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初中三年级的某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到冬月家里留宿。
因为白天冬月和她的朋友有约，我是在吃完晚饭过后来的。
敲门的时候，来给我开门的是冬月的妈妈。
“啊，风夏来了吗，冬月现在还没回来呢，可能要让你等下了哦，请进吧。”冬月的妈妈笑着看着我，邀请我进门。
“没有关系的，我去冬月房间等她就好，倒是麻烦阿姨了，这么晚了还过来打扰您。”我低头向阿姨道谢。
“哈哈，不用这么客气。风夏从小都一直很有礼貌啊，你妈妈有你这个懂事的女儿真幸福！不过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要这么客气的好哦！”冬月妈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嗯嗯，我知道了。冬月有您这样的母亲一定也很幸福！而且冬月一定比我更懂事吧，我一直在受冬月的照顾…”我赶忙回复道。
完了，似乎又在非常“客气”了，我的表情不由得一僵，有些许尴尬。
而且，稍微多说一点话就不自觉提到冬月了。
冬月妈妈似乎看出来我的内心，笑得更开心了。
“算啦算啦，没关系，讲礼貌也是风夏自己的性格嘛！那你先去冬月房间等会儿吧，我给你倒茶。”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最终抵不过冬月妈妈的坚持，我被她推到了冬月的房间里面，等着她再次进房间。
我坐在地毯上，环视着冬月的房间。从小就几乎没怎么变过的布局，书架上的书原来只有几本，现在几乎整个书架都要被填满了。小的时候和冬月一起用零花钱买的漫画书每一本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最顶处，当时买回来就和冬月趴在床上一起看；我时常“寄存”在她家里的书也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漫画书的下面；剩下的大概是冬月自己买的吧，看上去摆放的很随意呢…
我虽然也有帮忙整理过她的书，但似乎她用完之后也是随意放回去，我每次劝她把自己的书用完了之后好好放回原位，她总是笑嘻嘻地指着上面的书说：“上面的书没有乱就好啦！”
她说的这句话让我找不着头脑，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就是了。
帮冬月整理书架的感觉也不坏。
这样想着，我便起身去书架整理冬月的书了。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冬月妈妈端着茶和点心进来了。
“啊，风夏，你不用管书架的，让她自己收拾就好了！”
“没事阿姨，我本来也是闲着的…”
“哎，冬月也真是的，明明上面的书自己整理的好好的，下面的书就不管了，说几次都不听…”
“啊，哈哈，冬月总喜欢在这方面偷懒呢…”
欸？
听了后半句，突然之间，我似乎理解了冬月之前说的话了。
“怎么了吗？”
“啊…哈哈，没怎么，突然忘了想说了什么了。”
“哦，那风夏你先别管了，过来先喝点东西吧。”
“好的，谢谢阿姨！”我离开书架，坐在小桌子面前。
“那我就先出去了哦。”说完，冬月妈妈就出去了。
原来她只是在好好打理我们的书呀。
喝着茶的我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又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了冬月妈妈和冬月对话的声音，然后听到离房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啊，抱歉，风夏，让你等了很久吧！”冬月推开门，在灯光的照射下，冬月脸上的汗珠闪闪发光。
“啊！…还好啦，不过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呢？”我赶紧站起来，靠近冬月，想帮她擦擦汗。
“啊…”冬月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往后退了半步，但也没有动。
“我，我自己擦就好了…那边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留我下来吃饭。”
“那你吃了吗？”
“…我吃了一半偷偷跑回来的！” 冬月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说。
“两位小同学，我出去了哦！”门口传来冬月妈妈的声音。
“好！”冬月朝着门口回应了一声。
“嗯？”我稍微有点疑惑。
“哦，不用管啦，她一大早就说晚上有约会，问她她也不说。”冬月转过身。
“哦…不过你偷偷跑出来，那你回学校了怎么和你同学交代呢？”
“学校的事等下周再说吧，比起来，本来说是早上你就要过来的，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看着冬月那副认真的表情，我心里暖暖的。
“那你吃饱了吗？”冬月平时吃的很多，不过身材还是很好就是了。
可能是受到影响，我吃的也稍微有些多。
“啊，这么说来，果然感觉还是差很多呢…算了，先不管了，我先休息一下，要不风夏你先去洗澡吧？”
“啊…好吧。”
我从冬月的衣柜里面随便拿了一套衣服，走向浴室。
整个人泡进浴缸里，双手环抱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冬月出去玩的时候我总感到不安。
她会不会和别人走得更近呢，她会不会在别人面前笑得更开心呢，她会不会…慢慢离开我呢？
想什么呢，我用力摇了摇头，溅起的水花打到了我的眼睛里，我闭上眼睛，有种酸胀的感觉。
刚才冬月可是为了我飞快地赶回来了的。
万一…是骗我的呢？
到底是有多不安，多偏激才会这么想啊。
我没有理由去控制冬月的社交圈吧。
再怎么说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
脑子似乎因为浴室逐渐升高到的温度而变得十分的混乱，一条条类似的想法从不受控制地从我的脑海里涌出。
再次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厌恶，与初中一年级时候同等的罪恶感涌了上来。
我连忙站了起来，换好衣服，逃离了浴室。
“那个，我洗好了，冬月去洗吧。”
我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半遮着自己的脸，总有点不敢直视冬月。
“啊，好的。”冬月把手上的笔放下，跑过来拍拍我的头，然后跑去浴室了。
“冬月你…”我被她拍头吓了一下，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冬月的书桌前，纸上写满了字，写的比我漂亮吧，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原来冬月都是在白天写作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在晚上写作业更频繁了。
感觉又要多想了，我摇了摇头，离开了书桌。
坐到冬月的床上，躺了下来，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冬月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洗涤剂香气，还有一种气味，应该是专属于冬月的气味吧，很好闻。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头发是湿的，赶忙坐起来，看向四周，感觉没有什么事做了。
突然想起，既然冬月没有吃饱，要不帮冬月煮碗面吧，想着就起身去了厨房。
之前在冬月家中也有帮忙做过饭，厨房里的东西使用起来还是挺方便的，不一会儿，一碗面条就做好了。
“只有面吗…”
加了点蔬菜。
要不再加两个煎蛋吧。
做好之后装在碗里面，看着还是挺有卖相的。
然后端到冬月的房间里。
不能多想。
坐了一会儿，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
“呼——久等啦！欸，这碗面是…”
“你说晚饭没吃饱，我就想着给你做一点会不会比较好…”我盯着眼前的面说到。
“啊！风夏你真好！我刚还说要找点吃的呢！”冬月走到我的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动了。
我看着正在吃面的冬月。
“…”
“怎么了吗？”
“…这么晚了吃这个不怕变胖吗？”
“安心啦，我有锻炼着的！” 冬月说着双臂弯曲起来稍稍用力，向我展示了一下。
“况且，这是风夏专门为我做嘛。”
“可如果你不喜欢…”
我闭着嘴唇，牙齿微微用力咬着。
“说什么傻话呢？”冬月看着我。
“我不是说过吗，风夏做的事情，我都喜欢。”
我也说过。
“还有，这碗面可是有两个煎蛋呢！哈哈！”冬月拿筷子指着这碗面。
我看着冬月的耳朵跟着笑了。
“你要吃吗，来尝尝自己的手艺吧，啊——”
“啊呜…”
“超好吃对吧！”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冬月吃面。
把她的头发扎起来，防止头发不小心弄进碗里。
“啊对了，风夏等会儿可以坐在旁边看着我写作业吗？”冬月突然抬起头。
“好啊。”
吃完之后，冬月抢着洗碗去，我便先去吹头发了。
冬月洗好碗，过来等我吹完头发，准备接过吹风。
“那个，冬月写作业，我帮你吹吧？”
“…不会很麻烦你吗？”
“不会。”
我盯着冬月的头发。
一小段沉默。
“那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我站在冬月的背后，把她的头发盘起，风速开到最小。
不想太过影响到冬月写作业。
更多的是想多摸摸她的头发。顺着风，我能闻到冬月头发的气味，虽然我与她用的是同一种洗发液，可是总觉得冬月头发的味道更香一些。
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我时不时看向冬月的作业，她正在地慢慢写，平常的速度会快很多的， 果然是我给她吹头发影响到了她吧。
因为距离洗完澡已经有一会儿了，冬月的头发也干的挺快的。
“好了。”我收起吹风。
“ 风夏，坐我旁边来吧。”
“嗯。”我走到冬月的身边坐了下来。
“坐到左边来吧。”
有点疑惑，不过我还是照做了。
“嘿！”冬月抓住了我的手。
“啊!”我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握着风夏的手我会写的快些嘛…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放开好了。”
“没有，只要可以提高冬月的效率就好。”
“嘻嘻，谢谢啦！”
我看着冬月的侧脸，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了。
皮肤看着软软的，在台灯的照射下，脸上有短短的绒毛；睫毛已经变得很长了，脸颊微微发红，应该是刚洗完澡的原因吧。
我不知不觉间从单手握变成了双手了，轻轻地揉捏着冬月的手，皮肤软软的。
冬月没什么反应。
那就继续握着吧。
“写完啦！”冬月把笔放到了作业本上。
“嗯，辛苦了。”我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冬月的手。
看了一眼钟，已经快十一点了。
“啊，这么晚了，快睡觉吧！”
“嗯。”
我躺到了床上，冬月关上了灯。
突然感觉房间里的东西离我好远。
只有窗外月亮的残光照射进来。
还是好黑。
我直直盯着冬月关灯的那个地方，忘记了眨眼睛。
眼睛干涩，失去对焦，让我感到黑暗似乎在流动。
似乎在把我越拉越远。
感觉过了很久。
突然感受到被子被扯动。
我从黑暗中逃了出来。
我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抓住了冬月的手。
手被稍稍用力地捏了一下。
“风夏的手很暖和哦！”
“冬月的手也很暖和。”
“晚安，风夏。”
“晚安，冬月。”
今天做了好多任性的事啊，我心想着。
煮面时候的不安，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当时的我一定糟透了吧。
全是凭着自己的私心在做事。
感觉一点都没有考虑冬月。
但现在的我还想再任性一些。
要怪的话，就怪冬月太温柔了吧。
“冬月，睡了吗？”
“还没哦，怎么了，要聊聊天吗？”
“高中…”
“高中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高中会不会到同一所学校…”
“这次升学是看考试成绩的哦。”
“嗯…”
我真狡猾，还想让冬月主动说出来。
“所以我们两个考同一个高中就好啦！”
“…嗯！”
“嘻嘻，不过风夏想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哦！”
“…谢谢。”
“为什么要说谢谢？现在风夏在我心里可是第一位呀！”冬月又捏了捏我的手。
“嗯！”贴在床上，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跳正在加快。
以后也会是第一位吗？我那恶劣的性格又让我产生出这样的问题。
一点也不知足。
现在这样就好了。
“…对不起。”我说得很小声。
“嗯？什么？”
“没什么，晚安，冬月。”
“风夏一定很困了吧，晚安！”
似乎做了一个梦，有人一直牵着我的手，向前走着。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但我断定那是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