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
午餐后,她在去厨房洗碗前,先把今年的生日礼物送给我,并再次热情地祝贺我生日快乐。
这个礼物——我前面买菜回来后就注意到了茶几上那个显眼的大袋子,还试着猜了猜里面会是什么。
我承认,我对她准备的惊喜有所期待,每年都期待。
这份期待源于一个事实:她了解我就如同我了解她那么多。
因为个性相去甚远,我们互相间实际上很难理解对方的心思,但毕竟从小就形影不离,对彼此的喜好还是摸得一清二楚。
我坐在沙发上,拆开包装——
这、这……天哪……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东西,是从天堂掉下来的吗?
这个就摆在我床头吧,太可爱了。
以后每天起床看一眼就会有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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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
我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见她坐在沙发上,举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北极熊抱枕玩。
“喜欢吗?”
“还行,哪里买的?”
她的“还行”翻译过来就是“我很中意”。
喜欢就太好了。
抱枕是我此前偶然在网上看到的,当时光是看预览图就感觉可爱得不行。
加之她对北极熊这种动物格外有好感,我就猜她肯定会中意这份礼物。
我的话,比较热爱企鹅,尤其是幼年帝企鹅——不仅可爱,还有一种水墨画般的美感。
“托同事从国外带的。”
“噢。”她点点头,视线一刻不离北极熊抱枕。
我在她旁边坐下,开玩笑说:“你喜欢这个抱枕不会超过我吧?”
她眯起眼看过来。
“你想和抱枕争风吃醋?”
“所以呢?我,还是抱枕?”
“抱枕。”
说罢,她继续摆弄抱枕,嘴角隐隐有一丝笑意。
嗯,她开心我也会开心。
至于输给抱枕这事——
说不上丢人,这只抱枕是有那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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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
曾经每年生日我都会花心思为她准备礼物,但自从她对我告白后,我就不再那么做了。
当初的想法是:不能给她正反馈。
后来我意识到“家人间的礼尚往来”与“我拒绝接受她的感情”这两个事件实际上并非互斥关系而想要恢复礼尚往来的惯例时,又担心一旦给她送礼,难保不会让她以为我“回心转意”了。
而那将会很麻烦。
索性就贯彻不送礼的方针了。
话说回来,这只胖乎乎的小北极熊真的太可爱,手感也超棒。
我又抱着玩了一会,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回头发现她正看着我,目光柔和,面带浅笑。
“……”
我立即错开视线。
“我这么用心,不考虑给我一个回礼?”
“没准备。”
“那下午出去玩吗?”
“不去。”
“那想玩什么?”
“没什么想玩的。”
“难得生日哎……”
我抱着小北极熊起身回卧室。
她在身后问:“订了生日蛋糕没?”
“还没。”
“那我订了哦,想要什么样的?”
“随便。”
我进了卧室,关上门,反锁。
仰面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小北极熊,我回顾自己方才对她的冷漠言行。
我希望她尽早断念。
话虽如此,我自己这边却又矛盾不堪,始终狠不下与她彻底划清界限的心。
她会执着至今,恐怕就是我在不经意间让她瞥见了希望的缘故。
——
躺下没过五分钟,枕边的手机发出收到家人消息的特别提示音。
是爸妈还是——?
拿过手机打开一看,是她。
「我想通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好当姐妹吧。」
是什么竟让她……话说就隔着一扇门,有必要发消息吗?
我回复:「好。」
「那阿珑现在可以出来给姐姐我一个亲情的拥抱吗?」
“……”
这一钩未免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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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
她回复:「这样吧,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去以表诚意,等我下次回老家再给你一个亲情的拥抱。」
「真无情啊。」
「你明知我不会答应还要问。」
“当然知道你不会答应……”
但是看在生日和生日礼物的份上,万一……对吧?
我好怀念以前和她相亲相爱的日子。
假如我从未向她告白,她这会肯定不会介意区区一个“亲情的拥抱”。
年纪还小时,我和珑做什么事都要粘在一起,被父母带出去逛街必定手拉手,走着走着一不留神松开了手,还要急着牵回去。
相互亲着玩这事也没少干。
上大学之前,准确说是在我第二次告白之前,我和她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旅游都是睡一张床,喊她出门逛街她也都会答应——鉴于其他亲友基本约不动她这个社交需求为零的神奇人类,这一点说是我的特权也不为过。
而今这些美好的过往都封进了回忆里,变成了似琥珀一般的事物。
这么想来,感觉当初的自己太莽撞失策了。
要是我在初次告白被拒后和她一起装作无事发生并且维持到大学毕业,她也不会要求分房间,再后来也不会留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工作。
“哎……”
也罢,往事随风。
快想想生日这天玩什么好。
有哪些她会感兴趣的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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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
下午一点多,她发来消息:「我去外面逛逛。」
「哦。」
快有一个钟头后。
「我回来了,开一下门。」
真会挑时机。
我暂停电脑上正看到精彩之处的电视剧,出了卧室去给她开门。
“把备用钥匙给我吧?”进门时她说。
“不给。”
“但你明天上班,我想出门就……”
“那是你的问题,硬要来我这边住。”
“真无情啊~”
她换了室内拖鞋,拎着一袋东西走向茶几。
“我买了桌游,晚上吃完饭来玩吧。”
“不玩。”我今天想看完那部电视剧。
“玩嘛,难得今天生日。”
她拿出袋子里铁盒装的桌游,放在茶几上给我看。
但我更好奇袋子中的另一件物品。
“你买了酒?”
“嗯,买了瓶干白,输一局游戏就罚一杯。”
我警觉起来。
“你想把我灌醉?”
“啊?”她愣了一下。“没有啊,只是因为你喜欢喝我才顺便买的。不过这个游戏你都没玩就觉得会输吗……”
“嘁。”
或许她无意挑衅,但这句话我很难当它是耳边风。
我绝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除非对手是她。
学生时代,我不管怎样用功学习,每回的考试成绩也都还是落后于她。
每一门科目都相当均匀地比她低个两三分。
尽管父母从未强求我向她看齐,我也始终无法接受这个只能用中了诅咒来解释的情况——我知道即便是同卵双胞胎,双方的基因也会存在些微差异,但我不相信原因出在这里。
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尝试在其他方面赢过她。
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玩就玩,你等着喝酒吧。”
我放出迎战宣言后,回卧室接着追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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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
还以为桌游玩不成了,谁知她莫名燃起了斗志。
嗯……她是唯独对我怀有强烈的好胜心没错。
而且不是为了争夺实质的奖赏,单纯就是想胜过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
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下午两点三十分时,订的生日蛋糕准时送达。
距离晚餐还有三个多小时。
她这会在卧室里做什么?
我打开那盒桌游,把里头的道具一一摆在茶几上。
既然我这会没事可干,不如先熟悉一下游戏规则,方便之后介绍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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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
晚餐后,我们收拾好碗筷,她在餐桌中间摆上生日蛋糕。
在蛋糕上插上与数量与自己年龄相符的蜡烛,戴上尖顶或者皇冠状的生日帽,点燃蜡烛,关了电灯,在昏暗的室内对着桌上唯一的光源拍手唱起生日歌,闭眼,怀着期许默念愿望,然后睁开眼,心情激动地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一阵欢呼后开灯……
我们早已过了会这么做的年纪。
严谨一点:起码我是早已过了会这么做的年纪。
而她大概才过了一半,她虽然不再戴生日帽、唱生日歌,但依旧十分期待许愿和吹蜡烛的环节。
不得不说数字形状的蜡烛是一种伟大发明,使人们不必再纠结于如何用较少的蜡烛表示过大的岁数。
我坐在餐桌边,不出声地看她兴致勃勃地在蛋糕中间插上蜡烛、点燃,关了屋里所有电灯,再回到桌对面坐下。
昏暗环境下,烛光照出她的脸,又映在她眼中,眨眼时忽闪如天星。
她看我想必也是如此。
此时此景,我有义务摆出一个微笑,否则只有我一个人得以面对赏心悦目的笑脸,对她太不公平。
于是,即使这个微笑的成品看起来可能别扭又短暂,我也还是像去年的此刻那样,尽力把它制作出来了。
意料之中地,她以更加灿烂的笑容回应我。
“生日快乐——!”她今天第三次祝贺我,接着催促,“快许愿快许愿~”
“希望阿玲别再追我。”
情意浓浓的时光就到此为止,我不能给她太多正反馈。
“把愿望用在这里太浪费了啦。”
“反正许愿都是假的。”我擅长说败兴话。
“嗯,是假的。”她的乐观心态不受影响。“但我还是要许愿——我希望能追到阿珑”。
“都说是假的了。”
“你想嘛,万一成真了,还能正负相抵。”
无言以对。
“我吹蜡烛了哦?”她显得按捺不住。
“吹吧。”
过去我们一定要站在一起共同吹灭所有蜡烛,但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对过生日失去兴趣的我在十六岁后把生日时吹蜡烛的活儿全推给了她。
她站起来,俯身靠近餐桌中间的蛋糕,接着“呼——”的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形状为“2”和“3”的两支蜡烛。
“二十三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烛光晃动着熄灭前的一瞬,我小声说。
黑暗中听到她不服气地回嘴:“阿珑玩抱枕的时候也像小孩子。”
“……”
都怪那只小北极熊可爱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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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
在我对十二寸的奶油水果蛋糕下刀前,她盯着蛋糕,略有意见。
“为什么又买这么大一个,我们又吃不完。”
怎么说呢,是为了氛围。
我们高中毕业前的每一次生日,都会邀请多位亲友参加,不定十二寸的蛋糕就不够分。如此十几年下来,庆祝生日时人多的热闹感就和十二寸的蛋糕绑定且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了。
两个人吃六寸的蛋糕是更合理,但只是想象那么小个的蛋糕摆在桌上的画面,就会让我有种无法言说的冷清感。
她对过生日毫不热情,也不就会对生日蛋糕的尺寸大小造成的氛围差异有所察觉。
“大一点比较有过生日的感觉嘛。”我切下一块蛋糕,装在买蛋糕附赠的纸碟上,连同附赠的塑料小叉子一起递给她。“吃不完没关系,我明天当饭吃。”
“那不健康。”她微微皱起眉头,接过蛋糕。
我是觉得,不过是吃一两天奶油水果蛋糕,不会对健康有多少影响。
去年吃剩下的蛋糕,我就是次日返程时带去路上吃了。
“怎么,阿珑这么关心我,莫不是——?”
“只是家人间的关心。”她慢慢吃起蛋糕。
“那么家人间的拥抱?”
“没有。”
看来香甜可口的蛋糕也不能贿赂她的心。
我为自己切下一块蛋糕,先尝了一口上面的奶油。
好甜。
感觉已经可以满足了。
——
把剩下的蛋糕收进冰箱后,我在餐桌上铺开桌游使用的图纸,摆好卡牌、棋子、货币等其他道具,向她介绍游戏规则。
……
“——总之就是要在十九个回合内,尽可能多地占领地图上的城市和国家。”
“懂了。”
“那我们先不计输赢试玩一局?”
“可以。”她谨慎地向我确认:“你也是第一次玩吧?”
我实话实说:“嗯,之前从没玩过。”
——
一局试玩结束,她以绝对优势夺得胜利。
不愧是珑。
虽然只是试玩,但她每一回合都要深思熟虑,走一步想三步,把一局预计耗时半小时的游戏延长了十多分钟。
今晚我大概会输得一塌糊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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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
正式开始对决后,她接连败给我三局。
我怀疑道:“你有在认真玩吗?”
“有。”她喝下第三杯罚酒。“继续继续。”
不出半小时,她又败给我一局。
“你别故意让我。”
“真没有,是你太厉害了,”她为自己满上第四杯,一饮而尽后苦笑着提议,“要不然接下来赢的人奖励一杯吧,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味道。”
“出尔反尔可不好。”
我如果同意,她接下来就不会使出全力了。
“但这瓶都快给我一个人喝完了……”她把瓶中所剩不多的酒都倒入杯中。“看嘛,最后一杯了。”
“那就最后一局。”我重新摆好道具。
“好好好,那我明天再买一瓶给你。”
……
——
第五局对决进行到一半时,她凝视着牌池,犹豫良久也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这回合跳过。”
“为什么?你至少用一张零消耗的牌。”
“嗯。”她点了下头,仍没有动手。
“你——”
“……”
我猛然发觉她已醉得不轻。
我一心只想在这个游戏上完胜她,以至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的酒量和我的一样很浅。
根本就不能让她喝这么多杯酒。
“先不玩了,休息一下吧。”我起身收拾桌子。
眼神失焦的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嗯,我有点困了。”
“要喝点橙汁吗?”
她摇摇头。
“那喝点水?”
摇头。
“那刷牙洗脸早点睡觉吧。”
“……嗯。”
她手撑住桌面迟缓地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想到她目前这个状态可能连牙膏的盖子都不懂怎么拧开,我跟了过去。
挤牙膏倒是很顺利,只不过——
“等等那个牙杯是我……没事你用吧。”
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会发展成这样本来就是我的过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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