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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花灯,垂落的丝绦,这烟花巷柳之地人尽皆知。
站立良久的白衣人儿微微蹙眉,不由得紧了紧身后泛着白光的剑。
她名曰墨倾珏,本是一介狼妖之辈,幸得落水仙人赏识,才不至于走上歪路。
如今功德即将圆满,只待降了这花楼里那吸人精气的狐妖,她便能成了那狼仙,不必再为自己妖的身份而苦恼。
都说狐妖擅媚术,能使那些小道士被迷的死去活来,墨倾珏自是对此嗤之以鼻。她从不信自己会陷入这种低级的术法。
但往往世事难料,堪堪迈入这花楼,那异常的香气竟逼得她险些露出狼耳和狼尾来。
那双本掩藏的很好的眸子不由得暴露出金色的竖瞳,墨倾珏暗自心想这狐妖怕是本事不小。
墨倾珏掐了个清心咒,不动声色的略过那些酒气熏熏欲来搭话的郎中,但难免还是有些烦人的苍蝇,毕竟一女子入这地方总归太显眼了些。
那招呼客人的龟婆自是注意到了墨倾珏,那飘逸的白衣道袍与这花天酒地格外不符,来头怕是不小,便忙撑着烟杆走上前去,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客官来我这小小烟火地作何,莫不是有什么......”
墨倾珏扫了眼神色紧张的龟婆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那金色的眸子一直盯着二楼的一间厢房。
迷香的源头就在那,以及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淡淡狐骚味。
花楼的味还是太杂了些,墨倾珏灵敏的嗅觉在这里就不怎么讨好了,更是在踏进二楼厢房走廊上时那黏腻的气息几乎令她作呕。
墨倾珏唤了龟婆来,那龟婆本就被墨倾珏方才的暗示吓得直哆嗦,真怕有什么吃人的妖怪,这下忙不迭的走过来。
“有多叨扰,请问那间厢房住的是何人?”清冷的音调不急不缓,却直打在龟婆心尖上。
“这哪里的话,道长客气了,那厢房里是新出的头牌,今晚就要准备开苞了。”
墨倾珏闻言不由得挑眉,这狐妖岂不是没吸过精食,但是那迷香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有的,来头绝对不小。
这可有趣了。
“龟婆,这花魁几日来的?”
“年初,就市集上选购的,来了有九日余,出落的那叫一个媚极,有许多贵公子就等着一掷千金呢。”龟婆越说越汗涔涔的,她怕这要到手金子可别就这么飞了,她可是花了重金买回来的啊。
“当真没接过客?”
“自然,在及笄开苞前我们这的头牌只会偶尔示人,直到及笄有哪位客官......”
墨倾珏打断了龟婆,她并不关心这后话,只是从腰间取了一袋子给龟婆,淡淡说道:“要了。”
龟婆本想拒绝,毕竟楼下一堆都等着呢,但是想了想还是掂了掂手中的袋子,这个重量令龟婆有些惊诧,随即不放心地微微打开一点缝隙,那金灿灿的锭子让她连忙合上直往怀里揣,瞬间笑得直乐。
“道长真是爽快,今日这花魁一定就是您的了。”
墨倾珏负手而立,颔首示意,虽然这话语中有些字眼不妥,但也没多在意,她必须得断了这狐妖的后路,免得今夜之后惹出不必要的祸端。
初生狐妖么,也算功德一份吧。
龟婆刚下去道完花魁有主了的消息,自然有人不满了。
“龟婆,你什么意思,今日哥们都在这了,结果你告诉我们那美人有主了?不会是骗我们来捧场吧。”
龟婆扬了扬手中的烟杆,语气不虞地说道:“哎哟,瞧您这话说的,各位贵公子,今日有人那叫一个一掷千金,在座各位有人能出价超过她吗?”
楼下顿时喧闹一片,墨倾珏只是瞥了眼楼下便转身走了。她知道她给的量绝不是楼下几个人能负担的起的。
墨倾珏将剑隐了过后,便谨慎地推了厢门进去,那股迷香顿时铺天盖地,墨倾珏连忙回身关紧了厢门,顺便覆了一层符纸以防万一。
抬眼一瞧,眼前的幔纱飘扬,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床上女子那匀称妖娆的身段,饶是同为女子竟隐隐也有心悸之意。
“便是这位客官么?”媚酥的嗓音宛如小蛇窜进脑海,墨倾珏了然这狐妖怕是从她入门起便使了迷术。
墨倾珏没回话,只是微蹙眉头蓦地后退,但一抹痒意突然窜上脚踝,顺着大腿根急速的缠了墨倾珏的腰肢往前带了带。
墨倾珏顿觉不妙,忙打算抄起剑来,但一旁竟扫出一根雪白的狐尾硬生生将那剑打了出去。
这或许是墨倾珏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一件事,眼前这狐妖根本不是什么初生狐妖,那徐徐环绕的九条狐尾无不昭示着这老狐狸的道行有多深。
是了,碰上万年道行的老东西了。
墨倾珏挣了挣手腕上缠绕的狐尾,然而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送到那狐妖面前。眼前这狐妖那衣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只是慵懒的斜倚着,紫色的眸子无不散发着勾人的气息。
“竟是女子?”那狐妖挑眉轻笑,懒懒地从床上撑起,九条硕大狐尾中五条各自缠了墨倾珏,使她动弹不得。
“是晚辈低估前辈了。”墨倾珏认栽,今晚恐怕就是她的死期了,可惜了,还差一点,就能成仙了。
那狐妖闻言笑出声来,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
“晚辈?你这小可人儿怎生这般生疏?”狐妖伸出手来,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微微使力压了压那皓腕,留下一小抹红印。
墨倾珏的双睫微微颤了颤,带着几分不解回望过去,那狐妖没看她反倒是顺着那皓腕一扯将人按在怀里。
“嗯,果然不是人。”那狐妖埋首在墨倾珏脖颈里嗅了嗅,蓦地一口咬在那白玉般的脖颈上。
力道不大,却泛起微微的痒。
墨倾珏清冷的面孔难免浮上几分薄晕,她带着怒意喝道:“无耻。”
那狐妖轻笑出声了,胸腔跟着发出一阵震颤,像彼岸花般危险而迷人。
“狐妖,哪能不无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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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倾珏眼尾不可避免的染上绯红,甚至被逼的露出半妖状态,她夹紧了墨色狼尾,喉咙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小狗乖,再多叫几声听听。”那狐妖轻佻地揉了揉墨倾珏的狼耳,目光却一寸一寸扫视着墨倾珏。
“休......休得如此玩弄!”墨倾珏偏过头去欲避开那手,却还是被揉了个遍。
里里外外,似是要拆之入腹。
意识混沌之际,那狐妖似是说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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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死。
墨倾珏不由得露出点惊诧,那狐妖竟没有吸食她,她衣衫整洁地躺在一间厢房里,而且意外的是,眼前这厢房也并不是那酒肉之地里的厢房。
但是脖颈处刺眼的牙印和腰间的酸痛无不明明白白的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事。
墨倾珏想不明白,也令她颇为恼怒,这简直就是在玩她。
各种意义上的玩。
罢,墨倾珏叹息一声,权当一次深刻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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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倾珏又一次遇到了那狐妖,只是这一次那狐妖很狼狈,狼狈地快要死了一样。
她一眼便知晓了眼前这跌跌撞撞的小狐狸是那狐妖的原型。
什么情况下妖会现出原形呢,是快要死了的时候吧。
墨倾珏不由得愣了愣,她并不知什么东西将那狐妖打成这样,但是那模样她竟有些心疼。
她不该的。这狐妖先前道行如此之深,恐怕害死了相当多的人。
她金色的眼眸瞬间冷了下去。
那只小狐狸依旧跌跌撞撞的,像是随时随地就要摔倒,瞧见了墨倾珏反而越发朝着她的方向来了,半点不带跑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还杀不了你吗?”
墨倾珏取出了剑,对准了身前那可怜的只剩一尾,还血淋淋的白毛狐狸。
“你不是想成仙吗?”
那狐妖的声音蓦地传入墨倾珏脑海,一如既往的酥麻,却透着几分虚弱。
还没等墨倾珏回话,便又听见那狐妖道:“杀了我,你的功德便够了。”
像是诱惑般,那狐妖往前迈了一步抵在了剑尖上,直指她的致命处。
墨倾珏自然知晓,这种等级的狐妖能给予她好一部分功德,现下也足矣助她飞升。
但是墨倾珏觉得奇怪,不对劲。
那狐妖在求死。
“不,你......”还没等墨倾珏话说完,那狐妖蓦地往前踏了一步,一朵血花蓦地绽放开来。
墨倾珏听到了那狐妖最后一刻近乎释然的叹息,以及令她蓦地失了力气的话。
“阿倾,死在你手下,我心甘情愿,我不应该再碍你的路,就让我最后助你成仙罢,如此,我便知足。”
往事如烟,但她怎生就忘了,在她还在妖界的时候,那只总喜欢跟着她叫她姐姐的小狐狸;怎生就忘了,那小狐狸早早便承了她祖母的道行;怎生就忘了,那小狐狸在听说自己决意成仙时的绝望与差点就藏不住的爱意。
怎生就忘了你,昕澜。
墨倾珏跪在地上将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拥进怀里,颤抖着手去感受那不久就将逝去的余温,在那被血染红的额头上留下轻吻。
傻孩子,成仙有什么好的。
有仙的地方,没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