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本不能算作一个吻,吻应当是轻柔的、暧昧的、交缠不舍的,却不是如李无尘一般凶狠残忍的,像是一头野兽在撕咬另一头野兽。
嘉树被李无尘的动作一慑,先是心中激荡,唇上便疼起来,只是伸手去推李无尘,但她心中焦急慌乱,却连一个修为都不如自己的女子都推脱不开。
李无尘恨恨地咬了嘉树一口,把她的唇咬地鲜血淋漓才罢休,随后愤愤推开她,头也不转地走了。
徒留嘉树一个人站在那里发着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嘉树的脑子同浆糊一般,又想起方才李无尘骂的“你怎么敢吻我”这句话,却又耳朵腾的一下红起来,随即颇为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嘉树低下头来,手撑在桌上,脑子里只有那几个字。
她早知道了。
嘉树二十年前为李无尘所救,那时候的李无尘不过十二三岁,她对着一个孩子自然是生不出什么情愫的,但后来伤好之后,为报救命之恩随侍在李无尘身边,李无尘颐指气使的神态在她瞧来也不过如同娃娃一般,只是任由这半大的丫头使唤,便是李无尘后来贴身服侍也只要她一个,心中也不曾有过任何涟漪起伏。
真正发觉李无尘长大是十年前,那时候的李无尘因着双腿残废,洗浴之时是绝不容许旁人靠近的,平日里懒骨头的李无尘也只有在这件事上只肯自己动手,不叫旁人瞧见,而约莫一刻钟后洗完之后换好衣服,便会摇铃为号,叫嘉树进去推她,可那天却过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叫人,起先嘉树以为是新建的汤池颇合这位大小姐的胃口,才多泡了些,便轻轻叩门叫李无尘,孰料没有半点回应,她心下一急推门进去,也顾不得礼节绕过屏风,却见那素来阴沉的姑娘已经赤条条地倒在池边昏了过去,嘉树上手抱她的时候,才发觉触手肌肤滑腻,身形饱满,已是个成年的女子了。
嘉树便是在那是才发觉李无尘已经算是长大了的女人,便也突然惊觉到自己对这阴沉凶狠但内心稳善的主子有了些好感,以致于后来每每跟换右臂零件时,她要敞开衣襟露出身子来面对李无尘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李无尘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瞧得出来,却也不知是抱着真心还是假意,总归似在逗弄宠物一般逗弄嘉树,嘉树初时还会面红耳赤,到了后来便面沉如水,但也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她在逗自己玩,可心却控制不住了。
有一天中秋赏月,李无尘喝醉了酒归来,嘉树护她回来,走到半路时,眼见四周无人,醉酒的李无尘双颊红红的,被月光一照显得更加秀色可餐,我见犹怜,她一时没有把持住吻了上去,却不过浅尝辄止,一触即分,她知道自己不该生出妄想,可偏偏还是做了。
却在第二日被李家家主夫人借调带走,沿途敲打一番,才知道那晚情不自禁之事早被人瞧了个干净。
她至今都清楚记得李家夫人说的那句话:“你是什么身份,无尘是什么身份,地上的泥却怎么会和天上的云有什么干系,你要记好了,无尘救了你和你兄弟,可不是叫你做这白眼狼的。”
她自是不敢吭声,只是双腿一弯跪在地上,给夫人磕了两个响头道:“某知道了。”
回去之后她不敢再生妄念,于是有关贴身服侍的事只管去逃,便是再有挑逗逗弄之时,嘉树都只将自己做个死人,再也不给任何反应。
久而久之李无尘如何看不出来?
她性情乖张古怪,只对着嘉树才会有那么一些好脸色,她何等千金之尊,从来都是旁人来讨好她,却怎么沦落到她去讨好一个下人,她又不是什么不知人事之人,于是便在嘉树的饮食里下了药,嘉树惶惶然以为在梦中,半推半就从了,二人便就此有了夫妻之实。
孰料醒来后嘉树脸色大变,当即跪下对着李无尘磕了三个响头,便要拔剑自刎,惊得李无尘一张俏生生的脸吓得煞白,慌忙拦住,厉声问她:“我要了你,你就这般不情愿?”
嘉树不语,只是磕头。
李无尘大喊道:“别磕了!”
但嘉树却充耳不闻,只是磕头,磕地鲜血淋漓。
“别磕了!”无尘跌跌撞撞落下床,嘉树心中一惊,急忙去接,却被李无尘使力压在身下,嘉树不敢反抗,只敢听之任之。
“你哭什么!”李无尘瞧见嘉树满脸是泪,心中火起,“是,是,我下药强要了你,你是该生气。”
嘉树闭了闭眼侧过头去:“姑娘是主子,我一介奴仆,不敢生气。”
“你这是什么话!嘉树!”
“姑娘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姑娘要做,我做奴仆的自是不敢有怨言。”
李无尘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一个云泥之别,好一个主仆之分!”
她冷笑着坐起来,去扯嘉树的衣襟:“那我叫你去做什么你都做?”
嘉树低声道:“凡姑娘所言,无不应允。”
李无尘气极道:“那我做主子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嘉树闻言,又是伸手去抓落在一旁的剑,那动作气得李无尘又打她一巴掌道:“好!好!真是好忠心的狗!”
那握剑的手一顿,像是提不起力来一般,把剑松开了。
“好呀!好极了!”
李无尘喘着粗气勉力靠在床沿,双目赤红,面色阴沉,语带戾气;“你要做狗,那我便叫你做狗,那你现在过来,好好伺候我,把我伺候好了,姑娘我还赏你点好东西。”
嘉树站直了,正扯衣服,冷不丁听到这句,心中一酸,只是强忍住泪意道:“姑娘,这是要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
李无尘瞪她:“你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发涩,险些溃不成军:“你是什么意思?”
她问了两遍,抬眼去看嘉树,可嘉树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木然重复道:“姑娘,这是要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我是玩物,姑娘不要自降了身价。”
室内静默。
随后李无尘随手抓起什么就丢过去,几乎控制不住情绪,破口大骂:“滚!滚!你给我滚出去!”
“姑娘……”
“我叫你滚!你听不见吗!你这个奴才、玩物,怎么敢连我的话也不听!”
那柔软的枕头砸在嘉树身上,却是不痛的,她木着脸伸手去扶李无尘,却被一巴掌扇开。
李无尘笑起来,却看着有些癫狂:“你一个奴才却怎么敢来乱管我的事?”
嘉树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将李无尘抱回床上,这才抽身离开。
而李无尘呢?只是安静坐在那里,那双眼里的光复杂且狂热。
这件事后,李无尘的脾气就更古怪了,稍不如意便摔东西打人,也总是下些古怪苛责的命令给嘉树,在外头若有事不顺心也是对着嘉树随意打骂,但一旦瞧不见嘉树又会脾气上来,近些年来甚至还学会了咬人,甚至于在黑夜里冷冷盯着嘉树。
可嘉树只是沉默着接受这一切。
直到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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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澄在上头看的起劲,长吁短叹的,倒叫一旁的云平牙痒痒的,想捏住这调皮鬼的耳朵叫她清静些。
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倒似瞧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阿春,这就是凡人话本子里写的爱恨纠葛吗?”
云平伸手敲她头道:“你到底看了多少!”
云澄抓住云平的手道:“不多不多,也就你芥子里头的我看了个囫囵罢了。”
“臭丫头!”
“你这个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看得我怎么就看不得!”
云平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屋内有人轻喝一声闪出门来。
却是云平云澄二人方才打骂,叫屋内嘉树察觉了。
“什么人!”
嘉树上前一掌推过去,她的右手是天材地宝炼就的,李无尘亲自锻就,既可用作防御,又可进攻,且连在身上,旁人轻易不能夺走且夺之无用,她用了这么多年,真如自己的手臂一般了,她心中暗忖,瞧不出这两人身手修为,但这一掌过去,是强是弱便自有定数。
她那掌奔着试探去的,却也带着十足的力道,便是修为高深的,也不免要防上一防。
却不料二人中间戴兔子面具的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防也不防,只是施施然悠闲站着,犹如闲庭信步,赏花弄月。
嘉树心中自然称奇,只怕有诈,连忙撤掌,却不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原先站在兔子面具旁的狼面具便如同瞬移一般往嘉树右臂攻来。
那狼面具身形小巧,动作却灵活多变,嘉树几次三番攻去,却都被那狼面具悠然化解,她心中暗道不好,只怕这两个人之棘手,非她一人之力所能解决,于是便想要以声示警,正欲双唇一嘬发出声响,却冷不防有一双手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背后,将嘉树的颈子轻轻地按住了。
“好快的速度!”嘉树心中暗叹,直道不好,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传来悠悠的声响。
“阁下的身手,白日虽已见过,但今晚一试还当真叫人眼前一亮。”那人的声音低低地,却叫人觉得耳熟,“不如阁下弃了此处的工,做我的手下如何?”
嘉树被那声音一激,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白日那个斗笠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