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时间,病区里的人们集体被带到楼下去放风,羽潇静静坐在楼边的椅子上,看着大家散步的散步,交谈的交谈,还有几个人在打篮球,场面看上去一派祥和。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特别想念夏采悠。
她无言地从病号服上衣口袋里掏出她带进来的那张双人合照,手指摩挲着少女那张好看的脸,那张脸忧郁中带着洒脱的张扬,五官清秀,看上去恣意得很。
那时候正是她们热恋期,两人都穿着蓝白相间的学校制服,黑发少女规规矩矩地把拉链拉到领子,短发女孩则是张狂地敞开着衣摆,露出里面好看的印花T恤。
“哎?我见过这个人。”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
羽潇愣了一下,抬头看去,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在饶有兴味地微微低头看着她手上的照片。
他戴着一副黑边眼镜,面相斯文。看上去既不神经质,也不阴沉。
男人略微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位天才,她曾经也在这里住过。你们是朋友吗?”
羽潇见他言之凿凿,来了兴趣:“你认识这个照片上的人?”
男人点点头:“认识,我还和她聊过天。”
“你说她是天才?”
“对,她是天才。”
羽潇挑了挑眉:“她在这里住过,难道不应该是病人吗?”
男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里本来关着的就不是病人,这里关着的,只是需要被看管起来的人。”他若有所思,然后对羽潇说,“她说过,有人觉得这里是天堂,有人觉得这里是地狱,还有人觉得,这里是家。”
“啊……”羽潇沉默了。
这确实像是悠儿能够说出来的话,她总是这样,看似没有想法和表达欲,实际上却把周遭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然后用一针见血的话说出来。
羽潇不禁开始想,这里对她而言,是什么呢?她清楚地感受到,她不属于这里。
所以至少这里不是她的家。至于天堂或是地狱……都算不上吧,没那么极端。如果非要说,偏向地狱多一些。但虽然待在这里让她觉得整个人匪夷所思,快要发疯,可她想,应该还没到地狱那么恐怖的程度。
也不知道,夏采悠当初感受到的是什么,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呢?
男人好奇地问:“你还没说,你们是朋友吗?”
羽潇点点头:“是。”随后她黯然地补充了一句,“至少在我这里是。”
男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她前阵子出院去了。”
“我知道。”
“你是因为什么才来这里的?”
羽潇闻言沉默了一下,似是在纠结什么。
随后她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因为她。”
_____Next_____
羽潇在探索的路上前进着,而夏采悠这边却过得并不好。
夏采悠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无法压制体内狂躁的冲动。
以前还好,离开羽潇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她变得焦虑、抑郁、狂躁易怒,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毫无生气。邓艺涵、谢薇还有其他人都非常担心,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改善夏采悠的现状。
夏采悠对此却不以为然。
她感觉好一点的时候,会冷静地对邓艺涵和谢薇说:“反正我的作用已经到这了,后面如何发展,已经不是我所能介入的了。而且,有你们在,我已经可以放下了。”夏采悠玩笑般地说,“我现在只当做我是摆脱了一生被人当做实验品的命运,来这岛上养老,度过残生,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罢了。你们不要悲伤或者惊讶,因为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命运。”
所有人都对这位领袖感到心痛,可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去做什么。
邓艺涵说:“我第一次感受到命运带来的无力感,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结果的感觉。而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的。”
谢薇安慰邓艺涵:“总会有办法缓解的,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想办法吗?”同时她也安抚夏采悠,“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2022年,你忘了吗?到时候一切爆发,还需要你去领导这里所有的人,你难道想抛下不管吗?”
对此,邓艺涵无助地说:“试过那么多种全世界各种国家的药物了,都没有一点效果,我真的……很绝望,也特别心疼。”
而夏采悠说:“世界只需要一个规则,其他的演变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过程。我的意思是,后面已经不需要我了。更何况,我能不能活到2022年,都是个未知数。”
谢薇:“……”她看着颓废堕落的两个人,毫无办法。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夏采悠的日记本上,每天都会多出一些字句,记录着她离开羽潇,独自面对痛苦之后的一些心路历程。
“2017年11月17日。我的内心一片黑暗,有一个巨大的填不满的空洞,里面住着一头发狂的怪兽。为了维护他们眼中的岁月安好,我积年累月与怪兽搏斗,我遍体鳞伤再治愈伤口。一天如此,一年如此,永远如此。我想她了。”
“2017年11月20日。好像有她在的时候,我并不是如今这般脆弱的。这算是命运和我开的一个玩笑吗?那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我想我确实太过脆弱,承受不了这个结果。我想她了。”
“2017年12月1日。生命对我来说像一场恣意的革命,我得意地享受狂欢,也享受苦痛和孤独。我享受别人惊讶的目光,我享受他们不敢的放肆。我怜悯地看着这个世界,然后满意地审视着自己。我的内心有常人所不能及的伤痛,也有他们所到达不了的远方。我想我浪漫又勇敢,我狰狞且黑暗。我是天使抛弃的孩子,我是恶魔的使徒。我属于虚无,我不属于人间。我想她了。”
“2017年12月13日。我眼中看到的世界诡异又迷离,但我永远都会被囚禁在表述的困局中。我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定义我时的偏见。我不撕碎他们,也不反驳他们,只是沉默着可怜他们。直到我完成了最后一个使命,孤独又悲哀地死去。我想她了。”
“上天还没有给我启示,所以我必须忍受痛苦……我想她了。”
“你知道吗,没有人能理解我目前正在面对的困境。如果他们在我的脑子里跑一圈,我保证那些被人们定义为坚强不屈的家伙们都将忍受不住折磨立刻选择去死……我想她了。”
“我还不能离开,似乎我的生命还有未完结的事……我想她了。”
“这种折磨我真是受够了,但我不能离开,该死!我的生命究竟还有什么必须做完的事?为什么上天迟迟不肯给我启示,放我离开?我想她了。”
“我想死。除此之外,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