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提着灯笼的手不由一抖,随即又将那目光投向了单兰。
单兰却不看提灯者,只是缓步踱到那魁梧男子身后,轻拍他的肩膀,那男子原先跪在地上,可这一下轻拍便好似得了指示一般,立时起身一踏,便往提灯者袭来。
他的动作迅捷且杀气腾腾,不过转瞬之间便欺上前来,那一拳带着极为猛烈的拳风,气势赫赫。
蒙面人立眉嗔目,将手一抬,便用提灯的灯杆迎上男子。那灯杆是用普通寻常的木材削制上漆而成,本来对上魁梧男子只怕立时会被他打断,可落在这不速之客的手里,却坚硬无比,一抖一缠一扯一拉,短短一瞬之间,便使了这四两拨千斤之力将男子架到一旁,撞在那廊柱之上。
那廊柱乃用上好的石料所制,常人撞上只怕要损筋折骨,可听得一声闷响,那男子竟一声冷哼也无,便又马上站起,直往蒙面人面前扑去。
而方才蒙面人甫一将男子甩脱,便立时将手中灯笼往方才单兰所站方位丢去,那灯笼落在泥地上,火苗舔舐纸张,不过一会就燃烧了起来,却朦胧映出单兰一张带着狞笑的脸。
现下月晦云厚,院中灯火不明,昏暗之中,便是识人辨物都是勉强,众人下意识都只瞧着那盏灯笼,只这一瞬之间,就在也找不到蒙面人的身影行踪了。
可只听得一声犹如狮吼的叫喊声,魁梧男子双足一踏,他双脚赤_裸,未着鞋袜,可那力道强劲蛮横,竟将单兰院中的青石地板都踏碎了,众人循声睁眼去看,却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听得拳脚相交的声响。
其他人都瞧不见,可蒙面人又如何不知?
只见那魁梧男子连续击出两拳,如断铁碎石,那拳势狠绝霸道,竟三两下阻断了蒙面人去路,牢牢封死。
蒙面人碍于这两拳气势稍一停步,正待弯腰侧身避过逃离,可身后一声轻呼,便有两道劲风袭来,蒙面人急忙回首,连忙侧头,这才避过那一点黑暗中如毒蛇一般的寒芒。
来人是一身锦袍,华贵非常,偶有月辉从云缝之中溜出照在他脸上,只见他肤色泛红,双目炯炯,眼中闪着凶恶的光,手上动作毫不迟滞,捏两把短匕,一长一短,动作轻捷刁钻,猝然而出,一如方才一般又直往蒙面人脸上袭来。
蒙面人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单兰,需知孟秋是个惯于钻营的溜须拍马之辈,手上没什么本事功夫,唯一可取的就是忠心、老实、听话,单兰晓得他没什么用处,自是不指望他,但派旁人前来他又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左思右想之际,只得亲身上前。
蒙面人余光瞧见孟秋又急匆匆奔出门去,心中担忧,只想快些离去,方才与那些守卫缠斗本可脱身,可不料单兰出现,她晓得只怕这回轻易逃脱不了了,与此同时间,她怀中活物轻轻作响,似是恐惧至极。
那两把短匕来得迅疾,蒙面人只得险险避过,她修为高深,动作身法轻便灵巧,单兰虽然动作刁钻又阴险毒辣,可一时半会儿反倒近不得她身,虽不能伤敌,可却将蒙面人拖住,进退不得。
而就在此时,那魁梧男子一跃而起,一拳砸下,霸道无俦,若是当真吃上这一拳,便是蒙面人修为功夫再高也要受伤。
单兰双目中精光闪烁,面上又露出一个狞笑,可谁知这蒙面人却听见那铁链叮当作响的声音,竟在这避无可避的紧要关头,双脚一踏一点,险险避开,径直错开了去,反叫单兰险些避之不及,险些中了一拳,他低骂一声,便又双手一转,迅疾刺来。
而那魁梧男子眼见要打到单兰,动作不免一滞,可就是这刹那间的一滞,便给了蒙面人机会,只见她空手扣上男子手腕,伸手去捏,将男子手腕翻转上来,抬腿就去蹬踢男子肚腹间的要害。
这蒙面人力气极大,寻常人落到她手上轻易松脱不得,可那魁梧男子手上束着的精钢铁环却坚固异常,不曾有丝毫变形折损不说,反倒发出滚烫温度,叫蒙面人下意识一松手,就被这魁梧男子反客为主,扣住手腕。
蒙面人心道一声糟糕,她使力想要脱出,可背心又传来一阵刺骨寒意,她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将腰身侧拧,单兰手中的短匕便悄无声息袭来,划破她腰侧衣物。
一片混沌黑暗里,围堵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守卫们瞧不真切,只能听见黑暗之中铁链声、击打声来回作响,现下这三人缠斗,先不说能否帮上忙,不去添乱都已经是极好了。
那单兰一动,双手长短匕首连环刺出,可蒙面人竟能一心二用,双手被缚的情况下,竟还能用双腿与单兰斗得不相上下。
而魁梧男子想要动手,但他双脚上为铁链所缚,反倒受了拘束,只能蒙面人比拼起腕力来。
这三人功夫皆是不俗,可若论单打独斗,蒙面人自是不怵,但现下左右为难,她又急于在孟秋唤来救兵之前破开这两人合围。只见她心下一沉,周身灵力涌动起来,这本来就凛冽的寒风,更如刀子一般割在众人脸上,下意识都闭上眼来。
她周身气势一变,单兰率先察觉,冬日雪夜里寒风阵阵,蛮野直驰,风声号号,呼啸而来,单兰眼睛叫那风一吹,眯了一眯,隐约之间竟瞧见昏暗之中两点血红,可他再一睁开,那两点血红又猝然消失,仿佛是他错觉。
而正在他心中疑惑思索之际,却忽的听见一声极为细微的吱吱叫声,那叫声极为短促,他尚未来得及听清,面上忽的一疼,眼前一黑,好似被什么极为尖锐的东西抓挠一下,当即流出血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蒙面人却不管这么多,趁着单兰后退那一瞬,风驰电掣间反击出手,她体内灵力涌动,如绵延不绝的波涛一般灌入魁梧男子体内,她的灵力霸道蛮横,那魁梧男子吃不住,当即手指一松,跪倒在地。
而那灵力引动风团,将这三人牢牢包裹在其中,等到那魁梧男子力道一撤,蒙面人的灵力就无半分保留,竟如平地之中忽起波澜,漩澴不止,泫沄涌涛,威势滔天,无形的波涛将所有人都波及,冲撞开来。
这一招下去,魁梧男子与单兰受伤最重,只听砰一声巨响,那魁梧男子砸在石柱之上,似是感受不到疼痛,虽竭力再动,但身体已是不允,勉力挣扎还是跌坐在那里。
而单兰跌倒在地,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周身衣衫都被那如刀烈风刮破,条条殷红见血,骇人可恐,而面上则是三条伤口划在眉间,半张脸上都是鲜血,眼睛半张半闭,意识迟缓。
其余众人都叫这不知名的风团波及,心中生怯,竟无一人再胆敢上前,却见那蒙面人立在场中,恰在此时,月光从厚重云层之后露面,银白月色如水一般铺设下来,照在那人面上,只瞧见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她目光扫视,立在原地,神情威严凛然,众人心神俱被震慑,不进反退。
其实此时蒙面人面巾之下的面色苍白至极,已无血色,她灵力抽空,又在方才受了单兰那一击攻击,腰上伤口已迸裂开,若非天色昏暗,衣衫色深,又加之她意志坚定,只怕那从骨子里漫出的刺骨疼痛早就叫她昏了过去。
既用此招,需得立时调息,不然体内疼痛犹如刀割,寻常人都抑制不住。可她暗暗咽下一口鲜血,晓得现下不走,只怕再迟就走不了了,于是略缓一缓,便立即抽身跳出院去。
她这样仓惶,等到走了不过数息,孟秋才带着季冬仲冬两个人姗姗来迟,他们见得单兰如此急忙上前治伤安抚。
单兰不醒,孟秋最大,他站起身来扫视四周,见众人都出来了,急忙问道:“那贼人呢!”
他这一问,才有人意识到什么一般喊道:“那人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好像是捂着腰走的,莫不是受了伤!?”
这人一喊,众人才纷纷意识到什么一样,孟秋急声叱骂道:“蠢货!蠢货!还不快追!”
于是院子里狼藉一片,又闹哄起来,诺大的宅中亮起灯火,直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蔓延过去。
现下天已严寒不已,北境一入夜里,便是滴水成冰,方才有一阵怪风袭过,又加上云朵聚集,竟又慢慢落下大雪来,大半守卫都宁可缩在屋中不动,风声呼啸,反倒掩盖了那极为细微的痛苦呻/吟声与吱吱声响。
腰上的伤口已经被冻结成冰,她呼出一口寒气,又躲过一波守卫,外部的的寒冷和内里的疼痛双双袭来,但她神情凝肃,倚在阴暗处竭力不叫自己叫出声,等到守卫过去后,她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辉。
而就在单兰院中闹作一团之际,枫桥已将云平带回了落脚小院中。
这院子是依着单不秋所要求的,桩桩件件无不妥帖奢华,云平叫枫桥扶了放在圈椅上,只觉得头疼混沌,只是眉头紧皱,支着脑袋不肯说话。
枫桥见她满身酒气又如此昏然模样,心中有些担忧道:“尊上,可要用些醒酒的药物?”
云平懒懒张眼,觑了枫桥一眼,便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必,我饮酒之前已然用了,现下再用又不管什么用处。”
枫桥又道:“那要不要我弄些热水来擦脸?”
云平轻轻点了点头,当做是同意,枫桥便自去了后头找水行事了。
而云平坐在那里等着枫桥,也不知是因为那解酒药剂量不够,又或是那酒后劲太足,逐渐地,云平只觉得全身燥热起来,那种燥热连带着心里都有些焦灼不耐,她松了松衣袍,只觉得自己满身酒气,十分难闻,而枫桥久待不归,助长了云平心头那股无名火,她面色酡红,踉跄起身,扶住了桌子,不只是想到什么,一步步往卧室后头走去。
卧室后头是一条短窄的走廊,中间垂着帷幔,灯烛也只点了一两盏,显出一种朦胧的美来。
云平走路跌跌撞撞,因为醉酒,险些摔了个趔趄,但她急忙扯住那帷幔站住,才不至于叫自己扑跌。
而待她穿过那走廊,到了尽头,便觉出一种温暖和润的湿气,她将头微晃,随后伸手将门推开了。
那是一方极宽阔的浴池,池中一尘不染,异香扑鼻。云平甫一推开那门,忽的晃了一晃,她现下醉酒,虽神智逐渐回笼,可她到底反应迟钝,只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可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但她现下只觉得自己难闻,又全身黏腻,那浴池垂着幔帐,又立着石屏,灯光昏昏,反倒叫她放松下来,一边往内里行去,一边解了自己的衣衫。
那衣衫随着她的动作一路掉落,从封闭紧实的门口一路落到屏风后面,最终衣衫尽褪,摇摇晃晃坐在池边,她绷直了脚背拨弄那池水,紧接着磕磕绊绊进了池子。
那池水温热,清澈见底氤氲出热气,烟霏雾集,将云平一张脸熏红,更衬得她模样柔媚,旖旎窈窕。
需知这饮酒至酣,不宜泡澡,否则那酒劲上来,泡得迷迷糊糊之间,落进水中溺死的也不少。云平并非不知事的人,但她此番心中嫌恶周身酒气,又叫酒醉了心智,如何控制?
但好在她心中始终都保有那一丝清明,不叫自己往澡池中间去,只是在池旁倚着石阶坐靠着,仰头假寐。那池水舒服,云平又饮了酒觉得热,便不安分,或挺身挺胸,或伸腰转身,一身蜜色肌肤盈盈流光,腰上左边肌肤有个刚愈合不久的伤疤,透着些许粉色。
她因醉失了警惕,又叫那温热池水所诱,身子只是下意识前行微倾,只是她到底喝醉,神思不属,顺着那打磨光滑的石阶下行之际,竟一脚踩空,直直往水里扑跌去!
不知是在发怔,亦或是在出神,云平只是木然往前栽倒,那口鼻呛咳一口,就更站不稳,整个人都软倒,直往水里面滑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一大片,将池面上的雾气都荡开吹散,恍惚间,云平只觉得疲累,手脚发软无力,可随即又听得扑通一声,池面上晕出一小片红,传来一阵奇异的香气。
有人拦腰将云平抱起,复又放回石阶上,云平未着寸缕,下意识伸手搂抱住那人,只触及到粗糙的布料。
那人将云平抱起,忽的见她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回头去看,只瞧见有一扇窗开了一条小缝吹进风来,那人双掌一合,用掌风将窗合紧,紧接着想要将云平松开,却不料腰身被紧紧箍住,轻易挣脱不得。
云平忽的溺水,心中害怕,伸出手来把人搂紧,那人身子僵住,伸手想要推开云平,只是甫一触及云平光滑的肌肤,就立时阖眼不动了。
云平的身子湿漉漉的,那人也湿漉漉的,那香气也越发浓郁,几乎将云平再次熏至酣然,可云平牢牢搂抱住那人腰身,想要站稳,可脚下又是一滑,反倒手臂用力,触碰到什么黏腻的东西。
——是血。
云平晕乎乎的,她努力站起身来,只看到水面晕起一片红,带着芬芳的香气,她抬臂去看,也瞧见一片殷红。
这气味……这气味……
云平这样近距离嗅到这气味,仿若一盆冷水泼在她面上,叫她打了个寒颤,倏然抬头去看面前的黑衣蒙面人。
那人似乎失了力,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在池边,只是张大了眼低低喘气,她似是察觉到云平的视线,并不捂住伤口,反倒先抬手将面上蒙面巾压住,似是不想叫人揭下。
“是不是你?”云平的脑子依旧混沌着,可双眼微红,顾不得自己一丝未挂,伸手就去扣那蒙面人的肩膀,想转过她的头去看清楚她的脸。
可那人并不说话,只是轻咳一声,将血又咽了回去,轻轻推了一下云平,将她推开,便又扶着池壁踉跄站起,摇晃着想要离开,但她周身空乏,腰上又有伤,才走了两步便又立时摔倒了。
云平立时将她搂抱住,两个人在池边拉扯,又一块落进池子里,溅出一片水花。
那人伸手又要去推云平,只是云平身上滑溜,倒是被云平轻易抓住衣襟,压在池边。
“是你么?是你么?”云平口中呢喃,酒意上涌,只觉得头昏,可她依旧勉力赤/着/身子将那人压制住,那人腰上受伤挣脱不得,伸手想要去掰开云平的手,可动作挣扎间牵扯到伤口,又一下子叫疼痛镇住了。
云平与那人同时喘着粗气,一个醉酒,一个受伤,两个人都双目微红,看着彼此,一个要逃,另一个不让,反倒闹得不相上下,最后还是云平棋高一着,毫不迟疑想要伸手扯下那人的蒙面巾。
可刚一触上那人的脸庞,门外忽的传来极为慌张匆忙的敲门声。
“尊上!尊上!你在里面吗!尊上!”
是枫桥。
云平迟疑一瞬,而就是这一瞬,那人立时挣脱跃起,躲在了石屏之后。
那门外敲门声急促,云平是犹豫迟疑不得了,她只得强压下心头不满,扬声道:“进来!什么事!?”
语气中仍有醉意,隐有怒气。
可门外枫桥不知,只是推门进来,在闻到室内异香之后略一怔愣。与此同时,云平身子背对,又正好隐在石屏之后,枫桥只能瞧见水中乌发沉浮,但她只扫一眼便连忙低头焦急道:“院子外头来了人,说是要搜查……”
云平沉默一会,眼睛瞟了一眼立在石屏后的人,旋即明白什么轻声道:“是搜什么人吗?”
枫桥道:“是,尊上怎么知道?”
云平伸手揉捏鼻梁,颇为无奈叹道:“你来接我时,不是说他院里进贼了吗?”
枫桥眉头紧皱:“可……我们并没有派人……”
云平又瞥一眼石屏后的人,虽头脑发昏,但多少明白那些搜查的人是为何而来了:“他自己的狗守不住门,现在还来扰我清净吗?”
云平又想到不久前在酒宴上单兰那副贪婪的面孔,不由又轻嗤一声:“只怕搜人是假,来要那本《丹正》是真吧……”
枫桥眯了眯眼:“尊上的意思是……”
云平道:“你自己的东西,你要自己收好,千万别叫人察觉……”
可说话间屋子外头的院落里传来嘲哳恼人的声响,枫桥一听就担忧道:“只怕人家的地盘,我们拦人不住。”
云平又睇一眼石屏后的人,只见她已站立不稳,若非依靠石屏,只怕早就瘫软跪倒,但她极会忍耐,竟是一点声响都不发出。一见她这样,云平心里更是焦躁不安,她平素冷静自持,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低声骂道:“怎么?那群狗还敢闯到这里来么?这样大的动静,我就不信单不秋不来。你且拖着,能拖一刻是一刻。”
枫桥自是领命出去,而门刚一合上,云平便立时跃起,从石屏上取了外袍松垮穿在身上,坦露出大半肩膀和锁骨,急忙搂抱住那人,伸手连点她几处大穴。
那人本就因受了伤无力,一时半会儿又无法恢复,虽竭力想要阻止云平动作,可到底还是叫她扯下了蒙面巾。
云平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她的眼神里满是错愕,似乎是不敢置信,一瞧清面前那人的脸,她立时全身颤抖起来,缓缓站直了身子,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那双眼睛牢牢盯着面前的人,目光带着贪婪在那人身上来回,直到瞧见了那人腰上的伤才立时前扑,伸手压住还在流血的伤口。
“你!”云平内心颠悸,一头湿发散乱,眼里落下泪来。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抓住云平的手,长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冷冷,沉着镇定,可牙关紧咬,倒吸冷气,显然是痛极。
“松手……”那人气息弱弱,又咬牙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中满是难掩的委屈,“江折春!不要管我了,你不要我,那你就不要管我。”
她的声音带着久不说话的沙哑低沉,仿若碎石击磨。
云平的手一下子就松了,她心中焦躁不安,担忧非常,可这一句话就将她击倒,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人转过身子,自己将伤口按住,唇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这样旖旎梦幻的场景,现下气氛却是冷然阴沉。
云平站在那里呆立半晌,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伸手急忙抓住她的手号脉,随即一张脸唰白,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看向她。
“你……你身子怎么亏空成这样!”云平想要问她,却见她嘴唇紧抿,半个字都不愿吐露,于是站起来又摇晃着去捡丢在地上的芥子袋,取出药瓶,倒出几颗药丸双手捧着,喂到她嘴边。
“你吃了它!吃了它!”云平语带颓唐,神情落寞,但那双唇死死抿住,绝不松口。
那药喂不进去,云平眼睛都急红了,她本就醉了酒,心中又急,如何再能伪装,一副好脾气丢到一旁,只是将那药瓶子丢到一旁骂道:“好!好!你真是好!这样对自己!”
可被骂的那个只是低低喘气,充耳不闻。
两人都牢牢看着对方,目不转睛,各自失神。
而最终是云平先动了,忽的俯身贴上她,扣住她下巴,将那药丸塞进自己口中,就立时倾身吻住了那人。
那唇极为柔软,虽已相触过不知几次,但却是头一回两人都醒着,还是云平主动的。
但这吻来的突然,那送入的药物也因为怔愣而下意识吞咽下去,那人闭了闭眼,好似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美梦,她二人明明心中都有彼此,但始终迈不过那一步,一个要追,一个要逃。唯有一个因为今夜醉酒情难自制,另一个心旌摇曳心神荡漾,因着这一吻拥在一起,竟头一回在这样的情状之下放纵了自己。
什么也不想顾了。
云平心知这样不妥,更对自己是万分唾弃,觉得自己是那样不知廉耻、罔顾人伦,只知道沉湎于这声色_欲/望之间,可她控制不了。
——或者说,她背叛不了自己的心。
那吻似乎很久,可又转瞬即分。
一旦回神,云平便被推开了去。
云平一被她推开,眼中还带着迷茫,下意识伸手去触她的面颊,可她将头一扭,竟是避开了去。
云平的手就这样尴尬举在那里,眼神飘忽,见她吃了药,放宽了心,又连忙伸手去给她腰上伤口敷药,只是药粉才撒到一半,云平的手就被握住了。
云平抬头看她,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是轻声道:“你受了伤,你乖些,不要怄气……”
“怄气?”只听那人苦笑一声,“你同我有什么干系?要我乖?要我别怄气?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什么人!”
她每说一句,云平的脸就苍白上了一分,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方才她们还这样肆意拥吻,可转瞬间便又咄咄逼问,喑默无言。
云平只是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良久才哑声道:“我……我是你姐姐,我……”
“姐姐?我可没有姐姐!再说了,既是姐妹,你又吻我做什么?”
云平平日伶牙俐齿,现下却是笨嘴拙舌:“你方才不肯吃药,这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哈!好一个权宜之计!那你喂了药怎么不推开?怎么还紧紧搂着我不松开?是怜悯我么?是看我可怜赏赐我么?真是……真是……”
她心中其实极为眷恋怀念方才那一吻,可脑中始终记着那一日云平所说的伤人的话。
只见她冷笑一声道:“既不能给我那颗心,又吻我做什么?”
她抬眼去看云平,眼神里满是讥讽、嘲笑,将心中的爱与欲都隐藏在眼底。
“你说是吗?”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