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风沙从来不会停止，养好伤的郁千年在这魔气横生之地也不敢贸然浪费灵力，狂风夹着沙土吹得她脸上生疼，即便郁千年已经用躯体分担了一部分风力，身后的小老虎仍被风蹂/躏得难以迈步。

许是难再忍耐，郁千年止住了脚步。

万岁几乎同时停住，乖乖地坐在地上，水蓝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眼前同样被狂风侵袭却笔直如松的身影。

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郁千年抓着万岁的脖子，将这只小老虎提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抓稳。”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继续迈开脚步。

“唔……嗯！”万岁迟疑了会儿，点头回应她，小爪子牢牢地抓住郁千年的衣服。

小老虎的绒毛随风舞动，拂得郁千年面颊有些发痒，她微微敛眸，忍住了这种异样，只专心赶着路。

“你愿意与我契约吗？”走着走着，郁千年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契约？”万岁纤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有些发痒。

“嗯，契约，当然，我不会与你签订主仆契约，但可以是……”郁千年思索了用词道，“朋友契约。”

这呆弱的小白老虎让郁千年总觉得自己若是不在身边便会出事，定契，也能让万岁得益，至少能变强，也方便她保护她。

“喔……”小老虎显然并没有听懂什么意思，只是呆头呆脑地问道，“那千年会开心吗？”

郁千年愣了愣，神色变得柔和：“会。”

“那......便签吧。”万岁声音平静而充满信任。

郁千年眸中闪烁，她深知万岁，乃至所有灵兽，大多数比人类要纯粹得多。

所以郁千年不愿也不会背叛万岁的信任。

不过，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这小白老虎为何这般亲切，亲切到愿意与之签订生死契。

算着年岁，她也不过是过活四十载，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只是个小娃娃，但她这般修为的人却已尽是些大家族的老不死了。

所以她被害得很惨，她深知自己不输在实力，不输在心智，只输在她有情有义，她有那些值得眷恋却被修真界唾弃的身外之物，而郁千年自己，也并不觉得这是坏事。

郁千年掐着诀，逼出了一滴精血，五年前在天火山脉的石壁上发现的古老阵法在她脚底闪烁，那是她和现在一样化神境巅峰时在一处隐秘的石壁上找到的结契阵法。

那阵法下面篆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她只记得在她的触碰下，她的识海里多了一句话：“君命我命，共死齐生。”

那女声沧桑悲凉，恍惚间，她看到了一只火凤展翅，天火陨落了十里山峦，山脉的最高峰，火凤落地，变为一个身着红衫的女子，她身上的火焰褪去，颤抖地抱紧怀中素白衣衫的女人。

“君命我命，共死齐生，若是我早点将此契予你，你可愿带我走呢？”

而后山崩地裂，那对璧人坠入火海之中，消失了踪影。

独留下这个生死契，公分寿元，共享天赋，共进修为，君命我命，共死齐生。

结束了回忆，契约已经结成，忽然，磅礴的灵力在魔域炸裂，竟短暂地将周围的魔气驱散开来。

郁千年难得呆滞地眨了眨眼。

她这是，突破了？

时隔两天就再次回到合体境的郁千年内心十分复杂地看着肩头还是一脸纯真的小老虎。

这只小老虎，似乎并不简单。

而万岁只是小声重复道：“君命我命……共死……齐生？”

郁千年愣了愣，没来得及思考更久，她便加快了脚步。

这么大的动静，她倒是不怕仇家注意到，魔域的魔气倒不至于被这点灵力冲击得找不着北。但若是被魔域的那几尊大佛注意到了，那她是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除了那没有灵气护体而令人难熬的风沙外，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挠。

当郁千年看着魔域与人界那混浊中夹杂明亮的分界之门时，还有些恍惚。

灵力充沛的一人一兽，更者那一人还是刚进阶合体灵力不稳的香饽饽，对魔域的大魔兽而言，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这一路太平安了，反而让郁千年产生了一种诡异感。

直到走到了人界与魔域的边城无量城，郁千年才真正相信了，她们是真的好运至此。

望着无量城城门前那块题了字的巨大石碑，郁千年的心情复杂。

“世间……本无量……我为……规矩……君作……纲？”没等郁千年回神，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是她肩头的万岁。

郁千年偏头，看着小老虎那困惑的眼神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识字？”

“唔……”困惑还没被解开又被抛了另一个问题，万岁愁容不减，毛茸茸的小脸像要皱成一团似地嘟嚷，“应是有人教过我……但……我忘了……”

郁千年沉默片刻，将头转了回去，只是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小老虎的脑袋，不忍去看她可怜的表情。

万岁下意识拱了拱郁千年的手心，呆呆地问道：“千年，又不开心吗？”

郁千年讶异万岁的敏锐感知，她承认道：“你莫做得这般难过，我也会好受些。”

万岁没有回答，只是蹭了蹭她的脖颈。

郁千年平静的眸子染上了一丝笑意——真是猫儿。

这样想着，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块灵石扔给守门人，迈步走进了无量城。

与外界牵扯魔域的寸草不生不同，进入无量城后绿意青葱，人声鼎沸，辉煌的牌匾遍街，商品琳琅满目，郁千年放开神识粗略一扫，便快速收回。

这里有凡人，但大多数是和她一样的修仙者，不过普遍在元婴以下。

郁千年掐着时日，算来离魔兽潮还有六七日，估摸着各路人马包括那些世家的天之骄子都来抵御兽潮寻找机缘了。

难怪方才感觉到了几个合体境老不死的气息，郁千年心里如此诽谤道。

忽然，郁千年的眸中起了寒霜，她望向东南处，只见一位头发花白一脸正气的老者驾驭着一把宝剑从天边驶来。

那是她的剑，她父亲留给她的剑。

郁家，杀她父母夺她灵器又想害她性命，若不是她自跌境界燃烧精血逃走，又破釜沉舟逃进了魔域，明天的太阳，她怕是见不到了。

望着灰蒙蒙的天，郁千年冷不丁地说道：“不过今日也没有太阳便是。”

万岁眨巴眨巴眼睛，紧紧靠住郁千年。

“千年，你很冷吗？”

郁千年看了肩头的小老虎一眼，眸中的寒潮消退，她嘴角噙着笑，微微摇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着走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郁千年开口问道：“你饿吗？”

“饿？”万岁沉思片刻，反问道，“什么是饿？”

郁千年愣了愣，被这小老虎没头脑的一句话问得答不上来。

“饿就是……”郁千年微微皱眉，搜索着二十年前所剩无几的生物知识，“一种想要放点什么进嘴里再吞进肚子的冲动……？”

郁千年说完自己都被自己这又现代又官方又模棱两可的话给整迷惑了，没等万岁说什么，她轻咳了一声，把小老虎提起来，夹着胳肢窝抱在手里对视着，转移话题道：“这般常理都不晓得，这些年莫不是白过了。”

万岁抖了抖耳朵，一脸无辜地说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几年。”

郁千年把那句“你难道出生就这么大只”给咽在嘴里，她有预感，再这么吵下去没完没了。

她再次把小老虎放在肩头，准备去客栈请这不谙世事的小老虎吃上一顿。

虽然修真之人金丹以后便可辟谷，但对郁千年这个二十年合体，修炼跟吃饭一样容易的天才而言，辟不辟谷算是无关紧要了，毕竟她也不差那点时间去修炼不是么。

而且她也始终记得父亲说的话，后退一步，求个天上人间。

修真之人这一世都在寻一个长生道，可在这条路上走的最平稳的人，却只愿坠入凡尘，若是断了七情六欲，生既无欲，长生何意，不过折磨罢了。

“救命......”在郁千年有些出神时，几声缥缈的呼救打断了她的思绪。

郁千年皱了皱眉，这是识海传音，化神境以上或是神识方面有极大造诣的天才才能使用的技法。

郁千年用灵识环顾四周，别说化神境了，就连元婴境的修士都没有。

心下生疑，她左右看了看，突然撞进了一双乞求的眼瞳中。

那是一头白狼的眼，雄狼身上杂着血迹和泥土也无法掩盖那通体的雪白，在它身边还有一头雌狼，正痛苦地紧闭双目。

一头毫无修为的狼，对她进行识海传音。

郁千年沉着眸子审视着它，眸中涌现了杀意，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那白狼与她对视，眼中有些震惊又有些恐惧。

而后她又听到那缥缈的呼救在脑中响起，只是更加清晰了。

“王……后……救……救……我们……”

……？

郁千年眸色更加深沉，但眼底的杀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它刚刚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