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对本位面的神明体系同样不够了解,所以也不敢涉及有文字记载的“正统”历史和传说——好吧,我只是在讲段子,一个接一个的段子,只需要把原位面的神换成本位面的就行,这里的大部分神祇的名字和“职业”我还是记得的;其中某些段子的原版甚至根本与神无关,只不过是世俗层面上的政治笑话。
我保持着平淡的语气,却越讲越兴高采烈,段子也越来越没品,怎么猥琐怎么来——譬如,“三位圣灵一起去拜访阿卡托什,后者希望祂们用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来完美展示各自神域的现状”,“泽尼萨尔正在湖里洗澡,三位女神也来到了这里,为了避免尴尬,祂赶紧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锻莫雕像”,“泰伯-赛普汀还是凡人的时候,有一次跟武夫哈斯以及祖林一起过河,河里生活着一种具有奇怪食性的鱼,他们找不到船,唯一的随身物件是一个小瓶子”……等等。
当然了,段子的内容本身再怎么掉节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向玛雯暗示,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最起码也是我从某些“存在”嘴里听来的——最后这句倒是部分属实,的确没有一个段子是我自己的原创。
玛雯竭力保持着优雅的仪态,间或叉起一小块食物慢慢咀嚼,或者稍稍抿一口酒,但显而易见的是——她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握着餐具的手也有些打晃,时不时便磕到餐盘,然后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她当然不会眼睁睁地任由我如此大放厥词,中途也试了好几次想要靠转移话题来扭转这种尴尬的氛围;只可惜,她大概从来都想不到,另一个世界里居然会孕育出“喷子”这种可以征服大千万界的终极生物——所以,根本不需要把姐以前客串键盘侠时的“职业水准”全盘使出,单凭“自说自话”这招就足以一法破万法,令她彻底缴械投降了……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小忐忑的,口嗨一时爽,如此明目张胆地拿大佬们开涮,祂们会不会给我穿小鞋嗷……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目前来说,“制服”玛雯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我十分小心,像“触手怪(赫麦尤斯-莫拉)”、“打滚(梅鲁涅斯-大衮)”、“大菠萝(波耶西亚)”、“小龙人(魄伊特)”、梅姨(梅法拉)、MLGB(莫拉格-巴尔)……等等这几个明显不好惹且心眼儿极小的主儿我根本连提都没敢提,只一个劲儿地拽着那些相对比较“好说话”的圣灵们说事儿……
终于,当我讲到“泰伯三人组曾经流落到生活着食人族的荒岛上,被抓住之后,野蛮人首领便要求他们去岛上寻找一些球形的东西来获得赦免……”这个段子的时候,玛雯手里的餐叉突然掉在了盘子里。清脆的当啷声仿似一个信号开关,紧接着她便好像一下子进入了某种自暴自弃的状态,毫不掩饰情绪地猛烈咳嗽起来……我停下了讲述,嘴角微微勾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难得的失态。
等到她稍微平复了一点,我便支起右肘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向左手的酒杯,慢悠悠地再次开口。
——说吧,亲爱的玛雯,对我说明一切。两个多月的时间,几千公里的路程,很明显,我不是来这地儿跟你喝小酒聊友谊分享低俗笑话的——尽管这些东西确实令人很愉快。
听到这话,玛雯也不再硬撑,直接将刀叉扔在了桌上,一边拿起餐巾擦拭嘴唇以继续平复心情,一边朝我望来,目光凝重而专注。
我懒得跟她玩什么对上视线比拼气势的游戏,干脆继续保持着刚才那种肆无忌惮洒脱不羁的样子,伸出舌头舔着酒,然后抬眼朝她笑了一笑,最后索性趴在了桌上用手蘸酒画圈圈。
虽然如此,我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她,于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满和无奈……一分钟后,她终于完全调整好了状态,声音沉冷地开始进入“正戏”。
——亲爱的薇娥丽卡,我想知道,你对天际省现在的状况……有什么看法?
啊哈,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是一以贯之的不坦率?当然我也知道,指望贵族们开门见山完全就是个笑话,连我自己都对这一套“社交辞令”越来越熟练了。既然如此,她想继续兜圈子我就顺着她来呗,反正我已经稍稍占据上风了,那就比比看谁更能扯淡嗷。
——天际省的状况?哦,天际省可是非常广阔的,要是一一讲起的话恐怕你就得在这里再点一份宵夜了——呃,抱歉,这是我的家乡话,你不用在意。所以你应该说得更加具体一些,你究竟想了解我在哪个方面的看法,亲爱的玛雯?
我的语气虽然懒洋洋的,但措辞内容可不是那么随意,直接一记回传便把球又踢给了她。
于是我很满意地发现,她轻轻吸了口气,右手明显有一个想去捂额头的动作趋势,虽说刚一抬腕就被她生生止住了。我立刻低下了头,抿着嘴悄悄偷笑,并且毫不掩饰肩膀的耸动。对面的吸气声陡然变大,好半晌才平息下去。
——当然是指最近的变化,薇娥丽卡。比如,关于托伊格-冯-阿登纳殿下的猝然离世,你对此怎么看?
这还真是……相当刁钻的角度呐。
众所周知,我们的“前省长大人”死得太过于滑稽和屈辱了,只要一提到他的这种奇葩死法,就不可避免要涉及到与此相关的另一些特定的人和事,嗯哼,说白了就是凶手——玛雯真不愧是天际大人物之一,虽然被我的不按常理出牌搞得一时有些心浮气躁,然而等她冷静下来之后,随之而来的犀利回击可是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但问题是,仅仅只有这种程度的反诘,凭啥让我就此和盘托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她也未免太小瞧了每一个成功的“穿越者”都会自带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天赋光环了嗷……
——我们的前至高王殿下?噢,那可真是一个相当悲惨的故事,你肯定不会知道,当初那会儿我还专门为他祈福了好几次——向不同的至尊们。本来我准备一直这样祈祷下去的,有可能的话就来上一年,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一来的话,很可能他就去不成松加德了!你应该很清楚,至尊们的心思谁都说不准,说不定哪一位大人听到我的祈祷后突然心有戚戚感同身受,于是嗖地一下子就把殿下拐到祂自己的神域去了……嗯哼,万一去的是月影、异典或者战栗孤岛①这类的恶地可怎么办呐?殿下百分之百会经历第二次悲剧的吧?唉,光是这么想一想,我都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没办法,我只好停下了祈福,这可真是太遗憾了对吧——
——薇娥丽卡!我的意思是,殿下的离世所造成的——实际影响!你为何要装作没有听懂?!
她很失礼地打断了我的信口胡扯,声音有些尖涩。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耸了耸肩便接着说了下去。
——好吧好吧,我已经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应该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达成共识,对吗?好的好的,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告诉你的。嗯,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让我想想……嗯哼,我问你,在殿下故去之后,谁的感受才最深呢?
她的脸上才刚刚露出一丝若有所思,我已经迅速又接了下去。
——可怜的艾莉茜弗,一定是她!我都不敢想象她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唉,真是可惜,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暂时不去海芬加领,否则的话我说不定就会第一时间前往蓝宫安慰这位悲惨无助的夫人,并为她擦去那些苦涩的泪水,她的眼泪肯定没有干过……唉,想想吧,像这样一位娇怯懵懂的年轻贵族女士,一直在丈夫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享受世间的一切,突然有一天,她的擎天支柱就这样轰然倒下了,原本应该由他承受的那些重担突然就蛮不讲理地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不知道周围有谁值得信任,她的每条政令都被阳奉阴违,廷臣们全都以审视和玩味的目光打量她的一举一动……侍卫们背着她盗窃通奸,男爵们拉帮结派你争我夺,伯爵们两头下注观望风色,帝国军团在一边冷眼旁观坐收渔利……唉,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她一个人要怎么熬过每一个冰冷漫长的夜晚,她蜷缩在那张空荡荡的大床上瑟瑟发抖……
玛雯原本是一脸“你怎么又开始了”的无可奈何,但听着听着,她的神情便渐渐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我停下了话头,略带玩味地看着她。
——薇娥丽卡,关于阿登纳大公夫人……艾莉茜弗殿下,你说的这些……你究竟知道多少?她的现状……真的……是这样子的吗?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我顿时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其实我是猜的。
我原本以为,下一秒玛雯就会在姐面前表演一次什么叫做原地爆炸,结果我的小心机并没有得逞,她虽然露出了远比之前更明显的恼火表情,最后却依然成功地控制住了情绪。
啧啧,我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个“老”女人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
——薇娥丽卡,我得向你道歉。我刚才的措辞的确有些过于委婉含蓄了,而单方面要求你率先说出自己的看法也不够公平,所以接下来我们都应该更坦率一点……那么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战争的确就要来临了,你同意这一点吗?
很不错的应对嘛,我都想为她鼓掌了,这让我再次见识到了一名顶级贵族(并不是指爵位)的语言造诣和胸怀气度。不过嘛……火候还不够,还不是彻底摊牌的时候。
——战争从未停止。梭默正在天际省四处肆虐——好吧,肆虐这个词可能有些过于尖刻了,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就在这里!而他们原本并不属于这里,不是吗?
——薇娥丽卡,你应该很清楚帝国与先祖神州签订的那份协议,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是吗?你确定?这真的是一份终战协议而不是……临时休战协议?你能否在我面前向塔洛斯或者任何一位至尊起誓,你确信帝国与那些尖耳朵的家伙永远不会发生第二次战争?
真奇怪,我本来是打算继续以轻佻的态度来应付她的,为何说着说着自己却有些认真起来了?不过从结果来说,这番话的效果也还不错——她先是沉默了片刻,神色逐渐变得复杂,重新开口之后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拧巴。
——当然,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我希望你相信,我个人对此的看法几乎跟你……一模一样。但问题是,这一切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当时的很多具体情况,我们都谈不上有足够的了解——或者说,我们对那场战争的全部了解都是事后从“他者”那里获得的间接信息。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你的个人看法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也并不重要……但是!薇娥丽卡,你同样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在跟你讨论一场已经发生且早就结束的战争的对错,白金协定也并不是一份需要优先关注和解决的“坏账”,另一场尚未打响的战争才真正迫在眉睫——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阿登纳殿下是怎么死的,也知道他到底因何而死,对吗?
——玛雯,我当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事实很明显,高精灵的问题正是眼下可能发生的这场战争的真正源头!如果没有那些尖耳朵,没有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更不会有任何人能借此获得振臂一呼万众影从的机会!你应该非常清楚,不从源头谈起,所有的问题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决!我真的很难相信,你竟然从来都没有完整地思考过这一切吗?或者让我来猜一猜,正如你自己所言,你当然看得到如此明显的事实,也产生了同我相似的看法,但你却执意选择了避重就轻,就因为你的……尴尬的所谓立场问题?
话题发展成这样早就完全偏离了最初的设想,但我的情绪已经变得有些激动,一时间很难扭转过来,于是便彻底抛开了某些多余的考虑——反正最终也是要跟她谈出个结果来的,鸡同鸭讲的游戏不可能一直这么玩下去,而且一味地耍滑头还是显得有些太消极了,倒不如就趁着眼下的这股气势,换我来逼迫她好了!只要她能够真正“坦诚”起来,我完全不介意酌情回报对等的诚意。
——我承认,在某些部分上你是对的,薇娥丽卡。但还是那句话,无论彼此的个人立场如何,我们都只能选择正视现实;而目前的现实就是,没有人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或者我都不可能去插手赛瑞迪尔的政令——即便可以,高精灵也不会在第二天就从天际省消失,而风舵城的那位殿下却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的时间……因此,这场战争已经注定到来!除非——
除非啥?我突然警觉起来,话题既然已经明确涉及到了拉拉,这万一玛雯接下来说出“俺们也想从源头上结束战争嗷,这不是没人正面干得过那个臭丫头嘛,要不就龙裔您老人家受累亲自跑一趟,弄死个把东境领女伯爵给俺们瞅瞅呗……”之类的屁话,那可不就直接把天给聊死了么?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赶紧开口打断了她;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准备这样说,或者她其实是想说别的事情,这些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即便我们正视现实,你也应该知道,龙裔的力量因何而来,最终又将指向何方!我没有见过皇帝陛下,没有见过艾莉西弗殿下,也没有见过其他的一些人——好吧,我见过劳伦西娅一次,但那并不代表什么……与风舵城的动向相比,每一天每一刻,我能够看得更清楚的只有那些在我头顶上盘桓不去的阴影——并不仅仅是指龙族,这才是我所需要去直面和消弭的、只属于龙裔的“现实”!是的,谁都不喜欢战争,但它总是会来,这不是龙裔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她叹了口气,定定地看向我,沉默着没有接话,我则回之以坚决的目光。几秒钟后,她摇了摇头,仿佛甩开了最后一丝顾虑,目光变得同样无比坚决。
——不,薇娥丽卡,你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历史上的那些龙裔们,从圣者阿莱西亚开始,他们中的任何一位的目光所向都没有单纯局限于那个终极目标,而是都跟当时的世界、世界中的人们以及与人们息息相关的各种“世俗变化”紧紧缠绕在一起——很明显,战争也是世俗的一部分,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是的,我当然知道,龙裔是为了救世的目的才会降临——但是我猜,你自己却并没有仔细思索过“拯救世界”这个命题究竟意味着什么吧?还是说,你一直都认为只有龙族的回归才算得上真正的威胁?那么不妨让我们来设想一下,当你历经千难万险后终于杀死了所有的巨龙,然而在此期间,你所要拯救的这个世界却早已毁于“世俗”本身,比如一场荒谬的战争……当然,也许我们的运气没有那么糟,世界只是部分被毁灭……但是!倘若你现在告诉我,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或者仅仅只是“可以接受这种结果”,那我们的这场谈话就只能到此为止!
她的这番话顿时勾起了我的一些早已模糊的记忆,在游戏中,抓根宝好像也问过艾恩盖尔类似的问题——龙裔能不能介入对抗奥总以外的世俗事务?而艾恩盖尔当时的回答正是典型的“和稀泥大法”,什么“遵从你的真实内心”云云,说白了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好吧,这下子我总算是彻底想明白了——既然幕后黑手给我设定的依然还是“双主线”这种基本套路,那么我在本位面也就同样躲不开这场天际省内战,为了这个早已“注定”的结果跟玛雯费这半天口水,姐简直是脑子有坑嗷……不过嘛,注定归注定,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跟玛雯合作,否则的话就太便宜她了。
总之,在“救世”这一大原则上固然应该同前辈们保持步调一致,但具体该如何做就是两说了,反正老娘打死都不可能跟他们一样傻!
说到底,姐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个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文明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改变的——而在我看来,所谓现代文明世界,其最重要的底层构架无非就是两样——契约原则与等价交换!所以说,像“世界の义工”这种坑了龙裔们几千年的“官方推荐副职业”必须给姐有多远滚多远嗷……
——真是无比动人的长篇大论……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即便如此,龙裔也依旧只是一个人,而一个人是做不了所有的事情的,对吗?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玛雯,缓缓说出了这些耐人寻味的诱导性话语——而玛雯的回应果然也没有让我失望。
只见她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宛如坠星般的亮色,同时迅速作出了坚决而肯定的回答,语气更是分外铿锵有力——我有一种直觉,这个回答恐怕并不仅仅只是对我的一份承诺,更有可能是在对这个世界宣告某种确凿无疑的隐喻式预言。
——不,龙裔绝不会一个人独行!
此后的谈话内容基本就是实际操作层面的一些具体环节了,比如双方的秘密结盟、行动步骤的设计与配合、各类外围事务的分工、如何应对各方势力、各项计划的初步流程规划与预案以及……事成之后如何分猪肉。
玛雯的口风一直很紧,但我还是旁敲侧击出了一些信息,不出所料,她并不是现在才单方面主动投机下注,而是早在多年以前就与帝都方面有了某种勾连。具体的东西她当然不会透露给我,我也懒得深究,目前只要基本立场明确就够了。
具体计划主要集中在贸易、后勤、情报、训练、双方的交流配合等方面,没有过多涉及纯粹的军事部分。不用说,真到了需要大家把人马都拉出来正面干仗的时候,一切都只能随机应变,事先的设想往往会变成纸上谈兵。
毕竟玛雯和我都很清楚,这场战争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事先加以阻止的,我们能够做的其实并不多,一是结盟以自保,二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控制战争的局部规模、减轻战争所带来的危害;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借助双方结盟的影响力游说拉拢各方势力共同介入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手段——嗯,水越浑,我们的正面压力就越小……计划进行到这种程度,稍早之前说的那些所谓“拯救世界”的漂亮话早就被彼此心照不宣地选择性遗忘了。
我没有去考虑应不应该同拉拉为敌的问题,事实上,尽管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对外表达过明确的政治立场,但我的内心中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清楚——这不是游戏,主角光环没那么夸张,更不存在我加入哪一边哪一边就能赢这种好事,在现有的各种客观条件下,拉拉能够取得成功的概率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更何况从长远来看,如果风暴斗篷获得了最终胜利,天际省真的独立出来,这对几乎所有的天际民众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包括诺德族群本身),也无助于解决更重要的问题——比如高精灵(帝国都吃瘪了,天际省更不可能以单独一个行省的力量进行反抗),比如帝国上层与天际省原住民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与隔阂。
白漫城将会是战争的核心节点所在——这是我们在军事上达成的唯一一个具体共识,当然,这也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任何一个稍具政治眼光的人都看得清这一点。不过这个结论还是有意义的——只对我自己有“意义”,也就是说,原本我还打算在白漫城之战时摸鱼打酱油的,结果这一来就不得不全力以赴死保老狐狸了……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的不想在战场上直面拉拉嗷……
最终,真正可以详细展开谈论的只有涉及具体利益的部分。
玛雯确实做到了“坦诚”,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政治野心——她希望成为未来的裂痕领女伯爵,而且仅限于此,绝不要求更多。至于我这边的利益,准确地说,龙裔的利益……却变成了一个相当复杂且麻烦的问题。
好吧,历史往往是耐人寻味的,前任龙裔们似乎都只是在旗帜鲜明地履行义务,龙裔本身的利益问题却仿佛是从历史的帷幕上悄然抽离的黑色丝线,根本无人知晓,就好像只有义务没有权利一般……或许,这就是“神选之人”所必须承担的代价与悲哀?
前辈们的想法我自然管不了,我自己的“核心利益”倒是一直都很明确,只可惜这一点却同样不足为外人道——总不至于要我直白地告诉玛雯,由于原来的那个世界没有机会和条件,因此姐其实是来你们这旮旯开后宫玩儿的……
结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想好要提出什么样的具体利益诉求,倒是玛雯主动向我承诺,“在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黑荆棘家族将尽一切可能为龙裔提供足够的协助,前提是双方共同保证永不对外明确公开相关信息”。
这很合理,也很公平,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也没有理由要求她将此项承诺变成具体的文字细则并落实到纸面上——没办法,封建领主制(其实就是农奴制)所包含的阶级人身依附关系实在太重要了,乃是这一整套社会体系赖以正常维系与运转的核心基石所在,没有一个贵族会愿意主动打破这种固有的传统习俗——这等于是在自掘根基。
原因很简单——变更农奴(或者私人仆从、部曲等等)的人身所有权从来都不是一桩小事情,绝不可能只涉及当事人本人的去向。
如果某个贵族只是送给别人一些老弱妇孺也就罢了(这样的“劣质劳力”一般也没人愿意笑纳),牵扯不大;可要是送出的是成年男丁,哪怕仅仅只有一名,那也会关系到一整个家庭十几口人的去留问题——毕竟男人一般都是家里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的经济支柱,他都走人了,剩下的一大家子还能怎么办?当然也就只能跟着他一起投靠新的主人嗷……
再进一步假设的话,倘若这个人并非普通的私人部曲,而是具有较高“附加价值”的人才,比如武者、匠人、医师这类的专业人员,乃至于在原主人的私人势力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头目……那就更不得了了,说不定会导致他所在的家族整个几百号人集体迁移……
总之,看起来只是送出去一个人,实际上却会一下子损失几十几百倍的人力资源,贵族们得有多傻才会以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与他人的“友谊”?不可能嘛!
因此,在金钱物资方面打打玛雯的秋风还好说,我相信她肯定不会抠门,但直接问她要人要兵就太不现实了(黑荆棘家族的私人武装成员肯定不可能拥有自由民身份)——想想当初,八姑父贵为一方伯爵,不也照样不舍得拿出自己的人手给我么?也就只有莱妹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特殊人员才能说送就送。
地下酒窖里不太能感觉出时间的流逝,等到那些儿臂粗细的蜡烛基本都快燃尽的时候,相关的所有问题才总算是差不多全部讨论完毕。我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浊气,直接放松身体倒在高背椅上——心累,非常累。
两个世界相加,我这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虽然在场的只有两个人,沉重严肃的氛围却依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塔洛斯在上,我一直都只是个凡人嗷(各种意义上的)!居然在没有任何预演彩排以及循序渐进的历练过程、更没有一个幕僚助手在侧的情况下,直接就让我去面对这种级别的政治谈判!其中的每一项决定都有可能牵涉到无数的生命和巨量的财富,都有可能导致这片广袤大陆在未来走向各种截然相反的结果……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很可能会对我本人今后的道路与命运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真的不是诸神在跟我开玩笑么?
越是与玛雯深入讨论下去,自己以往的那种旁观者游戏心态便越发变得稀薄,参与感入戏感便越来越浓,无边的压力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落上肩头……能够全程硬挺下来,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乃至逃跑,我倒是应该感谢自己在原时空中“历练”出的这种生冷不忌外加混不吝的扭曲性格了……
略微调整了片刻,我便站了起来,倒满酒后朝玛雯举起了杯子。
——八圣灵庇佑——或者九圣灵,我们终于谈完了,看起来结果还不错……嗯,在这种时候,好像一般都应该说点儿什么应景的总结性言辞,那么,敬友谊?
玛雯没有举杯相迎,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别着急,亲爱的薇娥丽卡,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啥玩意儿?
我顿时愣了一下,突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但我没有说话,放下杯子对着她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个协议或者盟约要想真正得到履行,并从一开始就尽量规避掉双方将来可能会产生矛盾的那些隐含的分歧点——想要达到这种效果,惟有彼此的信任才是其中最重要的前提,甚至是唯一一个前提——然而,信任从来都不是无中生有的,薇娥丽卡,我们今天才仅仅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另外的小九九,并特意放在最后等着我,我确实有些大意了……我也紧盯着她,还是没有说话。
仿佛感到有些踌躇,她沉吟了很久,才最终下定决心一般说了出来。
——你看,信任要么来自于长期的彼此了解与合作,要么来自于一份不可忽视的共同利益。但是我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相互了解,也永远不可能存在完全一致与永恒不变的利益预期;所以,盟友之间通常都需要建立一些能够看得见的……并且看起来意义足够明确的……纽带,对吗?
——直接说吧,玛雯,你想要什么?
她更加专注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地开口。
——一份婚约。
——抱歉,我好像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的小儿子西比-阿尔布莱希特-黑荆棘如果能有幸成为你的丈夫,那将是黑荆棘家族以及我本人无上的荣光。
好吧,我并没有感到生气,一点儿也没有,真的。
老实说,玛雯会提出这种要求实在太正常了,政治婚姻本就是一切“类地球”位面的固有套路,我早该有所预料的……好吧,看来玛雯是没在这上面吃够亏啊,自家女儿这种现成的反面教材尚且摆在眼前呐,还真就敢再来第二次!话说她这是从哪儿薅来的蜜汁自信嗷,竟然敢把希望寄托在西比这种极品败家子身上……
我不由得有些感叹地摇了摇头,原来玛雯对“龙裔”的认知程度同样只停留在某个“初级阶段”,与白漫城的那一票中低阶小贵族们基本一样。由此看来,黑荆棘家族距离真正的顶级圈子终究还是差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最后一步。
——玛雯,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在某些方面……相当与众不同。
她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想都没想张口便答——与此同时,她的脸上不无刻意地流露出了一丝不是太明显、却恰好能让我看出来的不以为然。
——我确实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不过这不重要,相当多的贵族都会有各种“与众不同”的小小爱好,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没有人会在意,你也不见得就是真正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事实上,我从未想过要借此来干涉你的个人生活与领地事务,我更不会对你的私人兴趣产生私人兴趣——西比只会是你名义上的丈夫,没有婚礼、没有共同生活、没有那些约定俗成的家庭义务,甚至都不必对外公布,只需要在私下里让有资格知道的人收到这个信息即可。我可以保证,除非你亲口要求,否则的话他将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一次也不会!薇娥丽卡,无论之前如何,最终你仍旧无法逃离婚姻的束缚,不是西比也会是别的男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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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未完,剩余部分按惯例放在下面的作者留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