不同，她并不至于完全无法忍耐。
看着她试图装作镇定又迫不及待的样子，纱夜简直都要忍不住早早地把礼物交出去了。
房间里的时钟指向了零点五分，感觉上比实际时间长得多的五分钟终于过去了。
「姐姐！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我有好好看着时间的。好啦，日菜，生日快乐」
日菜双手接过礼品盒，小心翼翼地捧住小盒子。她揉了揉脸颊，好像无法抑制嘴角的上扬。纱夜一直注视着她。
过了大约三分钟，她终于像满足了似的，解开了丝带，从礼品盒中取出白色的戒指盒。
纱夜也拿开了留言卡，同样把手边的礼品盒拆开，看到了外观上看不出区别的戒指盒。
打开戒指盒的盖子，里面放着一枚纤细的戒指。小小的水蓝宝石闪耀着淡蓝色的光。与自己的手指相比而言有点小，看了看戒指的背面，发现刻着日菜名字的字母。
「日菜。你拿的那个，是不是我的？」
「诶？啊，真的啊！都拿成自己的了呢～那么，姐姐，伸出左手吧」
反射性地，按照日菜说的那样向前伸出了左手。日菜毫不犹豫将戒指穿到了无名指上。本应是给右手无名指制作的，左手却更合适。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也伸出手来吧」
戴上同样的戒指后，日菜很珍惜地用右手握住无名指的根部，放松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沉默就这样降临，纱夜面朝前伸出左手，轻轻地碰触着紧挨着的指尖。像试探似的，手指逐个缠绕上去，交握住。无名指上还没习惯的戒指，让脸颊发热。
「日菜」
「什么，姐姐？」
「我……我喜……」
喜欢你。珍惜你。你是无可替代的人。简单的语言却无法阐述出单纯的感情，无法化作语言说出口。一旦想要传达出去，血液就像涌上大脑一般。
「我……那个……我很珍惜你」
总算弱弱挤出一句话来。因太过羞耻，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说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即便如此，日菜似乎还是听到了。她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眼里浮起一层雾气。随后，她露出了明亮、开心的笑容，泪水从黄绿色眼睛中溢了出来。
「日菜!?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哇，咦？我在哭吗？」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日菜若无其事地用手背擦拭着。她歪着头，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啊」了一声。
大概是觉得喜极而泣有些奇怪，又开怀笑了起来。
这孩子，一句话就能这么高兴吗？就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这么高兴吗？
心脏的剧烈跳动使胸口难受不已，但心里却意外的舒畅。想把手指缠绕得更紧些，但为了不弄痛她，还是停住了。如果可以的话，好想把她抱进怀里。
「姐姐？」
「那个……眼睛闭上」
「嗯。这样可以吗？」
日菜朝向这边，老实闭上了眼。轻轻触摸着她潮红的光滑柔软的脸颊。日菜像是有点痒，但眼睑却一直紧闭着。
明知行动更胜言语，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忍不住用指尖拨弄起自己耳侧的头发来。
「还不能睁开吗？」
「等一下，再等一小会儿……还有，你先不要说话」
「诶——？真是的，就一小会哦？」
嘴唇重叠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事到如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闭上眼，仿佛还不曾习惯接吻一样屏住了呼吸，轻柔地靠了过去。
就在将要碰到的瞬间，日菜睁大了双眼。
「姐姐！你这是？」
「对你来说，由谁主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吧……所以……」
害羞到无法直视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因为，我想亲你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姐姐，我好——喜欢你！」
「呀！……你这个人啊」
把头扭向一边，日菜趁她把目光移开的一瞬间跳了过来。两人倒在床上对视片刻，日菜搂紧了她，将嘴唇贴近。双手回抱住，自然而然吻了上去了。
日菜伸出手，将她的长发勾至耳后，发丝抵着耳朵，痒痒的、舒适的无力感蔓延开。报复似地解开了日菜脸侧三股辫子上的黄色丝带。没等把丝带放到床边，日菜就等不及把手指伸了过来。黄色丝带在两人指间缠绕，将双手紧紧束缚在一起。
嬉戏般相互搔痒，呼吸带着热气，眼前浮起一层雾，时不时童心未泯似的相视而笑。
隔着衣服拥抱，感受着体温。明明只有一层薄布，两人却仿佛相隔甚远，令人焦躁不安。
相同颜色的眼眸对视着，相同颜色的发丝缠绕着。相触的肌肤传递着温度，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交融。
心，也同样如此。
柔和的日光照进窗户，纱夜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长发披在背上痒痒的，背后传来了呼吸声。此刻日菜正紧紧抱住她的后背，彼此接触的地方很是温暖。
直到感到从被子里露出的肩膀有些许凉意，她迷迷糊糊地想把衣服提上肩膀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丝不挂的现状。
一边拉开日菜的手臂，一边慢慢地转过身体。日菜还是没有醒来，健康的肌肤裸露在外，睡得很是香甜。
「日菜，早」
为了不吵醒她，低声说着。她胸脯缓缓起伏，嘴唇微微张开。浅色的头发和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还睡着吧……？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日菜。现在也许能说出口，反复确认着她的脸庞。
「生日快乐，日菜。那个……那个…………」
感谢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鼓起勇气想要继续说下去。可当深吸一口气，正要发出声音前的一瞬间，那闪闪发光、气势十足的冰绿色瞳孔将视线投了过来。
「啊……！日菜！你醒了就告诉我啊！」
「姐姐，你刚刚是想说什么呢！？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日菜伸出手臂紧紧抱过来，断然拒绝了她。她却不满地靠近，用撒娇的声音恳求着。
当肌肤被温暖触及，纱夜一下清醒过来。对于一丝不挂的状态渐渐地感到无地自容。
「算了，把衣服穿上！你要这样待到什么时候？」
「诶？事到如今？没什么吧，反正已经看习惯了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快一点！」
催促之下，日菜不情不愿地向放在床附近的背包伸出手。她翻了翻，取出一件看起来很眼熟的浅蓝色短袖。
「这件不是我的吗！为什么在你这」
「拿错了啦。我想着过几天你应该会注意到，索性就放在包里了」
日菜直接披上外套，鼻尖靠近衣领。
「诶嘿嘿，有姐姐的味道♪」
「别，也太羞耻了。好好地去穿自己的衣服啊」
虽然试着劝了她几次，但日菜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想法。只好妥协，开始找起自己的衣服。然而，昨天晚上穿的衣物完全没有踪影。日菜总是把衣服随意扔到床下，大概现在就躺在地板某处吧。
就算想找，也不能在一丝不挂的状态下找。作为应急处理，纱夜用被挤到床角的白色床单掩盖住身体，坐起身眺望起房间来。
背后的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定是日菜又躺下了。用床单遮住身后，左手迎着阳光，浅蓝色的宝石闪耀着耀眼光芒。
突然想起今天有乐队练习。虽然有设定闹钟，但估计这会也快到起床时间了。一看了闹钟，居然还是清晨。
「天亮得越来越早了」
「明天就是春分了。白昼开始长于黑夜了呢。我们去旅行的那天正好是昼夜平分」
「是吗。你知道的真多」
「哎呀，我是天文部的嘛」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传来麻雀声和散步中的狗叫声。春日和煦的时光缓缓流逝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腰部。回头一看，翻滚过来的日菜抬头望了过来。为了不让床单滑下去，纱夜紧抓着床单边缘。日菜就这样看着她，好似有话要说。戴着戒指的左手一把抓住浅蓝色的上衣。
「姐姐，你喜欢我吗？」
仿佛可以在她瞳孔深处看到融化后剩下的冰粒。恐怕，以后也不会完全融化吧。
「……当然了。我们不是家人吗」
稍微掩饰了下真心。
如果自始至终都要在一起，最适合的关系就是家人。
想和某人保持这样关系的那个瞬间起，「喜欢」早已成自然。
日菜猛地跳起来，重新拉了拉快要滑落的上衣。她直直望着这边，仿佛要洞穿内心。眼睛里有着不输阳光的灿烂。
一动不动僵持了好一阵。开始犹豫要不要出声的时候，日菜垂下了眉尾，嘴角毫不顾忌地上扬着。被她感染着，也绽开了笑容。
「我呀，想和姐姐做同样的梦」
日菜用甜甜的嗓音说着她毫无缘由的愿望。她牵起纱夜放在床上的手,十指相扣。整个手臂牵动着紧扣的双手，仿佛在央求陪着她睡。
肌肤紧紧相贴，抚摸着她那冰绿色柔软的头发，将手指穿过平时会编起来的发尾。日菜的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臂上，露出了舒适的表情，令人怜爱。
「……嗯。一定可以的」
纤细的手臂，紧紧相牵的手，快要融在一起的温暖拥抱着身心。清晨温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紧紧依偎闭上双眼时，它就消失了。
此刻，只享有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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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清亮的早晨。
小小的我牵着姐姐的手。
小小的，令人安心的手。
回家的路上，十分开心。
那是个晴朗的早晨。
年幼的我牵着日菜的手。
坚决不往别处走。
回家的途中，绝不放松。
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傍晚。
为了不淋到崭新的制服，我撑起伞。
走在远处的姐姐也打起了伞。
我伸出手想牵她，但姐姐撑着伞拿着包，腾不出手来。
回家的道路，十分漫长。
那是个大雨倾盆的傍晚。
不惜弄湿新制服也要撑起伞避开日菜。
她打着伞走近。
我装作没看见她伸出的手，紧紧握住书包和伞。
回家的道路，十分漫长。
雨过天晴。
我又牵起了姐姐的手。
太阳一出来，就不需要伞了。
把伞收好，就能和姐姐靠得更近些。
我们，并肩走着——
清爽的雨后。
我又牵起了她的手。
天一放晴，就不需要伞了。
我收起伞，靠近日菜。
我们，并肩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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