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路返回。走在乡间小路上,周围的农田上杵着庄稼,它们随风摆动。但它们停下来后,又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刚才风来过呢?
脑袋嗡嗡作响,我已分辨不出是耳鸣还是蝉鸣。
脚步踉跄了一下,我摔了一跤。
「悠,怎么了?」明日花不知何时与我如此遥远。
「唔…脚扭了一下。」
「跟得上来吗?」
「唔……等…等一下。」
但她并没有等我,而是继续往前。似乎空中有楼梯一样,她越走越高。
「喂!明日花!等一下啊!」我想要站起来,但双腿不知何时已经陷进泥里。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只有被黑色线条划过的裂痕。
蝉鸣愈发尖锐。这声音并不是从天上,而是从地下传来的。我离那东西越来越近了。
恐惧涌上心头,额上蒙了层冷汗,脑袋好痛,我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泥土漫过胸口,呼吸都成问题。眼前变得耀眼,看不见任何东西。
张嘴想要呼喊,却已满嘴是泥。蝉鸣变为蜂鸣,尖锐到不可听见。
我睁开了眼。
头枕着明日花的腿,我正以一个很不体面的姿势躺着。
「悠醒来了啊。」明日花俯视着我,而我仰视着山峰。
「我这是——睡着了?」
「你刚从房子里出来就迷迷糊糊了,一到车里就睡着了。」她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怜爱,母兽有着舔舐小兽毛发的本能呢,该说是母性吗?
我坐直身子,看向窗外。公车玻璃的裂痕与记忆里的重叠起来。
已经看得到城市了。
回到家,我指了指妈妈睡过的那个房间。
「这里以后就是明日花的房间了。」
「不是一起睡吗?」她似乎是下意识地说出,那句话,她之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转为粉红色。
「明日花想和我一起睡吗?」我看向她。明日花点了两下头,又马上摇了三下头,眼皮一跳一跳的,嘴角也在抽。
「还是算了吧。这样好一些。」但你说得好像不是很情愿来着。本来要搬的东西就不多,安置好以后我们就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其实也不是无所事事。
我在车上做的那个梦很耐人寻味。
蝉鸣从地底响起,裂痕划过天空。有点魔幻……我现在经常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当然也要把人鱼和吸血鬼算上。
似乎奇怪的梦里的主角都是明日花呢。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向她。
啊,睡着了呀。
明日花的眼睛轻柔地闭上,面部表情十分平静。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是个美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丽。
明明还是下午啊……我伸手去抚摸她灰色的长发,挑开黏在脸上的几根碎发。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似乎觉醒了什么奇怪的能力。应该是随时随地都能做梦之类的。
不然从家里瞬移到屋顶怎么也解释不通。
那会不会是我学会了瞬间移动?
正当我思考时,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我寻声望去,一头巨大的鲸鱼飘在天上。
好吧就是在做梦。不过每个梦都是清醒梦也是很难得的吧?看来达奈你是天赋异禀哦。
『和天赋没有关系。』耳旁突然跳出声音让我吓了一跳,一转身发现一个灰色的小球正漂浮在我面前。
「你什么东西?!」我直接退开一步与它保持距离。
『用人类的话来说的话,我应该是『梦』』。小球的声音似在耳畔,又似在天边,从鱼的嘴里呜咽而出。
『就像刚才那样,我可以控制你的梦。』它的声音凝聚在前方,原来之前飘忽不定的声音也是它为了凸显自己的能力而搞的鬼。
「我当然知道这是梦啦,所以你到底能干什么?」
『人脑是混沌的,每时每刻都会产生新的东西,而为了不让意识被这股涌流冲散,大脑会主动选择忽略一部分。将它暂时储存起来,而释放的时候——』
「就是我在做梦?」
『差不多吧,』小球上下浮动表肯定。『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不需要我了。你看脚下。』
我低头看下去,不由得心头一惊,冷汗直接流了下来。原本让我得以站立的屋顶,不知何时变为了望不到底的深渊。
『即使是在梦里,如果一直受到这种东西的冲击的话也是会精神崩溃的。所以我负责调整梦境,又或者说让你理解梦境。』小球刚说完我的眼前明亮起来,我飘浮在一片云海当中。
云层破碎,将阳光分解成一片一片的,如湖水般红得波光粼粼。
「我是要精神崩溃了吗?你会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试着触摸它,但手直接穿过了灰色小球。
『你理解不了我的存在,这个小球并不是我的本体。我会出现只是因为……你很有趣。』
「有趣?」
灰色的小球长出了四片翅膀,有点像『圣经』所记载的天使。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它能是天使姐姐的样子。
『你身上发生的事很有趣,不你的梦有趣,你的生活也很有趣。』小球的翅膀扇得很快。
『好了,你一天接受的信息量只能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话,不如好好享受梦里的世界吧。』小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云做的风筝,风筝自动托住我,向前飞去。尾部散发着两条辉光,你确定你是风筝而不是战斗机?
风在耳呼啸,云朵掠过身旁。
我向着太阳飞去。
耳边传来那道声音。『我的投影不仅在梦里。还有,我不喜欢天使姐姐。』
不要因为是梦就随便解读人心啊喂,你这个我行我素的梦灵。
我为什么直接认为它是梦灵了?它不是说我不能理解它的存在吗?我开始思索。
眼前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身旁伴飞的鲸鱼不知何时变成了扭曲到无法描述形状的诡异物体,无数像眼球一样的凸起和像嘴一样的凹陷组成了这头庞大的怪物。
「@△*来了啊!」云的那头传来小孩的笑声,虽然清澈,但却让我毛骨悚然。
「明日花明日花!@△*来看你了啊!」小孩的声音并没有随风筝的前进而远去或贴近,始终与我保持相对静止。
「啊!是@△*啊!你真的来了!那么骗”0-:你可以走了,我不再需要你了。」另一个声音从我不敢凝视的物体中钻出。
「为什么?在@△*回来前明明是我一直陪着你的啊!」这声音到底是哪来的?
为什么我又会遇到这个梦?
『为·什·么呢』似闪电劈中巨木引发冲天大火般,我恍然发觉,那个『年幼的达奈』的声音,是从我身上来的。明明没有张嘴,但冲击灵魂的狂吠声一直都在,脑内不断闪过五颜六色的线条,可以听到樱花凋落的声音……看见鲸鱼体内的脏器蠕动,嫩芽从地上钻出,血肉扭曲成旋涡——
风筝失去动力,直线下坠。
感觉手脚要断了。巨大的风压撕裂了我的耳膜,眼里流出鲜血。
张不开嘴,一张嘴头就会飞掉。
该怎么办?梦怎么醒来?
就在我感到巨大痛苦时,我的大脑却非常清晰,感觉一都是空的,什么都可以装进去。
灰色小球出现。
听不到它的声音。或者说,它有在说话吗?
眼前一黑,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