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回首时（沙弥香生贺文）

人的心境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改变，我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便领悟了这个道理。

啊，怎么说呢，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未发觉的地方飞来一只蝴蝶，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只会喜欢女生的人。

但面前的短发女性一定是一个主要原因。

「沙弥香妹妹……真是…很巧呢。」烈日炎炎下，我正坐在有着阴凉遮蔽的座位上，点了一杯拿铁。其实我是不太喜欢很甜的饮料的，总觉得咖啡就要有咖啡的样子，但因为身边的那位很喜欢吃甜食。只想着更多的去了解她的喜好。

与杯中的咖啡一起旋转的，是缓缓浮上脑海的回忆。

学姐说他喜欢我。

她说想和我交往。

亲吻我的是她。

陪我约会的是她。

说分手的也是她。

「学姐……啊。」见到她，梦幻泡影盈满我的视线，强迫我回忆起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

「沙弥香妹妹是在附近的大学读书吗？」

「嗯，就在东大。」

「哦，哦，这样啊，沙弥香妹妹的学力很高呢，比我上强不少了。」

「没这回事。」

干涩而没有回旋余地的对话，就只有平平无奇略显生硬的一问一答，标志着我们的关系仅仅如此，甚至不如一般的朋友。

嘛，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还能回到普通朋友这个层面，未免也太不讲常理了吧。

明明那个时候还有说有笑。

不对，在接吻之后，我们的关系早有异动。学姐那时候的神情现在回味让我感觉肚子里一阵翻腾，苦涩的想要吐出来。

「沙弥香妹妹是在等人吗？」这个略显愚蠢的问题让我差点回答『不然呢』这种粗鲁的回应。我果然还是无法彻底放下以前的事，刻在心底里的伤痕依旧缓缓作痛。

「……是的呢。」我轻轻抿了一口咖啡低着头凝视着荡漾的波纹。

「……是之前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

有时候我挺佩服那些步步踩雷的人的，他们总会在不经意之间戳中他人内心最想隐藏避之不及的痛苦。我和灯子其实只是线上的联系了，线下的见面几乎没有。虽然有了阳，但要我勇敢的去直视现在的她或许还有些难度。不过之后倒是可以考虑把阳一起带过去。

「不是的，我们高中毕业后就去了不同的学校了。」

「啊，啊，是这样啊…那个，我很遗憾。」

莫名其妙，学姐露出了抱歉的神情，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充斥着怜悯。

「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轮到她露出惊讶的神情了。

「诶？沙弥香妹妹你不是……你不是……」她似乎还要说出其他的话，但在环顾四周之后还是吞了下去。

「我不觉得那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呢学姐。」

「啊，啊，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还是尊重沙弥香妹妹的决定呢。」学姐挠了挠脸，摆出一副理解并支持的模样，讪讪的笑着。

夏天没有风的时候实在是闷热过了头，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额头说不定也蒙上了一层汗水。我轻轻皱了皱眉头。转移视线的时候，猛然间看到一个向这边跑来的人。她的速度很快，像带着风一样，驱散了我的焦躁不安。

「啊！我来晚了沙弥香学姐！真是对不起！」她跑到我面前以后便不像个淑女地低下头来大口喘气，汗水从她脖颈滑落，留下晶莹的痕迹。

「没关系，我也才是刚来。」我正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时，学姐看了看我，说：

「沙弥香妹妹也有被称呼为前辈的时候了呢。」

阳注意到了她，她盯了学姐一会才说：

「你是……？」

「我是沙弥香妹妹的……额……一个前辈。今天偶然间遇见了她，便聊了一会。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你们就继续吧。」学姐斟酌了一番用词，轻轻一笑后看了看我。不知道是我先入为主还是她真的带有这种意思在里面，总觉得她还是用带着刺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点了点头。

「那么，学姐—」

「就再见吧。」

「嗯嗯，再见了。」她轻舒一口气，转头融入街区的人山人海里，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有了裂痕，就很难再去修复了呢。陌路与恋人之间，无非隔着一层薄薄的障壁，把手松开后便再也握不到一起。

珍惜当下。这是我从阳身上学到的重要东西。

「那我们就准备走吧。」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来。

咖啡早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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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月有阴晴圆缺，不可能所有的事都称心如意。在被灯子拒绝后，虽然我们之间似乎成了真正的『朋友』关系，但事实上，灯子即将收获爱情，小糸同学也马上就会得到恋人，而我什么也没有了。

生八桥倒是还有一两盒自己留着的。

在回去的列车上，灯子心神不宁的看着手机，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点开那个人的头像。

「灯子，你在干什么呢。」

「唔…啊，我在想，既然沙弥香你说了喜欢我后我才真正察觉到了自己的喜欢，所以我就想着，要把我的真实情感传达给侑，可是……」

「你们闹扳了？」

「……是这样的。唱完歌后我和她回家时，侑她亲了我，说喜欢我，然后……」

「然后你就拒绝了她是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啦，不过从结果上看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就好好发出去吧，毕竟灯子你的内心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现在犹豫也没有什么用，只会让你们冰释前嫌的时间更晚一点。」

「好……我知道了。」灯子深呼吸一口气，将早就已经写好的草稿发送出去。文字并不长，但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发出去过了一会后，灯子才恢复到正常状态，甚至有些放松，眼睛已经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了。看见她这副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胸腔里还是充盈着痛苦的烦闷。小糸同学的出现，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且这一系列的变化，都是在我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发生的。明明我还自认为是站在她身边最近的人的呢，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不过这并不是坏事。灯子有权利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既然她已经拒绝了我，我便要真心的去祝福她。

心中的蝴蝶依然在飞舞，但怎么也不能飞到她的心房了。

「还是……不甘心啊。」我偏了偏头看着已经睡着了的灯子。她的压力也很大吧。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思念呢。

列车继续向前，窗外的秋风吹不到里面，裹挟着枫叶飘向远方。

她们的关系的确改变了。贴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更长了，但其中的空气变得更加暧昧。有时候就连对视一下两个人都要脸红的低下头去，和电视里面的笨蛋情侣有的一比。我喝了一口红茶，学生会室里的茶叶并不是很好，无法和家里的比，但多了一点现实感。

「我说啊，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恩恩爱爱了，提议让她们到外面去放闪。

「呃……抱歉佐伯学姐。」小糸同学倒是很快就向我道歉了，用轻小说里面的话来说就是向败犬女二抱歉。当然这并没有恶意，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自认为有点了解的。

灯子脸有点红，把头偏开不看我。会室里只有不明所以的堂岛学弟个笑得一脸深意的稹学弟。

果然，解散后他来找到我，我们两个隔了一段距离走着。校园秋天的道路旁被清扫的落叶堆在一边，时不时会有风将一些叶子吹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佐伯学姐……是放下了呢。」

「你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从一开始吧。因为我从小就对他人的特殊情感更有察觉，所以就开始在想，佐伯学姐是不是那样的人呢……啊，抱歉，失礼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差不多便是这个道理。我喜欢灯子，哪怕是现在也依然喜欢。但要说把我的幸福建立在把她们分开之上，那我宁可不去追求这份幸福。

『喜欢是用来束缚的话语。』灯子以前便是这么想的，而她现在已经走出去了，我不能去重蹈她的覆辙。因为『喜欢』是用来信赖的话语啊。

我长吁了一口气。秋天的空气干燥而寒冷，吹得眼睛发疼。稹学弟看到我这副模样，心领神会地告别离开，真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后辈呢。

坐在曾经我和灯子一起坐过的长椅上，上面理所当然的没有她的温度。

……就让我静静的待一会吧。

热流划过，从脸颊，到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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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弥香学姐在想什么呢。」阳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我才恢复了意识。

「啊，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些往事。」

「什么嘛，明明是在和我约会，却在想着别人的事，沙弥香学姐你真是的。」她不满的嘟了嘟嘴，我当然也知道她是在假装生气，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了呢。」

「抱歉也要有些诚意啊，要不沙弥香学姐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阳的眼睛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期待的看着我。

「如果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那就太好了，我啊，想在学姐家里过夜。这不是……暑假快要到了嘛，想去学姐老家看看。」她说着说着就红着脸低下头去，弄的我也有些尴尬。

我还没有把我的情况告诉给家里人，也就是说，他们是不知道『阳』的存在的，如果把她介绍给家里人，他们会做何反应呢？我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这个……」

「不行吗？」阳抬起头看着我，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让我又心生怜悯。

「我没有和家里人说……我交了女朋友这件事。」

「我也没有说啊。」

这是需要附和的点吗，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她的脑回路。

「我们的关系……比较特殊吧。」

「难道我们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这……」我的确无法回答她。正不正常，要站在不同的主体去看。从我们的角度来说算是正常，但主流的思想观念可不是这样的。世人对我们的关系还是会有所非议，但我并不是特别在乎。

对啊，既然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便向前奔跑下去就行了。

我从小就被他人认为是规规矩矩的好孩子，但我自己去却并不这么认为。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那么，和阳在一起，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可以哦。到我家住。」

「咦诶诶诶——真的可以吗？」

「不要吵到我反悔。」听到这句话，她立马噤声，身体也僵硬起来，我彻底忍不住笑出来。

『和小阳在一起后，佐伯学姐变得更开朗了呢。』某个粉色头发的学妹曾经这么说过。

也许吧。我或许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被气氛感染的人。

不过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电影，学姐要选哪一部呢？」阳对着一排的宣传栏拿不定主意，现在的电影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被各种各样的烂作充盈以后，想找到一部好电影都是难事。

恐怖片我不是很在行，爱情片太俗套，动作片又没有深度……像我这种就连小说都不喜欢看的人，要挑一部电影啊……

「干脆就看帝企鹅日记吧，炎热的夏天看点冷的也不错。」

「那就这部吧，我去买票。爆米花要吗？」

「带杯咖啡就行。」

「那我要爆米花。」阳跑去前台订票。好巧不巧，最近的场次就是15分钟后，我们买了票就直接进了放映厅。

电影确实很好看。在炎热的东京看冰冻的南极，加上电影院的冷气作用，的确能让人感受真实的凉爽。企鹅憨态可掬的样子也十分让人着迷。要说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阳她快睡着了。

我是在从她那边拿爆米花时注意到的。那个时候她的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桶里的爆米花也没吃多少。我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奶油的甜腻与酥脆的口感在口腔里迸开，残留下来的玉米粒外壳也是脆脆的。说不定我还意外的喜欢吃这种东西。

不说爆米花了，阳已经睡着了。她垂下了头，嘴微微张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捧着爆米花，因为睡着前抓的很稳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会掉下来。电影上的企鹅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它们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屏幕上，但此时的阳却是独一无二的。我笑了一下，把手搭在她的手上，略微冰凉的手背仍旧十分细腻，就在我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她便猛然抬起头醒了过来。

「啊，我睡着了。」

「是这样没错呢。」

「抱歉啊沙弥香学姐，我原本以为我对纪录片还挺感兴趣的来着。」

「没事，反正电影才开始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可看呢。」

听到这话，她诶了一声。

「啊……还有一个小时啊，我很难保证不会睡过去呢……」

「睡着了也没关系啊，企鹅们会原谅你的。」

「那替我谢过企鹅们吧。」说完，像是安心了下来，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上面传来了切实的重量。

「肩膀借我用一下吧学姐。」

「你这不是已经在用了吗？」

「好了好了，我要睡觉了。」

有时我挺佩服那些说睡着就能睡着的人的，外界是个什么情况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只需要闭上眼迎接黑暗就好了。我就做不到这样。如果两个人都是这种类型的话会有很多事情被拖延的。

至少把爆米花吃完再睡嘛。

「呼啊——睡得可真香呢。」电影落幕，灯光亮起，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放映厅，我们跟在人潮的后面。

「把这点爆米花吃了。」我把桶递过去让她接住。

「沙弥香学姐你喂我嘛。」阳对我撒起娇来。自从交往以后阳的举动越来越光明正大，公共场合要求做这个做那个的次数越来越多，搞得我有时候很不好意思。不过喂个食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我拿起一颗爆米花放进她嘴里，就感觉到湿润柔软的东西舔舐着我的手指。

「咦，有点恶心。」我把手抽了回来，上面还有一些她的唾液。阳露出沮丧的表情。

「被沙弥香学姐嫌弃了……」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点恶心吧？」

「我就不会哦？沙弥香学姐的口水我会感恩戴德的收下的——」我捂住她的嘴好让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丑态。

「这已经不是恶不恶心的问题了，是变不变态的价值观念与生活作风了。」我对着被捂住嘴的阳好生劝告。有时候真希望她能多有点常识。

结果她又舔了我的手掌。

今天的约会结束了。我们还没有住到一起，所以这个路口就是分别。虽然两个人离得不是很远，但我并不想随便就去别人家里，哪怕是恋人的也不行。

「学姐别忘了哦，要去你家的。」

「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我正准备转身离开，阳又叫住了我。

「学姐……」

「还有什么事吗？」

「能接吻吗？」

我自认为对身体结合的渴求是不明显的，在高中喜欢灯子时也只是见过一次她没穿衣服的样子，记得那个时候我对此除了有那么一点点的遐想外就没有多余的念头了。但阳就像是与我相反的存在。她更喜欢通过身体的触摸来感知彼此的情感，接吻拥抱之类的要求也都是她提出来的。一开始，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发自真心的喜欢她的呢？是不是又像以前喜欢上学姐那样，是随波逐流的喜欢呢？是因为别人说了『喜欢我』，所以我才变得喜欢她了呢？

答案其实就在我的心里了。我的确喜欢阳，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正是有了她的主动接触，我才有了重新审视自己内心的机会。周围的人都认为『佐伯沙弥香』是个听话聪明的好孩子，但其实是因为我自己认为做这些事情对自己有帮助，才主动去做的。也就是说，只要我认为正确的事，便会一直走下去。

和阳在一起，是我做出的决定。我愿意去相信这是正确的，是我不会后悔的选择。

气泡缓缓上浮，我选择一个一个将它们吞进去。这就是我的想法。

「……可以哦。」我走到她面前，俯视着比我略低一点的阳，夏天傍晚的太阳散播着燃亮半边天的晚霞，也染红了她的双眼。微微颤动的睫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不打算闭眼吗？也没有关系了。

我也睁着眼睛吻在了她的唇上。软糯的初感带着丝丝的甜味，比气温更高的是阳的体温。

「就这样了，拜拜。」

「啊……唔……不能再来一次吗？」她的脸颊因为被霞光映射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不过动摇的神情是掩盖不住的。其实我也在忍耐。总觉得时间长了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必须在这个时候停下来。糜烂的大学生活是禁止的。

「不能，快点走吧。」

「沙弥香学姐原来是喜欢放置的那种类型啊，好狡猾……」

「再说些奇怪的话你就一个月都别想接吻了。」

「好，好！我马上就走！再见了学姐！」她嘴上说着再见，实际上快速向我奔来，在我唇上点了一下后马上转头奔跑起来。马尾在她的律动下随之起舞。我便站在这里，目送着奔向夕阳的她。

不知从哪里传来香味，我四下环顾，发现平常的便利店外面，摆上了盆紫阳花。

有点期待暑假了呢。怀着这样的念想，我轻笑着向公寓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