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默默注视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那雪下的越发大了,天空灰暗得可怕,不过数十息,这两个人就已消失在雪幕之中。
云平的长发披散,柱剑而立,她仰头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似是要吐尽肺腑之中的不甘和仇怨;她的眼睛闭了一瞬,再一睁眼时,那眼中的懦弱和苦痛都已尽数消失不见了。
她持剑在手,将心情平复,一言不发扫视了一旁,旋即便纵身跃起,落在狼面具的身边,下手快准狠绝,一剑荡向那药人的脖颈。
而此时狼面具与药人正斗至酣处,狼面具已杀红了眼,一拳一拳与那药人相击,双方动作极快,已到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状态,两个人同时调动起自身的灵力相对,以他二人为中心,方圆一丈左右的青石地板已化作齑粉,同泥土雪粉还有他们的鲜血混在一起。
“铛”一声响,那药人立起左臂,拼着被狼面具一拳击中胸膛的风险,挡下了云平这一击,但云平剑法高明,功力深厚,先前在厅中已伤了此人,现下这一剑依旧锐不可当,但不知是此人防备还是另有原因,云平这一剑只在他臂上割了浅浅一道,细长的伤口流出血来,可数息之后便又愈合。
而狼面具双手出拳,左手这拳被挡住,右手这一拳倒是结结实实击在这药人心口处,不知是起了什么作用,竟叫这药人滞了一滞,而就是这一滞,狼面具左手不停又击出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虽也叫这药人挡住,但无法防备,身子一仰便飞了出去。
狼面具粗粗喘起,连一句谢或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云平,那一拳还未来得及收回,便将头一扭,似是要去追击那药人,可冷不防左手叫云平一把抓住,轻易挣脱不得。
“不疼吗?”云平的语气有些硬冷,似是有些生气,可又觉得这语调太过生冷,心中又有些愧疚,又放软了语调道,“你怎么这样不顾及自己?”
云平看向那袖口处的伤口,莹白肌肤上有一个极深的骇人牙印若是再深一些,便可咬下这一块皮肉来,因为寒冷那血液已经凝结,显出些微的紫和红,肿胀不已,与这雪白肌肤一比,就更显得心惊。她心里心疼得紧,可又说不出旁的什么话,只是急忙想从怀中芥子取药给她包伤。
“你是什么身份来管我?”狼面具的声音闷闷,但说话的声音不再是方才那般的古怪语调,反倒能听出是股脆爽的少女音,好似夏日里一碗甜甜的冰乳酪,冬夜里一碗温软的马蹄馅点心,旁的人或许听不出来,可云平同她相伴这么多年月,又加上这面具图样,此人便是云澄无误。
换作以往,云平这样焦急担心她,她定然喜不自胜,可现下心里堵着一口气,又恼又恨,反倒不将这点关心挂在心上,她语气里带着不满和愤愤,云平还不待将药取出,少女便将自己的手从云平手中挣出,紧接着头也不回又跃进风雪里。
那风雪这样大,几乎瞧不清人,云平双眼叫风一吹一闭,再睁开时已辨不清云澄方位,朦胧之间只瞧见左前方有黑影晃动,武器叮当作响,便也只好压下心中不安,疾步奔去。
云平行近了,这才发觉那里五个人正混战做了一团,戚苏二人持刀左右攻击,云澄站在一旁穿插打乱,而单兰持着一双短匕犹如毒蛇吐信,那药人劲力刚猛,也不惧受伤,以身为盾护住单兰,帮他避开要害攻击,三个对上了两个人,一时之间却也讨不了好来。
原来那药人叫云澄一拳击飞,正正好落在了戚苏二人与单兰旁边,那单兰彼时正与这两个人缠斗,他虽经验丰富老道,可到底是以一敌二,初时还能不落下风,斗个你来我往不分胜负,可这两个丫头也不笨,晓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烈音也是鬼精刁钻,虽是北刀苏家出身,可养在谷中多年,也没什么名门正派的风度在,借着戚青玉与单兰缠斗之际,便要出刀偷袭。
可好巧不巧,苏烈音正欲下刀,单兰又对着戚青玉防备不住之时,那药人却被云澄一拳打来,正正好要撞到苏烈音身上,苏烈音叫着突生的变故打断,只得立时收刀防御,使了个借力打力的功夫险险避开这斜飞过来的药人。
那单兰一瞧见药人便哈哈大笑一声道:“来得正好!”
随后便双匕银光一片挥动起来,直往戚青玉面、颈、胸、腋、肋、腹等地方袭去,他本就擅长这样刁钻狠辣的出招,又是阴狠可怕的残忍性子,只管哪处容易得手便往哪处来,自是叫戚青玉不由暗道恼人。
而苏烈音用刀避开这斜飞过来的药人,正欲上前再与单兰缠斗,可那刀却重逾千斤,好似拖了头铁做的牛一般,她急忙回头就看,这动作做到一半,余光就瞧见有虎虎一拳袭面而来,急忙侧头避开,又低头躲过,这才瞧清眼下场景。
你道这刀重逾千斤,正是因为那药人方才飞来,苏烈音用了一招借力打力,不但不曾将这药人拨开,反叫这药人借机一把擒住了这刀锋,他的双手是刀枪不入的坚硬,便是受了伤也能立时痊愈,他甫一落地,便抓住那刀借势向苏烈音一拳袭来。
双方一时斗将起来,那药人本以为将那刀捉在手中,苏烈音失了兵刃便任人宰割,可谁知北刀苏家家传刀法之中有一招便是应对当下情景,倘若自己的刀被敌人夺去,便可使出此招应对。
只见苏烈音右手抓住刀柄,左手当即出拳要打药人胸腹,旁人见状定然持刀那只手不松,另一只空着的手回防在前,可苏烈音那双手一抖,竟又如游龙一般往上,变拳为指,二指微分,直戳药人双目。
既受得此招,旁人便会立时下意识松开夺刀的手回防,若是有如这药人一般反应迅疾,依旧用空手回防之人,苏烈音便立时用右手转动刀柄,那敌人手臂关节逆转,又防着那双目被刺,一时分心不得,下意识便会松手,苏烈音便能立刻持刀在手,立时夺回,此招讲究迅疾激变,且变幻莫测,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苏烈音一招夺回宝刀,便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她本就于刀法之上颇有天赋,又猛进不退,那药人失了先机,一时便难以招架,竟被锐意激动的苏烈音逼至单兰之处。
可那药人毕竟古怪,他初时不备,可接着便回转过来,须知这世上俗语有云,一力降十会。便是苏烈音刀法精妙,那药人因着“阔海”这种阴邪蛊虫而生出力量来,一拳袭来,竟带泰山压顶之势,苏烈音一时不察,险险对上,第一拳还勉强应付,可这药人不知疲惫,一拳一拳速度加快,苏烈音接他速度不上,下一瞬那拳头便要落到她的脸上,离她鼻尖不过一指之距!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人影却忽的现身,她竟比那北境的风还要快,右手将苏烈音拉开之时,左手举臂在前,单手迎上这一拳!
她立在那雪中,犹如赫赫天神,屹立不倒,苏烈音恍惚间只瞧见云澄眼中闪过一抹红,蓦得又消失不见。但见那一拳去势凶狠,亦带拳风,正好击在云澄左臂伤处,可那拳风却不停滞,直至往后,将云澄一头长发都带到扬起。
那药人却不管她防守,只是连续出拳重袭,可云澄一改方才出手回击之态,只是悠然站定,轻蔑一笑,那药人拳掌连袭,竟丝毫触不到她衣角肌肤,云澄只是微微侧动身体或轻转头部,那拳掌便全数从她身旁击过,全数落空。
苏烈音在一旁只看了一眼,心中暗叹,随即就又持刀同单兰缠斗起来。
那药人或许多少存了一些神智,竟也聪明,晓得自己敌云澄不过,又或许是受了单兰所示,接连五拳落空之后,竟不再与云澄缠斗,反倒一个后撤便去擒拿苏烈音。
云澄自是不肯叫他得逞,也是冷笑一声便跟上前去,不肯叫那药人得逞。
这些事发生时不过短短瞬息,故而云平赶到时便是现在这幅光景。
那云平甫一加入战局,并不过多纠缠,提剑便往单兰后心刺去。
单兰只觉背后寒气阵阵,立时右手背在身后,吃短匕挡下云平一招,他饮下云澄血液之后竟觉得病痛苦楚全消,全身上下似有使不完的力,众人一时都擒他不下,才叫原先预算好的时间超了期限。
而一旁的戚青玉越打面色则越是肃然,显然已到了全神贯注的境地,苏烈音则在一旁帮衬,但眼见戚青玉的那刀法功夫一招一式都逐渐熟悉起来,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只是她正尚在怀疑之际,只听得身后忽的传来一道暴怒冷硬的男声来。
“单阁主!怎么回事?”
戚苏二人一闻此音先是一震,随后便有一把雪亮锐利的刀直直插入这一群人的缠斗之中。
苏烈音与戚青玉本是少年一辈中有名的刀客高手,可现下这人一出手,竟立时将这两个的刀招破开了来,好似清风荡尘,竟使戚苏二人无丝毫还击之力。
单兰与药人压力骤减,便立时又往云平袭来。
戚苏二人一青一红,叫这男声缠住,风雪之中只听得那男声怒斥道:“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这里!”
苏烈音尚且来不及反应,那男声便已逼面而来,直直往她肩膀去抓,只是那男声才一靠近,云平就又听得他咦了一声,随即冷声骂道:“小七!你怎么也在此处!”
那苏烈音是暴躁急进的性子,从来都是气焰嚣张不将旁人放在眼中的桀骜性子,但现下一听这男声,她身子一震,竟下意识显出畏缩害怕的模样来,又听到“小七”二字,便又忽的眉头一皱,直勾勾看向戚青玉,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而戚青玉听得此声也是一震,下意识余光一瞥,那动作一慢,竟一左一右都叫这男子抓了去。
风雪之中,戚苏二人与那中年男子的身形模糊不清,云澄双手去擒人,耳朵竖起来去听。
而云平是见多识广的人物,看这人出手用刀,又隐约瞥见形貌,自是一眼就瞧出此人身份,心道他怎么这么迟才来,正暗自思索,就见白龙眉头一皱,便晓得与云澄脱不了干系。
云平一剑刺去,与单兰缠斗,睨了一眼云澄道:“苏家主迟来,是不是同你有什么干系?”
云澄冷哼一声,依旧是桀骜冷淡的性子:“是不是我做的,又同你有什么干系?”
云平晓得白龙恼怒,便不敢多问,但心中明白此事绝对是云澄干的,只好轻叹一口气,同单兰与药人又动起手来。
风虐雪饕之中,只听得几声含糊的喝骂,紧接着,风雪之中便又有寒芒一闪,直往云平云澄二人袭来。
单兰一见得此人,便立时眼睛一转道:“苏家主助我!今日这两个人恶贼忽然跳出来就要袭我!我与我手下都招架不住了!”
那人头戴貂皮帽,穿深灰色布袍,身材魁伟,中年模样,浓眉大眼,蓄有髯须,顾盼之间虎目圆睁,极有威势。
此人便是北境倚风刀苏家家主苏震坤。
原来这苏震坤受了明云阁邀约自是前来,但不曾想半路竟生出许多意外事端,磕磕绊绊之间不免来迟,先前苏烈音在那里瞧到宾客之中无他,这才舒了一口气,但不曾想这苏震坤并非不来,而是叫云澄故意耽搁了。
而苏震坤又是守诺之人,既说了要来,不论如何都是要来的,而他的随扈轻易脱身不得,他干脆轻装简行,孤身一人前来,这才正好撞上这场戏。
苏震坤一手倚风刀大开大合,比之戚青玉与苏烈音不同,他的刀法柔中带刚,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犹如大风过山,山谷回盘,连绵不绝。
他一行到场中,就瞧见单兰被围,又不知方才在厅中桩桩件件,自然心中偏向单兰,只当他是好人,以为他受了人围攻,当即出手襄助。
而更叫他意外的是,他偷跑出家的女儿和追着找人的弟子竟同在一处,他心中本就生气女儿这样莽撞性子,又恼她出门顶撞说的话,见她无恙便心中火起,一左一右擒了,点了两人穴道,喝骂一声,也不容这两人争辩说明,便立时扭转身躯去助单兰。
其实若是苏震坤细想一番,此处是单兰的地方,只要他双手一招,阁中卫队便会一拥而上,若非他背弃众人犯下大大的恶事,又如何只有那药人陪着孤军作战?
只是当下情势危急,容不得苏震坤细想,这一番阴差阳错之下,竟好心办下坏事。
那云澄听到单兰这样喊话,不由轻蔑冷笑道:“我是恶贼?放屁!呵!只怕你做这世间第二大的恶人,谁人也不敢越过你去!”
云平却不理会单兰,只是冷声道:“苏家主!不要听信这刁钻恶贼的一面之言!”
单兰道:“苏家主!震坤兄!休叫这两个小贼骗了!这两个人原是我生意往来上的伙伴,但居心不良,以次充好,叫我发现了,我便命明云阁同她二人断绝了往来,她们心生不满,趁今日人多口杂混进来,想杀了我报仇呢!”
这场中风雪极大,风声呼啸,他们四人说清楚话已是难得,便是场外檐下众人想要相助都是难事,又如何能证明云平云澄二人所言非虚呢?
单兰一番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而苏震坤本就不认识云平云澄,加之又不晓得前因后果,不知单兰真实面目,便越发信任起单兰来。
只见他大喝一声,刀光一片,只管往云平云澄攻去。
云平云澄本是高手,可先前与薛灜、单兰及药人打了几个来回,体力已是不支,云平又因薛家父子而肺腑隐有内患,便是云澄,她手臂受伤,又加之心忧云平,手中又无兵刃,如何能抵挡这全盛状态下,且精神奕奕的苏家家主持刀攻击?
而苏震坤又见这两人竟能同自己这般打斗不落下风,心中生出惜才之意,不由朗声道:“二位姑娘!我无心伤及二位姑娘性命,只要二位姑娘罢手,我还能向单阁主求情,饶过二位性命!”
但她二人是决然不肯求饶退缩的,只听云澄啐了一口骂道:“想你姑奶奶认输?那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苏震坤又看向云平,只见这麦色肌肤的俊美女子眉头紧皱,毫无畏缩求饶之意,不由对这两人心生敬意,大喝一声道:“好!既然如此,就休怪苏某不客气了!”
说罢他便使出十成功力同这两人打斗起来,竟能将这两人牢牢缠住,功夫之深,实在是不可小觑。
单兰见状心中暗喜,可他假作镇定道:“震坤兄!劳烦您再支持一下!我这就去喊人过来!”
可他这话一出,云平云澄如何不晓得他是要逃?哪里还有和苏震坤打下去的心思,急忙避过苏震坤的攻击便要去抓单兰。
但单兰同药人此时已奔逃出去,行到戚苏二人身旁,这两个姑娘叫苏震坤定住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为的就是到时候将这两个不肖的抓回家中处置。先前也说了,单兰中了阳毒,需定时吸食成年女子的血液来压下毒发时的苦痛,现下见这两个姑娘动也不能,便生出龌龊心思来,竟想着将这两人掳走,以供路上逃难吸血之用。
那苏震坤背对单兰与戚苏二人,自是瞧不见的,可云平云澄正对着,当然是看的清清楚楚,眼见得单兰同那药人便要一人一个将这两个姑娘挟走,她二人又如何肯答应?
于是云澄一眼瞥见地上恰好有一块踏碎的青砖,却见电光火石间,足尖轻点,将那青砖直直踢往药人后心。
而云平手中持剑,但她声旁无物,唯一能够取用的便只有手中宝剑,遥遥掷去,便可打断单兰行动,可她若是如此去做,那势必手中无兵刃可用,苏震坤这招已避之不及,定要生生挨下苏震坤一刀,重伤是在所难免。
——可现下已没有什么好犹豫,也不需要犹豫了。
云平立时作出抉择来,她不是那种会为旁的人舍生忘死之人,可她这人极为看重身旁之人,戚苏二人既曾救过她命,她自然也是牢记于心,且虽与两人相识时间不长,但她已将这两人引为好友。
而朋友,朋友是很重要的存在。
掷剑之前,她回头看了云澄一眼,那眼中带着些许愧疚和无奈,还夹杂着几分抱歉,整个后背暴露给了苏震坤。
——云澄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用意。
“你怎么敢!”白龙看见她的目光,忍不住怒喝一声,那青砖才一飞出,宝剑才一脱手,她竟立时跃起,往云平冲了过来。
此时那北风不知为何渐渐缓了,而那大雪也不知何时悄然停止了。天空还是灰蒙的,但已经从云层间透露出亮,给这人间大地带来了一丝浅薄的暖意。
在这狼藉一片的院中,那从云间落下来的光同眼前的这个人重叠,云平转身之时看见了那个分外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已经长大了,不再如同记忆里那样瘦弱、纤细、单薄,不知何时,她已变得好似一座高山一般,立在那里巍峨不可撼动。
——足以挡下一切风霜。
那白龙怒吼一声,迎上了苏震坤那一刀,她手中没有兵刃,若是要阻止这一刀,只能空手去挡。
而这一刀去势之猛,是足以削断云澄的手掌的。
云平的眼睛睁大了,心要从嗓子眼里跃出一般狂跳,她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云澄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所有人都觉得都觉得会血溅当场,苏震坤也没有预料到会突然有人奔出来接他的刀,即便他已练到收放自如的境地,但面对这突发境况,是他也不能预测的。即便是他这样见过无数残忍场面的人,都不由下意识眯了眯眼,似乎为这年轻女人要失去一只手变作残废而惋惜。
他已经不能停下了。
——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谁也没有想到,刀与掌相激之间,灵力激荡,将这周遭风雪都以三人为中心荡开。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竟当真空手抓住了苏震坤这一刀。
她的左手五指牢牢捏住了刀身,但那刀锋难免触及她手掌,竟汨汨流出血来,发散出一种奇异的芳香,这伤口本该叫她疼痛,可她心中战意激荡,反倒显出几分嗜血的狠厉与疯狂来,那面具也受了那刀风所袭,竟也从正中碎裂开来,被寒风一吹就缓缓落下,露出面具后那张冷如冰霜的美人面来。
“你怎么敢这样不爱惜自己!”
她说话间微微侧头,嗓音压低,带着些哽咽,有些不耐和不快,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一样,立时将头转到一旁,瞄一眼落到地上的面具碎片,颇为不快地眯了眯眼,言语中带着愠怒,冷冷看向苏震坤,毫不掩饰言语之中的杀意。
“她若真有什么好歹,我就杀你全家。”
——她天生就是这样护短心狠的人。
而苏震坤听得她此言,不知为何心头一震,竟不自主害怕起来,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个丫头看上去纤细脆弱,好似一折就断,但她含泪的眼中,杀意和凶残糅杂着癫狂和无所畏惧,却叫曾历过世事的苏震坤也不由心颤。
几乎是下意识地,男人心想,她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
云平闭了闭眼,她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动,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抓云澄的右手。
她忍不住想靠近她,想依偎她,想亲吻她,想告诉她很多事。
可她最后,直到最后,也只是闭了闭眼,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
好似这样沉重憋闷的人生里,只允许自己稍稍放纵一下。只允许自己轻轻地,轻轻地牵住了云澄的手。
她多么喜欢她,想靠近她啊。
——可是她不配。
——阿澄这样好,她不配。
所以她的话语是那样的温柔。
可在云平对上云澄那双已经微微发红带着点凶意的眼睛时,她却又是那样的残忍,不留余地。
“阿澄,不要做这些事。”
“我不配,也不值得你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