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完全睡不着。

晚上好，现在是伊浮尔兰卡时间0点40分，欢迎来到FM88.8午夜之声，我将在这里陪您度过又一个难眠之夜。

嗯，不会有那种电台啦，这个世界人的作息都很健康，这个时间除了小偷大家应该都睡下了吧。

但是今天的康斯伊索尔家却几乎无人入眠，哈哈哈真的喝了好多红茶呢，因为没有味觉其实潜意识里把这东西当水喝了，完全忘记这东西会让人睡不着觉了。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啊……”

走廊另一侧传来如是的声音。

痛痛痛痛痛我的良心它在痛啊，可恶，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得宅邸所有人都睡不着觉！

我真的有在反省了，对不起！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脸见到各位，请允许我暂时回避！

之前偷偷跑出去的过程中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呢，比如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比起声学雷达果然还是红外成像更靠谱一些，为了防止脚步声被发现，最近其实我还新开发了一种消音魔法，简单来说开启的时候会以大概一个球面的范围抑制所有介质的振动，这样球内的声音就无法传递到外面了。

然后关闭的时候就只会把一些特定的屏蔽词变成“哔——”而已。

哎呦红外成像再次发现有人路过，回避回避。

利用自研魔法在宅邸中穿梭躲避了很久，然而宅邸因失眠而闲晃的人实在太多，为了躲开所有人我最终只好来到了屋顶。

漆黑的夜晚站立在宅邸顶端意义不明地俯瞰下方的女仆吗，嗯，总觉得有那种感觉了呢，不过因为没有月亮所以谁也看不到就是了。

要是有月亮就好了呢。

站在屋顶上的我看向一旁的仓库。

红外成像、消音魔法，其实除此之外还研究了隐身魔法呢，为了避开宅邸的工作人员们我可真是煞费苦心，然而付出总有回报，那座仓库陈列的，就是我多年努力的结晶！

趁着睡不着的时候整理一下素材吧。

正当我打算前往仓库时，一个身影却忽然出现在我视野中。

用魔法放大仔细查看后，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大叔。

哎？这是那什么吧，那什么吧。

这个点还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别人家里，除了小偷没有别人了吧！

竟然还朝我的素材仓库去了，喂你丫！

这些小偷，从别人手中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简直不可饶恕！那里的素材可都是我辛辛苦苦从魔物们身上剥下来的啊！那可是我的东西！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从女仆装里抽出飞刀插在了门上。

小偷大叔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眼里满是惊恐，那么害怕的话就别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啦！

嗯，冷静冷静，因为素材被盗差点失去优雅了。

作为优雅（再次）的恶役大小姐，即使在扮演女仆时也要保证自己气质的完美！

就在这里来一个冷酷系的女仆式登场吧！

略微提裙、欠身、低头，优雅（又一次）的行礼后，宣读出面对入侵者时女仆应有的台词。

“晚上好，先生，我是女仆雷娅。能够光临寒舍不胜荣幸，但是，先生似乎并非受到邀请而来呢。”

完美，太完美了！

这样想着抬头偷瞄一下小偷大叔的表情。

啊嘞，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偷大叔？喂——

啊，消音魔法忘了关了。

好尴尬！如果要打个比方到底有多尴尬的话就好比线上会议自己在电脑前附和了别人意见足足二十分钟之后发现自己没开麦克的程度！

啊咳咳咳！清了清嗓子之后重来，反正天这么黑对方大概也没看见我张嘴吧嗯，所以刚才的不算数！

消音魔法解除！然后为了让小偷大叔也能看清楚打光魔法开启！

“晚上好，先生，我是女仆雷娅。能够光临寒舍不胜荣幸，但是，先生似乎并非受到邀请而来呢。”

念着刚刚念过一遍的台词感觉自己的脸正在燃烧！赶紧随便临场发挥两句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恕我冒犯，但是在月色如此美丽的夜晚潜入他人宅邸，是否有些太浪费了呢？”

哎？

月色？

刚刚因为看到月亮所以随便扯了这么一句，可我明明记得今晚没有月亮的？

于是乎我抬头看去——

是我自己的打光魔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成像在无穷远的地方我刚还以为是月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好想消失好想消失好想消失！想要拿头撞墙拿指甲挠黑板拿牙咬手帕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真的有时间魔法的话好想回到过去重来！

小偷大叔回头看了眼打光魔法的光源，然后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喂你正在想“究竟什么样的白痴才能做到把打光魔法看成月亮”吧！

“怎么可能……究竟什么样的家伙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果然是啊你个混账！

“我有一个问题。”

小偷大叔一边询问着一边悄悄向侧面挪步，似乎试图通过和我的对话争取时间。

“那扇门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世界的终极。”

啊哈开个玩笑怎么会有那种玩意。

“什么——！切！”

小偷大叔偷偷放在暗处（被红外成像看得分明）的手猛然一甩，几枚飞镖应声而出。

什么竟然还趁对话期间朝我投掷暗器？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普通小偷，boss头目可都是等主角说完话才出手的！

然而甚至没等我做出反应，飞镖已经直接出现在了我的手里。

啊说来之前还做了飞行道具自动拦截魔法来着。

“怎么可能！完全看不清动作。”

嗯因为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啦。

又是一轮飞镖齐发，哼，以为这样会起效果吗。

——本想这样说结果小偷大叔竟然是借助佯攻逃跑，话说好快！这个世界的人是能借助魔法跑得这么快的吗？

这种惊人的速度到底需要怎样的脚力才能跟上啊。

——飞在空中的我如是赞叹着。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只好开启了隐身魔法，这也是为了避开宅邸工作人员而发明的技术就是了。

哦好快好快，小偷大叔选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冲刺，这样下去或许会刷新伊浮尔兰卡竞速的世界纪录也说不定（地面组）！本台记者正在使用打光魔法全程追踪！

以及不知道小偷大叔为什么频频惊恐地回头看向打光魔法的光源，这里就要考察屏幕前的初中生小朋友们一个物理问题了，小偷大叔此时看到的类似月亮的像是实像还是虚像呢？

哎呦小偷大叔选手冲刺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要冲出比赛场地了，不行哦小偷大叔选手，可不能离开宅邸太远哦。

于是乎裁判提前一步站到选手前方并解除了隐身魔法，示意选手纠正跑道，南无三，这是何等尽职的行为！

“Aieeeeeeeeeeeeeeeeeeee!”

追逐中我看着自己手中的飞镖沉思起来。

刚才，这个家伙向我扔出飞镖了对吧。

如果我的魔力水平很低的话，就已经死了吧。

也就是说？

我现在，一个不小心让对方当场去世或者因为冲击太大失忆的话——

怎么判，怎么判？

主客观统一，属于正当防卫，无罪释放！（指）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样想着，我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了。

只要没有目击者的话，我出丑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对吧。

而且，偷东西是不对的哦，夜晚可是很可怕的，必须让小偷大叔明白这点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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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德雷克正舍命地狂奔着。

自己曾听说各种各样的鬼怪奇谈，但那些故事从未让德雷克惧怕过黑夜，对于德雷克而言，夜色才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屏障。

然而如今，那轮诡异明月却将夜色剥离，让德雷克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已然暴露在那个恶魔的视线之中。

只要全速逃脱，一定不会被追上的，德雷克如是安慰着自己。

身后的女仆已经不知所踪，而这明月高悬的异象也一定会很快结束吧。

然而，在转过街角后，映入德雷克眼中的却是马路中间如雕像般站立着的身影。

惨白月光中，女仆毫无感情的双眼看向自己，那正是猎手看向猎物的眼神。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才不是什么猎手与猎物，那是看向玩物的表情，自己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对方正享受着追杀的过程罢了。

惊叫着逃开，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反方向狂奔，就当自己又一次以为得以逃出生天时，那身女仆装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副冰冷笑容一成不变，如同披覆在鬼魅身上的人皮，德雷克小心翼翼地后退着，仿佛害怕过大的动作会惊动那只怪物一般。

女仆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那副笑容之上的眼瞳始终跟着自己的动作移动。

德雷克再次转身逃跑，视野中那轮明月正因自己的畏惧而变得越发不详。

于是他试着逃入街巷，以墙垣为壁垒躲藏进黑暗中，然而在他绝望的注视下，墙壁的影子渐渐从脚边撤离，抬头时那东西已然浮于自己的上方，迷雾中白月的边缘幻化浮动，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将一路追随他的灵魂直至深渊。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可怖的笑声出现在房顶，而后越来越近，就在德雷克疯狂地逃离声源的时候，那怪异的声音突然消失。

漆黑的深夜万籁俱寂，然而随着脊梁的一阵冷汗，他意识到自己的左耳正传来模糊，却无比贴近的声音。

那是刚才的笑声。

连侧身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德雷克再一次逃入街巷，逃到围墙下、楼房边缘、无人的马车旁边，可无论哪里那轮月亮都不肯放弃地追踪着自己，本该静止的明月于空中移动靠近，使周身所有的影子扭曲变形，跳起疯狂的午夜舞蹈。终于德雷克明白，无论街头巷尾，只要在那月亮能够映照的范围内，自己就绝无逃亡的可能。

既然如此——

霜结般的月明中，身旁一座静谧的古宅仿若死者的城堡般耸立着。而德雷克最终决定孤注一掷——将自己的姓名赌在最为危险，却唯一一个有赢面的选择上。

飞身跃入，熟练地撬开门锁，而后潜入没有退路的黑暗。

月亮依然悬挂在室外，顺着窗户将古旧回廊中陈列的雕像照亮。

但只要是屋内，就总有能避开月光的狭小空间，德雷克贴在窗间的墙壁后方许久，确认那月光终于停止了移动后，长舒一口气。

然而，再次环顾四周的德雷克，却发觉了异常。

那些雕像，原来的朝向是这样的吗？

冷风吹过宅邸，不知何处的窗间传来吱呀的凄鸣，一阵恶寒中德雷克注意到适才的雕像不知何时已然全部朝向自己——低沉着头颅思考的男人、面带诡谲笑容的圣母、表情各异的巨大面具们，这些本应没有生命与意识的东西无不将灰白色的面孔对向德雷克。

不，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德雷克惊恐地向后倒退，而后忽然绊了个趔趄。

回头时，一尊矮小的孩童雕像正睁着比例怪异的巨大的眼睛抬头看向自己，而面前漆黑的长廊里遍布着形态各异的丑陋雕像，封死了自己前进的道路。

明白大事不妙的德雷克掉头准备逃跑，可身后刚刚还只是看向自己的雕像们如今不知为何已然移动到了更近的距离，那个低头思索的男性似乎眼珠一转，这使德雷克的意识几乎陷入昏厥。

不知为何，窗间的月光从远处渐次熄灭，那些雕像一尊又一尊沉入黑暗之中，人眼终究无法立刻适应绝对的黑暗，德雷克的一瞬间无法视物，然而那月光如灯具般再次骤然亮起。

而刚刚还在原地的雕像，再次前进了些微。

熄灭，亮起，熄灭，亮起，月光闪烁得越发急促，那些雕像也越发疯狂地前进着，不止前进，甚至于渐渐簇拥起来。德雷克的恐惧化作一阵酥麻的冰冷从脚底爬升而上，终于击溃了他自以为傲的防线，他失声嚎叫着向后跑去，而后被一尊雕像绊倒。

所有的光源消失，德雷克揉着摔得酸痛的鼻子爬起身来，却发现这回视野中只余下空荡的走廊——所有的雕像都已经消失不见。

不，不是所有。

远方唯独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亮着月光，一尊形如长发女子的雕像正背对着自己，低沉的哭泣声徐徐传来。

该前进，还是该后退，自己似乎每一次后退都会被戏弄于鼓掌，而事到如今他实在没有前进的勇气。

月光再次一闪，那尊雕像忽然转身，刻印着泪痕、孔洞般凹陷下去的双眼对向自己。

而后，随着黑暗到来消失得了无踪迹。

余光里，身后的窗亮了起来。

德雷克不敢回头确认，可那恐怖的声音却先一步出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飞奔而出的德雷克边逃边确认着后方，那个哭泣的女子雕像忽然一闪，变成一路追赶着自己的女仆的模样。

已然涕泗横流的德雷克呼号着在走廊里飞奔，试图从窗户逃走，然而面前的门窗随着自己靠近一扇扇合拢，甚至用魔法都无法破坏。一路飞奔的德雷克调动最后一丝理性，压低脚步声潜入一间狭小的房间，这个世界已然没有安全的位置，唯独这种狭窄的安全感才能给予自己片刻的安心。

墙上有一处堪堪能窥见外面的孔洞，德雷克屏住呼吸，趴在上面窥视着，咧着诡异笑容的女仆在四处毫无目的地徘徊着，许久后，那怪物似乎终于放弃，准备离开。

而后在下一秒，以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转过头，与孔洞中的德雷克对上了视线。

黑暗到来。

而后，月光再现。

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空荡走廊里唯余下窗轴摇摆的余音。

她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吗？不曾信教的德雷克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祷着，然而古宅之外风声渐紧，窗户的撞击扭转声的合奏愈演愈烈，仿佛命运嘲弄的笑声般越发放肆。

那声音交响着，直到忽然夜风骤停，万籁俱寂。

结束了？

他如是欺骗着自己。

因为他知道没有。

一丝冰凉的感觉从脖颈逐渐向前延伸。

——答案就在身后。