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就是力量，而力量则关乎权力。
——普罗修斯
“殿下？”
见公爵仍沉浸在思绪里，盖文提高声音，又唤了一遍。
“殿下，瑟芷来了。”
公爵这才回过神来：“来了吗？我觉得很不舒服，可能……”
“到现在，你还是不打算说出实情吗，蔷薇公爵？”
瑟芷身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外面罩了一件血族研究人员常穿的藏蓝色披风，披风上绣着卡玛利拉联盟科学院的院徽。
公爵脸色惨白，鲜血再次从口中滴落，剧烈的痛苦令她的表情无法维持往日的平静，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你坚持缄默，我帮不了你更多。”瑟芷下了最后通牒，“最后一次问你，你受的伤是谁造成的？”
“科尔，’九头蛇’科尔。”
“科尔不擅长使用灵力阵，他的作战方式主要为使用灵器进行近身战，或者藏匿在暗处使用阿萨迈特有的杀戮兵器进行刺杀。”瑟芷看都不看她，一口戳穿，“你至今还在吐血的原因并非物理伤害所致，同样也非灵器造成，而是灵力阵带来的持续损害。”
“不愧是科学院副院长，血族世界最有名望的医生之一啊，瑟芷教授。”
“少给我戴高帽子，你不说实话的话我就回去了。”瑟芷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很闲吗？”
“看来我没有不说的余地了。”公爵露出一个浮冰样的笑容，但更多是因为身体虚弱而非不带真心，“是撒巴特的奥斯顿。”
“奥斯顿？我有点印象，好像是派赛斯特家的那个……”
“是当今撒巴特议长麦基·派赛斯特·勒森魃同母异父的弟弟。”
“哦哦，是他！”瑟芷皱眉，“你怎么会惹上他，蔷薇公爵？他很强，比他所表现出来的强很多，只是大部分贵族都被蒙蔽了。”
“我知道他很强，不过瑟芷教授的论据是？”
“灵力光芒的强度。”瑟芷推了推银丝平光眼镜，“《灵力学》教科书上写的是——灵力光芒的强度越高，代表灵力使用者的灵力当量越高，由此可判定使用者的强弱，灵力光芒分为七种颜色，从贵族中最低的男爵到最高的亲王，分别呈现为红、橙、黄、蓝、绿、紫、青色，平民的灵力因为过于微弱，导致灵力光芒黯淡到看不出来，所以除外。”
“这是基础知识，瑟芷教授。”
“但是教科书上没有写的是，灵力光芒弱的使用者，未必是由于灵力当量不够高，也存在’散耗’较少的可能性。因为灵力光芒本质上就像物体做功时产生的热能一样，是一种损耗，光芒越强，也可以理解为损耗越强。所以灵力当量同等的血族，谁的光芒越弱，代表谁的灵力控制水平越高。”
“而奥斯顿的灵力光芒……”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公爵级别的血族都要弱。”瑟芷正色道，“如果并非因为他的灵力当量在这些大公爵里居于下位的缘由的话，那他绝对是我迄今为止所见到的灵力水平控制最强的血族，超越他的兄长麦基亲王，当然也超过你，蔷薇公爵。”
“我的灵力控制很一般，瑟芷教授。你明知道我的长处是这个。”公爵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
瑟芷没再闲聊，而是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放射出近乎于绿色的蓝光。
“侯爵级别的灵力光芒，偏向公爵，瑟芷教授。”公爵望着她的手指，此刻那些灵力光束像一根又一根针钻进自己的皮肤，“或许你会是科学院历史上灵力当量最高的血族。”
“那只能证明那些亲王和大公爵们对科研毫无兴趣，除了寻欢作乐就是醉生梦死罢了，所以才让我这个所谓贵族中的中流就成了科学院灵力当量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竟然是这种效力的灵力阵么……有点像普鲁托之阵，但感觉像改良版的，虽然效力没有那么强，持续时间却更长，可以更久地干扰灵力流动。蔷薇公爵，你肯定知道普鲁托之阵吧？”
“入门级别的暗灵力阵，但是想要用到精湛却很困难。”公爵回答，“据说它的创造者是一位上古者，似乎是茨密希族的祖先。”
“这应该是他自己改良的版本。”瑟芷神色专注，感受着公爵身体内部灵力对于她所放出“探针”的反馈，“他可真是个天才！我没想过普鲁托之阵还能这么改，因为初始效力不强，所以很容易让受创者掉以轻心，而随着时间的延续，它会吸收受创者的灵力强大自身，并且干扰对方的灵力流动，一旦对方使用高级的灵力阵，就会立马……”
“你在赞赏他吗？”
眼见资助自己研究的金主眼神冰冷，瑟芷立马改了赞赏的口吻：“我的意思是，这个灵力阵改得太恶毒了，给公爵大人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就算他是个天才，也是走火入魔，进了歪门邪道的天才！”
连盖文都差点在后面笑出了声。
“算了，你还不如赞赏他呢。”公爵不耐地摆手，瑟芷止住话头，“普鲁托之阵是许多暗灵力阵的原型，因而它也被列入禁术的范畴。即使是贵族，若非世家大族或者认识研究灵力阵的学者，一般也很难接触到。”
“但奥斯顿不可能接触不到，他可是派赛斯特家族的成员。”瑟芷收回手，那些灵力探针消失了，“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以至于他能对你用自己改良的暗灵力阵？就算是入门级别的禁术，用起来也比普通的灵力阵耗费心神和灵力许多。我印象中，奥斯顿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贵族，他算是比较谦和有礼的，比起麦基亲王。”
“比起麦基的话，连好斗的公牛都是谦和有礼的。”公爵讥诮道，“告诉你也无妨，瑟芷教授。奥斯顿听从他兄长的命令前来刺杀我，所以对我用了禁术。”
“奥斯顿刺杀你，你还能活下来？在被科尔刺杀之后？”瑟芷啧啧称奇道，“看来撒巴特的贵族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一个大公爵刺杀一个公爵，还能让对方安然无恙地逃脱，甚至此后还招待客人……”
“你以为我想招待麦基亲王吗？”公爵的神情有些可怕，“而且身中改良版的普鲁托之阵，也可以称为安然无恙？”
她说着，又咳了几滴血出来。
“说实话，公爵大人，我对暗灵力阵所造成的伤害能力有限。”瑟芷摊手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禁术千奇百怪，因为大多数血族接触不到，无法学习，所以相关资料非常少，流传也相当有限。我又不是真正伊尼斯出身的贵族，即便冠了这个姓氏，也不代表我能和你接触到一样的东西。”
“所以呢？”
“身为伊尼斯的继承人，你对暗灵力阵的了解远在我之上，你难道不清楚大部分禁术所造成的伤害根本就没法得到有针对性的治疗吗？这不正是这些灵力阵被列入禁术的原因吗？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施展它，又该怎么治愈它？想要精准地治疗暗灵力阵造成的伤害，那首先治疗者自己就得是使用暗灵力阵的高手！如此才能解开它，就像用对应的钥匙打开锁一样。”
“你不会用暗灵力阵吗？”
“我怎么可能会……开什么玩笑！”瑟芷变了脸色，“你以为我是你们，不对，他们那样根本毫不在乎人命的贵族吗？我是个医生！是个科学家！你把我当成什么？”
“但你并非全无了解。”
“我了解也只是学术层面的……！”瑟芷胸口剧烈起伏，“又不代表我会用它！知道什么东西的存在，和拥有使用它的能力，以及真的去使用它根本就不是一码事！我从来都没用过这些禁术，只是感受到反馈回来的灵力波很像是普鲁托之阵的受害者身上所感应到的那种！”
“然后呢？”
“一般来说，普鲁托之阵的受害者很快就会出现灵力流动异常，灵力峰的峰值较以往降低，振幅不均，此后随着时间推移，状况要么慢慢好转，大概是受害者体内的灵力最终中和掉了攻击的灵力，要么就是迅速恶化，因为灵力流动异常导致器官损害。而你，到现在还处于仅仅灵力流动异常的时期，不过没那么严重。”
“通常普鲁托之阵的受害者，哪怕只是随便用一下灵力都会出现症状，而我则是远程使用灵力或者灵力阵才会有所反应。”公爵活动着手指，努力回忆之前的异常，“被攻击之后，回到修罗堡我就开始吐血，当时用了转移灵力阵。第二天麦基到访，我使用灵力远程点燃火焰，但不是灵力阵，所以推迟了一些时间，待他离开后我才开始咳血，刚好马卡斯的手臂受伤严重，我就请你来为我和他治疗。”
“啊，不就是前几天，你忠诚的属下为了演戏而喝了抑恢复剂那次么？”瑟芷想到马卡斯怒不可遏的神情以及被恢复药水浇灌后发出的惨叫，笑得有些阴险，“当时我还没检查出你身上的普鲁托之阵。”
“那次你并没有仔细检查我受的伤。”
瑟芷想到自己对公爵之前大吼大叫，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这一次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还是转移灵力阵，刚刚用过，然后立刻觉得身体不适。”公爵回答，“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我的灵力场比之前混乱许多，波动也很不规律。”
“希望别到时候削减了你的灵力上限。”瑟芷肃然道，“毕竟是禁术，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这种改良版禁术，恐怕只有创造者才知道怎么治疗。”
“奥斯顿吗？他已经失踪了。何况他为了刺杀我而使用禁术，又怎么可能为我治疗。”公爵倒没有提起奥斯顿的详情，“就用治愈灵力阵吧，瑟芷教授。你也清楚，我不擅长治疗。”
“是啊，蔷薇公爵是进攻型选手，并不愿意花心思在防御和治疗上。”瑟芷耸耸肩，“真希望你在政坛上也是这种作风，而不是一退再退。”
“还要继续之前的话题吗？”公爵的声音如一层薄薄的浮冰，冷虽冷，但也显得脆弱又易碎。
“我只是随口……算了，没什么。”
“瑟芷教授，尽管你那么憎恨我，但也是对我怀有期待的吗？”公爵凝视她，蓝眼里仿佛有万千星斗，炫目至极，却又显得广袤无垠，让人生出萧索之感，“为什么呢？”
瑟芷停止释放灵力，治愈灵力阵消失了。
“像麦基无休止地追杀我，像奥斯顿用禁术对付我，像普罗修斯时而亲密时而又冷酷……多么强烈的感情。”公爵轻声道，“可我其实，并不想承载这么多人的爱恨。”
一轮孤月高高挂在天际。
“我真的——”那声音轻得如拂过的风，“感到很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