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赫默时常会来实验室看看和塞雷娅相处地一派融洽的伊芙利特,偶尔带来些小孩子会喜欢的零食和玩具,回到办公室后就又一头扎在科研工作上——这对于染上矿石病有些嗜睡的赫默来说,要克服是个不小的难题。从凌晨到深夜,如果没有白面鸮在一旁不断催促着她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也许赫默连平时须要的医学治疗都会被暂时搁置。
那天下午两三点,塞雷娅少见地来找赫默——其实即使是在之前有其他任务在身的时候,她来到这个办公室的频率都比现在高——因为现在被委托了照看伊芙利特的任务。
“塞雷娅主任,下午好。”白面鸮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塞雷娅的盾牌和门板剐蹭的声音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白面鸮的数据库显示,塞雷娅主任上次来访是一星期前的事情了。”
“啊是的,出外勤的麦哲伦回来了,听别人说结构科有个新来的女孩子就找到这儿来,现在在和伊芙利特玩,我也就趁这个机会过来一趟。”
塞雷娅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她正看着斜对面埋在纸张中的赫默,只有头上小小的一撮呆毛露在外面。她一定又没有好好休息。塞雷娅想。她小心翼翼地把盾牌放下,轻手轻脚地走到赫默身旁。赫默显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变化,连要稍稍抬下头的迹象都没有。塞雷娅随手拿起桌面上一张密密麻麻横纵交错写满文字的纸,细细地看了起来,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帮赫默分担些。
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办公室里寂静得可怖,连本来一直萦绕在办公室里的,笔尖划过纸面的白噪音都好像凭空消失了。半晌没听见动静的白面鸮察觉到了空气中凝重的成分,不禁有些不安,站起身来,看向赫默和塞雷娅的方向——但这让她很快变得更加担忧起来。
事实证明,白面鸮的感觉不无道理——塞雷娅手中的文件已经被其不断颤抖的手蹂躏地不堪入目了。
不妙,很不妙。白面鸮的数据库在不停地发出警报,但她显然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缓解这样一种从未见识过的境况。她看清楚地看见塞雷娅主任紧攥着拳头,额头还有细细的汗渗了出来。
“塞雷娅,还给我。”赫默的声音不大,却瞬间穿透了原本极低的气压,让白面鸮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塞雷娅的脸阴沉着,能看出来她咬着牙关。手中的文件慢慢被递到赫默桌上,褶皱的地方甚至隐隐约约有些刚沾上的汗渍,模糊了原本的笔迹。
“从没见过你这样,塞雷娅。”赫默拿起那张纸,指着上面被标记上重点的部分,微笑着看向塞雷娅。“这儿,想请教下你的看法,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她看上去有些挣扎——很明显的不和谐感,与平时的不易察觉天差地别。
“你自己说可以帮我的,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赫默甚至没有看塞雷娅,就知道她现在会是怎样的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塞雷娅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在莱茵生命,无论是防卫科还是工程科等等其他科室,塞雷娅常常以所谓“面瘫”的姿态出现在他人面前——尽管和她有过交集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十分可靠,替人着想的人。对于刚来到莱茵生命的新人来说,因为塞雷娅的表情而担惊受怕几乎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此刻的塞雷娅,定定地站在赫默身旁,目光有些游离,时而落在地上的废纸上,时而落在忙着修复模糊文字的赫默身上,又好像在说服着自己什么。
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发丝从耳后滑落,遮住双颊。塞雷娅用余光看着赫默——隔着纷纷落落的银发,像是隔着两个不同空间的屏障。而赫默的脸,被它们分割成支离破碎的一块,又一块——但即使是碎片,就算隔着屏障,那对科学的强烈执念还是漫了过来——没有了外表和其他杂项,这份执念显得更加猛烈,如同盛夏雨季的山洪,此时此刻,正要将身处谷底的塞雷娅吞没。
“怎么回事?”赫默首次的主动问候还是让她抬起头来。“边上的桌子上有纸,擦擦汗吧。”
杂项拦住了洪峰。
“回去看看伊芙利特吧,等好了再来找我交流这些麻烦的问题,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和你浪费。”
但暴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那我先回去了,多有打扰。”塞雷娅走到盾牌边上,凝视了它大约两秒,最后拿起它,离开了办公室。
“白面鸮,你怎么看?”等塞雷娅走了几分钟后,赫默突然问了这样一个无首无尾的问题。
“白面鸮的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记载,所以无法进行判断。”白面鸮对此显然有些无措。
“是吗。”赫默姑且这样敷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她也显然并不打算把此事放在心上,十几分钟之后,又进入了无休无止的工作状态中。
晚上,只有塞雷娅,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