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酌贪泉

“你怎么才回？”

天色渐晚，天边夕阳映得山谷泛红，Anna在无数次不安踱步后，终于听到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顾不得脚踝还未消去的红肿，她走下台阶，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被担忧折磨许久后放下心来的轻松。

“你等急了？”Elsa抬头望着那棕红色发丝的少女，她的上身未穿衣物，缠绕这白色的纱布渗出些药酒的颜色，遮挡住了手臂流畅的线条，却把腹部的肌肉坦然展露，Elsa急忙别开眼，乱了阵脚的心跳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去了好久，没事吧？”Anna接过Elsa手里的物品，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安。

“变了位置，我找了一会。”说起这个，Elsa也有些疑惑，虽然这么久以来的的确确出现过许多次转移位置的情况，但因为Anna的出现，她更警惕，也更敏感。

Elsa皱起眉，却也思考不出头绪，只得讪讪放弃，将目光投回Anna的身上。

“不怕，”Anna安抚着Elsa的肩膀，隔着衣物Elsa也依旧感受到了Anna手掌的温度，炽热烧灼的让她无处可躲，“若是冲你来的，有我保护你。若是冲我来的，我自然也不会连累你。”

这是什么话？Elsa微微张开口，Anna的手指便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制止了她的话继续说道，“任何危险我都不会放过的，也会保护好自己。”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纱布，露出一抹笑意，“我会珍惜的，你那么辛苦才照料好的身体。”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那日她的右手终于不会再痛，自己拿起餐具的时候，Anna从她泛红的眼里看到了欣喜。

这些日子里，Elsa帮她处理伤口、更换药物，明明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却还是设法帮Anna换取了更具营养的食物。在她的照顾下Anna才觉得自己的四肢渐渐充满力量，起色也一天天的好起来。

Elsa习惯照顾她，自己刚搓了搓手臂，她便会递来毯子。自己咽了下口水，她便会起身去寻找水杯。自己刚刚吃饱，Elsa就极为自然的拿了纸巾，戳在她的嘴角，帮她擦去饭菜留下的痕迹。

而她也日渐一日的习惯了陪在Elsa的书房中，睡前与她共读她热爱的书籍。

也许是Elsa生得过于清冷，在Anna眼中那些白纸与文字与Elsa相比都是那么得浮躁，更别说已远离书籍太久的自己了。

曾经坐在书房里，是Elsa最贪恋的时光，仿佛只有那时，她属于自己又属于天地。那自由却又安全的感觉让她无比松弛，她见过这个世界太多的恶，却依旧愿意相信书中所描绘的人间。

她跳脱出泥潭，走走停停，依旧孤独地与山水为伴。她曾以为自己会这样度过一生，她不敢，更不屑与谁为伴，可上天总是喜欢让人不得如愿。

书房的火光温柔，每每当她转过头，望向另一张椅子上不知何时睡去的女孩时，无法一开的视线和那颗正不断加速的心脏都让她忍不住感叹这命运的捉弄。

她看着她安宁的睡颜，想起那日河边遇见时的场景。那时苍白的面容如今渐渐红润，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也在一日日能看出些曾经的力量。

她如远山繁星，如浩渺银河，却在一次次对视中生了根，落入凡间，无法自控的妄想栽如另一个人的生命里。

今夜月光清冷，山岭静默，无人的山林，未到深夜便如到深夜似的。

伫立窗边，Elsa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崖边，那女孩独自坐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什么。与夜色和谐地融为一体，仿佛她才是无尽的夜，那夜才是愁苦的人。

相处的这些时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空荡的城堡之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她甚至没有想过这顺水而来的陌生人来自哪里、如何称呼，更未想过她要去向哪里，何时离开。

她本能的不想探求她的生活，恐惧于一旦适应了炉火，熄灭后便无法忍耐漫长的寒冬，哪怕她本就属于寒冬。

她缓缓顺着冰制的台阶走下楼去，推开沉重的大门，向Anna的方向走去。

“今晚不看书吗？”背后细碎的脚步声引起了Anna的注意，她已经能够准确辨认出这是Elsa行走的声音，便没有回头，开口轻声询问。

Elsa并未回答，她站在Anna的身后，保持着两个人都舒适的距离。

“总是忍不住去看一看，”Anna的目光放得很远，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虽然我也知道什么都看不到。”

“看什么？”Elsa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暗漆漆的森林山色。

“那边是我的故乡，”Anna抬起右手向北方指去，月光点亮此处，也点亮故里，“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眼底发烫，心里一阵苦闷油然而生。

“在想家吗？”

身后的人轻声问道，想到初次相见时她满身的伤痕，和手腕上刺眼的镣铐，也许她是哪里的战士，又成为了哪里的俘虏，她如此猜测着，却没有问出口。

“早就没有家了，”Anna叹息着，站起身面向Elsa，“我们一样，无处安家，也处处安家。”

她们会心一笑，读懂了彼此的深意。不再过多提问，她们默契的保护着对方的秘密。

“你说的温泉在哪里？”

两人相伴折返时，Anna突然想起曾听她提起过的温泉，这几日四处闲逛也没有发现半点温泉的影子。

Elsa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温泉，愣了两秒才缓缓道，“跟我来。”。

绕到城堡的身后，沿着山路向下，鼻腔里充斥着松树独有的松油气味和树木与青草的气息。继续向前走去，四周渐渐升腾起水汽，潮湿而温暖。转弯看见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向内走去温度明显升高，稍向前走去便听到了水声。

洞上方有一个刚好的出口，月光投射进来，淋在温泉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让人心向往之。

Elsa拢了裙摆蹲下身去，手指探入水中轻轻撩拨着，试探着泉水的温度，又抬起头看向Anna。

月光在水面反射，映着她精致的脸，和她比泉水更为清澈的眸。Anna的心跳乱了几拍，她拇指的指甲藏在拳心，嵌入中指的肉里，才稍稳心境。

“想试试吗？”不知是不是Anna的错觉，Elsa的声音里好似含着几分笑意，“水温刚好。”

Anna站在原地，宛如一座冰雕般坚硬，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没想到温泉竟然在如此暧昧的洞中，也没想到Elsa竟会向她发出邀请。

“之前便想带你来试一试，”见她不为所动，Elsa继续说道，“但你大伤元气，温泉过于消耗体力，拖延了你的恢复就不好了。”

“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

Elsa不再说话，手指却没有从水中抽离。Anna望着她，四周笼罩着无法言说氛围。

Anna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水汽，发丝也变得有些湿答答的，Elsa低着头没有看向她，可即便只看侧脸也无法隐藏她堪称完美的五官。那是一张任何人见了都会心动的脸，那是一双早已将自己全身看遍的眼。

自己询问温泉在哪里的时候也在暗暗期待吧，她微微皱眉剖析着自己的内心。那现在，明明已经收到了邀请，又在自顾自的胆怯些什么呢。

片刻之间，她的心已判若两人，她的目光坚定，抿紧嘴角，将自己的上衣缓缓褪去，又将手落在了自己的下身。

这动作引来了Elsa的注视，那只原本在水中轻轻晃动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固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她赤裸的上身映入眼帘，点缀着她再熟悉不过的伤疤。

她的目光不敢继续向上，也无法顺势向下，更无法收回或移开。她只好将视线在她的腹部上锁，一寸也不敢偏移。

Anna将衣物放在池边，赤足点入水中，匀称的小腿没入水中。岩石光滑，她为了保持平衡微微张开双手，继续向内走去。Elsa站起身，十分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以免她失足摔倒。

可这样，Elsa自然看到了她身体的全部，她胸前的隆起也未遗漏，直到她缓缓没入水中，泉水才帮Elsa分担了部分慌乱。

决心坦率的Anna看起来自然得多，她任由温热的泉水将自己包裹，抚摸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身体随着深呼吸放松下来。她背对着Elsa坐下来，并没有发出邀请。

而下一秒，Elsa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肩头。Elsa冰凉的指尖与身下的温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Anna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果然，那只手立刻移开了。

“抱歉。”

“什么？”

“我的手很冰。”

“嗯，是很冰。”Anna看不到Elsa的表情，却想像得到。那大概是一张遍布着歉意的面庞吧，Anna嘴角上扬，转头看向她，“不如，下来暖一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