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场景再次凝固下来,我立刻抬眼四下打量。
第一眼我便可以确定,这里绝对不是黑暗魔经“内部”,但也不是来时的地下祭坛,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碎石子路,周围分布着稀稀疏疏的灌木植物,左右两边都是并不陡峭的缓坡,更远处还隐约有起伏的连绵山影……整体看来,此刻我们所在的地点是在一道不太深的凹形山谷之中。
半空中飘浮着丝丝缕缕流动的云雾,不算厚重,而且是正常的白色,只不过还是看不清天空,光照亮度倒是没受影响——这么说来,我们不知不觉就在黑暗魔经里待了最起码一个晚上,眼下已经是第二天(或者若干天以后的)白天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而且还没法加以证实,因为我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了“主世界”;而按照通常设定来说,半位面中的时间流速与主位面肯定是有差异的。
不用说,光是站在这里乱想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正确选择只有继续前进。
正要开走,回头看了一眼,芙蕾雅似乎有些不安,怕冷一般环抱着双手。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了抱她,然后拉起她的手就转身迈步,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犹豫抗拒了一秒钟,便顺从地跟着我前行了。
得,说好的要晾她几天,转眼间计划就泡汤了,姐原本不是这种甜宠人设的啊喂!
……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弯道前,头顶两边的山崖几乎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门户。隔着老远我便已经看见,“门”外面……似乎正有人在等候着我们。
没错,确实有“人”,或者说,这两个家伙至少看起来是人类的样子。
这是两个约摸有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看不出男女,梳着双螺髻(大概是叫这名吧),唇红齿白粉妆玉砌,眉心还点了红,如同年画上的那种童子;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有些眼熟,同样款式的轻绸长袍,一人着红一人着黑,袖口和下摆上满是精美无俦的云纹龙鳞暗花刺绣,只不过不是常见的右衽交领束腰,而是盘扣圆领,外面还套着一件同色的薄纱“半臂”。我大概记得,天朝古代服饰中的确有这种样式,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具体出自哪个时代,嗯,先秦肯定不是,两汉也可以排除,金元清就更不用说了,那究竟是唐还是宋还是明呢……
好吧,可能是因为这身衣服与他俩的出尘气质实在是太绝配了,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设定”,却全然没有去想过,此时此刻,在我们面前出现这种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NPC”以及服装样式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有何不妥……
没等我做出任何行动,两个童子便已经主动迎了上来,先是一丝不苟地朝我们拱手作揖,然后便侧身做出恭请的姿态。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行,随即便跟着他们走进了那道“拱门”。
要说我心里真的就一点儿疑虑都没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其实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只不过这二人明显只是书童伴当仆役一类的身份,而且他们的态度虽然恭谨,却摆明了只管领路,并不想同我俩进行多余的交谈,我也就暂且熄了向他们打听消息的心思,反正最终的答案肯定就在前方等着我们。
又走了十来分钟,再次转过一处狭窄的山道,眼前便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黛山,绿水,杨柳,芳草,白鹤,鹿群,曲桥,凉亭,草庐……入眼全是这些很有代表性的东方式古典意象,组合在一起,宛若一幅自然天成的山水写意画。
童子没有直接带我们去那几间明显是核心建筑的草庐,而是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凉亭,里面已经摆好了两个雕花大木桶——好吧,我和芙蕾雅现在的这副尊容确实不宜见人,更有些唐突这片仙境般的好风光,是应该先来洗白白再说别的。
我伸头瞅去,入眼便是一层厚厚的各色花瓣,几乎都看不见水面了,袅袅热气正在蒸腾而上,浓得化不开的甜香味儿扑面而来,旁边的矮凳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应沐浴用的物事,以及一套换洗衣物。
惟独只有一点稍嫌不那么友好贴心——阻隔视线用的轻纱屏风完全是象征性的,几乎全透明不说,还只在两个浴桶之间才摆了一架,四周就这么无遮无掩地大敞着。
行吧,此间的主人倒是个有“情趣”的家伙,我笑了笑,又看了看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亭外背身守候的两个童子,便毫不矫情地在物品栏里卸下塞勒涅轻甲,然后几把扯下几乎被血水浸透的内衣,咚地一下跳进了浴桶。
要知道,这可是纯天然露天花瓣浴诶!而且看起来还很高级的亚子,两个世界加起来,姐也是第一次碰上(家里没个半山大别野哪儿敢露天嗷)。既然有这个难得的机会,当然就应该暂时放下别的一切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番才是正理。
……
几分钟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什么给忘了,便连忙从水里浮起来抬眼看去。果不其然,芙蕾雅就像拔了毛的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偏着头不敢看我这边,脸上红得几乎都要滴血……
哎,确实是我的疏忽,这个柴禾妞哪儿经历过这种高端阵仗啊,怕不是已经彻底吓傻了……不过眼下也不是慢慢安抚教育她的时候,我哗啦一声站了起来,作势要向她那边过去。
——芙蕾雅,眼下已经用不着我来提醒你了吧,你难道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去见谁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仪容得体是最起码的礼仪。如果你没办法自己来,我可以叫那两个孩子帮你,或者,你其实是希望我亲自来帮你?
话音未落,她立刻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卸掉了铠甲,内衣都没脱便一头扎进了浴桶,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我顿时哈哈大笑。
我没有再继续刺激她,背过身去专心致志地清洗起来。
身上的创口很多,好在都只是“皮外伤”,而且大部分都已经自行愈合,只有脸上还是坑坑洼洼的。不过,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几样红红绿绿的“沐浴液”真的有什么神奇的效果,我的伤处很快便开始阵阵发痒,就像是正常受伤一段时间后肌体开始新生时的那种状况。
……
等到热气差不多消散完了,我便站了起来,拎起摆在小凳上的换洗衣物打量。
不用说,这是一整套东方式古典女服,肚兜、下裙、内衣、中衣、外罩、纱披、罗袜、绣鞋,还有腰结、香袋、玉佩、翠镯、银锁、耳坠、步摇等等配饰……我顿时再次脑瓜疼,这些玩意儿该怎么穿啊?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很快便发现每一件衣饰上都有熟悉的半透明“Pick up”字样,于是赶紧将它们一股脑儿全收进物品栏。再打开菜单一瞅,果然,这其实是一套防具装备,名字就叫做“仕女服”。
我没有去吐槽这个明显很敷衍的装备名称,立刻挨个儿装备起来。嗯,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那支银质梅花步摇,点击之后并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随即我便明白过来——这可能是因为“发型”的缘故。
没办法,我的头发太短,才刚刚到下巴,连挽个最简单的丸子头都做不到,就更别说任何一种正规的古典发髻了;就算头部饰品本身一般都具备“自动改变发型”的功能,那也不能连头发一起无中生有,能装备上这支步摇就见鬼了,总不可能让它“悬浮”在我脑门后面吧?再怎么“魔幻”的位面,很多时候也是要遵守一些起码的基本法的。
整套防具的防御力白值只有八十六点,也没有附魔,看来这只是一套普通的“常服”而已,难怪起了个这么随便的名字。
衣服整体色调是一种带着古旧气息的浅蓝色,大概就是天朝古典小说里常见的所谓“月白”,芙蓉纹饰花边以银线勾勒,分外素净而清爽;走了两步,我只觉得身上油然生起一股长裙蹁跹轻纱飞扬环珮玎珰的“标准古装偶像剧”气场……好吧,这简直就是为女性穿越剧主角量身打造的经典新手“战袍”,嗯,接下去就应该马上来他几场宫斗宅斗,顺便收割一波脑残粉……问题是,穿着这身拖拖拉拉的玩意儿,姐都已经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姿势才合适了啊喂!
我自嘲地一笑,转头朝芙蕾雅那边看去。她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机窍,已经快速换好了衣服,正在好奇地拽着衣襟东摸西瞧。
嗯,杏白色带金丝刺绣的样式,看起来比我的这套更加青春明媚(或者说更像“千金小姐”穿的),却偏偏梳了一个双鸦髻(估计就是头饰部件的“自带发型”),活生生变成了一副丫鬟样子——尽管普天之下古往今来都肯定没有出现过第二个这么大块头的“丫鬟”。
不管怎么说,某人的这份“细心”都是值得表扬的,姐必须得点九十九个赞。
接下来童子带我们来到另一座凉亭,这里也已经布置好了,地上铺着大块的草席,一张木制卷耳几案,还有三个草编蒲团,案上是两盏清茶和一盘……橘子?
跪坐就跪坐,难受一会儿倒也没什么打紧的,想来某人也不至于跟我们玩三顾茅庐的把戏。于是我立刻像模像样地坐了下来,一看芙蕾雅还站着,我探过身去大力一拉,她便有些狼狈地跌在蒲团上,又赶紧爬起来学我的样子坐(跪)好。
亭前是一座九曲小木桥,嗯,确实有九个弯,跨过一条遍布芦苇的河溪,另一头似乎也是一个凉亭,亭子的下半部分完全掩映在了水面泛起的朦胧雾气中,不太看得清楚。我瞟了几眼,便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口感还不错,色泽味道都很像我印象中的那种叫做“青山绿水”的蒙山茶。
我又剥了个橘子,啧,好他妈酸……想了想,我便伸手朝芙蕾雅递过去一瓣,这妞看了我一眼,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把橘瓣咬了过去……咦,这是什么情况?一向规矩守礼的优等生小妞居然也知道主动被喂食这种套路?
不过我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下一秒,她的脸上便出现了精彩的表情。
——必须全部咽下去!这是神之赐物,绝对不能浪费,你懂的。
她的表情更加精彩,慌忙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想要把“仙果”强咽下去,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嗐,可以想象,从未喝过绿茶的“老外”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会有什么感受,再加上茶水与橘子酸味融合在一起的奇妙效应,只听噗地一声,茶汤便混着没有嚼碎的果肉喷出去好几米远,简直堪比三段龙吼的气势……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鼻涕口水都出来了,又赶紧一把捂住了嘴,惊恐不安地朝我看来,眼睛红红的,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好吧,这妞确实有点可怜,可我却实在忍不住,还来不及安慰她便没心没肺地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没调戏够呢,一名童子突然来到面前,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一怔,随即便听到有渺渺的古琴声响起。
不用说,琴声来自于对面的凉亭,可惜雾气太重,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看见凉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啧,还来这手,也太文青太装逼了吧?我有些悻悻地耸了耸肩,老老实实地直起腰身坐好。不管怎么说,这点小面子还是要给的。
很快,我便被乐曲真正吸引住了,渐渐沉浸其中。琴声时断时续空灵悦耳,四周微风轻拂,面前茶香宜人,再加上这片绝佳的山水风光,连我这种浑身上下找不出半根雅骨的大俗人似乎都体味出了何谓绕梁三日的意境……间中瞟了一眼芙蕾雅,得,这个“化外之民”居然已经听得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不知何时,琴声已经停了下来,雾气似乎也被清风吹散了一些。只见对面凉亭中的人影悠悠站起,微微招了招手,一只白鹤便落在了旁边。这人侧身坐到白鹤背上,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白鹤越飞越近,我也站了起来,两步便来到亭外,仰起头仔细看过去。
一袭白衣,云髻高挽,柳叶弯眉,胭脂薄唇,骨感却不失一抹丰润的双颊,双瞳漆黑如点墨一般,却璨若皎月晨星,瞳中那一点清光亮得吓人。她平平地凝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波流转之间,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强气势便悄然而至,笼罩周遭的所有。
我定定地注视着在风中招展飞舞的雪白衣带,脑中嗡嗡作响,连意识都有些惘然了……下一瞬间,过往那些在“华语影视黄金年代”里留下过一帧帧永恒剪影的经典古装美人们便逐一闪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比如艺伟姐的九尾姬、慧敏姐的林妹妹、何晴姐的杨夫人、勤勤姐的第二梦、思懿姐的俏金莲、万茜姐的河东君、玉莲姐的龙姑娘、海味姐的周掌门、茵茵姐的双生花、青霞姐的东方教主、老王老张的小白小青、飞哥的惊鸿仙子……
到了最后,所有的纷呈影像全都消失了,意识中的画面最终定格于一位迄今为止只出演过唯一一部古装剧、咖位远不及诸位大前辈、她本人的面相也更偏向于“都市时尚感”的“三线”演员身上——没错,正是《大宋宫词》中的齐溪。
得出这样的结果当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毕竟齐溪姐的整体形象气质无论如何都跟主流观念中的“古典女神”模板毫不搭界,更与眼前的这位“仙子”几乎没有半点容貌上的相似之处。但是没办法,此时此刻,我的真实感受的确就是如此——大约是因为二者身上都有那种肉眼就能看见的所谓“女王”气场吧……
……
白鹤没有直接落地,而是悬停在了十来米高的半空中,只见她抬手轻按白鹤脖颈,随即便浮立而起,双手一背,昂首如松,单足在前,保持着这一姿态缓缓飞降在我俩面前,落地悄无声息。
咝!
我的嘴巴大张,都能塞进一个网球了,浑身汗毛也根根竖起。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世界的应有规则,也超出了我事前的所有想象——总之,姐只有心服口服。
她向前走了一步,双手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身前。左手齐胸竖起,食指微曲,右手倒持着一柄……拂尘?
——无量观!此阕《长亭怨慢》乃故人所授,可入霍居士之耳乎?且试语于贫道一二。
话音清越,如闻仙籁,可是……贫道是什么鬼?居士是什么鬼?拂尘是什么鬼?我完全风中凌乱,双手无意识地激烈挥舞了几下,却只说出了一句无关的话。
——啊,这个这个,稍微等一下,能不能……再说一遍?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应该是听懂了,点了点头便再次开口。
——贫道欲知居士闻曲之体悟矣。
我紧紧盯着她的口型……果然!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系统翻译,她就是在说这种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天朝古语!
——呃,很抱歉,虽然我勉强听得懂,但还是……所以,我能不能先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这么说话好不好?你应该会说,嗯,会说“现在”的语言吧?啊抱歉抱歉,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
她颇为玩味地又看了我一眼,故作沉吟不语。见我是真的有些急眼儿了,她才轻轻笑了一下,宛如无声盛放的夜昙。
——如贫道所料,居士不识雅言雅乐矣,当世众生,想必十之八九亦如此般,若勉而为之,非大道耳。圣人曰,从善如流。也罢,且随居士之心意便可。
虽然还是有些古里古气,不过这样已经比刚才顺耳多了,要她像我一样说大白话估计也是不可能的,就当是2.0版本的《甄嬛传》好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随即便赫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礼。
握手拥抱肯定不行,抱拳拱手好像也显得很傻叉,本位面通用的抚胸鞠躬提裙吻手贴面什么的又不太符合眼下的即时场景……倒是在很多古装影视剧里看到过古代天朝女性的敛衽礼,不过打死我都不想做出那种受气小媳妇一样的动作……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况,微笑着再次开口。
——不必拘礼,既依居士所请,一应物事自当以随意自然为宜。
不等我接话,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居士此来不易,刻下必已是满腹疑窦,贫道自当一一解惑——贫道姓虞,名有贤,道号玄机子,俗家名幼微,小字蕙兰,咸通二年入籍为坤道;后因机缘巧合,得以来往此方天地,故而入乡随俗,另取一夷名。此名颇为拗口,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贫道平日间亦不大用,居士既已观贫道书信,想必已是知晓,如此便不复赘言。贫道之身世来历便是如此,居士可已明了?
这番话信息量好大!
我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一点儿都不明白……好吧,我能听懂的就是,她还真的就是女道士一枚,而且大概可以确认,的确是从天朝古代穿越过来的,除此以外的其他东西我就完全搞不清楚了。以我那点可怜的文史知识储备,一时间能想得起来的“史实”女道士只有一个半——嗯,杨玉环和孙不二……话说虞有贤是哪位上古大神?我能说得出来的非当代虞姓名人就只有当年的沪上大佬虞洽卿,这还是从高中历史课本上看来的……玄机子又是什么鬼?要是云中子纯阳子丹霞子啥的我肯定一听就懂。幼微?你咋不叫紫薇呐……
玄机子,玄机子……犹如一道光,好吧,确实就是灵光一闪,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跟一大群男生女生偷偷去大学旁边的小录像厅集体围观过的一部港产烂俗三级片。
好吧,我当然不是对片里那种只能称之为搞笑的港式妖精打架有兴趣,印象中最深刻的只有那位又魅又媚、简直看你一眼就要怀孕的女主角,好像是姓夏还是什么来着……嗯,夏文汐。
这一下我彻底想起来了,片名叫做《唐朝豪放女》。
那么,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位出尘脱俗得不似真人的神仙姐姐,难不成真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唐朝悲情文艺女青年……鱼玄机?
用了好几分钟,我才总算基本消化了这些信息。
她显然也明白我受到的巨大冲击,所以也没有着急继续往下说,而是一直在耐心地等待我平静下来。我看着这张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只感觉还是很难真的把她看作是一名“宗教人士”什么的,便不由得直接脱口而出。
——那……那我要叫你仙长还是真人?
——这倒不必,贫道之修为德行尚且不足,当不得此等大号,居士称吾为道长、虞道长便可。若居士不喜三清之事,亦可直呼贫道俗名。
——你是说,直接就叫你有贤吗?好像有些……噢,你别介意啊,我的意思是幼微这个名字更好听一些,要不,我叫你……幼微姐姐,可不可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开口拒绝。
——居士之意,是欲与贫道姐妹相称?如此说辞,想必居士未尝仔细思量一事——若真以年齿而论,居士又当如何称呼贫道?
这……真是活久见,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完全不在乎“年龄”的女人,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哎,我当然知道小姐姐你最起码也是一千两百多岁的老妖怪了(按照本位面的“历史进程”来说,很可能还要再老上好几倍),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地直接拿年龄来压人啊?
——这个……我以前听到过一种说法,君子之交论迹不论心,嗯,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放在这里来说,“迹”也可以看作是人的外表,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说是我姐姐没人会怀疑的,硬要提实际年龄就太那啥了……所以,就这样好不好?姐姐妹妹显得比较亲热,叫道长居士什么的多生分呐,对吧?
她的笑容不变,却相当坚决地摇了摇头。
——居士之言亦有几分道理,然礼之一途,不可轻废,贫道允尔称吾之名已是迁就,居士切不可再加妄求。
我无趣地瘪了瘪嘴,无数的野史稗文里都记载了这位姐姐风流放诞不拘礼法的种种段子,谁知道真人居然像个老尼姑一般刻板教条,地摊文学果然不能看……
——呃,好吧,那咱们各退一步,你也别叫我居士了,听起来就跟吃斋念经的老婆婆一样,我浑身都不对劲,这总可以了吧?
——既如此,贫道便如前番书信那般称尔为霍卿可否?
——呃,幼……微,是这样的,在我们那儿已经没人这样叫别人了,早些年倒是还有,不过……也不能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这么叫,我估计得双方的关系很亲密才行,哎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在课本上看到过,好像是一个男的写给老婆的信,开头就是什么什么“意映卿卿如晤”……啊,其实你真想这么叫的话我肯定会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得先说清楚是不是……
我越说越小声,最后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因为场中的气氛已经变得越来越诡异,连一直在旁边装哑巴的芙蕾雅都转头盯着我不放,显然她也听懂了我的某些潜台词,于是也被我的胆大包天疯狂作死给惊着了——不过也仅仅只是吃惊而已,幸好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清楚对面那位的真实身份,更没有与自家的“造物者”联系起来,否则的话说不定她连站都站不住,直接瘫地上都有可能……
神仙姐姐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不快。不过如她这般的人物,自然不可能真的去计较一个“后世小辈”的几句妄语,于是便古井无波地再次开口。
——既是这般缘由,贫道便称尔为霍家娘子,此乃女儿家通称,如此可行否?
——呃,跟你一样,薇娥丽卡-霍亨索伦不是我的本名,只不过是我来这边之后才随便瞎取来骗这里的土包子用的,你懂的,其实我姓顾……
——顾家娘子?
——呃,我叫你的名字,你却叫我小娘子,听起来怪别扭的,这个这个,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大家都一样才比较公平,只不过……我原来的名字不是很好听,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要不,幼微你既然满腹才学,就帮我想一个又好听又帅气的新名字怎么样?
原本她都已经被我的这番胡搅蛮缠惹得有些压不住火气了,一听取名的事儿,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或者说被搔到了痒处),立刻开始沉思起来……我不由得悄悄抹了把汗,哎,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线,非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彼此如何称呼对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撩拨这尊大神,话说我平时也不会这么作的啊……
——此前六百载,贫道遇一故人,亦姓顾,讳媚,小字眉生……细细瞧来,你二人眼眉神情当有七八分相似,尔为其后人亦未可知……此间仓促,不及细思,贫道便由彼之名化之,赠尔名曰如眉,如此可好?
——如眉……顾如眉……啊,确实好听,而且好文艺好有逼格,幼微姐姐你真是太帅了!
——嗯?
——啊,我错了我错了,下不为例,幼微你大人有大量……啊对了,顾眉生我也知道,她好像是明朝人吧,你不是早就来这边了嘛,怎么会遇到她的?难道说……她也过来了?还是说,你可以随时回那边去?
——稍安勿躁,此中关节颇多,贫道自会一一说与如眉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