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安逸，和帐外天差地别。

“我们离京千百里，她们有备无患。”

落棋，吃棋，铿锵有力，不输帐外厉声。

“朝廷之事早已运筹帷幄。”

退棋，弃棋，泰若自然，不逊营中长将。

“有证天水将军善弱克强，少胜多，外使皆言天骄，君不可轻蔑。我思君待三日后，黑夜无月，与我右军协同，君攻敌中，右军袭侧，为稳法。”

略顿，又言。

“只是，不知那天水将军现于何处，实乃大患。”

此时棋局棋子虽寥落，却占军家宝地，皆是悍马厉兵。帐中护温灯数十，帐幕上摇曳刀光血影。

“鹤寿，落棋雎道。”

“……莫是要，久中求稳?”

起身，挥袍猎猎作响。四叶银柳金龙冠，九甲精钢千鳞衣，轻靴重刀，青丝缕缕，闻者无不叹真君下凡。

“落王棋。”

“我要亲战雎道，我知她在那。”

自古人人常道天下九清色，雎河占三色。此清非无鱼之清，乃是生机之清，文中常言：雎鱼潜底肚白云，醉客拨水恐升天。那上皇时期，渔歌相应，鹤伴人影，白河汤汤入云间，可谓是人物两恰。

然河本是无色水，民亦如水自无色，盛世自然白若玉，可如今天下九分，外蛮四起，却也还不抵太岁吃一口梦泽鹿，便扒民皮，割民肉，民早已血红成河，雎河更不用言！

话归雎道，此处本是兵商重地，平原傍河，繁荣兴旺，如今一片黑灰黑炭，灰烟孤升，河中浮满腐尸。

一座半破的钟楼，天水将军倚靠烧黑的墙，月升半空，狂风呼呼，沙石走地，吹不动天水将军一头结血痂的长发。

半羽十二单甲衣，半月金银护心镜，脚掌血痂连肉，看不见鞋样，指甲缝全是血泥，恶臭熏天。

唯有那双眼睛，好似泥塘里的清水。

城中火势已停，偶有几声爆裂，飘来几缕夹进恶臭的烟熏。

那明月时有云飘过，又好像那月在向天水将军起舞，明亮清洁，是故国里的国舞，是旧时的旧友，是千里外的家人。

故国，旧友，家人，只有明月仍在。

也不知那明月，能否替我记住旧事故人。

长叹长叹，只恨这世道为权贵玩弄，只怜这千里浮尸换不得世间太平。

忽闻楼外马鸣，紧接收枪震地，天水将军略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无妨，本就是孤行赴死。

当啷当啷，甲胃声来到天水将军旁。

“虽说汝已末弩，一千精甲，四百强弓，两百快马，汝若佯攻左下，再暗行右河，待我联左，以弓纵火，直入前腹，便可化我围攻为两分，后右弓枕河，左骑拢中，或手或离，汝皆占七成。而汝却散军西下，百人守城，吾甚不明。”

天水一撇，目若午日，发若凰羽，神采飞扬，当是腾飞之鹰。

若天水将军乃谭中清水，此人便是万峡长江，开山呑石，奔流至海不息，打实触动天水将军。

天水将军言：“自乱以来，我守城三五，十五民逃，十五焚城，纵百姓盼我归我，我已不愿这苍天，再添血灾民难。”

一道嘘声，一道清响，白剑进墙，听得不屑之声：“奉旨领军，本应魂散方休，受民所望，更应不死不屈，汝如今，剩编枝懦气罢。”

“我既随心愿民安，生死不问况气节?”

更何况，眼前此人，真当用兵入神。

天水长叹，自知不配将军之命，心中不知散兵护西，能否保旧民过灾。

“汝真乃，人之天娇，言行独一啊！”

见眼前人大喜，骤然背汗直流，恐真调兵之记已被识破。

“文里文气也是难受，叶素秋，你可愿入我处，谋划苍天平安?”

不过五尺之补，天水腰间仍系一把护玉短刀，四尺之内，刀落人忘。

既已赴死，带一祸害更可保民安。

然以赴死，若杀敌将岂会不引血河之难?

难。

“四攻而六离，佯水而顺山，外搭南蛮，内结东夷。可当如此?”

四尺之内，腰刀已入虎口。

为死人与天人不语。

“我一介乱将，死若可免，必生不如死，君何须我?”

“汝一未叛国，二未屠民，平东南乱，收东北夷，不过受旧藩新律动军。眼下藩国为郡，新律仍行，汝知错悔改，愿入吾部以功代错，何来乱军之说?”

不是乱军，故国又回吗?

“汝……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