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许若云正在厨房洗碗，全然忘了下午江淼的疑问。

  突然感到一阵异动从墙角传来，许若云晃眼一看，江淼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在那儿露出期待的表情，欲言又止。

  “乖，等会儿就来陪你。”今天吃饭迟了些，往常这个时候许若云已经陪她一起看书了，所以许若云只当她是有些无聊。

  但江淼面容冷了下来，气鼓鼓地说，“奶奶骗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许若云诧异地再看了她一眼，江淼生气的模样实在不多见，可爱迷人，根本没有威慑力。许若云不禁看呆了，愣了几秒。

  “你还看还看，你就是忘了！”江淼奶凶奶凶地吼着。

  许若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还惦记着那个问题……许若云无奈开口，“没有忘哦，等奶奶洗完碗就来告诉你，好不好?”

  江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差不多嘛。那我去看书了。”

  目送她蹦蹦跳跳地回了卧室，像小兔子一样，许若云感到心都要被萌化了。

  明明这才可爱嘛，在外面却从来不这样呢？奇怪。

  洗碗时，许若云的思维也并未停滞。江淼今天说了许多让她震惊的话，想必这些逻辑与看法大多都是从书里得出的。江淼语言天赋很好，所以很小许若云便开始教她认字了，在同龄人还牙牙学语时，江淼已经能看注音的童话书了。

  这自然是好事，但江淼投入阅读的时间很多，随着她认字越来越多，许若云有些怕她看到少儿不宜的读物，影响身心健康。

  看来要清理一下书柜的书了……会不会，江淼其实已经看过一些杂书了？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许若云暗暗想着，加快了洗碗的节奏。

  很快完成了工作，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冲进了卧室，却看到江淼端端正正地举起一本《格林童话》，正一字一顿地读着。发现许若云来了，她惊喜地转过身。

  “呀！奶奶来了，快快快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叫夫妻呀？我觉得我们和王子公主一样耶，虽然没有住城堡……”江淼兴致高涨，求知欲拉满地问着。

  许若云心下一叹，这什么离谱的问题。

  但还是严肃认真地走过去和江淼面对面坐好，看到江淼也皱起眉头，正经地看着自己。

  组织好语言，一定要用最好理解的方式告诉她。许若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王子和公主是互相爱着的，我和阿水也是互相相爱的。但王子和公主是夫妻，我们是家人。这是因为爱也是有类型的。王子和公主的爱是人类……是异性之间的互相吸引，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感情——爱情，是后天形成的。而阿水和我的爱是亲情，是先天形成的。”许若云尽量以最简单的方式给爱分了类型——先天与后天，便于江淼理解。

  “原来爱有很多类型呀，那后天形成的爱就是夫妻间那种爱吗？”江淼极力理解，继续问着。

  “也不一定哦。后天还有一种感情叫友情，也就是你班上的那个小女孩想和你产生的感情。”

  “啊我知道！友情就是朋友间的感情嘛，那，爱情和友情的区别呢？”

  许若云轻轻一笑，“这个就要靠阿水自己去体会了哦。”

  江淼有些不满，“奶奶不能告诉我吗？”

  许若云耐心地握住江淼的手，“阿水，有些东西，奶奶是不能告诉你的。如果你想知道，就去交点朋友呀。”

  江淼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但很快又恢复了兴致，“那先天的爱会不会由后天影响产生变化呢？奶奶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这么爱我了吗？可我……”江淼忽然收了话头，好像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忐忑地看了一眼许若云。

  那不安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尽收眼底，许若云大概猜到了江淼没有说出的话。

  江淼也许是渐渐产生对她的感情的，但这可能只是因为她对这些有意识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许若云没有在意。

  “会有后天影响哦！但我的不会，因为阿水一出生我就爱你爱到天花板啦，无法再变多了哦。”许若云看到江淼，表达爱意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喷涌而出。

  江淼一双柳眉弯成月牙，笑意浅浅。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丝歉意。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觉得我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奶奶，原来我还没有到顶呀……看来奶奶喜欢我比我喜欢奶奶更多，呜呜呜，有点不开心。哦不是，奶奶喜欢我，我是开心的，但是我没有那么喜欢奶奶就很不开心。呀不对不对，我也很喜欢奶奶，就是……呀好烦呀，不开心！”江淼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许若云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被小孩子的可爱逗笑。

  那一瞬间，过去那些绚烂经历和平淡的天伦之乐第一次画上了等号。

  许若云故作可惜，“那阿水还要加油哦？要多喜欢奶奶一点哦？”江淼涨红了小脸，点头如捣蒜。

  实在太可爱了啊啊啊啊，许若云以前还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原来自己只是没遇见江淼罢了。

  忍不住了，许若云抱过江淼，肆意揉着，用额头轻轻摩擦她白嫩如奶油的脸，“你怎么这么乖呀阿水。”

  江淼有些脸红，“好啦好啦，我也知道我乖啦。我有点害羞了。”许若云定睛一看，果然，那白皙脸庞泛起一抹红晕，如千山白雪染上层林枫叶，锦上添花。

  于是许若云将她埋入怀中，尽情吸收着可爱能量。

  怀中的可人感受着奶奶踏实的胸膛，也觉得舒适亲切。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江淼的脸已然红透了，她害羞地垂着眉眼，小手揉搓着。

  努力把孩子养到如此可爱，自己真是太伟大了。

  许若云幸福地想着。

  “哦对了奶奶，我还有问题呢！”江淼忽然抬起头，恢复了求知若渴的模样。

  许若云双手撑着下巴，惬意自然，眼神是温柔鼓励的。

  “奶奶，你说的那几种感情，爱情、友情、亲情，它们有交叉融合的地方吗？”

  ······

  交叉融合这个词，她搁哪儿学的？许若云觉得越发离谱，江淼才三岁多点，几乎可以和自己正常交流就不说了，还会对这些问题产生兴趣，实在是早熟的过分。

  内心疑惑着，许若云还是好好回答道，“奶奶觉得，友情和爱情，本质上都是人被对方某种特质吸引，从而产生了交流与更深一步的接触，这二者不能叫交叉，而是程度和态度的问题。”

  许若云已经尽力说的简单些了，但还是给江淼造成了理解困难。后者眉头紧锁，嘴巴微抿着。

  许若云耐心地给她时间，默默地等着，目光温柔似水。

  过了好一会儿，江淼才恢复了一些神采，“也就是说，友情和爱情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吗？而且这还取决于自己对对方的看法，对吧？”

  许若云再次被江淼的理解能力震惊，“大致就是这样。阿水也太聪明了，小天才呀。”

  江淼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梨涡浅浅，“但其实我还是不太懂啦……那亲情和友情呢？”

  “你连朋友都没有，就别问这个问题啦。阿水。”许若云伸出手刮了刮江淼的脸，逗弄她道。

  江淼倒也不气，只是回了句“好吧。”

  “那，爱情和亲情呢？”童言果真无忌，江淼说出这句话，根本不了解这代表了什么。

  许若云料到她会问这个，绞尽脑汁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清楚。

  还是暂时敷衍过去比较好。

  “这就要涉及伦理问题了……相信我，阿水还小，你不需要知道这些——真的相信我。”许若云抱起江淼，与她平视着，目光炯炯有神，严肃地说着，吊灯柔和的光似娟柔轻纱，披在许若云身上，平添几分圣洁。

  江淼从没见过奶奶这样，许若云目光有些凌厉，她莫名感到紧张，在空中扑腾了两下，“那好吧。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就知道啦？”

  许若云舒展开锁住的眉眼，“嗯。所以，阿水要快快长大呀。”

  “嗯！”女孩郑重地点了头，双目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时间也不早了，阿水该睡咯？”许若云一脸慈祥地说着。

  “嗯。”江淼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孩子嗜睡，八点过便要准备上床了。

  “哦对了，今天还念睡前故事吗？”许若云照例说着。

  江淼正小跑着去洗漱，跑到门口又回过头。

  “嗯……”江淼似乎在思考着，“本来我是想听的，但今天奶奶好像有事诶，那就不念了吧！我自己会乖乖去睡觉的！”说完，不给许若云询问的机会，跑出了卧室。

  许若云惊叹于江淼的观察能力，自己今天确实时不时会出神，思考小说构思。她没想到江淼连那短暂的失神都能精准捕捉到，真是一个很有灵气、敏锐、善思的小孩。

  自己播种了三年的小树，终于发芽，正茁壮成长着，拥抱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地。

  许若云既感到欣慰，又难免担心……太出众了，不是好事。

  不管了，自己做好该做的就行。

  压下心中的隐忧，许若云将心思投入到构思上去。她想写一个天生具有深厚乡土情结的少女，踏遍天涯海角寻根的故事。这种故事文化气息浓，比较淡、平稳，也具有一定积极意义，很适合她这个老人来写。

  最主要的是，阿水很喜欢看书，自己一定要正确引导她才行。

  天色渐晚，夜幕拉起，世界逐渐变得万籁俱寂，晚星点点，薄云片片，偶有飞鸟过境，常伴百虫争鸣，构成和谐的夜景。

  许若云不禁文思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