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赵瑞儿屋内出来后,云平同晏夕又站着听了一会儿墙角。
只听得争执声起,这才起身找回晏夕离开。
云平对这天极宗熟门熟路,晏夕也不陌生,二人只往人少的地方去,借着茫茫月色离了山,到了山下镇中的联络点,这才坐下。
这屋子偏僻,清冷不叫人容易在意。
云平坐在屋中,伸手掐了火诀,亲去点了烛火,坐在那简陋小屋里,有些疲惫地阖眼:“晏夕,有消息了没?”
晏夕闻言顿了顿,像是在想云平问的是什么,这才试探开口:“尊主的事?”
云平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也不睁,只是靠在椅子上等着晏夕回答。
晏夕自那袖中取了几封信出来,粗看几眼,便递到云平面前:“您自己看?”
云平听他这么说,这才懒洋洋地掀了眼皮,淡淡看他一眼:“你说个大概就好。”
晏夕晓得她别扭性子,先前说是不要去打听云澄消息,但心里终归放心不下,还是命人一有尊主消息便传回来,只是并不亲自看,非要借旁人之口去听。
“四月三十日,寻得尊主踪迹,探得欲往北地倚风刀苏家,同行者剑秋白与乔谙。”
“五月十五日,前一日遇袭,但人数不多,并不为惧,尊主与剑秋白并未受伤,乔谙小伤。”
“五月三十日,乔谙与剑秋白心善,为人所欺,险遭埋伏,为尊主所识破,我等并未出手,剑秋白为救尊主,左手受伤,尊主幸无大碍。”
“六月十五日,已入北境三日,同行者剑秋白与乔谙,无事。”
晏夕一条条都细细念了,但云平并不做声,只是闭眼,仿佛睡着一般。
但晏夕不敢停下,继续去读,等到读到这条时,云平的眼睛才猛地睁开了。
【七月十五日,将人送至倚风刀苏家后,一路往东南去行,同行者剑秋白,无事。】
“晏夕。”云平睁眼,声音有些冷,“她往东南来是什么事?”
晏夕听她忽然问话,下意识去翻手里面的密信,但这是最后一张,之后就没了。
“没了?”云平看得他动作,“这事是半月前的消息,那算着日子,最新的那条明日就能送到了。”
晏夕轻声应了一句是。
云平没有再问,只是皱着眉头,伸手去按眉心,又将眼睛闭上了,低声道:“你说,她会不会是往天极宗来?”
随后又像是觉得好笑,云平轻嗤一声,自己回道:“她还生我的气呢,又在想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她说话的声音太低,晏夕没有听清,下意识问道:“您说什么?”
云平停住手,顿了顿:“没什么,仔细照顾着,只要没危险,她自己能处理,你们就不必要出手,别叫她发觉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又要发火生气了。”
“是。”晏夕听她嘱咐,心中却暗暗叹气,明明在意到要死,却不肯出手将人强带回来,只是默默守着,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明日……明日消息一到,就立刻传讯于我,我要亲自看。”云平睁开眼坐正身来,“另外,信都递出去了?”
晏夕被她一问,回过神来:“早已递出去了,估算着时候,应当正往这里来。”
云平冷笑:“他那封没叫人察觉吧?”
晏夕晓得她指的是谁,自是回道:“自然是滴水不漏。”
“好。”云平点头,眼睛冷冷扫过去,“再过几日便好去偷梁换柱,你需得早做好准备。”
晏夕自是点头应下。
于是这两人一坐一站,又商议了一些事情许久,这才熄了灯,各自去歇了。
又过几日,雷娇的近身弟子折竹又借着一些机会溜出了清瀑峰去,赵归崇早得了他消息,说有要事商谈,照例去了清瀑峰一角僻静之地,听这弟子回报。
“宗主。”
折竹见了赵归崇的面,便是恭恭敬敬做了一个长揖,这弟子素来便识时务,又听话乖顺,赵归崇虽说嘴上说着不必多礼,但心中对他这套恭敬做派也很是受用。
“今次是有什么事?”
赵归崇捻须轻笑,好似浑不在意,但他心里早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了解他这好师妹又要做什么事。
“回禀宗主,前些日子,大师姐同峰主争吵之事,您应当也有所耳闻。”
赵归崇眼睛一转,眯了眯道:“那日吵得不可开交,就算是巍然峰的虫子都该知道了。”
随即想到什么追问道:“你要说的事情,和这个有关?”
面前的弟子将头低低垂着,格外恭顺守礼:“回禀宗主,正是,弟子无意间听闻一件不得了的事,现下便来向宗主汇报——”
折竹顿了顿,赵归崇心中焦急,但并不显露,反倒温和说道:“你好好为我做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
这话算是一句承诺,有了这一句话,折竹才开口道:“弟子听到那雷娇似乎想对大师姐的婚事下手,叫这婚事办不成。”
赵归崇神色一凛:“确有其事?”
折竹恭敬道:“弟子自是不敢胡乱去说,况且这事……”
“还请您附耳过来,我与您细说,这事虽不确定,但也有八成把握。”
赵归崇不疑有他,靠近了去听。
而那折竹借着宽大衣袖,凑近赵归崇,只是轻轻一拂,便又将袖子抖落下来,垂在身侧。
“当真?”
赵归崇注意力被折竹吸引走了,若是以往,他自然就能察觉,但现下只是焦急得到消息,自是没有在意这轻轻一拂,加之折竹手法速度极快,叫人几不能察觉。
一招得手,折竹自是从容退下,但他晓得做戏要做全套,依旧恭敬拱手:“弟子不敢有所欺瞒。”
赵归崇心思想法全在刚才这事上,只是低头想事情,过了一会才道:“你且先回去,继续盯着她,此事还未发生,我不能就对她这样轻易下手,你且盯着,若是有了苗头就迅速来报。”
折竹自是应下,又行一礼,方才离去。
那赵归崇来回踱步,心中只觉得有些焦躁,于是下意识便想找个僻静无人打扰的去处待着。
思索一会,便自去往巍然峰议事厅去。
而在此时,折竹一出赵归崇视线便拔足狂奔,复制门牌的人昨日已被雷娇悄然带上宗里,现在就等这门牌到手复制完毕,好再寻个时机将门牌换回去。
那匠人等待多时,一应工具都准备完善,只见得那令牌刚一入手,便如耍把戏一般动了手,手速飞快,叫人眼花缭乱。
云平立在一旁,面沉如水,手背着,似乎陷入沉思,雷娇闭眼倚在窗旁,闭目养神,而在那匠人做到一半时,却忽然听得门被人推开的声响。
两个人齐齐抬头,见是赵瑞儿进来了。
“事情不大好。”她一开口就是个惊天霹雳,“按照往日习惯,他今日是不会去内室的,但不知为何,我瞧见他往议事厅去,他平日里若是要去,必然就会去内室再转一圈,那牌子做好了么!需得快送回去,不然叫他察觉,只怕计划就要泡汤!”
云平听得她这话,对那匠人道:“你继续做。”
随后走近赵瑞儿,低声道:“便是送回去了,你又要怎么替换回去?叫晏夕再装一次折竹?还是说要众目睽睽之下还给他去?”
这样直白一问,自是将赵瑞儿问住,她不由得一顿,说不出话来。
这下屋子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匠人做东西时叮叮当当的声响,一时有些沉闷。
而恰在这时,久不出声的雷娇却突然开口了。
“我去。”穿紫袍的女人面色阴翳,并不像往常一般看上去柔和可亲,她将手背在身后,几步走到两人跟前轻声道,“我有办法。”
赵瑞儿急忙去问:“什么法子?”
雷娇将拳头捏紧,隐在宽大的衣袖里,并不打算说明白,只是道:“不用多问,我自有办法。”
巍然峰上。
赵归崇正缓缓踱步思索方才折竹提及之事,行至议事厅内室前,正摸出门牌时,忽然听得门外弟子哎呦一声,便有紫色身影闯进门来,众弟子拦她不住,都被关在门外。
而这边的赵归崇心中有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揪住衣襟,狠狠撞在墙上,右手也被制住,扣上手臂麻筋,只觉得指尖发疼发酸,握不住门牌,落下地来。
“雷娇!你发什么疯!”
赵归崇被揪住衣襟,叫雷娇压在墙上,面前的女人睚眦欲裂,显得格外愤怒。
“我发疯?你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赵归崇!”
雷娇手上又一个用力,阻止了赵归崇想去弯腰捡门牌的动作,赵归崇被她这力气一按,只觉得不舒服,脸都涨红了,伸手去掰雷娇的手骂道:“雷娇,你最好弄清楚我到底是谁。”
“还能有谁?”雷娇咬牙切齿道,“不就是想方设法赶了二师兄下来,自己做宗主的赵归崇么!”
赵归崇勉力将雷娇的手掰开,想要骂人,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冷笑一声:“是他心甘情愿把位置交给我让我来的!”
“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雷娇骂完松开他,转头轻啐一口:“瑞儿的婚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呵,你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赵归崇不屑看着雷娇,“请柬已经发了,你丢得起脸,天极宗丢得起么!”
随后弯腰去捡门牌,但雷娇将那门牌一脚踩住,赵归崇不由得直起身来看她。
“师妹,我现在还顾念着同门之谊,你别太过分了。”
雷娇冷笑一声,弯腰去捡门牌,举在手中,赵归崇一把夺过。
“大师兄。”雷娇顿了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瑞儿的婚事,不论如何,我都管定了。”
“我家女儿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做主。”赵归崇笑得随意,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张英俊的脸因着兴奋而显出扭曲来,“雷娇,我要做的事,总会一步步做到。”
接着他走上前去,用门牌拍了拍雷娇的脸,用只有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道:“而你,就是下一个君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