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阳光甚好，撒在水泥路面，连带整条道都亮堂起来。

但舞不喜欢，她的余光瞥见自己的肌肤在发光，就仿佛遇见了肤色分层的未来。

现在更多的是在后悔自己出门时为什么不做点防晒。

千奈大抵也是，但她可以两只手臂环抱在一块，贴着舞的后背，用她的躯体给自己遮挡阳光。

“……”

舞看着前方的弯道，于是拧下油门加速。

我必须得死，你也别想活着！

……

得亏是路上能不时有大树遮阴，她们终于是安全到了镇上。

进了城镇小路，四十多公里的缓缓，沿着路边慢悠悠的动着寻找网吧，顺带躲闪着手提菜篮子的人们横穿马路。

舞从没到网吧玩过，只是记得镇上的确是有的，也还进去看过一眼。里面空间很大，电脑就像楼下的自行车摩托车一样摆的又长又密。气氛并不好受，灯光阴暗，烟雾弥漫，吵吵闹闹。

总之一眼就能坚定出这是坏孩子才会待的地方。

不过有听说现在许多网吧都在往精致的方向发展，甚至改名成网咖之类，应该会好上不错？

可要如果毫无改观…那就先看看能不能坚持吧，不能的话也起码先让千奈走…她是这么打算的。

“啊，是这家吧？上面写着网咖。”舞还在看身侧，千奈则看去了前方更远些。

舞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一块硕大的门头上便写明了『网咖』二字，亚克力材质虽不上档次，但比起旁边的喷画和铁皮烤漆字相比，已经算是时尚前沿。

只是这个招牌同舞的印象相去甚远，当初的应该更小，也更…啊，恐怕也不是同一家吧。

到网咖前，顺着坡开上人行道，靠边停车，上把锁，而后迈进店里。

进门，舞便发觉这并非自己年幼时经历的网咖，狭小紧凑的空间和丰富的分区，分明是那种独立包间，带有居住功能的形式。在自己刚步入社会的那会，收入紧张没有租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这里。

想来的话，恐怕是过去那种形式办不下去了吧，毕竟之前在视频里看到过，说如今游戏玩家使用电脑的占比越发减少，多半都是手机、便携游戏机或者是家用主机，加上生活水平提高，自己买一台也不会很难，所以就没有专门到网吧去玩游戏的必要，因此逼不得已需要转型。

那倒也好，起码这一类的话环境质量有所保障，于是登记信息开了两个相邻的包间，她们便各自入房。

舞先打开电脑，随后准备先出去买两杯饮料，结果刚开门，千奈便把手里的其中一杯递给她。

“噢…谢谢。”

回到电脑前坐下，舞拉起地上的折叠沙发，舒适地躺靠在上面，拿过饮料喝上一口。

啊，犯困。

但是必须得先化解掉这次危机。于是登陆社交账号，一边从公司群里找出眼下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一边戴上耳机，拨通千奈的语音电话。

接通的速度极快。大概能说是默契？毕竟虽是相邻的包间，隔音还是有的，既然要协助工作，交流必不可少。

这回帮忙，需要解决的工作不少。好好的假期，办公这种事自然希望能少来一次就少来一次，所以舞拔高效率，只编写一份资料期间，同时顺带给接下来的工作排好序，飞速运转，塞满时间的缝隙。

因为量大，要想保持效率就只能让节奏在一个频道上，将内容编撰妥当，少量内容遗漏、错字、格式等细枝末节就交予千奈收尾，最后发回公司。网咖并不清净，反倒是什么人都有，但状态完全开发的舞，只能听见千奈的反馈，耳机里音量微小的音乐和心中自语。

她们上午的时间本就不多，如此专注起来，更是白驹过隙。若不是经过千奈提醒，她可能注意不到腹中响动。

于是总算舞双手放开键盘，甩甩手指，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快中午了。”千奈在暗示饭点将至，是否考虑先回家去，但以她现在的状态，还是先把话锋转向其他话题：“进行到哪一步了？”

“如果说完全进度的话， 目前大概是30%，虽然看起来蛮快，但麻烦的还在后头。”她讲述着进展，话音里带着叹气，显然是预见了眼前的巨石，“接下来的部分是产品方案的描述，涉及到的点很多，过去没有做过类似的，也就是没有模板可以参考……”

“那我去买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吧。”

“那还是，只要有大块的肉和蔬菜就可以了？”

“唔嗯…不要辣，清淡些。”

“最好是甜口的，或者带点饮料？”

“没错，拜托了。”

“好好。”

能听见千奈那边放下了耳机出门，舞再给家里发个信息说明，便继续回到自己的思绪中，不断在搜索引擎中查找可借鉴的思路，直到千奈在耳机里喊她过来旁边吃饭，她才姑且放下思绪。

一个包间刚好能坐两个人，千奈已经拔掉耳机，准备好了下饭用的视频，舞一坐下来，千奈便一拍空格。

视频是优质的，她们看的很开心，只是隔音上的要求，声音始终开不了很大；对于带的盒饭，没有过多评价，味道不错，而在千奈换下一个视频时，舞则放下盒饭，叼着筷子起来。

“等等，我想到了一个思路，那部分应该就可以这样做。”说完，她开门要走。

“好哦，我先暂停着等你。”

等舞离开一阵子，千奈不时将耳朵贴近墙壁，依稀听见了她在那边的自言自语。

“这个文章和这个，加上这篇的一部分…凑起来改改思路应该就可以……”

刷手机等了会儿，舞回来了，大概是找到了解决大敌的方案，她看起来比刚刚更开心一点。

饱餐的饭后，她们不约而同的犯困，在公司可是没有充裕的时间给她们休息，但这里可以。

“我是想睡啦…不过有点担心会一不小心睡的太久。”

“我们也不差这些时间吧？”千奈面挂微笑地诱导，“虽然小睡一会儿状态不一定会变好，但睡觉这个过程还是很舒服的哦。”

还有时间、会很舒服…听到这些字眼，舞多少心动。但非要说，其实还剩一点点工作意志，直到千奈把折叠沙发横着平铺开来，自己枕上了一边，侧着朝她。

“……”舞还有最后一丝理智。

但是千奈看着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不管了！

理智清空。

折叠沙发甚是厚实，因而只有侧躺才最为舒适。千奈把身子侧过另一边，不是面对面，入睡时便会轻松一点。

头发家里洗发水的清香，27空调的微风缓缓落在薄被上，舒适的恰到好处，舞意识逐渐朦胧，度过了慵懒惬意的一小时。

不对，舞还多赖了十五分钟床，倒是千奈醒的准时。

总之午休结束，她们立刻回到工作轨道，尽管打算开足马力争取在晚餐之前回去，但事实证明这些都是过于乐观的估计。

不多时，天便暗下来了，家那边问了一次什么时候回去，舞看完信息，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告诉她们预计是八点，或者九点多。

『要把你们饭菜留着吗？今天的菜还挺不错的。』

『留着吧。』这是和千奈商定的结果。

把肚子留到一切结束之后再吃，晚餐时间则是她们在店里的售货机各自买了一根巧克力棒，顺带把饮料的杯子冲洗干净，倒了杯凉白开。

也不能光喝饮料。

七点，八点，九点，九点再过半时。

千奈把舞发来的资料整理妥当，发过去给了经理——对她来说是同级别的同事？总之是，她也还在加班，本打算先忙完手头的事再查看资料如何，但千奈反复催促之下，她还是调整了优先级。

『可以用，到这个程度的话应该足够应付客户那边，辛苦啦。』

『这功劳可也有我的一份，到时候请客可别忘了哦。』

『不会忘记你的啦，绪方经理。』

如此，这份紧急工作算是结束。最后在沙发上瘫了几分钟，她们终于直起身，清理掉个人相关的文件，关机，到前台办理退房。

天空已然尽黑，呼吸了室外燥热的空气，舞伸了个懒腰：“唔嗯——！！在里面看不到天色的变化，结果出来天就黑了，感觉有一点跳跃啊。”

“是吗，可能是太专注了？”

“也说不准呢。”伸完懒腰，舞注意到街上已有不少流动摊贩，“好不容易做完工作，要不要买点吃的犒劳一下？我请哦。”

“倒也无妨？要不要再问问孩子们想不想吃。”

“噢对…我先打个电话。”

给花茶打上一个电话，对于这种事她自然来劲，不过已经吃过晚饭，所以只要了些量小的小吃。

“我们想吃的就这些，谢谢啦。对了，我把饭菜先给你们热好吧？”

“嗯，交给你们了。”

挂掉电话，她们先去买吃的了，香气扑鼻，舞便没忍住吃了一点，顺带让千奈当上共犯。买好一切后，把袋子挂上摩托车的把手，她们就发动车子，准备出发。

在后座上，千奈无意地眺望了四周，注意到了其中一幅海报贴的尤其多，定睛仔细看，『烟花会』三字和烟花的造型十分醒目。

只是没等她看清时间，车便已经开走，离开嘈杂的小镇，驶入空旷清冷的道中。

……

家到了，花茶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就出门迎接，并非常有针对性地先把小吃拿进去，留下她们慢悠悠的停好车进门，发现热好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晚饭的确丰盛，可能是为了庆祝她们正式成为一家人。鸡、牛、鱼都有一些，品质上乘，要是能赶上来吃到新鲜出锅的，那就更好了。

坐在沙发，稍稍休息等待食物消化。千奈起身先离开了客厅，舞又多坐了一会儿，便想去房间拿衣服泡个澡，结束这一天。

只是到了走廊时，发现千奈已经拿着衣服下来了。

“…欸，你也要去洗澡啊。”

“也？”千奈注视着她，忽然浮现笑意，“那不如一起洗吧？已经快十一点了。”

本还想回绝一下，但的确有点犯困，再加上也不是过不了害羞这一关，毕竟之前也和花茶洗过一次。

所以她点了头，让她先进去，自己去楼上取衣服。

拿个衣服不费时间，再下来时，千奈已在冲洗头发的泡沫。

她侧对门口坐着，比起花茶更是不显得拘谨，舞不由得快速打量了身材，虽不如体育系女高中生那般丰满结实，可也是极好。

据说她平时有在练瑜伽来着……

看完之后，她才想起非礼勿视，撇过视线，拿过毛巾。

她洗完头，把喷头交给了舞，自己拿浴球往身上擦沐浴露。舞还想帮忙擦背，但她自己就搞定了。

好强。

浴缸的热水也放好，她便先去泡了。

没有多说什么话，两人如此一直洗着。

舞没有那么好的柔韧性，所以她的背由千奈帮了一把，等舞也洗干净身体，千奈缩起腿，示意腾出了她的位置，既如此，舞也不客气，坐了进去，同她面对面。

还好家里浴缸是往大了买。

“……”

她们各自的视线都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无言。在短暂的时间里，这里连拨动水面的声音都没有。

而霎时，千奈的指甲，开始有节奏地敲动浴缸的陶瓷，嘴里哼某种音色。

聆听几秒，舞才反应过来哼的是她最近喜欢听的那首前奏，睁大了眼睛。

“~~~”

千奈哼完了前奏，接着唱起了主歌。原声本是男人的声音，和她的轻柔很不相称，但并不影响好听。

她唱时，眼睛也在看外面，很平静，似乎只是想唱。

可舞内心翻涌，她是会唱的，只是从没唱过给谁听。早些年和同事在KTV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在下面屠杀果盘。

那时她可以告诉自己，人这么多，别人并不会希望她唱，也不会在意她唱出来的效果。

但现在只有千奈在，单男声的部分快要唱完，接着将是男女声的合唱。她望向了自己。

“……”她紧张的，恐怕现在脸色发白。然后开口了，尽管音色一时跑调，可马上纠正回来。随着千奈的节奏唱去。

一分钟的合唱，终于迎来间奏，这一段千奈没有在哼：

“这么说来，有几年没去温泉旅馆了，公司团建好像也没打算去那里的样子。”和舞把毛巾带进来盖着不同，千奈只是普通的拿手臂遮挡关键点，可她的姿态毫不刻意，仿佛随时都会拿开。

所以舞尽量没盯着她看。

“可能是吧，几乎都是聚餐。”

“那下次我带你去吧。”她果然换了姿势，好像一瞬间露出来了，舞心里一颤，还好视线刚刚躲开。“我记得一家服务和品质都很好的。和孩子们一起去，你希望的话只有我们也行。”

“嗯…那很不错嘛，冬天的话，就拜托你了。”

“嗯，就交给我。”千奈的微笑轻松且欣慰，手舀了一瓢水擦了擦脸。

……

间奏结束了。

歌曲后半虽是独唱，但现在又不是演唱会，何必较真。

于是在这密闭的充满回音的浴室中，又回响起了惺忪而隐蔽的小情歌。

琥珀色の街、上海蟹の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