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芷回想起她愤怒质问的那一夜。

当那句“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辜负了多少人的期待”出口后，刚刚伤愈的马卡斯亮出了灵器，盖文也变了脸色。

“瑟芷，我尊敬你是主人青眼有加的研究者才一忍再忍，但没有任何存在，血族也好，人类也罢，可以当着我的面对主人不敬！”

冰冷的刀尖抵住了瑟芷的胸口。

“就凭喝了抑恢复剂的你么，马卡斯侯爵？”瑟芷毫无惧色，“我们都是侯爵，打起来你也占不到便宜。”

“瑟芷教授，殿下身为血族历史上无人能出其右的传奇指挥官，所做的决定必然有她的道理。”向来温和的盖文神情也冷了几分，“我相信我的主君会做出最有利于民众的选择。”

“真棒呢，蔷薇公爵。”瑟芷略微仰头看着公爵的侧脸，“你的属下个个护你像护眼珠子一样，随便说两句就会变脸，而你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还是和方才一样，把这些视作理所当然。反驳我啊，蔷薇公爵！你没有辜负过那么多忠诚于你的战士吗？签订协议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承诺会创造没有氏族相争的未来！而现在呢？你不过是个逃兵，蔷薇公爵！”

公爵微微转身，用黄金权杖的末端拨开了马卡斯的刀尖，对着他轻轻摇头。

“大人，您……？”

“瑟芷，如果这番话出了修罗堡，不敬的罪名足以剥夺你的爵位，将你送进监狱，令你永生都无法再从事科学研究。”黄金权杖点着瑟芷的胸口，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听起来像是劝告，“所以，别在不该说的场合随便说话。”

瑟芷见她根本不为自己的愤怒所动，越发难以忍耐：“还真是盛气凌人啊，这就是伊尼斯的继承人么？”

“不然呢？”杖尖向上游移，直到抵住瑟芷的下巴，“我的行为，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瑟芷教授，想审理犯人就去报名卡玛利拉法院的遴选考试。”

瑟芷一把打开权杖，恶狠狠地瞪着她：“蔷薇公爵阁下，我还有科研任务，就不和您长聊了。”

“等等，你还没给主人……”

“想疗伤的话就喝恢复药水吧！”科学院副院长以近乎砸的力道将小瓶子丢向公爵，“公爵大人风采如初，看起来身体状况好得很呢，说不定连药水都不需要。”

说罢，一道近乎绿色的蓝光一闪，瑟芷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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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夜风从窗子钻进来，吹拂着瑟芷藏蓝色的披风。

“我的父亲死了，他当时还那么年轻。”瑟芷眼圈有点红了，“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吗？！他那么信赖你所描绘的那个新世界，我知道我没法……”

“你没法？”公爵的笑容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

“我可能永远都没机会为他复仇了，但至少……但至少让他期待的那个愿望成真，也不算白费，不是吗？！”

公爵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向她伸出手臂。瑟芷沉默着，又一次催动治愈灵力阵为她治疗。

“所以，瑟芷教授最初潜心于科研，其实多少也是怀着恨意的吧？”公爵望着夜空中高悬的银月，月色温柔又冷清，“为研究出什么能够匹敌血族力量的东西，让’吸血鬼’们无法再拥有人类难以超越的绝对优势，甚至永久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吗？消灭这个你所仇恨的种族。”

瑟芷攥紧了拳头。

“甚至包括，已经成为了血族的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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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灵力阵释放结束后，公爵收回手臂，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走了，蔷薇公爵。”瑟芷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就像你说的，我急迫地想要研究出些什么。”

她来修罗堡之后，连披风都未曾脱下，可见不想久留。公爵知悉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客套，只是点头。

“殿下，如果瑟芷教授一直抱着这种心思，很可能会对我们不利。”盖文在她身后出声，“贵族们一直提防着不利于自身的研究，又怎么可能令她如愿。我担心她在绝望之下，会拉着您陪葬，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就……”

“盖文，无需担心她会做什么冲动之下毁灭我们的事情。”公爵拿起了托盘上乘着鲜血的杯子，“人类一直都有很好的适应力，他们领略过后，就会明白血族是更高等的存在。人类，会对力量上瘾，就像对着烟、酒、性、赌博和成瘾药物。”

“属下明白了。”

盖文退下了，公爵随后挥手屏退了跪在地上的血仆，会客厅只余她一人。

一道银光闪过，精致的药水瓶凭空出现在手心。公爵盯着澄清的液体，喃喃自语道：“瑟芷，你最终还是会屈服于现实，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她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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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公爵把玩着伸手接住的小瓶子，里面正是令马卡斯之前痛叫的罪魁祸首，“稍微盯着她点，盖文，上次为科研项目预算的事情她和财政次长发生争执，我私下请了他做客才摆平此事，否则科学院的拨款必然会受到影响。”

“恕属下直言，比起成为科学院的领导者，或许瑟芷教授更适合当一个没有任何行政职务的科研人员，”盖文摇摇头，“她的交际能力和科研头脑相差甚远。”

“马卡斯，你觉得呢？”

“瑟芷真是太过分了！属下之前就有听闻她屡屡对您出言不逊，今日她竟敢当着属下的面……要不是您阻拦，我一定让她领教对您不敬的严重后果……”

“瑟芷就是不能容忍在口舌之争中落于下风。”公爵收起权杖，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对着灯光打量着药水瓶，“但是，口舌之争的胜利是最无意义的胜利。”

“那殿下，您的打算是？”

“科学院里必须有我们的人，让她坐在那个位子上也好，反正那些达官贵人们或多或少也习惯她这个作风了。”公爵漫不经心道，“现在换她下来，想再找一个有同样资历和学术声望的替代品扶上去比调／教她该如何与这些人周旋麻烦得多，目前先这样吧。”

“属下还是不能忍受，她对您如此不敬……”

“马卡斯，身为第七军团的副军团长，你不能只是以战士的本能行事。”公爵严肃道，“对无损利益的挑衅进行适当的忍耐，在有必要的时刻才进行回击，是必须学习的功课。”

“可是大人，面对挑衅，真的要先忍耐吗？属下想，瑟芷并不是第一次对您不敬了，如果……”他没敢说下去，但公爵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只是私下，她不影响我的心情就无妨，但一旦有其他贵族在场，那我就必须予以惩戒，让她明白不可以下犯上。”公爵给出答案，“这不是因为我当真在乎几句无聊的话，而是不能令其他贵族认为，蔷薇公爵可以容忍不敬。”

她将药水瓶放在桌上，望着自己手下最强的战士。他并不是个孩子，但这方面的脾性总是像孩子，情绪直接，不怎么懂得掩饰。

“如果他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你乱了方寸，岂不是你在被别人牵着走？”

“大人，对您来说这并不是忍耐，只不过是几句无聊的怪话，所以您才没有放在心上吧。”马卡斯低声道，“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学会克制。”

公爵挥手，马卡斯左手按住胸口，向着主君深深欠身：“属下告退，请大人好生休息。”

“我会的。这几日不要去军部了，告假即可。”公爵叮嘱道。

“属下明白，做戏自然要做足全套。”

马卡斯退下了，盖文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殿下，瑟芷教授未为您治疗便自行离开，您是否需要请其他的……”

“不必。”公爵摆手，拿起了小瓶，随后拧开喝了一口，“恢复药水就很好，除了痛以外……”

她身子猛地一震，随后颤抖起来。盖文脸色沉了几分。

“倒也没什么……其他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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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她的灵力场开始变得纷乱起来，不使用灵力时倒不会发作，只是感觉再也不似健康时那般自在，总有种挥之不去的疲倦感。而一旦使用灵力，轻则感觉某处疼痛发作，重则干脆咳血甚至呕血。

公爵闭着眼，试图平息躁动的灵力场。被治愈灵力阵治疗后，不适感少了很多，但她依然能感觉到灵力在不受控制地流动。

她索性放弃，在脑内过了一遍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后，忽然又想起和冷星那段关于手机数据的对话，随即用灵力传音呼唤盖文。

“盖文，之前在我遇袭之地找到的手机里有重要的东西，务必要尽力恢复。另外，我需要一个手机号，明天之内把号码、银行卡和相关联的身份给我。”

“是，殿下，属下会办妥。”

她交代完盖文后，随手熄灭会客厅的灯盏，缓慢地朝卧室迈步。还没走几步，城堡巡逻的士兵便步履匆匆地赶来：“报——公爵大人，是普罗修斯亲王殿下那里捎来的口信。”

“讲。”她皱了皱眉，暗自思考普罗修斯为何突然要找自己。

卡玛利拉联盟的首都，同时也是梵卓首府的伊斯迈达兹是血族世界中少见的地面城市，因而坐落在伊斯迈达兹的联盟行政机构基本都是在夜间工作，常见的工作时间为晚9点至凌晨1点，凌晨2点至凌晨5点，实行7小时工作制，白天则用来休息，但卡玛利拉军部大部分建在地下，几乎不会受到阳光影响，所以工作时间从子夜时分开始，到早上8点结束，那时的阳光也不强烈。

也就是说，现在根本不在工作时间内。

“普罗修斯亲王殿下紧急召见您，先前往他的庄园，具体事宜见面再说。”

公爵一头雾水，虽然很想去休息了，但考虑到是父亲的召见，还是回了句：“知道了，我会去。”

她更换衣衫后，未作休息，立即动身前往普罗修斯亲王的庄园。再度使用转移灵力阵又一次令她身体极度不适，但她强忍着没有泄露分毫。

庄园内，普罗修斯亲王的管家见到她后，只淡淡道：“蔷薇公爵阁下，请随我来。”

不知走了多久，她与管家到了庄园后方的花园处，中央有一个闪烁着青色光芒的灵力阵。公爵认得出这是定向传送的灵力阵，属于转移灵力阵的一种。

“请。”管家向灵力阵伸手，示意她过去。

“父亲大人现在位于何处？是我即将去的地方吗？”公爵问道，“他临时召见我，又有何事？”

“蔷薇公爵阁下，您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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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近乎强烈的挤压感过后，她的双脚落在有些潮湿的岩石上，大风刮过，吹乱她披散的长发。

公爵凭空出现在一处山崖上。下方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蔷薇，你来了。”

公爵转过身，面对她的父亲。几步之外是一个金发男子，身穿卡玛利拉亲王的常服，长袍边缘有银线织成的荆棘纹样，是联盟亲王的象征。同为墨色的披风在他身后被海风吹拂，正猎猎作响。

他身材适中，既不像麦基亲王那么魁梧，也不像她那般纤瘦，身高比高出公爵半个头左右，阳光般灿烂的金发略长，有一部分披散在肩膀上。他的眼睛和公爵一样都是蓝色，公爵的颜色略浅，介于天空和海洋之间，而他的眼瞳是矢车菊一般的深蓝色，瞳仁边缘有奇异的花纹，就像洒满了碎冰。

“父亲大人，您召见我是为何事？”

“蔷薇，你看了就知道了。”

银月悬在空中，发出惨淡的光芒。海浪拍打的声音几乎要淹没他们的对话，夜晚的海风很大，吹得公爵的披风都快随风而走了。

“这是……大型的普鲁托之阵？”

“不，这不是普鲁托之阵，但一样属于禁术的范畴，蔷薇。”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灵力阵旋转着，耀眼的光芒在魔法阵的每一条刻印中缓缓流动。光芒映照中，灵力阵里的人面无血色，五官扭曲，凄厉的喊叫不断从他们口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随后又被呼啸的海风带走，最终消隐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