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我是在做梦吗……这是哪里……小钰……小钰呢……
白炽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视线稍微恢复了一些。
眼前一片尘烟弥漫,空中飞舞着细碎的石头渣子,前方十几米开外是一个将近百米见方的巨大深坑,坑里坑外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人,正在慢慢挣扎着爬起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脑子还是有些不清醒,我使劲甩了甩头,下意识地迈步朝前走去。没走两步,一个人歪歪扭扭地飞跑过来,不等跑到我面前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喊。
——阿卡托什在上!我们终于成功了!龙吼!你学会了龙吼!噢不不不,这不是,不是爱纳斯教你的!不是模拟!不是模拟!真正的、龙,龙族的那种龙吼!
这家伙在叨逼叨什么鬼……破破烂烂的奇怪穿着,风衣不像风衣大衣不像大衣,古古怪怪拿腔拿调的口音,满脸的烟尘血污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傻笑,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啧啧啧,年纪轻轻的居然留什么山羊胡子,还他妈的留这么长,真是活久见,也不知道是哪个位面的城乡结合部复古Cosplay……
等等,位面……位面?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围了上来,他们不顾自身的狼狈,纷纷急切地开口询问。
——薇娥丽卡!你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噢,龙裔小姐,你没事就太好了!这太突然了,我们一点儿也没想到……
——是啊,刚才吓死我了……呃,不不不,我不是说我胆子小……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几百年来最大的惊喜!亲爱的朋友们,我提议,我们得好好庆祝!来一场宴会怎么样?
——对!我完全赞同博瑞的提议,但是我坚决反对由科基斯乌来操办!
——亲爱的沃夫加,我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你才敢当面说出这种话?你以为这一次还能指望弗拉因的庇护吗?
——你要做什么——哦不!见鬼!放开我!啊啊!艾尔!艾尔!亲爱的艾恩盖尔大师!该死的,你赶紧说点儿什么啊!赶紧阻止这个该下湮灭的女人……
……
他们在说什么……薇娥丽卡……龙裔……艾恩盖尔大师……这……这是……想起来……赶紧想起来……
……
我半垂着头,一动不动,脑海里各种思绪和记忆的影子交错成沙翩跹乱飞,而心中则翻滚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情绪,悲伤、不甘、疑惑、惊惧、愤懑……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欢乐逗逼气氛逐渐消散,最后变成一片沉默,他们有些忐忑地互相对视了半晌,有个女人迟疑着走了过来。
——薇娥丽卡,你到底——
这股情绪左冲右突,越来越激荡不休,理性完全压制不住,我也没怎么想压制,便任由其化成了一片咆哮的怒火岩浆,疯狂地四下蔓延寻找宣泄口……与此同时,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前方吸气,仰头,张口。
——Fus-R——
——薇娥丽卡!快停下——
——哦不——
——你疯了吗——
——爱纳斯——
宛如纯白乳液般凝如实质的气柱随着响彻四方的威严重音激射而出,与此同时,一个人影飞扑了上来……在这短短的一瞬中我看清了她的脸,脑中似乎突然又清醒了几分,几乎立刻我就后悔了,可我能做的也只能是中途闭嘴,将后半截音节生生咽下,却没法收回已经发出的前半截……眼看她就要被气柱击中,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惨厉惊呼中,另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气柱仿佛自九天外乍然闪现坠落,从侧方直线撞了上来……
没有爆裂,没有巨响,更没有气浪滔天和四下冲击,两根气柱瞬息间融合在一起,下一刻便同时消失不见,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残余的一缕清风带起了她额头飘落的几根乱发。
她顿了顿,咬咬牙还是扑了过来,死命地抱住我,声音分外惶急。
——薇娥丽卡!薇娥丽卡!先停下来!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先是朝着另一道气柱射来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里有了一些判断;接着,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个首先说话的男性,缓缓开口说话。一出声,我自己先顿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就像是一把锈蚀的钝刀在一寸一寸慢慢刮过残破的铠甲。
——艾恩盖尔大师,趁我还没有彻底发疯,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一,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二,你们,不,某些家伙……究竟看到了多少?
他有些不敢看我,直直便是一个鞠躬。
——尊敬的龙裔,我向您道歉,代表所有人诚挚致歉。我明白,您现在一定非常愤怒,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
断裂稀碎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巨大的怒火随着那半声中途被打断的“不卸之力”也消散了大半。我当然还不能彻底变得心平气和,但弄清楚目前的状况显然更加重要,便硬生生压下了再喷他们一口的冲动——喷也没用,那个老家伙肯定还会再次出手干预。于是我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明显松了口气,赶紧继续说了下去,一副生怕我会改主意的样子。
——呃,我想这个地方现在有些,有些不太合适……
我瞟了一眼面前这座已经灰飞烟灭了差不多一半的“传功大厅”,一言不发转身就朝外走。
这帮家伙现在倒是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灰”胡子,一个个满身尘土衣衫破烂狼狈不堪,有几个身上还在淌血,但全都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只有爱纳斯一直紧挽着我。不过,估计她也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所以同样保持着沉默。
随便走到一个稍微大点的房间,众人三三两两地坐下,艾恩盖尔便开始讲述。当然,就算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他仍旧克服不了啰嗦话痨的天赋属性,絮絮叨叨了半天,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其实几句话就能概括清楚——
由于龙吼非人的学习难度,像我之前那种卡在某个瓶颈怎么都无法再进一步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历代的“准”龙裔们几乎都遇到过,更别说那些普通修行者。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山顶圣所备有一个小玩意儿(嗯,看成外挂就对了),按照艾恩盖尔的说法,这东西可以“激发潜能”、“提高效率”,专门用来辅助龙吼修行者们突破最后的临门一脚。至于它的具体来历,艾恩盖尔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在他们成为灰胡子之前就有了,真实的存在时间只可能更为久远。不过据圣所收藏的史料记载,这东西被实际使用的次数并不多,远少于龙裔的历史总人数,普通的修行者更是几乎从来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机会。
原因很简单。“使用手册”中已经明确告知,这玩意儿具有非常大的副作用,会让使用者产生“极其逼真的梦境”,如果运气不好或者资质不够什么的,使用者将有极大的概率陷入幻觉中无法自拔,甚至导致“永恒迷失”。
所以,既然开挂的风险这么大,龙裔前辈们自然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下定决心赌这一把。至于普通人,除非是百年一遇惊才绝艳的真正天才,否则的话,就算他们自己愿意冒这个险,灰胡子也绝对不会同意——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灰胡子根本就不会告诉他们这个秘密。
此外,另一个小小的悬案也得到了答案。原来之前学习的那些文学历史类教材的真正作用是提升开挂效果——有一定的概率补全缺失的龙吼。比如爱纳斯只教了我第二段“不卸之力”,但之前从“梦境”中醒来时我用出了两段半……
总之,本届灰胡子是第一次把这东西拿出来应用,一切都来自于史料记载,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经验可言,他们自然是相当紧张慎重,不仅激烈争论了很多次,还向我做了详细的说明并反复多次确认我的意见。然而我那时却完全处于心不在焉的恍惚状态中,只听了个大概,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好吧,锅盖算我的。
——呃,这个,尊敬的龙裔,这的确是一次巨大的冒险,我再次向您道歉,由于我们没有完美地尽到职责,才令您不得不陷入险境——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最终的结果相当不错,您掌握了几乎完整的三段“不卸之力”,其他几个龙吼估计也不会太差。阿卡托什在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哼,想就此轻描淡写地揭过么?哪有这么简单。
——艾恩盖尔大师,使用这个东西之后,究竟会在“梦境”中看到什么,典籍上有具体的记载吗?
——据我所知,没有。呃,我个人猜测,也许因为各自的人生经历不同,每个人所看到的事物都是不一样的,所以……
——旁边的人,比如你们,会不会知道我看见的东西?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显得略微有些紧张,但仍旧相当肯定坦率地回答了这个隐含杀机的问题。
——绝不可能!在这段时间中,我们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您的表情变化。您应该知道,表情的确可以间接反映一些东西,但并不能直接显示您的思维,对吗?
我继续看着他,直到他有些坐立不安才收回视线。哼,姑且相信他一次。
——好吧,你们不知道。那么,某些……至高的存在呢?祂们会不会知道?
他有些愕然,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接着又好像思考了几秒钟,才以一种带着几分不太确定的古怪语气开口作答。
——也许能,也许不能,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没有办法确证。呃……或许,将来您会有机会亲自去当面求证——我是说或许,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说得也是。大佬们的能力边际究竟有多大?这个问题目前的确没有办法去猜度分析,就算真的被祂们偷窥到了一些什么,我也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恶气,至少没必要拿人家灰胡子撒气,那就太不讲究了……于是我便不再在这个方向上纠缠,改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东西现在显然已经彻底完蛋了,包括大厅……我并不打算为此道歉,我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他居然笑了一下,笑容中有苦涩之意,却又带着几分轻松。
——我们当然不会责怪您,更不会要求您来承担什么,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好吧,坦率地说——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太恰当——嗯,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担忧这个东西还能不能使用以及有没有替代品,那应该是下一代灰胡子,甚至更往后,应该由他们去操心的问题……哈,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人去操心什么了,我突然想到了某些典籍里的那则预言,您很有可能是最后的龙裔……
噫?
“末代龙裔”正是游戏中的底层背景设定之一,难不成这个世界也同样如此?如果冥冥中确实就是这么安排的话,那么我作为最后的“终结者”,怎么也得有点额外福利啊,怎么也应该与众不同一些对吧……好吧,这姑且也算是个好消息……
我摇了摇头,再次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在圣所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第一阶段已经全部完成了,如果您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原则上将完全由您自行安排,我们只负责提供辅助性质的文本资料——对本阶段修习可能会产生帮助的某些地点坐标;当然,是否要前往这些地点进行探索同样也由您自行决定。哦对了,将来当您完成第二阶段之后,请务必再次回到圣所,我们会为您开启第三阶段的修习计划。
——那我该如何判断第二阶段是否已经完成了呢?
——很遗憾,没有任何有记载的明确标志,这一点也将完全靠您自行判断。我相信,如果一切顺利,当这个节点到来的时候,您第一时间就会自己感觉到的。
妈的,又是这种神神叨叨模棱两可的说法!不过我也知道,再问也是白搭,已经不可能从他嘴里再掏出什么干货了。
于是我懒得再废话,立刻站了起来,随手接过艾恩盖尔递过来的一枚卷轴,只略略向他们点头致意,转身便出了房门。
他们赶紧站起来回礼,却已经来不及再说什么,于是只好尴尬地停在原地,只有爱纳斯犹豫几秒钟后跟了出来。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我停了下来,转身拥抱了她一下,然后再次朝前走去。这一次她也站住了,没有继续跟来。
虽然很失礼,心里也有点儿愧疚,但我非常清楚,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在目前的心境下,我绝对不可能做到像模像样地表演一出煽情的告别戏码。说实话,那场“梦境”对我造成的影响根本没有结束,而且比我想象的更加深重……
出了圣所大门,又琢磨思索了片刻,我决定不使用快速旅行,于是便信步朝前走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很多东西需要马上仔细梳理,心情也需要时间来彻底平复。自从“苏醒”过来开始,我其实一直都在强行压制心中的那股挥之不去的躁郁之气,在灰胡子们面前的“冷静”姿态只是在装样子而已。正因为如此,我绝对不能立马直接回返,否则的话,鬼才知道我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麻烦。
现在正是上午时分,天青如洗,阳光明媚,沿路两侧偶尔分布着一些稀疏的林木,视野因此而显得分外开阔。不知道是因为这次的“晋级”还是因为几个月来各种开挂训练的厚积薄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发生了某种明显的变化。不说别的,站在这里放眼一瞅,穿过空际中淡薄的雾霭,我居然能看到极远处的各种地表细节,甚至……不知道具体多少公里之外的白漫城的一抹轮廓。
沿着盘山路一路向下,一切都很寻常。没有游戏中的积雪和冰层,也没有来时攀爬过的那些花式台阶,就连当初与那头电龙战斗的小广场也都消失不见了。
好吧,证据确凿,所谓的“七万级台阶”果然只是一个“镜像副本”。看来我对灰胡子们,或者说,对站在他们背后的那些大佬们的实力的确需要重新评估——甚至于整个奈恩星球位面的力量层次,似乎都和我之前的想象大相径庭。嗯,如果按照质能守恒原则来分析的话……嘶,打住打住。
接下来,我的思绪便迅速回到了目前的“正事”上面。
首先,所谓“梦境”……狗屁的梦境,那分明就是我自己的记忆,关于穿越之前的那些过往时光的记忆……妈卖批,要是早知道是这种糟心的黑科技,我宁可选择最保守的龙吼突破方式,哪怕要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价,甚至最终以失败而告终,我都绝对不可能去当挂逼啊!灰胡子们可能真的“看”不到“梦境”里的具体状况,可大佬们呢?
我敢打赌,这个外挂极有可能和“龙裔”这种生物本身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来自于阿卡托什的神性造物,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它所具有的强大功能。
是的,确实如艾恩盖尔所言,依靠外挂获得的并不是“同时发出复数音节”的模拟版龙吼。通过之前被某头老龙中途打断,哦不,中途抵消中和掉的半截“不卸之力”,我自己已经感受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一个音接一个音咔咔一顿飙的龙族完整版!吟唱速度完全合格,吼起来也无比丝滑顺畅,根本没有用到之前爱纳斯所教授的任何发音技巧,就像本能一般自然而然张嘴即来,倒是更接近于使用体验版龙吼时的那种简单明了的感觉。
我猜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有拥有完整版的龙吼之后,“准”龙裔的“事业编”才能变成正儿八经的“公务员”——或者换一套更形象的体系(卡牌类游戏)来比喻,一般的普通人不过是E到A的各种渣渣,但只要他学会龙吼,便可以升级为R或者SR(比如拉拉);至于龙裔,根据各自资质际遇的不同,一开始的起点就在A到SR之间浮动,学会模拟版龙吼便能升级为SSR(嗯,有了起码的上场资格),学会完整版龙吼则会蜕变成UR、ER甚至更高的层次……
所以说,这小玩意儿都不能叫外挂了,妥妥就是具象化的内挂——“GM控制台”!实在学不会龙吼便直接修改底层数据,然后非酋秒变欧皇……要不是还存在彻底死机外加全盘格式化的危险(迷失于“梦境”),根本就不需要通过灰胡子来搞什么费时费力的“人工传功”,全民开挂就完事了。
我不知道所谓的“永恒迷失”具体是指什么,如果按照我所熟悉的那些“一般设定”来推测的话,估计大概就是在回忆的“梦境”中受到过大的刺激导致变成植物人或者意识崩坏一类的下场。另一方面,这种强烈的意识刺激或许正是“控制台”得以启动运行的必要条件,其具体工作机制大概也就是DNA重编码、固件重刷、操作系统升级……等等这一类的套路,挺过去了就能完好无损地清醒过来,然后神功到手天下我有从此走向人生巅峰,挺不过去的只能Game Over……
我叹了口气,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责任推论先不提,目前的关键节点仍旧是那个问题——不知道某些家伙会不会通过“控制台”远程窥视到我的回忆。被人围观自己主演的爱情动作片固然很不爽,但那都还是次要的,我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真正来历一旦彻底暴露的话,大佬们究竟会作何反应?
用膝盖去想都知道,“宠物”的皮囊之下居然隐藏着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自由灵魂,任何“创物者”都不会当做无事发生吧?更何况是那些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神祇……当然,我很清楚,这种担心在目前来说毫无半点意义,就算我的猜测全都成真,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至于那些回忆本身……不得不说,“控制台”真的就像一个造梦机一样,“梦境”中的那种感觉……既像是自己又穿越回去再次亲身经历那几年的时光,又似乎仅仅只是以第三人称视角旁观了一出漫长的人间喜剧……
然而,不管是重温还是旁观,它们都只是一些久远的往事,时间涤荡之下的一切最终都只能风干为闲时佐酒的腌萝卜,有些酸,有些甜,还有些涩或者苦,但也就仅此而已,无论哪种味道的烈度都不可能再次搅动起内心深处真正的波澜……况且,就算在这个世界,这些东西也不是第一次被我记起,与阿德莱萨邂逅的那个夜晚里,我已经零零碎碎地对她倾倒了一些。
所以我非常明白——无论往事中的某些节点在当时是如何地令我撕心裂肺恨天怨地,当一件往事本身已经到了可以微笑着向旁人讲述出来的时候,它就早已不再是什么狗屁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之轻——不那么含蓄地说,不过就是在聊天打屁时拿出来吹逼显摆怼人撩妹的谈资而已……灵魂深处真正的块垒和阴霾绝不会被我形诸于言语……
正因为如此,我很清楚,“重温”的这段记忆远远没有达到掀起一场滔天巨浪的程度,最多就是那种用来满足表演欲的近乎透明的自伤自怜自怨自艾……所以新的问题来了,按照之前的推论,在这一前提下,既然“动力”不足,“控制台”又凭何能完成工作程序?
我很不愿意承认……还是因为时间长度的原因,我对那几年的具体印象其实早就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了,我不是很笃定,这场“梦境”所映射的是否确实就是自己当年的真实经历……不,百分之百的真实是绝对不可能的,所谓的“记忆会产生选择性遗忘、自我美化以及自我欺骗”并非文艺描述,的的确确就是生活中的常态;但在一般情况下,“记忆”和“真实”之间倒也不会偏差太多,否则的话就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然而很可惜,接下来我彻底静下心来在山路上漫步了将近四个小时,一分一寸地再次回顾了好几遍“梦境”中的种种细节,却一直没有得出完全明确的结论……甚至于,我有些惊恐地发现,在这出大戏最后那幕峰回路转的高潮……我完全不能确定,自己真的跟一个叫做涂钰的姑娘上演过那些爱恨情仇的戏码么?或者说,我的“前世”里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呢?
头皮发麻的感觉悄然漫过,我没有再去想这个问题,一秒钟都没有。
黄昏时分,我终于走完了山路。一路上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想过要去实地求证山路的“本体”是否真的是七万级这个没啥实际意义却可以逼死强迫症的细节。
既然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似乎也没有必要现在才来进行快速旅行,我便召出寒霜,继续朝着几公里外的紫杉镇驰去。
说实在的,别看我之前思索分析了这么多,结果除了乱开脑洞的段位再次获得了提升之外,同以往绝大多数时候一样,最终也没有得出任何有建设性操作性的干货。我总算是彻底看明白也想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那种胸藏甲兵运筹帷幄料敌机先的统帅型人设,等事情发生之后再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正面硬刚才比较符合我的风格。倒不是说我在智商方面有什么硬伤,这纯粹只是思维习惯的问题,嗯,说穿了就一个字,懒。
不管怎么样,放飞自我也够久了,接下来必须得彻底收拾好心情——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对于一时半会儿无解且不构成即时影响的东西,直接扔在一边不去管它就好,今朝有酒今朝醉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必要想那么多。说到逃避问题的本事,姐倒是可以毫不谦虚地宣称,本人绝对是位面级的大师水准。
木栅围栏遥遥在望……不对!没有一根木头桩子,也不能再称其为“围栏”,在远处的零星火把掩映之下,那片黑沉厚重的轮廓分明就是一堵由大块条石垒成的真正城墙!虽然高度仅有三米左右,在白漫城风舵城裂谷城那种等级的伯爵领主城面前完全不够看,然而还是那句话,牛不牛逼要看比较的对象是谁。
总之,整个天际省乃至整个大陆的镇级人口聚居区加在一起,这绝对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至少我本人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别的小领主曾经干过类似的事情,大家伙儿全都安安心心地用着木头围栏……不用说,姐麾下的那帮坑货再次帮我解锁了一个新的位面成就点。
好吧,看来在我“闭关”的这几个月里那帮家伙一点儿也没闲着,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这是要给我整出“立国”的节奏?话说他们难道不知道玛雯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么,这么可着劲儿地糟践……
不过我也不好对此说三道四,毕竟身处在一个安全感匮乏的混乱世界,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既然条件允许,那么正确的第一选择必然就是优先倾斜资源升级主基地的硬件水平;即便大老板贵为龙裔,打工人们自己可没有开挂,不可能啥事儿都指望我这个不靠谱的主子出面庇护,坚固的石头城墙这种实体化的防御力象征物才能让他们更加安心。
不管怎么说,这样大动干戈一番的确卓有成效,目前的防御水准已经大大溢出了安全需求的一般下限,应对普通的小势力绰绰有余——就算招惹到伯爵级别的敌人也不打紧,在打紫杉镇的主意之前,对方必然得首先好生掂量掂量费效比问题,以及由此伴生而来的各种后续边际政治效应……
按理来说,已然处于世俗权力体系顶端的那些大佬们绝不应该对这种公然破坏潜规则的做法视而不见,只不过……估计他们也很无奈,目前的大环境太过特殊,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跳出来生事,这才让我钻了空子。我都要忍不住去想象,八姑父在听闻此事的那一瞬间会是何种便秘般的表情了……
另外,我敢打一枚赛普汀的赌,就我手下那帮坑货们可怜巴巴的脑洞水准,“筑城”这种彻底放飞想象力的大手笔还真不一定是他们自个儿能够想出来的,背后绝对有玛雯在推波助澜。
倒不是说替我署理紫杉镇领主事务的莎乐妮雅在政治智慧上比不上玛雯,前者只是千年形成的习惯性思维使然,毕竟血族的那种基本只考量个人实力的政治生态完全是另一码事。至于玛雯,她在本质上仍然是一名商人和投机者。那么,每一个成功的资本家都拥有的共同天赋属性是什么?自然就是抓住一切机会追求利益最大化!
所以,在资助盟友的同时顺手给未来的宫廷政治对手提前埋上几颗钉子,玛雯会做这种事情简直就像呼吸一般自然——说白了,她就是为了给八姑父添堵。
这中间的逻辑并不复杂。就算我这个龙裔最终远离了世俗权力,将来的紫杉镇也还会有新的主人,只要这位仁兄或者姐们儿的脑子正常,就肯定不可能因为所谓的忠诚而主动干出“隳三都”的傻事,说不定反倒会在我构建的城防基础上继续经营扩建;这样一来,随着实力的不断增长,他/她难道就一点儿也不会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么?
所以,在可以预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紫杉镇的强势存在一定会硌得白漫领伯爵牙疼外加蛋疼……至于附带的细节问题,比如说玩得太大投资超过预算什么的,嗯,不要跟黑荆棘家族谈钱,人家会生气的……
胡思乱想之际,离城墙已经不远了,我下意识地勒住缰绳,然后习惯性地绕向了火把照不到的镇子侧面——一想到要是从大门进去的话就会再次惊动全镇,从而搞出一番鸡飞狗跳的“迎驾”排场,我就心累得很。
三米高的石头城墙也没有增加多少潜入难度,很快我便驾轻就熟地从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翻了进去,然后一路躲躲闪闪地朝着治所摸去,不像回自己家,倒像是在做贼一样。哎,要是穿越到修真位面就好了,一个分光化影术的事儿……
再次翻过治所的围墙,不断释放“灵气低语”侦察周围的动静,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回到了我的房间。接下来我什么都没有做,看了一夜的书。
第二天一早,差不多到了日常议事的时间段,我便出了房间,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准备,随随便便地就信步踅摸进了主厅。除了中途吓了几名女仆一跳以外,这一路并没有发生多余的事情。
那帮坑货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外加拌嘴,出席的人员倒是挺齐整的。我从侧门进去,刚一露头就被座位正对这边的雅芝看见了,她立马像卡带一样顿住了话头,片刻后才猛地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觉察到了不对,纷纷转头望向这边……于是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椅子翻倒的噼里啪啦声。
莱妹下意识地朝前奔了两步,不知为何又突然停住了,恭敬地垂头施礼。
——请原谅我们的怠慢,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
众人本来全都十分激动欣喜,正准备一拥而上,莱妹这么一搞事,顿时就像关上了某个开关,大家齐齐收敛了动作表情,站在原地郑重行礼。
咦?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我抬手摸了摸脸,又看了看他们,很快便从中体味到了一抹似乎极淡却分外清晰的疏离感,以及真真切切的……敬畏。
一直以来,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他们对我的态度的确各不相同,有人喜欢我,有人亲近我,有人崇拜拥戴我,也有人怕我畏我;但不管怎么说,除了身份地位实在相差悬殊的仆人士兵吏员这些以外,同伴与主要下属一旦和我真正混熟悉了,成为了小圈子的一员,一般都不会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感,我自己也从来不在他们面前讲究什么礼仪排场,更别说还有雅芝艾拉这两个基本啥都不在乎的逗逼在呢……突然一下子气氛就变成了这样,一时间搞得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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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未完内容按惯例放在下面的作者留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