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芳爷是咖啡馆的老板，四十多多岁，灰白色寸头，黑色方框眼睛，永远的黑色西装外套，胸口挂一条银色链子。

芳爷的历任女朋友类型极其固定，名校在读大学生，年龄不超过二十二岁。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非找大学女生不可。

“与时俱进，有个女朋友我就知道现在年轻人在想什么，机会就是这么来的。”

芳爷追女生的办法也极其固定，在第二次约会时，把她那辆二手马自达的车钥匙交给对方，大方表示从此车随便开。

“你就不怕她们有人把你车直接开走不回头了？”

“不会的。”芳爷冲我笑笑。“小女生嘛，新鲜两天就没什么了，还车的时候还会帮我加油洗车。”

007

我认识芳爷是因为我在某鱼上卖过她一个千手观音的木雕。那木雕的工艺特烂，用的是块糟木头，一股油漆味。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观音的脸冲哪边，白天冲西，晚上朝东。这观音没鼻子，只能把亮和暗之间那条线算左右脸的分界线。

也对，佛家吗，讲究一个随缘。

至于随成什么样，哎呀，随缘吧。

这是上一个租客留下来的，房东也没收回去，它一直放在窗台那。我起初没当回事，有时候拿它挂耳机，有时候拿它放钥匙。

后来有一天半夜厨房水槽漏水，漏一地，我困得不行不想修，就顺手拿它堵上那泉眼。

躺回去就做噩梦，梦见有人拿敲木鱼的细长棒敲我的头，敲得铛铛响，一边敲还一边骂：“让你堵！让你堵！”

吓醒了。

赶紧把大姐（如果它是女的）从水槽里挖出来，又擦又洗，一顿瞎拜，您快离开我已经承受不来我不会牢牢记住您的脸您也别珍惜我给您的思念（我根本就不想念）您就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我坐在桌边看着大姐，大姐面带没有鼻子的微笑，灯从它头顶照下来，特别瘆人。

跟他妈伏地魔似的。

我正琢磨要不要给姐磕一个，楼上那对夫妻又打上了。

“让你赌钱！赌你奶奶个孙子！离婚！”

骂声伴随邻居敲水管的金属声。

我立刻打开某鱼。

妈的，给钱就出。

008

芳爷把观音大姐和老子（不是自称）还有关公横着摆一起，放在仓库货架上。

也不问这三位愿不愿意坐一起。

这三位的接客时间不同，服务的客户种类也不一样。

工作日摆关公，双休日摆观音，节假日摆老子。

这三位有时也加班。

店里有纠纷，芳爷就把关公换。

店里有表白，观音大姐就出来。

店里有……

老子好像什么时候都不违和。

搬来搬去的，关公的长刀缺一角，观音大姐的手指少一节（不错，以前手指一边齐。），老子的头顶秃一块。

“本来好好的，硬是被搬弄坏了。”阿裕小声念叨。

009

孟春说完当年上山那事，说得自己心潮澎湃，犹豫一礼拜，到底买了一辆新自行车。

车架是钛合金的，链条是原厂的，车把是进口的。

重点是这车没刹车，学名叫“死飞”。

“死了都要飞呗。”蚂蚁说。

孟春打算从家出发，一口气骑到郊区，说用导航查了，那儿也有一座差不多的山。

她再次在咖啡馆现身是两个月后，彼时刚出院，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

“死飞之路”始于小区门口，终于小区门口绿化带。

连人带车直直翻进去了。

“我不是我了。”孟春叹气。

宿舍老五上个月二胎小学开学。

010

蚂蚁在某知名相亲网站上注册一个账号，并且花重金升级成vippp会员。成为会员的好处是，可以得到一份量身定做的个人简介。

“你搞这个做什么？”嘉平问。

“活得没希望的时候看一看。”

“有关系吗？”

“看完他们怎么写我，我觉得我能当场出道。”

但是昨天蚂蚁没再续费，因为她突然看见那网站给一三婚老头的简介也有“青春逼人”。

“那个词也许是感慨。”嘉平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